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二千零一拾伍年十二月二十日下午三點,是一個不平凡的莊嚴神圣的時刻——《四川文學》主要負責人牛放先生來到隆昌,蒞臨縣文化館講課!這是《四川文學》第一次而且是刊物要人走進隆昌!我不知這是隆昌的光榮還是隆昌的悲哀,但是我知道:這是社會進步的使然!牛大主編乘著黨的文藝新政和習近平的講話,在“走下去,請上來”的文藝春風中,來到了四川邊邊上的隆昌,如果牛先生不注意剎一腳,就進入夔門之鄉重慶府了。
《四川文學》貴為省作協的把門刊物,理所當然地高居于四川文壇的神圣殿堂,令人敬畏,眾生膜拜,萬眾矚目。許多新人從這里起步,譬如周克芹,許多佳作在這里誕生,名垂千古,走向全國,乃至海外。這當中誕生了文學川軍大量的新銳。克芹老師屬于成都壩子邊邊上的簡陽胡蘆壩,七十年代他以短篇小說《井臺上》和《李秀滿》起步,一舉成名,又以《許茂和他的女兒們》問鼎茅獎,成為新時期文學的扛鼎之作,這都離不開《四川文學》的功勞與苦勞!
而我自己,則只能算是《四川文學》的讀者加旁觀者。大約在六十年代中早期,我初中畢業,落魄在家待業,無所事事常到圖書館度日。真正看到《四川文學》已是“文革”的中后期,叫《四川文藝》,已改了名,也變了味,可能是受了“文革”的“熏陶”。我現在保存的《四川文藝》有五本,分別為74年、75年、76年、77年的。那個時期的作者有火笛、鐘朝康、徐康、任耀庭、陳朝紅、鄧儀中、仲呈祥、白楊樹、唐大同、譚新國、克非、賈萬超、梁上泉、張繼樓、熊遠桂、林貴祥、譚楷、張新泉、鄭寶富、陸棨、孫靜軒、木斧、柯愈勛、楊泥、張放、牛泊、郁小萍、腳印、方赫、牛俊才、鄧忠運、楊貴云…… 我之所以大段地引用這些人的名號,實在因為這些人都是當年的文壇新貴,幾十年過去,至今仍倍感親切,就是這些文壇新星,照亮了《四川文學》的璀璨星空。
那時,詩歌很多,小說很少,中篇小說幾乎就是個空白,如果有的話,那就是沙汀的《青杠坡》(選載),克非的《春潮急》(二十六章《夜奔龍王廟》)。且不少為曲藝作品。
當然,特別要提到的還是克芹老師,他是七十年代中期這個天亮前后冒出來的,才露尖尖角。那時的他,面黃肌瘦,食不果腹,賣過門板,抽劣質煙,出精品之作,為千古絕唱!惜我無緣與他謀面,是為終身之憾!
到八十年代,又新冒出包川、李累、李伏枷、之光、吳野、陳官煊、榴紅、陳朝璐、黃家剛、李保均、傅天琳、雁寧、高纓、魏繼新、向義光、傅恒、周綱、譚力、蔣文中、龔巧明、艾湫、田子鎰、童恩正、戴善奎……
新人成井噴之勢,新時期文學成了全川全國的第一熱點。而最為耀眼的新星,仍然是克芹老師。而克芹老師最為耀眼的作品當數1980年《四川文學》四期上的《勿忘草》,寫一個回鄉女知青芳兒的愛情悲劇,芳兒愛上了知青小余,懷上了他的孩子,小余卻返城當了工人。小余不想放棄芳兒,但現實很殘酷,小余不再給芳兒來信,芳兒欲哭無淚,每天望著小余用過的鋤頭發呆。這個短篇只有七千字,卻為許多七十萬言的長篇無法匹敵,被多家刊物轉載,入選當年小說選刊,成為短篇中的王中王,感動中國。與同時期的劉心武《班主任》有異曲同工之妙。一度爭議的《花工》(李保均)也是相當不錯的,我讀了兩遍,我認為當時那些非議都是無道理的,是“四人幫”的余毒,《四川文學》上一連幾期都在發筆仗文章,其實李保均是很優秀的。當年他也是承受了壓力的,如果再來一次“文革”,保不準他就成“牛鬼”了。童恩正也是這一時期冒出來,初出茅廬,亮相的是處女作《遙遠的愛》,開啟了中國科幻小說的先河,為他后來的名作《珊瑚島上的死光》作了鋪墊。沙汀先生和艾蕪先生那時尚健在,也在《四川文學》上頻頻發力,以作品和書信為后學給力。包川的《為自行車干杯》,雁寧的《小鎮人物素描》等都堪稱優秀之作。詩歌方面,除老將流沙河外也涌現了不少新秀。龔巧明同包川一樣也是為數不多的女作者中的佼佼者,以《思念你樺林》名世,后在進藏赴任《西藏文藝》編輯的途中因車禍遇難,英年早逝,把年輕的生命獻給了文學,巧明安息!
公元一九八一年八月,四川省優秀文藝作品授獎大會在成都舉行,省委第一書記譚啟龍、省委書記杜心源、省政協主席任白戈出席,省人大副主任張秀熟也出席了大會,省市各界一千多人參加了大會。獲獎作者周克芹、陳朝璐、周綱、火笛、包川、徐慧、陳曉、黃家剛、艾湫、林貴祥、牛俊才等十余位文學青年出席。沙汀、艾蕪、黎本初、李友欣、吳野等領導講話,獲獎的長篇小說有《許茂和他的女兒們》(周克芹)、《云崖初暖》(高纓)、《潘家堡子》(化石)、《山河頌》(克非)、《梨園譜》(吳因易)。
在全國獲獎的有《珊湖島上的死光》(童恩正)、《勿忘草》(周克芹)。
值得一提的是:著名川籍油畫家羅中立的一舉成名的是他的油畫作品《父親》。而《父親》最早見于《四川文學》1981年2期封面。另一值得一提的是在八十年代早期,四川文學對馬老識途先生的杰作《夜譚十記》開始連載,四川文學界的第一個茅盾文學獎也是這一時期產生的,中國文壇的茅盾文學獎設置于八十年代早期。周克芹以《許茂和他的女兒們》一舉奪魁后,在授獎大會上,以“深情地領受人民的鞭策”為題作了代表六位獲獎者精彩而謙虛的發言:“人民是作家的母親,生活是文學的沃土。”那個時期四川文學發展很快,經常在四川的地市上發表作品的青年作者已達五百多人,有80多人已被吸收為作協四川分會會員,成都、重慶、達縣、 綿陽四地市成為四川文學最大的四家文學群落。許多青年作家在全國性的文學性評獎中獲獎,如魏繼新的《燕兒窩之夜》、傅天琳的《綠色的音符》、簡嘉的《女炊事班長》、黃濟人的《將軍決戰豈止在戰場》。涌現出吳因易、譚力、雁寧、林貴祥、傅恒、徐慧、意西澤仁、李鋼、施放、仲呈祥、任正平等一大批為文壇注目的青年文學新秀。
1983年10月,《四川文學》宣布改版:擴大篇幅、充實內容、提高質量、刷新版面、多載佳作。
1984年1期,《四川文學》更名《現代作家》面世。從封面到封底,已不再為作品,封面有了現代意味,郭沫若手書的楷書“四川文學”更名為美術字的“現代作家”,封二成了名家肖像,分別是流沙河、劉心武、高曉聲,均為黑白照。題花、 目錄也變了格式,封三由慣常的國畫變成了西畫的油畫,封底為文學期刊廣告。包括峨影的《電影作品》、重慶的《紅巖》、成都的《當代文壇》。市場化的色彩開始顯現。
《現代作家》第一期刊載的小說有高曉聲的、劉心武的、趙長天的,這又是一個信號:省外名家開始進入四川文壇,《四川文學》開始面向全國,而刊末登的是仲呈祥隨文藝評論家鐘惦棐訪歐散記,寫川劇進京,表現內地文化與國戲的融入,以振興川劇。那一晚演出,鐘惦棐撥冗光臨,對《巴山秀才》作了精彩點評。鐘老為川籍著名影評家,“文革”挨了不少板子。這一時期,沉寂已久的流沙河、楊汝絅重新出現在《四川文學》上,兩人皆以隨筆出現。兩人在“文革”中備受摧殘,后者還有牢獄之災,終在1985年病中告別人世。
報告文學中出現了《斗士一去不復返》,寫成都勇士長漂第一人堯茂書,戴善奎因此力作而一舉成名,不久又發表了小說《棕熊》。八十年代中期,作協四川分會從省文聯分出單列建制,并設立文學院,創設“四川省郭沫若文學獎”,省府撥出三十萬元的獎勵基金,大力推薦佳作,扶植新人。1987年,阿來以中篇小說《舊年的血跡》在《四川文學》嶄露頭角。雜文,在全國各期刊很少發,不喜碰,而《四川文學》常有雜文隨筆出現,且不少時候以顯著位置打頭。《亂彈》、《野草閑花》都是這一類的欄目。有時也集中發一些短篇小說專號,如87年7期。出現了意西澤仁和賀享雍早期的一些作品,而馬識途老先生則以大量的諷刺小說面世。后來享譽全國的小小說名家劉國芳也開始在《現代作家》發稿。1988年四川省首屆郭沫若文學獎和四川省文學獎在成都揭曉,評出“郭獎”7部,“四川省文學獎”142件,是新時期四川文學發展史上的一件大事。八十年代,也是《四川文學》的輝煌之期。
進入九十年代,《現代作家》重新更名為《四川文學》。
這個時期,我給《四川文學》投了不少稿,多是短篇小說。此前我已在內江和四川石油局發了幾十篇小說,在四川省藝術館的《處女地》和《青年作家》、《清明》也發過小說,于是很想上一個臺階,沖刺《四川文學》,但是《四川文學》的門坎很高,在整個八九十年代,我可能投了不下二十篇小說稿給《四川文學》,這些稿子不少已在地方上和石油局報刊發過,但無一幸免的是“全軍覆沒”,倒是收獲了不少的退稿信,這些退稿信當中最多的是茜子寫的,達六封之多,其次有李侖的4封,有何同心的1封,有牛建群的1封,有劉繼安的3封,還有不具名的3封。在八十年代早期,退稿信都是不署名的,只蓋一個紅色的“四川文學編輯部小說組”的圓章,落一個日期,打印著:“XX同志:你好,來稿看過了,經研究,不擬刊用,由于我們人手少,未對來稿提出具體意見,請你諒解。感謝你對本刊的熱情支持!此致敬禮”,云云。編輯只需在“同志”前加上你的名字,落一個日期,就行了。像這樣的信我找到3封,分別是84年1月15日、11月23日和90年7月。80年代后期,雖然加蓋圓戳,但已不是打印稿,有了簡答。其中“90.7”這篇就是這樣寫道:“張宗基同志:你好!《生之顫》讀了,有一些基礎,但目前刊物初稿甚多,一般來稿就不留用了,退信另處,請見諒!禮”,還有一篇是11月23日的,是:“張宗基同志,‘新來的指導員所反映的主題是有針對性,也有社會意義的,但作品在藝術構思上欠缺形象感,形象顯得蕪雜,道理過直,欠缺乏含蓄和魅力,經研究,稿奉還,望諒!歡迎多賜新作。致禮!”到了八十年代后期,退稿信更加人性化,有了編輯的署名,其中李侖的一封信這樣寫道:“張宗基同志,你這個《二線春秋》是本刊業余編輯從一百多篇來稿中選出來叫我看的,這就是說,這一篇在競爭中得選了。但是,業余編輯提出來的稿子不一定都能留用。這篇作品突出的缺點是干,缺乏生動感人的情節和細節。此稿我們不準備刊用,現退還你,請收,致禮。李侖,12.18”。何同心的退稿信這樣說的:“張宗基同志,你好。《作家的簽名》一稿未能采用,現奉還。歡迎另賜新作,謝謝!秋祺!”朱建群的退稿信說:“張宗基同志,兩篇小小說均讀,覺得意蘊一般了,難用……”。茜子有一封信上說:“尊作拜讀了,送審沒通過……。中篇小說我刊選稿甚嚴,很難發出,不如寫短的如何?我很直率,希諒!握手……”。
十幾封信不能一一列舉。以至于一九九二年終于出現我的作品時,我已經被不斷的退稿麻木了,仿佛魯迅在幾十年后見到閏土,而閏土只能叫一聲“老爺”了!
時代變了,現在這些信都成了古董,倍加珍貴,也給我提供了一個進步的平臺。通過老師們的指點,使我在前進的路上不斷地修正。
為此,在《四川文學》辦刊四十八周年時,我寫了《我與〈四川文學〉》,發在《四川石油報》上。文中講到了這些退稿信,道出我的辛酸。這篇文章不知怎么的,發在了《四川石油報》2003年6月20日的頭版頭條,作為一個全國公開發行的地廳級企業報,文藝稿向來放在第四版“星星樹”上,那天又是星期五,怎么如此破例高規格地享受了如此禮遇,我至今不明白,也不好問。那時我已近退休之年,離崗在家。恐怕是引起了編輯們的同感吧!想來也是,全省有三千多個省作協會員,還有更為龐大的地市級會員、縣級會員,少說也有上萬人的文學隊伍,而全川只有一個《四川文學》,還有一個《青年作家》,每年也就一共二十四期刊物,一共發大約五百來篇稿子,采用率每期都只有不到3%左右,就是說一百篇來稿只有三兩篇可用,還有這樣多專業作家、會員作家、外地名家,故所以一個縣一年下來,能上四川文學的也寥寥無幾,就不奇怪了!一旦上了一篇兩篇,勢必萬眾注目,被各級文化館看好,作為人才青睞,青云直上,或當秘書、或提干事、或當編輯,很有好的去處。說白了,我就是因為在八十年代起在本局石油報紙和刊物上,在中國石油報刊和地方報紙刊物上發了一些文學作品,而聲名遠播,時不時到各地開文學會、創作會、筆會、通訊員會,由一個汽修工而宣傳干事、而秘書、而主任地走到了為人傾羨的地步!叫我為“作家”的已大有人在。
通過給《四川文學》投稿,在這收獲大量退稿的過程中,我的文字得已鍛煉和提高,這也是我在省內外至今刊發百余萬文字的鋪墊。沒有這些退稿,也是很難有今天的收獲的。這也是我至今認真珍藏這些退稿信的真實原因。
《四川文學》的歷屆領導和編輯老師們沒有嫌棄我,編輯也是老師,是人世間最崇高的職業,燃燒自己,燭照別人,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我尊敬他們,信賴他們。我向老師索要墨寶,以誌留念。我先后收藏了馬老、流沙河、陳之光、意西澤仁、牛放的書作。我把李侖、茜子、肖青、田子鎰、榴紅……諸多編輯老師的退稿信通通視為墨寶,加以珍藏,視為新時期文學的珍貴文物。老師們的書法作品極具教育意義,不僅是教育,也是鞭策與鼓勵。馬老的教言是:“虛以養和”,他的另一幅寫的是“看庭前花開花落,寵辱不驚;看天上云卷云舒,去留無意。”
馬老還在信中寫道:“張宗基同志,五月十四日收悉。信中夾現鈔為郵規所不許,發現即沒收,是否因此未收到,不得而知。現寄上拙作書法一件,請收覽,萬勿寄款!我不是賣字匠也。此復,文安!馬識途。”
我早就聽說馬老從不寫商業字,可見其高風亮節。他信中所言夾現鈔,乃是我此前在求字信中夾寄了五十元錢,作為潤筆。不想果然為郵局所收,后又去信問他收到沒有,他才有此復信。
有一次我在成都開會,首發伍松喬、徐建成老師等報人編輯的《筆底波瀾》一書,我有幸忝列其中而參會。中午吃自助餐,見馬老洗碗,遂趨前問安,并提及他相贈書作言謝,馬老很謙和,王顧左右而言他。
流沙河先生贈我書作“云散浮名鐘醒大夢,茶消俗氣酒達仙鄉”。四川文學主編、省作協副主席意西澤仁老師贈我書作為“臨風懷古對月養心”,四川文學后期主編牛放(著名詩家)贈我書作為“云淡風清讀書,星移斗轉問道”。
我向牛放老師索字時,過了很久,牛放老師才回信,并附寄來墨寶。他在信中很歉意地寫道:“因為公出很久才回來,在大堆信中,發現你的來信……”。實際我早已將此事忘懷。可見牛老師是多么認真地在做事,在為人!老師們就是這樣,以這些方式對我進行鞭策、鼓勵、影響和教育。使我在文學的道路上堅持下來,走到今天。他們的為人與處事,令我感佩莫名,那些退稿信,撫今思昔,很值得,很珍貴,是我上船的扶手。
公元貳零壹伍年十一月三日,四川省作家協會在成都作協本部八樓為拙書長篇小說《泰和幫》舉行研討會。蒞會的有省作協副主席意西澤仁、省文藝評論協會領導廖全京及伍立楊、劉甚甫等名家及四川省社科院文學所、川大中文學院的專家學者們,內江文聯和內江作協的領導們,省作協三刊一報的領導們,以及隆昌縣黨政文化部門的領導們,五十余人濟濟一堂。會議由創研部馬平主任主持,創聯部主任稅清靜也到會講話。省委宣傳部派工作人員到會旁聽,省市媒體蒞會采訪。
會議上領導和專家們作了熱情洋溢的講話,在充分肯定作品的同時,指出了作品存在的不足和缺陷,各媒體作了報導。使我倍感親切,倍感溫暖,也使我倍感老師們的一封封退稿信的珍貴,沒有那些當年的退稿信,我今天的成績是無法想象的!
在此《四川文學》花甲六十年之際,寫此文以致敬賀!
愿已仙逝的李侖老師、茜子老師、肖青老師、之光老師……在天之靈安享冥福!
敬祝一生為人作嫁的過去的現在的《四川文學》的領導們、編輯老師們幸福安康!
現在的《四川文學》成了大十六開,一百六十個頁碼的大刊模樣,無論欄目、裝幀、美術都煥然一新,每期以中短篇小說為主打,厚重而開闊,早已今非昔比!
既然老人家說“四川大有希望”,《四川文學》也必然大有希望!在新的時代新的征程里,展示文學川軍的嶄新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