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賭場

◎ 余斌

住在賭場

◎ 余斌

我在賭城里諾呆了三天，就住在賭場里。

賭并非我的使命，我到里諾是去內華達大學訪學，住進賭場只為一樣：它的酒店便宜，比汽車旅館還便宜。

客房與普通酒店無異，挺“標準”，就是窗戶打不開，后來知道，是怕輸慘了的賭徒跳樓，店家要擔干系——人家是規規矩矩的經營，要你的錢，可不想要你的命。還有一個特點——得付費上網，論小時計價，貴得離譜。為何樣樣便宜，可別家通常免費的項目偏要高價？倒不是想賺你的上網費，還是為了讓你專注于賭，若住進一個賭徒兼網蟲，“不務正業”旁逸斜出地大過網癮，耽誤了賭，商家豈不冤枉也哉？所以這也是規之于正的措施。

碰到我這樣的客人他們只能自認倒霉。住了三天，一次沒下場我就走人了，酒店里免費送的十美元賭券也廢棄不用。

雖然不賭，我卻喜歡逛，差不多一天兩遍，早晨一遍，晚上一遍。晚上是高潮，人氣最旺的時候。此時像里諾這樣的美國中小城市，市中心大街上已是行人寥寥，賭場里卻是人聲鼎沸。我晚上去逛就是看熱鬧，這熱鬧是早晨絕對沒有的。事實上區分早晨與夜晚意義不大，賭場里晨昏顛倒，沒見提示著時間的鐘，沒有自然光的進入。夜的刺激很適于醞釀出賭的沖動吧？開賭場的人是天生的心理學家，試想光天化日之下，心情必是兩樣。

但賭場的早晨一點也不刺激，賭客經通宵鏖戰，大多歸房睡覺，酒吧、餐廳多半打烊，唯少數賭客還沒精打采地守在老虎機前。酒盡人散，意興闌珊，這是賭場打瞌睡的時分。我這時的巡視完全是被動的：剛到美國，還在倒時差，每每四五點醒來，挨延至六點，沒半點睡意，肚子卻不合時宜地鬧起了饑荒。此時就見出住在賭場的好處：歐美人吃早餐多在家中，外面大多是不賣早點的，一大早就更是甭想，而賭場要讓賭客夜以繼日地賭，里面二十四小時都能找到吃食，有次我居然還吃到了牛排餐。我的這頓早餐在留美朋友的嘴里也就成為了話把兒——“人家早餐是要吃牛排的……”

（摘自《伸懶腰的學問》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