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瑩 林功成 林葉爽
?
重金屬污染的媒體再現與科學真實比較
——對2000—2010年間廣東省內報紙的內容分析
李瑩林功成林葉爽
[摘要]文章以廣東省內主要媒體,《南方日報》《廣州日報》《南方都市報》和《羊城晚報》2000年至2010年來對與重金屬污染有關的新聞報道作為樣本,分析媒體所強調的議題、報道頻次等方面的變化。將媒體再現與廣東省重金屬污染的科學發現進行比較,研究發現廣東省內媒體對于重金屬污染的議題呈現與科學真實存在較大差異。
[關鍵詞]重金屬污染; 新聞偏差; 內容分析
重金屬污染是近現代工業化進程中逐漸積累,并在近幾十年來對環境、社會和公眾健康產生明顯影響的污染類型。隨著經濟的快速發展,重金屬污染所帶來的問題日益嚴重,公眾對于這一議題的重視程度也不斷加強。媒體是公眾獲取環境與健康信息的主要來源,同時也影響了公眾的態度和行為,公眾對重金屬污染的風險認識和評價在很大程度上也依賴于媒體的形塑。因此,本研究擬針對媒體如何呈現重金屬議題進行研究,通過對媒體議程與廣東省重金屬污染的科學發現之間的對比,我們可以了解媒體對公眾傳遞了何種資訊以及該資訊是否符合科學事實的發現。
一、研究背景:重金屬污染在廣東
(一)選擇廣東省的原因
第一,廣東省的重金屬污染情況嚴重。廣東省是全國14個重金屬污染防治重點省份之一,在國家《重金屬污染綜合防治“十二五”規劃》確定的138個防控區中,廣東就占了12個。第二,作為全國較早開展“十二五”重金屬污染防治規劃編制的省區之一,廣東省政府對省內環境的調查較多。雖然環保總局和國土資源部已進行了全國土壤污染狀況調查,但相關部門強調數據的保密管理,至今沒有公開污染數據。因此,相較于全國調查來說,廣東省公開發表的污染數據為本研究提供了參照基礎。第三,廣東省媒體發達,形成了高度競爭的媒體環境。且這些媒體具有較強烈的民間立場,在全國范圍內都具有較強影響力。因此,我們認為廣東省媒體對于重金屬污染的重視程度可能高于其他省份,其報道具有指標意義。
(二)廣東省內的重金屬污染
眾多文獻都指出珠江三角洲土壤重金屬含量的流域性特征明顯。珠江流域是西江、北江、東江和珠江三角洲諸河4個水系的總稱。以西江干流為水源地的有中山、珠海、江門、云浮、肇慶;以北江為水源地的有韶關、清遠、廣州、佛山;以東江為水源地的有河源、惠州、東莞和深圳。研究指出,西江流域土壤重金屬污染最為嚴重,北江次之,東江流域總體質量較好[1]。西江和北江富含重金屬的沉積物是珠三角重金屬的主要來源,同時也是重金屬遷移的主要通道[2]。從污染類型來看,廣東省主要超標元素為鎘、汞、砷、氟[3]。針對不同對象,主要污染類型有所不同。以土壤為例,珠江三角洲土壤以鉛和汞污染最為明顯[4]。以農作物為對象,蔬菜中超標的重金屬以鎘和鉛為主[1]。從重金屬污染成因來看,廣東省內重金屬污染主要由人為活動引起,同時來自農業生產的重金屬輸入也是重要途徑之一。珠三角地區是廣東省的工業生產基地,工業企業給生態環境造成了嚴重影響。例如,西江與北江上游礦山開采和冶煉活動嚴重污染周邊土壤,大量重金屬污染物隨著珠江流域進入其他地區,造成珠三角土壤中金屬含量不斷升高。而在農業方面,由于珠三角經濟區農田生產高度依賴化肥。在農藥有效利用率僅40%左右的背景下,大部分農藥殘留物進入了水體和土壤,進而造成土壤重金屬和農藥污染。此外,畜禽養殖場畜禽糞尿大部分僅為簡單處理,飼料中添加的銅等重金屬元素絕大部分隨糞尿排泄物進入養殖場周邊水體和農田中,這也是廣東省成為土壤重金屬污染的重要來源[5]。
二、文獻回顧
國內重金屬研究多屬于環境科學等范疇,有關重金屬污染的媒體再現幾乎是全新的課題。由于媒體在現代社會運行中的強大影響,對于媒體如何建構這一議題的討論的缺失,必然會造成社會對于重金屬污染的討論的缺失。因此,本文擬從媒體議程與科學議程的比較入手,以新聞偏差為核心概念,對重金屬的再現問題進行分析。
(一)新聞偏差
新聞偏差(news bias)是“一種經常性的偏袒類型”[6]或“系統性的偏袒某一方或某種立場”[7]。如對消息來源的研究常發現媒體過度呈現高層及官方的說法,新聞大多集中在政治或社會精英身上[8];對國際新聞的研究發現,國際新聞集中在比較近、比較有錢和有權力的國家[9-10];對電視新聞的研究發現,犯罪新聞過度呈現暴力和犯罪,而忽略社會中的其他風險[11-12]。
對于新聞偏差的種類和產生原因的分析是傳播學者探討的重點。有學者按照位置的不同,將偏差分為新聞來源的偏差、新聞選擇中的偏差、采訪中的偏差、刊登位置的偏差、標題的偏差、新聞用語的偏差、圖片選擇中的偏差等[13]。有學者依照“公開”或“隱藏”、“蓄意”或“非蓄意”將新聞偏差分為四個類型:黨派(partisanship)、宣傳(propaganda)、非蓄意偏差(unwitting bias)以及意識形態(ideology)。“黨派”是一種蓄意而公開的偏差,“宣傳”是蓄意但隱藏的偏差,“非蓄意偏差”是公開但無意的偏差,“意識形態”是非蓄意而又隱藏的偏差[14]。還有學者將新聞偏差分為四個類型:守門偏差(gatekeeping bias)、報道偏差(coverage bias)和陳述偏差(statement bias)。“守門偏差”指的是媒體對眾多新聞事件進行選擇性報道,“報道偏差”通過分析新聞事件中不同立場的各方所獲得報道量的多少來測量,“陳述偏差”則是指記者或編輯將自身對議題的觀點放入報道中[15]。在偏差產生的原因方面,有學者指出導致新聞偏差出現的因素可分為“社會的”和“媒體的”:社會因素包括主流社會意識形態、制度等原因,媒體因素如新聞機構在工作時間、采訪線索等方面的現狀也可能產生影響[16]。還有學者指出媒體報道會受到記者本身、媒體的工作習慣、媒體組織結構、媒體以外的社會勢力以及社會整體意識形態等各種因素的影響,這些因素都有可能造成報道的偏差,即媒體報道與實際情況不相符合[17]。
(二)環境健康報道中的新聞偏差
經濟的發展伴隨著自然生態環境的破壞,環境議題逐漸成為中國社會普遍關注的焦點。然而,由于環境報道的專業性,記者需要更復雜的科學知識。記者常常被要求在有限時間內完成新聞寫作,再加上記者可能需要考慮媒體的價值規范(如新聞的趣味性、接近性等),所采寫的新聞作品不一定符合科學論述,甚至出現報道不科學的現象。因此,不少研究都指出環境健康新聞中存在多種新聞偏差。
有研究者認為媒體使用專家為公眾提供觀點,但專家往往只是作為象征符號,媒體需要的僅僅是專家和自己相符的觀點,而不是專家的全部觀點。不同類型媒體在專家選擇上也有傾向性,如黨報常選擇具有政治身份的體制內專家[18]。還有研究者認為國內的環境報道僅在有環境保護活動或者需要媒體配合的時候才會集中報道,而在環境運動過后則回到零散報道的情況[19]。有研究者分析了《人民日報》的環境報道,發現其報道主要集中在北京,其他省份的報道極少,且對空氣、土壤污染的報道力度不如水污染[20]。也有研究者指出媒體對健康風險問題的報道并不平衡,只有那些政治上無害的事件以及對城市公眾有意義的事件才有可能進入公共領域,而與強勢的經濟和政治利益集團相關的爭議性事件一般難以公開,如媒體對于全球變暖和動物保護的報道比癌癥村或農村污染所帶來的社會沖突的報道更為廣泛[21]。
以上這些研究從不同方面指出了中國環境報道中的問題。環境報道對內容的嚴謹性有更高要求,其專業性更強,而現有報道內容不能全面反映政治、經濟、社會發展與環境變遷之間的關系。不過,這些研究也有不足之處,如缺乏定量數據支撐;研究論題較寬泛,鮮見專門針對具體環境問題的實證研究。因此,本研究擬采用實證研究方法,立足于比較媒體議程和科學發現之間的差異。
三、研究問題與方法
基于文獻梳理,本文提出了以下研究問題:廣東省內報紙如何報導重金屬污染議題?具體的說,媒體的關注度有何變化?報道體現出怎樣的特點?媒體是否再現了重金屬污染的科學圖景,抑或有所偏差?
(一)樣本選取
依據報紙屬性及影響力,本研究分別在黨報和都市報中進行了抽樣。黨報中選取了《南方日報》和《廣州日報》,它們分別是中共廣東省委和廣州市委的機關報。都市報中選取了《南方都市報》和《羊城晚報》。前者是大陸目前最具有影響力的都市類報紙之一,而后者是中國第一份大型綜合性晚報。因此,這四份報紙基本可以代表廣東省內最有影響力的紙質媒體。我們采用慧科新聞數據庫作為報道來源。在樣本時間段上選擇了自2000—2010年11年間的報道。以“重金屬”作為關鍵詞,在慧科中搜索到了3 618篇報道。我們對報道進行系統抽樣,每隔15篇報道抽取一篇文章。如屬無關樣本(如“重金屬樂隊”“貴重金屬”),則選擇其后的第一條有關樣本,最終樣本為251篇報道。
(二)編碼表制定
依研究目的和需要,我們將分析的編碼表確定如下:
1.篇幅長度:短篇(500字以下)、中短篇(501~1 000字)、中長篇(1 001~1 500字)、長篇(1 501字以上)。
2.報道類型:簡訊、深度報道、科普類文章、其他(如廣告、市場訊息以及讀者來信)。
3.報道起因:新聞報道常會采用模式化、常規化、重復進行的慣性操作。因此,我們將報道分類為“因某個具體污染事件而引發的報道”以及“非具體事件引發的常規報道”。
4.引用信源:政府、企業、專家、普通民眾、其他媒體(如新華社、中國新聞社)。同一篇報道中常會出現多個來源,對于這樣的報道,本研究選擇最主要的前三個來源進行編碼,其優先順序由以下標準決定,在報道中所占篇幅比例最大者;報道中提及次數最多者。如果同一篇報道中出現兩個或兩個以上的同類型來源,則只計算一次。
5.污染地區。按照國家、省份和城市對報道內容中提及的事件發生地或人物所在地進行編碼。第一層編碼以國家作為分層依據,如美國、日本、中國。以中國為對象的報道需要進行第二層編碼,即以省份為依據,我們將地方性報道按照中國的行政區域劃分進行數據錄入。第三層編碼以城市作為分層依據。如果可以辨識,編碼員需要錄入污染的具體發生城市。
6.污染來源:本研究將人為污染源分為三種,工業污染、農業污染以及生活污染。“工業污染”指的是工礦企業排放的廢水、廢氣、廢渣。“農業污染”指由于農業生產的需要而施入土壤的化學農藥、化肥、有機肥,以及殘留于土壤中的農用地膜等。“生活污染”是指生活污水、醫院污水、垃圾以及被其污染的河水等。
7.受污染對象:采用自下而上的方法由編碼員錄入報道中提到的重金屬污染對象,如豬肉、茶葉、餐具等。最后由研究者和編碼員討論后再根據污染對象的屬性進行合并。
8.污染種類:此變量主要分析媒體報道了何種重金屬污染,如鉛、鎘、汞、砷、鉻、鋅、銅、鋁等。同時,我們也分析了該篇報道是報道單一污染,抑或是復合型污染(即兩種及兩種以上的污染種類)。
9.健康風險:重金屬污染對人類帶來的健康威脅包括血液疾病、神經系統疾病、生殖系統疾病、皮膚疾病及癌癥。如報道同時提到多個健康威脅,則全部錄入。
10.責任歸因:該變量關注的是報紙對于重金屬污染產生原因的解釋。選項包括無提及、政府、企業、消費者/消費習慣、農民以及其他。若文章包含多個歸因,則按照文章整體上希望傳達的意義、字數多寡等,選出不超過3個歸因。
(三)編碼員間信度
內容分析編碼由兩名新聞學專業大二學生共同完成。在進行分析之前,我們首先抽取80篇報道測量了編碼員的相互同意度。最后,各主要項目的信度分別是:篇幅長度(1),報道類型(0.975),報道起因(0.825),信源(0.92),污染地區(1),污染來源(0.706),受污染對象(0.938),污染種類(0.986),健康風險(0.913),責任歸因(0.877)。
四、數據分析
(一)新聞特征
從樣本數量看,《南方日報》的報道最多(36.3%,91篇),其余依序為《南方都市報》(32.7%,82篇)、《羊城晚報》(18.3%,46篇)和《廣州日報》(12.7%,32篇)。全國性及跨區域性報紙對于重金屬議題的重視程度明顯高于地方性報紙,而黨報和都市報之間在報道頻次上沒有顯著差異。

圖1 重金屬議題年度報道數量趨勢圖
隨著重金屬污染日益嚴重,媒體的關注亦不斷提升。在報道數量的逐年變化上,除了2003、2008年報道量下跌,其他時間一直保持穩步增長的態勢(圖1)。在新聞類型上,重金屬報道以“簡訊”的形式出現居多(159篇,64.4%),其次是“深度報道”(55篇,22.3%)和“科普性文章”(23篇,9.3%),占比例較低的是“其他”(10篇,4.1%)。在新聞篇幅上,重金屬報道多為“501~1 000字”(95篇,37.8%),其次分別是“500字以下”(74篇,29.5%)、“1 501字以上”(46篇,18.3%)和“1 001~1 500字”(36篇,14.3%),即對該議題的報道以中短篇為主。
就新聞起因來說,58篇(23%)報道了具體的污染事件,如韶關大寶山礦山污染、佛山電子垃圾等。在這些報道中,黨報貢獻了39.7%(23篇),而都市報貢獻了60.3%(35篇);另外193篇報道(77%)均是例行常規的報道。常規報道是新聞機構在日常工作中發展出來的模式化、常規化、重復進行的慣性實踐[22],它往往并無特別的報道起因,新聞機構一般也不會對這些報道投入太大精力。
就消息來源來看,媒體偏重以“政府機構或官員”(72.5%,182篇)及“專家學者”(29.5%,74篇)作為主要信源;“企業”(17.1%,43篇)和“普通民眾”(13.5%,34篇)也有一定的引用比例,但兩者所占份額整體偏低;“其他媒體”(5.2%,13篇)的引用率最低。此外,19.5%的報道(39篇)并無使用任何消息來源。由于新聞主要由消息來源提供,如果記者在選擇消息來源時有明顯的偏向,新聞則無法公正,也難以展現社會現實。從本研究發現看,政府和專家對于媒體影響最大,而來自企業和民眾的聲音卻明顯較少。
在污染的責任歸因上,僅有半數報道(49.4%,124篇)提到了污染的肇事者,媒體多將污染歸因于“企業”(91.1%,113篇),其余為“消費者”(9.7%,12篇)、“政府”(8.8%,11篇)和“農民”(5.6%,7篇)。以“企業”為歸因的報道,多針對具體污染事件,主要由工礦企業的生產活動所導致。以“消費者”為歸因的報道,多會談到公眾的衛生習慣和飲食結構,如廣東居民喜食海鮮和腌熏食品。以“農民”為歸因的報道,多談及農民濫用添加劑及化肥。在這三種歸因報道上,都市報和黨報的報道頻次并無顯著差異。但在以“政府”為歸因的11篇報道中,都市報和黨報存在頻次差異。11篇報道中有8篇來自都市報,提到的政府歸因包括:多頭管理;缺乏專門的法律法規;沒有對土壤污染進行普查及土地風險進行評估;沒有足夠的信息公開;普及教育不力;財政投入較少等。由此可見,相對于黨報而言,都市報更有可能去考察污染事件中的政府角色。不過,與政府監管等體制因素在治理污染中的實際作用來比較,媒體將污染歸因于政府監管不力的報道比例過低。
(二)媒體展現的污染圖景
近70%(174篇)的報道提到了具體污染地區。媒體對國內議題的關注遠遠多于國外,提到除中國外的其他亞洲國家的重金屬污染僅有6篇,提到歐洲和美洲的報道有5篇;在對國內議題的報道中,媒體關注最多的還是本省內的重金屬污染,僅有20篇報道以外省或直轄市為對象。而省內城市被報道的頻次排名分別是:廣州(31篇)、深圳(21篇)、佛山(18篇)、韶關(12篇)、東莞(11篇)。換言之,新聞主要圍繞珠三角地區,這些城市經濟發達,備受媒體關注。由于污染事件頻發,韶關和汕頭(5篇)作為污染嚴重的地區也較多被提及。除這兩個城市外,粵東、粵西、粵北的其他地區基本沒有被媒體報道。
近60%(150篇)的報道談到重金屬污染的對象。媒體報道最多的是“零食”(32篇,如蜜餞、開心果、乳制品等)以及“農作物”(30篇,如蔬菜、大米等),其次依序為“餐具/廚具”(19篇,如一次性餐具等)、“肉類及水產品”(13篇)、“化妝品”(12篇)、“家具/家裝”(12篇,如油漆涂料)、“茶具/茶葉”(11篇)等。可見,媒體對受污染對象的報道主要集中在城市居民日常生活中有較高接觸頻率的物品。
近60%(145篇)的報道提到了重金屬的污染來源,報道以工業污染為主(111篇),其次分別是生活污染(14篇)和農業污染(7篇)。51.8%(130篇)的報道提到了重金屬的污染種類。其中一半報道(65篇)同時提及兩種及兩種以上污染種類。頻次分析發現,媒體報道最多的是鉛污染(83篇,63.8%),其次是鎘污染(48篇,36.9%)、汞污染(41篇,31.5%)、砷污染(29篇,22.3%)、鉻污染(29篇,22.3%)。媒體還提到了一些其他的污染種類,如鋅、銅、鋁等,不過報道量非常少。只有31.9%(80篇)的報道提到了重金屬可能帶來的健康風險。在這些被揭示的風險中,重金屬污染導致“血液疾病”的篇數最多,占披露風險文章總量的56%(45篇)。其他報道主要圍繞以下四個方面的健康風險,神經系統疾病(28.7%,23篇)、癌癥(27.5%,22篇)、生殖系統疾病(22.5%,18篇)和皮膚疾病(17.5%,14篇)。相當多的新聞同時提到了多種污染種類,如新聞同時提到鉛、鉻、汞、鎘、砷等,然而,新聞在健康風險揭示方面并未將某一種健康風險與特定的污染種類相對應。相反,較多文章籠統地使用了這些健康風險,而未注意到不同重金屬所導致的健康損害是不同的。少部分報道不具有科學性,如以生殖系統疾病作為主要風險類型的報道,將重金屬污染會殺死男性精子、女性男性化發展等作為風險總結。
五、討論及結論
從本研究的分析資料可得知,媒體對重金屬污染的報道越來越多,該議題已進入公共討論。相較于十幾年前環境問題屬于敏感議題而較少被報道的情況,這無疑是一種進步。然而,報道的總體質素仍參差不齊,不論從新聞的特征來看,還是將新聞與科學發現相比較而言,廣東省內媒體對重金屬的報道都還有較大改進空間。
從新聞特征來看,報道數量逐年增加,但多以簡訊為主(占比64.4%),常規性報道偏多(占比77%),具有深度的報道內容較少,這在很大程度上會限制公眾對問題嚴重性的評估。連續地對某一具體事件或議題進行追蹤報道的比例較低,這說明了重金屬污染議題呈現出零散報道的特點,這種零散的報道可能削弱其對社會的影響力。從報道的信源來看,政府和專家構成了最主要的來源。然而,來自其他相關方(如造成污染的企業和遭受損害的民眾)的聲音在媒體上并沒有得到充分體現。因此,記者在選擇消息來源時可能需要思考,他們是否應擴展報道的消息來源、這些消息來源是否能代表社會各界的普遍利益。在歸因方面,媒體報道多將違法企業列為主要肇事者,報道往往體現了政府打擊違法企業進而問題得以解決的模式。但是,重金屬污染與地方政府一味追求GDP的發展觀念、政府監管缺位等制度性原因存在很大關聯。治理重金屬污染不應將責任局限于企業,而應將政府部門都納入進來,這種視野在媒體中是缺位的。
除了分析新聞的基本特征外,本研究關注了重金屬報道所呈現的媒體議程與科學真實之間的比較,包括對污染地區、污染來源、污染種類、污染對象以及健康風險的探討。從分析結果來看,廣東省內媒體對于重金屬污染的議題呈現與科學圖景存在較大差異。換言之,媒體并非社會真實的客觀反映,而是對社會真實再次建構的產物。
(1)污染空間偏差。媒體報道的重度污染地區都是廣東省經濟最為發達的城市,如廣州、深圳及其周邊城市。除韶關和汕頭外,粵東、粵西、粵北基本沒有被媒體報道。然而,真實情況是廣東省重金屬污染具有流域特征,經濟發展較差的粵西、粵北等地都有污染。媒體的選擇性報道造成了一些經濟發達地區被過度重視,而這些地區,無論從政府的重視程度,還是市民對重金屬的風險認知上都是最高的,因此,從環境公平的角度上說,一些實際高風險的地區被媒體忽視的后果更加嚴重,這些偏遠貧困地區承受著巨大的環境風險。
(2)污染來源偏差。媒體更關注突發污染事件的報道。由于新聞常規要求具有時效性,報道新近發生或正在發生的事實,搶奪第一手資料常成為媒體競爭的制勝法寶,媒體對污染議題的關注也因此局限于比較嚴重、具有突發性的事件,如工廠違規排放等。一些隱性但累積性高的污染卻可能因為沒有對社會帶來易觀察的沖擊而被選擇性忽視。所以,在污染來源上,新聞側重于突發性強的工業污染源。然而,省內重金屬污染除工業原因外,來自農業生產和生活污水、垃圾等造成的重金屬污染也不可忽視。農田生產高度依賴化肥、畜禽養殖場的畜禽糞尿處理造成了土壤重金屬和農藥污染,媒體對此報道極少。
(3)污染種類偏差。廣東省內媒體報道最多的是鉛污染,其次分別是鎘污染、汞污染、砷污染和鉻污染。一些其他的污染種類,如鋅、銅、鋁等被提到的頻次很小。總體而言,媒體報道的重心在鉛、鎘、汞。然而,如前文所述,廣東省主要超標元素為鎘、汞、砷、氟。因此,媒體報道與科學真實尚有偏差。
(4)污染對象偏差。媒體對受污染對象的報道主要集中在城市居民日常生活中有較高接觸頻率的物品,如零食、農作物、餐具、肉類及水產品、化妝品等。經飲食攝入是重金屬暴露的主要途徑之一,但如從暴露途徑、強度和時間等因素來看,媒體可能過分強調了部分物品的風險等級,如零食、餐具、化妝品等。一些物品的受污染程度輕、且公眾對其的接觸時間短,一般不會造成健康危險。對這些物品的長期慢性攝入也不一定會對使用者造成健康的實質影響。
(5)健康風險偏差。環境問題與健康問題越來越緊密地交織在一起。可是,媒體在探討環境污染問題時,似乎將污染與污染所帶來的健康風險割裂開來,近70%的報道沒有報道重金屬可能帶來的健康風險。而在談到健康風險的文章中,報道的科學素養也有待提高。報道重金屬污染可能導致“血液疾病”的篇數最多,其次分別是神經系統疾病、癌癥、生殖系統疾病和皮膚疾病。這些健康風險并未被嚴格區分開來,記者并沒有注意到不同重金屬所帶來的健康風險并不相同,而是籠統的將這些風險與多種重金屬污染類型掛鉤。少部分報道沒有科學性,如重金屬污染會殺死男性精子、女性男性化等。
[參考文獻]
[1]楊國義, 張天彬, 萬洪富, 羅薇, 高原雪. 廣東省典型區域農業土壤中重金屬污染空間差異及原因分析. 土壤, 2007(3): 387-392
[2]Wong S C, Li X D, Zhang G, Qi S H, Min Y S. Heavy metal in agricultural soils of the Pearl River Delta, South China.EnvironmentalPollution, 2002(119): 33-44
[3]廣東省生態環境與土壤研究所. 廣東省珠江三角洲經濟區農業地質與生態地球化學調查項目——農田生態地球化學評價, 2009
[4]陳俊堅, 張會化, 劉鑒明, 李芳柏. 廣東省區域地質背景下土壤表層重金屬元素空間分布特征及其影響因子分析. 生態環境學報, 2011(4): 646-651
[5]李芳柏, 劉傳平, 張會化, 楊國義, 萬洪富. 珠江三角洲地區土壤環境質量狀況及其污染防治對策//黃寧生, 張干, 主編. 廣東可持續發展研究2012. 廣州: 廣東科技出版社, 2012
[6]Kenney K, Simpson C. Was coverage of the 1988 presidential race by Washington’s two major dailies biased?JournalismQuarterly, 1993(70): 345-355.
[7]羅文輝,黃怡嘉. 2008年電視總統選舉新聞的政黨偏差.傳播與社會學刊,2010(11):165-189
[8]Shoemaker P J, Reese S D.Mediatingthemessage:Theoriesofinfluencesonmassmediacontent(2nded.). White Plains, NY: Longman Publishers, 1996
[9]Shoemaker P J, Chang T, Brendling N. Deviance as a predictor of newsworthiness: Coverage of international events in U.S. media.CommunicationYearbook, 1987(10): 348-365
[10]Kim K, Barnett G A.The determinants of international news flow: a network analysis.CommunicationResearch, 1996: 323-352
[11]Fishman M.Manufacturingthenews. Austin: University of Texas Press, 1980
[12]Gerbner G. Death in prime time: Notes on the symbolic functions of dying in the mass media.AnnualsoftheAmericanAcademyofPoliticalandSocialScience, 1980(447): 64-70
[13]Cirino R. An alternative American communication system.CollegeEnglish, 1977(8): 802-810
[14]McQuail D.Mediaperformance:Masscommunicationandthepublicinterest. London: Sage, 1992
[15]D’Alessio D, Allen M. Media bias in presidential elections: a meta-analysis.JournalofCommunication, 2000(50): 133-156
[16]Carter S, Fico F, McCabe J A. Partisan and structural balance in local television election coverage.JournalismandMassCommunicationQuarterly, 2002(1): 41-53
[17]Shoemaker P J, Danielian L H, Brendlinger N. Deviant acts, risky business and U.S interests: the newsworthiness of world events.JournalismQuarterly, 1991(68): 781-795
[18]唐莉莉. 大眾媒體與“專家話語”: 選擇、呈現與信任危機. 東南傳播, 2010(11): 5-7
[19]李暢. 煮蛙效應: 中國環境新聞報道的問題研究. 西南民族大學學報, 2010(4):206-209
[20]史興民,訾振鳳,封建民,樊峰剛. 環境新聞報道的內容及時空規律研究: 以《人民日報》為例. 江西師范大學學報,2010(4): 22-29
[21]楊國斌. 建立中國環境與健康的紐帶:公共領域內的事件經營者∥J, Holdaway.,王五一,葉敬忠,張世秋,主編.環境與健康:跨學科視角. 北京: 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 2010
[22]夏倩芳,王艷. “風險規避”邏輯下的新聞報道常規:對國內媒體社會沖突性議題采編流程的分析.新聞與傳播研究, 2012(4): 33-45
Media Representation and Scientific Reality Comparison of Heavy Metal Pollution in Guangdong——A Content Analysis of Guangdong’s Newspapers from 2000 to 2010
Li YingLin GongchengLin Yeshuang
AbstractThis study attempts to explore how Guangdong’s newspapers had constructed the image of heavy metal pollution. Based on a content analysis of four newspapers, namely, “Southern Daily”, “Guangzhou Daily”, “Southern Metropolitan Newspaper” and “Yangcheng Evening News”, this study mainly analyzed the news topics, news frequency, news sources, and news frames. By comparing the difference between media representation and expert assessments of risk, this paper finds a gap truly existing between media representation and scientific findings.
Key wordsHeavy metal pollution; News bias; Content analysis
(責任編輯:陳世棟)
[作者簡介]李瑩,深圳大學傳媒與文化發展研究中心研究員,深圳大學傳播學院講師;
[基金項目]本研究得到了深圳大學人文社會科學青年教師扶持項目(14QNFC17)以及廣州市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資助項目“大數據與公共傳播”的支持。
[收稿日期]2015-05-25
林功成,中山大學傳播與設計學院講師,通訊作者,郵編:510006;
林葉爽,香港中文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