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穆制度淺述

翟丹丹

摘 要：昭穆制度是中國古代一項非常重要的社會制度，它不僅與宗廟和墓葬制度有著十分緊密的關系，而且對婚姻、繼承、祭祀等也產生了深刻影響。關于昭穆制度的性質和起源，自古及今專家學者們聚訟紛紜，爭論不休。對這一現象的探討，有利于我們對該制度的全面認識，并且對我們研究周代的禮制有很大幫助。

關鍵詞：昭穆；性質；起源；應用

[中圖分類號]：K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6）-09--02

昭穆制度是周代一項十分重要的制度，是周代禮制的重要組成部分。自春秋以來，歷代的專家和學者們對昭穆制度都有著自己獨特的理解，鄭玄、賈公彥、王宗涑、唐蘭、張光直，以及近幾年來的李衡眉、陳筱芳等都對昭穆制度有過細致深入的研究，提出了十分獨到的見解。這些見解對我們研究昭穆、研究周代禮制的情況有很大的幫助，但我們也應該清楚地認識到其中仍然存在著很多分歧，至今尚無定論。因此有必要對歷代有爭議的問題加以探討，以期對昭穆制度有更深的認識。

通俗來說，周代的貴族把同族男子（除始祖以外）逐代相承地分為“昭”和“穆”兩個輩分，用昭穆字樣來區別父子兩代，隔代的字輩相同。父為昭，則子為穆，子之子亦為昭，以后各代以此類推。這是周代宗法與后世不同的一點。昭穆的分別也同時體現在宗廟、祭祀和墓葬等制度中，這些方面都有嚴格的排列次序。

一、昭穆制度的性質

清末著名學者王國維在其經典論著《殷周制度論》中，詳細論述了周代的繼承、宗法、喪服、宗廟和婚姻制度等，幾乎涵蓋了周代所有重要的社會制度，唯獨未提與這些制度有密切關系的昭穆制度，不能不說是一個遺憾。

幸運的是，語言作為反映社會的工具，會如實地記錄人類的生活狀態和生存軌跡。在多數古代文獻典籍中，我們都可以看到與昭穆相關的記載。《詩經·周頌·載見》：“率見昭考，以孝以享。”《毛傳》曰：“昭考，武王也。”《尚書·酒誥》：“乃穆考文王，肇國在西土。”《國語·晉語四》載寧莊子說：“康叔，文之昭也；唐叔，武之穆也。”《周禮·春官·冢人》：“先王之葬居中，以昭穆為左右。”鄭玄注曰：“先王之造塋也，昭居左，穆居右，夾處東西。”

在當今的學術界，有學者認為昭穆制度就是宗法制度或是宗法制度的一項重要內容。然而，昭穆制度與宗法制度不僅在產生原因、起源時間和內容等方面大不相同，最關鍵的是，它們所反映的實質差別也很大。宗法制度強調父子之親，它反映了兄弟之間的大宗與小宗的關系。而昭穆制度側重于強調父子之別，進而表明的是祖孫之親，就像《禮記·曲禮》說的：“君子抱孫不抱子，此言孫可以為王父尸，子不可以為父尸。”

李衡眉（1992）先生從字形方面進行分析。他認為，昭穆最初寫作“昭 ”，后來由于文字的演變發展，借穆為 。“昭”就是明的意思，“ ”就是細紋、裂痕的意思，二字合起來便是明確而又細小的裂痕的意思。這是昭穆的最初意義，而這條裂痕即為相鄰輩分有別的標志。李先生說，借助父輩與子輩之間這條明確的分界線，可以區分二者在家族中各自的身份地位，這才是父為“昭”、子為“穆”的最大的意義。

陳筱芳（2010）則認為，昭穆不是一種制度，而僅僅是一個表示字輩的普通概念。清人王宗涑持此觀點。父子之有昭穆，猶兄弟之有伯仲。父輩和子輩之間用昭穆來區別輩分，兄弟之間用伯仲叔季來區別長幼，二者實質相同。昭穆與伯仲一樣，都是表示家族內部人倫關系的概念。因此，正如伯仲不是一種“制度”，昭穆也不是一種“制度”。

其實，周代的各個制度在排序時都要依賴于昭穆，同樣，昭穆的存在也離不開宗法制度。可以說，昭穆與其他制度相輔相成，和諧共存。它的意義在于明確族人輩分的地位尊卑，使宗族人倫關系明晰化、有序化。昭穆的基本含義是父子世次，父昭子穆，但昭穆的意義并不僅限于此。通過昭穆，我們還可以推測兄弟甚至堂兄弟的昭穆輩分。《左傳·僖公五年》中，宮之奇的話很明確地說明了大伯、虞仲、王季是大王之昭，虢仲、虢叔是王季之穆，這幾個人當中就有父子和兄弟的關系。所以，昭穆不光能區分父子輩分，還能明確輩分高低和兄弟同昭穆。

二、昭穆制度的起源

關于昭穆制度的起源，有關專家和學者們莫衷一是。近幾十年來，眾多專家學者綜合運用人類學、社會學等各個學科的研究成果，對昭穆制度進行深入探究，并將其與繼承、婚姻等制度緊密聯系起來全面考察，取得了豐富可喜的成果。

李玄伯認為昭穆制度的起源完全不同于宗法制度的起源，兩個圖騰集團之間互相通婚是昭穆制度的起源，而宗法制度起源于一個圖騰集團，是這個集團內部分裂造成的，兩者毫無關系。李亞農認為，“昭穆之制，實即周族的亞血族群婚制的遺跡。”加藤常賢認為，昭穆制的起源是氏族社會時期產生的等級婚。張光直認為，該制度產生于王族的婚姻制度，且夏商兩代也有過類似的制度。唐蘭先生認為昭穆在周初就已經產生并應用。

李衡眉（1992）是昭穆制度研究的眾多學者之一，他的昭穆起源觀點在學術界產生了很大的轟動。李先生認為，在原始的兩合氏族婚姻集團向地域性的兩合氏族婚姻集團進化的過程中，出現了昭穆制度，這種現象是由男孩在集團或組織中身份地位的變化而引起的。大約從炎黃時期到周人太王“爰及姜女”時期，該進化過程才得以發展完善。這些看法都是基于謝苗諾夫等學者的科研成果，并綜合華夏族的早期歷史提出的開創性的觀點。

張富祥（2007）認為由于上古時期貴族階層依據母系分宗而非父系，所以才導致了昭穆的產生。昭穆原則上看與母系聯系緊密，但在真正的三代親屬關系中它與父系同樣密不可分。在這種狀態下分析，夫妻的昭穆是相同的，而文獻中記載的祖孫的昭穆、兄弟的昭穆相同，父子的昭穆相異等等都是夫妻同昭穆發展演變帶來的結果。

陳筱芳（2010）則認為，昭穆代指氏族社會互嫁婚的觀點是沒有現實依據的。持互嫁婚觀點的學者是根據世界文化學和人類學的理論，推測出昭穆代表父子兩輩對嫁于兩個氏族集團的互嫁婚說法的。當然，沒有史實論據和邏輯推理的肯定，這種結論是站不住腳的。因此，中國早期的婚姻制度并不是昭穆制度起源的主要原因。

綜觀古今中外學者對于昭穆制度的研究，我們認為這些研究涉及到了多個方面：字形、字義、考古以及人類學、文化學等等。有的學者更是窮盡他們畢生的精力，來從事這項研究。縱然我們對昭穆的起源研究沒有取得實質性的一致的結果，但昭穆在歷史上發揮的作用與產生的影響是沒有人可以否定的，而且也不會對我們今后對其的研究帶來太大影響。

三、昭穆制度的應用

昭穆制度在周代社會中的應用十分廣泛。它不僅與宗廟和墓葬制度有著十分緊密的關系，而且對婚姻、繼承、祭祀等也有深刻影響，在這些方面，族人的先后順序都要嚴格按照昭穆來排列。

昭穆制度在西周社會中，突出的體現在宗廟制度方面。在宗廟的排位中，要嚴格依照昭穆順序進行排列。丁山先生在其《宗法考源》中說，考求宗法制度的起源，不應當從后世子孫的嫡庶長幼入手，而應該求之于宗廟中的昭穆親疏，所以說，宗法就是宗廟之法。這種排列順序，不僅能表現出宗族成員在宗族中的地位，而且能夠辨別與其他成員關系的遠近。

《周禮·墓大夫》：“令國民族葬，而掌其禁令，正其位，掌其度數。”鄭玄對其作注解釋道，“位”指的是昭穆，“度數”指的是爵等的大小。這就表明西周時期的墓葬傳統，也是由昭穆制度發揮著重要作用。依據古文獻資料，西周的墓地有公墓、邦墓兩種，其中公墓的排列順序就是以昭穆為標準的。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長安張家坡井叔家族墓地的發掘，更明確地印證了這一說法的可靠性。

昭穆的本意在于區分父子班輩，然而，這也被應用到了西周的婚姻風俗中。《儀禮·喪服》賈公彥疏：“其夫屬乎父道者，妻皆母道也；其夫屬乎子道者，妻皆婦道也。此二者尊卑之敘，并依昭穆相為服。”因此，昭穆自然就成為了西周氏族婚姻制度中區別父子親疏長幼的準繩。

昭穆也體現在繼承制度中。周初，按昭穆建立起各個封國，封爵也按照昭穆順序。《周禮·夏官·司士》：“及賜爵，呼昭穆而進之。”由此可知，西周的貴族階層統治是建立在昭穆關系基礎之上的。這種長子繼承制后來被西周貴族逐步確立為嫡長子繼承制，從而來保證他們的統治地位。

古文獻中記載，昭穆與西周祭祀典禮亦聯系緊密。《周禮·小史》：“大祭祀，讀禮法，史以書敘昭穆之俎簋。”在祭祀過程中，不管是天子、諸侯，還是普通族人，都要依照昭穆之序做事，以區別先后次序、年長和親疏關系，維護宗法貴族的統治、鞏固宗族內部的團結，即所謂“仁昭穆也”。

西周時期，天子和諸侯等一些貴族階層團結族人的方法之一就是通常進行“合食”，即合族聚食，來加強其統治。而在宗族成員“合食”的場合，也是要按照昭穆順序排列的。正如《禮記·大傳》記載的：“合族以食，序以昭穆，別之禮義，人道竭矣。”

總的來說，昭穆制度是周代各個制度的一項標準。而今，我們發現昭穆制度已經被賦予了新的生命力，這來源于其在西周社會生活中的多方面應用。這些應用不僅適應了當時社會發展的需要，也讓我們向歷史的原貌邁進了一步。然而，隨著社會生產力的提高，個體生產逐漸地取代了集體勞動，這就導致昭穆制度賴以存在的基礎消亡了，久而久之，昭穆制度便也隨之消失。

作為中國古代一項重要的社會制度，昭穆制度不僅在周代的社會生活中發揮著極其重要的作用，而且對以后的多個朝代制度也產生了深刻的影響。然而，眾多研究領域的專家學者們對昭穆制度問題說法不一，所以昭穆研究還是學術界的焦點之一。至今，昭穆制度仍然是一個學術難題，由于史料的破損與殘缺，學者們在很多問題上都存在分歧，解決起來尤為棘手。不過盡管昭穆制度的研究受到來自各方面的局限，卻并不妨礙研究成果的不斷更新。相信在不遠的將來，隨著重大史料的發現以及專家學者們的深入研究，昭穆制度的神秘面紗終將被世人揭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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