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妞 子
一對『吃貨』
◎ 妞 子

護士進來換藥時,老爸正在看一份精美的菜單。換好藥,小護士笑著問:“叔,又想吃啥好吃的?”他從菜單后面抬起頭來,移移老花鏡,說:“來碗小米燉遼參,姑娘你看咋樣?”小護士呵呵笑:“只要姐的錢包沒意見,我就沒意見。”
我們都笑了。
此時,老爸入院26天,和幾個小護士也熟了,經常會開開玩笑。我接過那可愛小姑娘的話,問他:“沂州食府?”
老爸點頭:“當然,哪一個店燉的海參都不如沂州食府的味道正宗。”
小護士吐吐舌頭:“叔,您可真是個超級‘吃貨’,太會吃了。”
老爸哈哈大笑起來。他的心臟打入支架,很成功,恢復得也不錯,笑聲都爽朗了。我跟著小護士朝外走,她笑笑說:“你可太寵他了,要啥給啥。”
我攤攤手,說:“沒辦法,誰讓我攤上了這么一個‘吃貨’老爸呢?”
沒錯,老爸是個地道的頂級“吃貨”,愛吃,也會吃,更舍得吃。作為一個建筑部門的設計師,半輩子過下來竟無半點積蓄,用我媽的話說,他是個“老牌月光族”,錢都用來吃了。
不過,這幾年老爸明顯變得精明了,很多時候想吃什么都是命令我買單,尤其這次住院后,更是肆無忌憚地要求我給他采購各種美食,本城各知名食府的菜單都在他的床頭上放著,別的病人看手機、電視、報紙時,他老人家就看菜單。
可是,除了低眉順眼地滿足他,我還能如何?他可是有撒手锏的——言之鑿鑿地指出,他的錢不是他吃完的,而是讓我吃了。
對于吃,我簡直無師自通。五歲生日時,老爸在一家海鮮館定了位子,小姑、大姨去了一大桌,老爸建議每人點一道菜,最后輪到我。翻過菜單后,我毫不猶豫地指著其中一張澳洲龍蝦的圖片說:“要吃這個。”
澳洲龍蝦是當時那家飯館中最貴的一道菜,只這道菜便抵得上當時我媽一個月的收入。我媽哪能干啊?開始哄我:“閨女,這個不好吃,你看,上面有刺兒,扎人。”
我爸豪氣地一擺手,跟服務員說:“來一只。”
那只龍蝦導致的結果是:我媽罰老爸在之后的半個月不準吃肉——這對于愛吃肉的他來說,已經是非常嚴厲的懲罰。
多年后,我去北京讀大學,很快便在“吃貨界”闖出了名氣。后來談了戀愛,我跟男友第一次和他的父母吃飯,他的父親是大學教授,在美國生活過很多年,愛吃西餐,所以定了一家法國餐廳。那晚,我換上得體的套裙,理罷妝容,從容赴宴,畢竟整套的西餐禮儀我十歲時就已熟知。老爸賜予我的另一種美食之上的財富是良好的禮儀,是駕馭任何一種飯局的能力,更是寵愛、見識、教養、文化和一個女子獨自行走于天下的自信和膽識。
此刻,即將出院的老爸并不關心他的住院費有多少,這次的支架可保他多久無虞,他關心的是我們小區斜對面新開的一家川菜館。入院以來,醫生不讓吃辣,他饞了,此時此刻,他心心念念都是川菜中的名品沸騰魚和饞嘴蛙。
怎么會不滿足他呢?我和他終此一生都會用美食寵愛對方,而每一頓和他一起吃的飯對我來說都是人生盛宴。
(梅之傲 摘自《人生與伴侶》2016年第7期 圖/全景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