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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大學 文學與新聞學院,成都 6100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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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船山詩學思想的內在演變
——以《唐詩評選》《姜齋詩話》為考察中心
朱 新 亮
(四川大學 文學與新聞學院,成都 610065)
王船山《唐詩評選》、《姜齋詩話》兩部詩學著作的寫作時間前后相距約三十年,二者較為明顯地代表了船山中年與晚年的詩學思想。通過比對分析可知,船山詩學思想既有承續連貫性,也有嬗遞變異處。船山對唐宋詩各個階段的優劣升降,對杜甫、王昌齡詩的品評,對詩歌法度的態度等都有一定程度的內在演變。
王船山;詩學思想;唐詩評選;姜齋詩話
王船山現存詩學著作主要有《唐詩評選》、《古詩評選》、《明詩評選》、《姜齋詩話》等,三部評選以斷代詩歌選本的形式表現著船山的詩學觀,《姜齋詩話》則是船山晚年對自己點定幾部詩歌評選之后,“論其大約”的總結性著作,集中論述了興觀群怨、情景、意、勢、思理、法等詩學范疇,較為系統地展現了船山成熟期的詩學思想。二者共同構成了船山詩學思想的重要文本。然而船山詩學思想浩瀚無邊,且自身充滿了種種矛盾,學界同仁對船山詩學觀的把握往往各照隅隙,鮮觀衢路,彼此的理解論述也常常大相徑庭,爭論不斷。因此,對船山詩學著作進行歷時性的動態考察,梳理船山詩學思想的前后變化,不失為一條研究船山詩學的有益進路。筆者此文致力于對《唐詩評選》、《姜齋詩話》二書詩學思想演變的考察分析,望能裨益學界。
王船山現存詩學著作《唐詩評選》、《古詩評選》、《明詩評選》、《姜齋詩話》等并非作于同時,而是相距甚遠。王敔的學生曾載陽、曾載述曾為《夕堂永日緒論》作了附識,周調陽《船山著述考略》引用了這三段話,以下所引為其一:“子船山先生初徙茱萸塘,同里劉庶先前輩近魯藏書甚多,先生因手選唐詩一帙,顏曰《夕堂永日》,夕堂,子先生之別號也。繼又選古詩一帙,宋元詩、明詩各一帙,而暮年重加評論,其說尤詳。”[1]500-501
船山初徙茱萸塘,按王之春《船山公年譜》,當為順治十七年(1660)春,因此,船山約在這一年開始《唐詩評選》選評工作,時船山為四十二歲,正當中年。
《姜齋詩話》卻是船山晚年的詩學著作,包括《詩譯》、《夕堂永日緒論內編》、《夕堂永日緒論外編》、《南窗漫記》各一卷。其中,《詩譯》、《夕堂永日緒論內編》探討詩歌,《夕堂永日緒論外編》探討經義,《南窗漫記》為雜憶。同治四年(1865)金陵節署刻本《船山遺書》目錄還有《南窗外記》一卷,當時注為未刻,后來亡佚了。《南窗漫記》前有引,引末有“戊辰天中日,南窗記”。可知是書為康熙二十七年(1688)五月,船山七十歲時成。《夕堂永日緒論內編》前有序言,序言之末有“庚午補天穿日,船山老夫敘”。可知是書為康熙二十九年(1690)正月,船山七十二歲時成。因此,《唐詩評選》與《姜齋詩話》這兩部體現船山詩學觀點的著作,寫作時間卻前后相隔約三十年。船山的詩學觀在這三十年中不可能沒有任何變化,而厘清判析這兩部最早與最晚的詩學著作之間的聯續承貫與生新變異,有助于我們理解船山詩學。
船山對中晚唐詩、宋詩一向持批評態度,這在《唐詩評選》與《姜齋詩話》里都沒有太大變化。他在評錢起《早下江寧》的評語里說:“中唐之病,在謀句而不謀篇,琢字而不琢句,以故神情離脫者往往有之。”“大歷諸子拔本塞源、自矜獨得,夸俊于一句之安,取新于一字之別,得己自雄,不思其反,或掇拾以成章,抑乖離之不恤。”[2]1027指出了以大歷諸子為代表的中唐詩歌雕琢字句而神情離脫的弊病。晚唐詩繼承中唐余緒,更加注意雕琢,他在評杜審言《夏日過鄭七山齋》評語里說:“晚唐即極雕琢,必不能及初唐之體物,如‘日氣含殘雨’,盡賈島推敲,何曾道得?”[2]989判定中晚唐詩歌藝術成就不及初唐。相比于中晚唐詩來說,船山更加看不起宋詩,對宋詩幾乎沒有一句贊詞,他認為宋詩巉削支離、格卑調弱,遠離風雅,是“古今文筆之厄”。
船山對中晚唐詩、宋詩的批評也延續到了晚年的《姜齋詩話》中,他說:“若但于句求巧,則性情先為外蕩,生意索然矣。松陵體永墮小乘者,以無句不巧也。然皮、陸二子差有興會,猶堪諷詠。若韓退之以險韻、奇字、古句、方言矜其餖輳之巧,巧誠巧矣,而于心情興會一無所涉,適可為酒令而已。黃魯直、米元章益墮此障中。”[3]830船山認為追求巧句就會遠離性情,使得詩歌失去生氣,尤其是韓愈、黃庭堅、米芾等人,喜歡用險韻方言、奇字古句以矜巧,更加遮蓋了詩人的性情,不堪諷詠。船山又說:“若齊、梁綺語,宋人摶合成句之出處,(宋人論詩,字字求出處。)役心向彼掇索,而不恤己情之所自發,此之謂小家數,總在圈繢中求活計也。”[3]819也對宋人講求詩句的事典、語典出處,而不顧自己思想感情之抒發的現象進行了批評,認為這種作詩方法只是小家數,不會有寬廣宏大的詩歌氣象。
船山對中晚唐、宋詩的態度,不論是在《唐詩評選》還是在《姜齋詩話》中,都是一貫不滿的,然而船山對初、盛唐詩的態度,前后卻有了微妙的變化。可以說,船山中年詩學思想過于推崇有著深厚靜力的漢魏六朝五古與初唐詩,而晚年則回歸了盛唐,回歸了盛唐人創立的那種情景渾融的詩歌意境。
船山早年對初唐詩歌評價極高,他認為六朝詩高于初唐,初唐詩高于中晚唐,唐詩又高于宋詩。對初唐詩有“大體清安,寫生深潤”、“生氣靈通”等藝術特色品評,而初唐詩之所以能取得這么高的成就,是因為初唐離六朝不遠,故能紹古而“不昧宗旨”。然而在船山晚年的《姜齋詩話》里,卻有著對初唐詩的批評。他說:
詠物詩,齊、梁始多有之。其標格高下,猶畫之有匠作,有士氣。征故實,寫色澤,廣比譬,雖極鏤繪之工,皆匠氣也。又其卑者,餖湊成篇,謎也,非詩也。李嶠稱“大手筆”,詠物尤其屬意之作,裁剪整齊,而生意索然,亦匠筆耳。至盛唐以后,始有即物達情之作。“自是寢園春薦后,非關御苑鳥銜殘”,貼切櫻桃,而句皆有意,所謂“正在阿堵中”也。“黃鶯弄不足,含入未央宮”,斷不可移詠梅、桃、李、杏,而超然玄遠,如九轉還丹,仙胎自孕矣。[3]842
船山在這段話里對初唐詩的匠氣進行了批評,認為李嶠等人之詩雖裁剪整齊,卻生意索然,接著他提出“至盛唐以后,始有即物達情之作”,認為盛唐詩歌才脫離匠氣,開始擁有了情景交融的藝術風貌,這是船山詩學的一個重大變化。在船山的詩學話語里,六朝詩、初唐詩最善于“體物”,這是他極為推崇的藝術特征。然而他在《姜齋詩話》中卻淡化了對“體物”的探討,大量論述情景交融,而情景交融的詩學典范即是盛唐詩歌。
船山《姜齋詩話》里說:“含情而能達,會景而生心,體物而得神,則自有靈通之句,參化工之妙。”[3]830在這句話里,他提出了達情、會景、體物三個作詩的基本要素,這三個要素有機緊密地聯系在一起,運化于詩人之掌,才能寫出好詩。然而船山《姜齋詩話》里討論更多的是情景問題。他說:
關情者景,自與情相為珀芥也。情景雖有在心在物之分,而景生情,情生景,哀樂之觸,榮悴之迎,互藏其宅。天情物理,可哀而可樂,用之無窮,流而不滯;窮且滯者不知爾。“吳楚東南坼,乾坤日夜浮。”乍讀之若雄豪,然而適與“親朋無一字,老病有孤舟”相為融浹。當知“倬彼云漢”,頌作人者增其輝光,憂旱甚者益其炎赫,無適爾無不適也。唐末人不能及此,為“玉合底蓋”之說,孟郊、溫庭筠分為二壘。天與物其能為爾鬮分乎?[3]814
情景名為二,而實不可離。神于詩者,妙合無垠。巧者則有情中景,景中情。景中情者,如“長安一片月”,自然是孤棲憶遠之情;“影靜千官里”,自然是喜達行在之情。情中景尤難曲寫,如“詩成珠玉在揮毫”,寫出才人翰墨淋漓、自心欣賞之景。凡此類,知者遇之;非然,亦鶻突看過,作等閑語耳。[3]824
夫景以情合,情以景生,初不相離,唯意所適。截分兩橛,則情不足興,而景非其景。且如“九月寒砧催木葉”,二句之中,情景作對;“片石孤云窺色相”四句,情景雙收:更從何處分析?陋人標陋格,乃謂“吳楚東南坼”四句,上景下情,為律詩憲典,不顧杜陵九原大笑。愚不可療,亦孰與療之?[3]825
以上這些論述情景的文字總體上可以歸納為一句話:情景不可分離,情中有景,景中有情。當詩歌能夠做到景語皆情語,情語皆景語時,才可稱為好詩。船山在上述文字中所引用的詩歌范例大多是盛唐詩,事實上,也正是盛唐詩才能將情景融合得如此浹洽天然。
情景問題是船山從始到終的一個詩學關注焦點,他早年的《唐詩評選》里也對情景交融作了很多闡述,尤其表現在對盛唐詩歌的品評里。如他評王維《送梓州李使君》詩云:“明明兩截,幸其不作折合,五、六一似景語故也。意至則事自恰合,與求事切題者雅俗冰炭。右丞工于用意,尤工于達意。景亦意,事亦意。前無古人,后無嗣者,文外獨絕,不許有兩。”[2]1004評高適《同陳留崔司戶早春讌蓬池》云:“起結不局促,可侵樂府。達夫七言近體湊泊以合體式,情景分叛,唯此首稍勻。”[2]1080評岑參《青門歌送東臺張判官》云:“情景事合成一片,無不奇麗絕世。”[2]902評李白《采蓮曲》云:“卸開一步,取情為景,詩文至此,只存一片神光,更無形跡矣。”[2]907這些論述,都指出了盛唐詩歌“取情為景”、“景中藏情”、“情景事合成一片”的藝術特色,而《姜齋詩話》對情景問題的集中闡述與對盛唐詩歌的廣泛征引,正說明了船山晚年對初、盛唐詩歌的態度發生了一定程度的變化,可以說,船山中年過于推崇晉宋五古,以至于有“安得起六代人于地下,一拯唐人之衰也”[2]621的呼號,而晚年則在某種程度上回歸了盛唐,回歸了盛唐詩人創造的情景交融的詩歌藝術。
不僅對于唐宋各期詩歌的品評發生了前后變化,王船山在對具體詩人的品評上亦有優劣升降,這集中體現在他對杜甫與王昌齡詩歌的態度變化上。
從船山《唐詩評選》的評語來看,他最為推崇的唐代詩人即是李白,對其譽美有加,認為其詩歌“神藻飛動”“落卸皆神”,他在《姜齋詩話》里也仍舊將其當作唐詩典范。與對李白一路高評相比,船山對杜甫的品評則有前后差異變化。王船山對杜甫詩歌的品評之矛盾態度,早已為學術界所關注和爭論。事實上,船山《唐詩評選》所選杜甫詩歌達到90余首,乃全唐之冠,可見船山在總體上是推崇杜甫的,但對他的部分詩歌進行了激烈批判。他說:“世之為寫情事語者,苦于不肖;唯杜苦于逼肖。畫家有工筆士氣之別,肖處大損士氣。”[2]913杜甫對情事的照實寫錄,磨損了詩歌的生動氣韻,這是其詩的一大弊病。船山又說:“杜陵敗筆有‘李瑱死岐陽,來瑱賜自盡’、‘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一種詩,為宋人謾罵之祖,定是風雅一厄。”[2]958即認為杜甫對時事的鞭辟入里的書寫,開啟了宋人彈射謾罵之風,成為了壞的典型。船山又說:“杜又有一種門面攤子句,往往取驚俗目,如‘水流心不競,云在意俱遲’,裝名理為腔殼;如‘致君堯舜上,力使風俗淳’,擺忠孝為局面:皆此老人品心術學問器量大敗闕處。”[2]1021批判了杜甫詩歌中裝名理、擺忠孝的詩句,進而認為其人品心術學問器量有所疵病。
船山《姜齋詩話》卻對杜詩多有褒美稱譽,他常將李杜并提,如云:“‘可以’云者,隨所‘以’而皆‘可’也。《詩三百篇》而下,唯《十九首》能然。李、杜亦仿佛遇之,然其能俾人隨觸而皆可,亦不數數也。”[3]819認為李杜詩歌能夠動人興觀群怨。又如船山論情景關系時,列舉了杜甫《登岳陽樓》“吳楚東南坼,乾坤日夜浮”、“親朋無一字,老病有孤舟”兩聯,認為這二聯情景相為融浹。又舉杜甫《喜達行在所》其三“影靜千官里”一句,認為這句詩于景物描繪中自然表達著喜達行在之情。船山在此將杜甫詩標舉為情景交融、景中有情的詩歌典范,是對杜甫詩歌藝術的極大肯定。《姜齋詩話》中幾乎不見船山對杜甫的貶低詆毀,這可以說明船山晚年對杜詩的態度稍微平和,不再如中年那般激進了。
船山詩評里,另一個前后品評升降差異較大的是王昌齡。船山中年對王昌齡頗有一些不滿,這主要是基于王昌齡與六朝詩的對比中得來的,如他認為謝朓《和王中丞聞琴》是“沉遠之調”,又接著說“王昌齡學此,乃不能得其適、怨、清、和”。[4]834批評王昌齡詩歌違背了適、怨、清、和的詩歌美學標準。又如他在評吳均《贈鮑舂陵別》里說:“王昌齡有亢爽者,一自此出。”[4]848船山還在評元帝《春別應令》里說:“……王江寧七言小詩,非不雄深奇麗,而以原始揆之,終覺霸氣逼人,如管仲之治國,過為精密,但此便與王道背馳,況宋襄之煩擾妝腔者乎!”[4]641這兩條評論指出了王昌齡詩歌高亮亢爽、霸氣逼人的一面,不如晉宋詩之靜善深厚。
然而,船山晚年的《姜齋詩話》卻對王昌齡多有贊譽,他說:“七言絕句,唯王江寧能無疵類;儲光羲、崔國輔其次者……”[3]837將王昌齡七言絕句定位為七絕的最高峰,稱其毫無瑕疵。船山又說:“唐人《少年行》云:‘白馬金鞍從武皇,旌旗十萬獵長楊。樓頭少婦鳴箏坐,遙見飛塵入建章。’想知少婦遙望之情,以自矜得意,此善于取影者也……”[3]809所引用的即是王昌齡的詩歌,稱贊其善于取影。船山還在另一段詩論中談及王昌齡詩歌:“艷詩有述歡好者,有述怨情者,《三百篇》亦所不廢。顧皆流覽而達其定情,非沈迷不反,以身為妖冶之媒也。嗣是作者,如‘荷葉羅裙一色裁’,‘昨夜風開露井桃’,皆艷極而有所止。至如太白《烏棲曲》諸篇,則又寓意高遠,尤為雅奏。其述怨情者,在漢人則有‘青青河畔草,郁郁園中柳’,唐人則‘閨中少婦不知愁’,‘西宮夜靜百花香’,婉孌中自矜風軌……”[3]840船山認為《詩經》不廢艷詩,因能“達其定情”,而王昌齡艷詩則能承其風貌,“艷極而有所止”、“婉孌中自矜風軌”,達到了很高的藝術成就。值得注意的是,這段話中所引述的詩歌中,除了漢詩“青青河畔草,郁郁園中柳”與太白《烏棲曲》之外,唐代艷詩的代表即是王昌齡,“荷葉羅裙一色裁”、“昨夜風開露井桃”、“閨中少婦不知愁”、“西宮夜靜百花香”皆是王昌齡詩句,分別出自《采蓮曲》、《春宮怨》、《閨怨》、《西宮春怨》,可見在船山心中,王昌齡七絕詩歌藝術在唐代詩人群體中是出類拔萃的。
王昌齡是后人眼中的“七絕圣手”,王船山早年對其詩歌亢爽霸氣的批評,一方面是從對晉宋詩的比較中得出的結論,另一方面可能是出于對前后七子復古模擬蹈襲盛唐詩歌而流入亢響危聲的不滿情緒之轉移發泄。船山晚年心態趨于平和,早年的狹隘偏激有所收斂,故對王昌齡絕句能夠作出客觀公正的評價。而他對杜甫、王昌齡詩歌的品評變化,也體現著向主流詩評的復歸。
王船山中年的《唐詩評選》里已流露出對前人拘守詩歌法度的批判。他在評丁仙芝《渡揚子江》的評語說:“五言之余氣,始有近體,更從而立之繩墨,割生為死,則蘇、李、陶、謝劇遭劓割,其壞極于大歷。而開、天之末,李頎、常建、王昌齡諸人,或矯厲為敖辟之音,或殘裂為巫鬼之詞,已早破壞濱盡,乃與拾句撮字相似。”[2]1012由這段話可知,船山認為近體詩歌本已是“五言之余氣”,不如五古生氣渾全,一旦更被法度繩墨所局限束縛,則割生為死,生氣頓絕。這種弊病在天元、天寶末年早已露出端倪,而大歷詩人的拘守死法、謀句琢字,遂使詩歌落入下乘,無藥可救。可見船山對中晚唐詩歌的批判攻毀,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中晚唐詩人循蹈法度對詩歌元氣的損毀斫喪。而他對初盛唐詩極力贊頌,也正因為初盛唐詩承六朝余緒而不講起承轉合,比如他對張若虛《春江花月夜》評論道:“句句翻新,千條一縷,以動古今人心脾,靈蠢共感。其自然獨絕處,則在順手積去,宛爾成章,令淺人言格局、言提喝、言關鎖者,總無下口分在。”[2]893唯有淺人才去關注詩歌的格局、提喝、關鎖等具體詩法,船山是看不起這些小家數的。
雖然船山批判拘守法度的行為,但他在詩歌品評中卻沒有放棄用具體詩法來評詩,這是因為他面對的是單個的詩歌文本,而要揭示詩歌的審美特征,就必須先對詩歌進行一句一句的分解剖析,才能在此基礎上形成對詩歌的整體認識。如此一來,船山就免不了評點理會詩歌的細枝末節,免不了運用詩法類術語概念。
船山《唐詩評選》中常用到的詩法類術語概念有:“翕合”、“波折”、“回合”、“留回”、“層折”、“含吐”、“序次”等。如他評杜審言《贈蘇味道》詩云:“迎頭寬衍,迤邐入題,序次中凡五層,折合成一片,布格有神。久壓沈、宋者,正以是爾。”[2]1047將此詩的起頭、入題、層折都批點出來,認為該詩平衍迤邐,而能將層折融合成片,是以能度越沈佺期、宋之問。船山評杜審言另一首詩《春日江津游望》云:“一句起,第二句即轉,乃以假對不覺。平序中忽起一波,賴不重繳,則兩折亦合一矣。”[2]1048亦是對杜審言詩歌的法度分解。其它如評宋之問《漢江讌別》:“筆峰之下,一留一回,乃以居勝。”[2]992李白《烏棲曲》:“蠆尾銀鉤,結構特妙”[2]904等,皆著力于對他們詩歌的法度特征作出揭示,這些評論都很精到準確,對我們認識把握這些詩歌美學風貌確有幫助。
船山晚年的《姜齋詩話》則基本不再談具體法度,而是提倡無法之法。這可能是因為《姜齋詩話》是總結性的詩學理論著作,不需要面對具體詩歌文本,可以提綱掣領地展現其總體詩學觀。這樣船山對法度的看法就能以比較綜括總攝的方式表達出來,即反對“起承轉收”,提倡“非法之法”。他說:
起承轉收,一法也。試取初盛唐律驗之,誰必株守此法者?法莫要于成章;立此四法,則不成章矣。且道“盧家少婦”一詩作何解?是何章法?又如“火樹銀花合”,渾然一氣;“亦知戍不返”,曲折無端。其他或平鋪六句,以二語括之;或六七句意已無余,末句用飛白法颺開,義趣超遠:起不必起,收不必收,乃使生氣靈通,成章而達。至若“故國平居有所思”,“有所”二字虛籠喝起,以下曲江、蓬萊、昆明、紫閣,皆所思者,此自《大雅》來;謝客五言長篇,用為章法;杜更藏鋒不露,摶合無垠:何起何收?何承何轉?陋人之法,無足展騏驥之足哉!近世唯楊用修辨之甚悉。用修工于用法,唯其能破陋人之法也。[3]826
律詩一共四聯,古人將這四聯的寫法總結為“起承轉收”,這對初學者不無指導意義,然而過分講究起承轉收,卻將不能使詩歌做到“生氣靈通”。船山認為若能如杜甫詩歌一樣做到“藏鋒不露,摶合無垠”,看不到起承轉收的痕跡,這樣的詩歌才是高境。與此相應,船山還批駁了皎然、高棅的法度觀,認為他們立下的法度是死法,船山以為,真正的法是非法之法。他說:“‘海暗三山雨’接‘此鄉多寶玉’不得,迤邐說到‘花明五嶺春’,然后彼句可來,又豈嘗無法哉?非皎然、高棅之法耳。若果足為法,烏容破之?非法之法,則破之不盡,終不得法。詩之有皎然、庾伯生,經義之有茅鹿門、湯賓尹、袁了凡,皆畫地成牢以陷人者,有死法也。死法之立,總緣識量狹小。如演雜劇,在方丈臺上,故有花樣步位,稍移一步則錯亂。若馳騁康莊,取涂千里,而用此步法,雖至愚者不為也。”[3]824船山這段話認為詩歌未必沒有法度,但皎然、高棅所立下的法度卻不足為法,易被破除,這是由于他們識量狹小,故只能以死法畫地成牢之故。而真正的法度是破之不盡、生氣靈通的非法之法。
船山對法度觀的破斥,是基于詩歌是有生命的這一前提。他所竭力維護的是讓詩歌生氣渾淪完好、不受斫喪。若詩歌生氣靈通,則也是可以有法度的,這體現了他在法度問題上的辯證觀點。從《唐詩評選》的注重以法度解詩,到《姜齋詩話》的非法之法,船山對法度問題的實踐與理論略微有所變化,卻并非實質性的更變。要之,在詩歌法度與詩歌生氣兩個詩學命題之間,船山是將法度問題放在詩歌生氣的層級之下的。
前后相去約三十年的《唐詩評選》與《姜齋詩話》,分別代表了船山中年、晚年的詩學觀。船山詩學思想的內在演變,通過這兩部詩學著作可以比較清晰地看出來。總體而言,船山詩學思想有其內在的連續一貫性,如他對初盛唐詩歌的推崇,與對中晚唐、宋詩的貶斥;對詩歌生氣統攝詩歌法度的觀點,基本沒有變過。船山詩學思想也有其內在的演變軌跡,如他由對善于體物的初唐詩歌之高度推崇到對盛唐情景交融詩歌藝術的徹底服膺;由對杜甫、王昌齡詩歌的批評到對二者的肯定贊揚;由在《唐詩評選》中對具體詩法的運用批點到《姜齋詩話》中的破棄死法、提倡非法之法,晚年的船山都對中年詩學思想進行了一定程度的修正。從歷時的、變動的角度來看待船山詩學思想的變化,或許能更接近船山真實的詩學思想,對我們理解船山詩學表述中的種種矛盾或有幫助。
[1] 湖南省哲學社會科學聯合會,湖北省哲學社會科學聯合會合編.王船山學術討論集(下冊)[C].北京:中華書局,1965.
[2] 王夫之.唐詩評選(船山全書之十三)[M].長沙:岳麓書社,2011.
[3] 王夫之.姜齋詩話(船山全書之十四)[M].長沙:岳麓書社,2011.
[4] 王夫之.古詩評選(船山全書之十三)[M].長沙:岳麓書社,2011.
[責任編輯:朱丕智]
Inner Evolution of Wang Chuanshan’s Poetic Thoughts ——By study ofSelectionofTangPoetryandJiangZhaiPoetry
Zhu Xinliang
(School of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 Sichuan University,Chengdu Sichuan 610065, China)
There are thirty years between Wang Chuanshan’sPoetSelectionofTangandJiangzhaiPoetry; they clearly represent the poetic thought of Chuanshan middle age and old age. By comparison analysis,his feeling has both inherited and variation. Chuanshan’s comment on various stages of the Tang and Song,his comment on Du Fu and Wang Changling,his comment on poet rule,has a certain degree of internal evolution.
Wang Chuanshan; poetic thought;PoetSelectionofTang;JiangzhaiPoetry
2016-08-14
朱新亮(1990-),女,湖南婁底人,四川大學博士生,主要研究方向:唐宋文學。
I206.2
1673—0429(2016)06—0023—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