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右任在臺晚景

聶作平

2003年3月18日，溫家寶總理舉行第一次記者招待會，在回答臺灣記者提問時，他深情地朗誦了一首詩。詩曰：“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陸。大陸不可見兮，望我故鄉(xiāng)。故鄉(xiāng)不見可兮，永不能忘。天蒼蒼，野茫茫，山之上，國有殤。”這首詩的作者，便是國民黨元老、民國監(jiān)察院院長于右任。

1949年11月29日，于右任從炮聲隱約的重慶飛離大陸，由香港轉(zhuǎn)往臺灣。《李宗仁回憶錄》中有一個十分精彩的細(xì)節(jié)，似可代表于右任飛離大陸前往臺灣時的心境與遭遇。那是1949年1月21日上午，國民政府一幫軍政要員在南京開會，蔣介石宣布由李宗仁代理總統(tǒng)職務(wù)，他本人當(dāng)天離開南京。蔣離開之際，李宗仁寫道：“這時于右任忽然老態(tài)龍鐘地追上去，口里喊道‘總統(tǒng)！總統(tǒng)！蔣先生稍停問何事，于右任說，‘為和談方便起見，可否請總統(tǒng)在離京之前，下個手令把張學(xué)良、楊虎城放出來？蔣介石只把手向后一撒說，‘你找德鄰（即李宗仁——編者注）辦去！說畢，便加快腳步了。拖著一大把胡須的70歲老人于右任，在眾人注視之下，慢慢地走回，大家這才黯然地離開會場。”

于右任去臺后，他的發(fā)妻和女兒卻留在了大陸，從此海峽風(fēng)高，東西暌違，只能在夢中相見相親。

1961年，即于右任去世前3年。這年3月，章士釗自港回京，給周恩來寫了封信，信上說：“髯翁（即于右任——編者注）最近給香港吳季玉先生來信說，‘今年是我妻八十壽辰，可惜我不在大陸，今年她的生日一定很冷落，不會有人理睬她的。想到這點，我十分傷心。髯翁的這種心情，請總理予以注意。”周恩來與于右任早年就熟識，周恩來在重慶辦《新華日報》時，報名即為于右任所書。周恩來接到章信后，作了一番安排。到了于右任的發(fā)妻高仲林生日那天，陜西省委統(tǒng)戰(zhàn)部在西安于家老宅擺下3桌壽宴，于右任的女婿屈武、外甥周伯敏，以及于右任早年的老朋友孫蔚如等紛紛趕到，為高祝壽。事后，祝壽的照片以及高仲林為于右任所做的布鞋，均輾轉(zhuǎn)送到于右任手中。于右任為此寫下詩句：“夢繞關(guān)西舊戰(zhàn)場，迂回大隊過成陽。白頭夫婦白頭淚，親見阿婆作艷裝。”

于右任雖身居高位，卻不治產(chǎn)業(yè)，去臺后經(jīng)濟(jì)上常捉襟見肘。于右任去世后，留下一個保險柜，他曾告訴親友，要他身后方可打開，是故不少人都以為其中必藏有珠寶股票。及至他逝世后，親友們啟柜視之，里面卻只是他生前的一些日記和幾張借據(jù)。這些借據(jù)中，有兩張尤其讓人心酸：一張是為了照顧好友的后代所借，一張是為了兒子出國向銀行貸款。直到他走完86年的人生路程，這兩筆借款仍無力償還。

晚年的于右任已經(jīng)意識到了不可能葉落歸根。他在日記中寫道：“我百年后愿葬玉山或阿里山樹木多的高處，可以時時望大陸。我之故鄉(xiāng)是中國大陸。”又在旁邊加注道：“山要最高者，樹要最大者。”“葬我于臺北近處高山也可，但山要最高者。”

于右任去世時，他的幾個兒子和女兒，無一侍應(yīng)在側(cè)。他死后，遵其醫(yī)囑，將他葬在了背靠群峰面對海峽的臺北淡水鎮(zhèn)光明里巴拉卡。墓園兩側(cè)石柱上的對聯(lián)寫著：“西北望神州，萬星風(fēng)濤接瀛海；東南望圣寄，千秋豪杰壯山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