廣西金橘

馮翊明

12月，南方的雨季慢慢拉開大幕。在這個時候到陽朔旅游，一大樂事是可以欣賞到云鎖群峰霧籠江天的漓江煙雨，另一樁樂事則是，金橘節令到了，可以在等游船時買上一袋陽朔金橘，對著遠山近黛江水湯湯，邊吃果邊賞景。這金彈一般的小果，果汁清甜，果香濃郁，可以讓你忽略那久候不至的游船和焦灼游客的嘈嘈喳喳。

蘇東坡說，“一年好景君須記，最是橙黃橘綠時”，作為蕓香科植物家族中的一員，每年秋分、寒露時節橙子上市時，正是金橘掛青之際。要到11月，金橘才成熟，圓小討喜的長相，亮如黃金的色澤，很快便成為世人新寵。

秋天是中醫里所說的養肺之季，此時收獲的金橘恰好有理氣清肺之功，怎么看，都像是植物界和節令的一次善意合謀。而金橘時節一到，農歷新年一下子便近在眼前，花市開始熱鬧起來，買蘭花，買百合，買山茶，當然更少不了一盆喜慶的金橘。墨綠色葉子襯托著金彈般圓憨可喜的果子，加上討口彩的“吉”，實在是對“金玉滿堂”最完美的詮釋了。

在廣西，金橘并不是稀罕的水果，全境可種，品質卻大不相同，桂中一帶往北，金橘的品質出眾，尤以柳州的融安和桂林的陽朔為最。

我們在金橘收獲時節到了柳州的融安縣，一路上紅壤綠樹修竹白茅，出產品質最佳的金橘的富樂村坐落在山谷之中，幾十戶人家，房子依山而建，房前小河清可見底。果農給金橘樹蒙上薄膜以防桔果沾雨霧后易爛，遠看好像山坡上長出了一顆顆費列羅雪莎巧克力。掀開薄膜，露出滿樹燈籠一樣的金橘果，顏色金紅，果形圓潤，一如皮日休所贊“不為韓嫣金丸重，直是周王玉果圓”。

果農家的廳堂和兩側的房子里全是金橘，堆在地上像座金色的小山，有的還在竹簍里，有的已經裝箱待運。他們熱情地招呼著“吃吧吃吧”，喜悅之J隋溢于言表。

融安的滑皮金橘得名于它的果皮質地光滑細膩，看不到任何孔隙，像嬰兒的皮膚。咬一口，“卟”一聲脆響，清甜的汁液破壁而出，更難得的是，平常金橘令人生畏的酸澀麻辣滋味蕩然無存。這樣清甜完美的金橘，初次接觸時競令我有點出乎意料。

金橘在我小時候的印象中就是吃藥的味道，果肉酸得難以下咽，橘皮汁水豐富，雖帶點甜，但更多的是苦和辣，令舌尖和嘴唇變得麻木，吃到肚里，有一種火辣辣的感覺，稍多吃幾個，濁氣上涌，直沖腦門，鼻管酸脹，眼淚直冒，腦袋發麻，整個人就好像將要被發射的神七火箭。如果你體會不到，可以想想猝不及防吃入芥末的感覺。

南方的水果中帶酸味的不少，我們總能找出各種方法來對付，可以加糖，又或者加點鹽和辣椒粉，比如土楊桃，酸中帶澀，用醬油加糖和辣椒料理，吃到肚子早已脹飽，嘴巴還舍不得停下。只有金橘，鹽糖醋醬都拿它毫無辦法，唯有將其烹煮燉熬，做成金橘餅和咸金橘才可以下咽。金橘餅是水燙果后加糖熬制壓扁成餅狀烘干，咸金橘則是金橘加甘草和鹽腌制而成，同樣可以化痰止咳，聲音沙啞，也可用它來對付，經年的咸金橘效果更佳。

想到這些小時候的零食，我問果農：“做不做橘餅和咸金橘？”果農笑了：“這么甜的金橘，別人早早就訂光了，賣都不夠啊！”

是啊，如今的金橘，無須用糖熬煮，已然足夠清甜，這樣出色的金橘，是小時候的我絕想不到的。現代的農業科學技術，將一顆個性張揚的金橘從刁蠻公主變成了溫良恭儉讓的溫婉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