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 易 展
(四川文理學院 巴文化研究院 秦巴文化產業研究院,四川 達州 63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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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經》“二南”與巴楚文學傳統
何 易 展
(四川文理學院 巴文化研究院 秦巴文化產業研究院,四川 達州 635000)
《詩經》《周易》《尚書》《楚辭》等開創了中國文學傳統,在中國傳統文學中從一開始就孕育和包蘊了宮庭文學和民間文學、地域文學和民族文學的誕因。雖然《風》《雅》《頌》《南》被視為按音樂來分類,但其中卻明顯隱含了宮庭文學和民間文學、地域和民族文學分野的誘因。特別是“二南”所表現的對南方民族文化的透視和描寫,極好地體現了地域文學的抒寫范式,即由地域特征所表現的異質性表象與同質性精神抒寫。《詩經》“二南”被列于“風”之始,在中國傳統文學中具有突出而重要的地位。“二南”非以國為類,而是以地域性特征作為分類的依據,其與南方各民族文學的發展有著極密切的關系,它不但是南方各民族文化的早期記錄,更是中國地域文學和民族文學創作的開端。
《詩》;“二南”;地域文學;巴楚;《周公之琴舞》
在《詩經·國風》中,《周南》《召南》之詩列于首。這種排序是頗有深義的,一般或許認為因周、召之地位而列于首篇,但這些作品并非周、召所作,而且在《頌》詩中有周公、成王等所作《敬之》等篇,顯然這種排序另有含義。無論是從文學傳統還是地理的角度審視,“二南”所反映的文學傳統和文化地理都有著獨特的意義和歷史作用。地域文學和民族文學抒寫可以說在《詩經》的時代就已經奠定了中國文學之大傳統。雖然一般學者認為中國向以華夏正統文明自居,但從歷史地理和《詩經》文學史的視野考察來看,恐怕在戰國之前并未有文化優劣觀,民族文學和地域文學在中國傳統文學的大視野中并未分野而獨立出來。但這一時代《詩》所開創的文學典范卻為地域文學的興盛和發達貫注了無盡的誘因。
“二南”的地域范疇有多種爭論。有認為“南”當指南國,即泛指殷商時期在長江流域所立之國。或有認為“南”為方位名詞,泛南方地區。甚者有人據《呂氏春秋·音初篇》所記涂山氏之歌為南音之始,而認為“南”即南音,即本身就為一種音樂或文學體例。但《音初篇》同時記載了有東音、北音和西音,實據地域方位而列其代表。或據《毛詩·關雎序》“南,言化自北而南也”[1]23,將其解釋為“南化”(教化)。顯然這種將“南”的義指狹隘化、具體化,甚至作詞性轉化,有將文獻語詞的具體義項過度曲解的嫌疑。結合當時的歷史地理狀況,并輔以后人的解說,或許可以看出“南”的正確義指范疇為地域無疑。當然其中將“二南”定指河洛或江漢之域,并由此出發認為“二南”之詩即楚歌或楚風,又不免失之偏狹,與周初史實或有不合。
“二南”與楚有一定關系,但其反映的并非完全楚風。“二南”之詩當為西周初年的作品較多,其時楚于成王時建國,封于丹陽,其國力尚弱,不足以影響和代表整個南方和南國。較楚國之前在武王時已經封姬姓之民于巴,建巴子國。而且巴國的勢力一度極為強盛,籠絡了南方大多數族裔。程千帆先生《先唐文學源流論略·詩三百篇與楚詞第一》稱:“二南之詩,則詩騷之騎驛,亦楚詞之先驅也。”[2]其說明了楚騷與“二南”的某種傳承關系,但卻并沒有明確肯定“二南”即楚歌。當然這其中隱含“二南”之詩可能包含有早期“楚歌”的情況。
《詩經·周南·漢廣》毛傳云:“文王之道被于南國,美化行乎江、漢之域。”[1]63顯然漢代大小毛公是將江漢之域視為南國的范疇之內的,但他同樣并沒有明確將“南國”的范圍具體到僅指江漢之地或楚國。元代祝堯《古賦辨體》云:“江漢皆楚地,蓋自王化行乎南國,《漢廣》《江有汜》諸詩已列于‘二南’,‘十五國風’之先。”[3]卷一,718上清人何天寵《楚風補序》云:“楚何以無‘風’?楚之風‘江永漢廣’,《周南》已載之。楚何以無‘風’,后儒以為刪詩不錄‘楚風’,非通論也。夫陜以東,周公主之;陜以西,召公主之。陜之東,自東而南也;陜之西,自西而南也;故曰‘二南’。系之以‘周南’,則是隱括乎東之南、西之南也。朱紫陽疏稱,南國被化,化行及遠,是江漢乃化所遠及之地也。”顯然此處既然稱南國之地為周、召所主,故“二南”不太可能為敘楚國風物之作。雖然在元及明清人的視野中可能將江漢之域視為楚地,但其絕未強調南國即指“楚國”。其時南方尚有巴蜀等方國或子國,文獻中稱巴子國為姬姓而封于巴,然并未明確所封姓氏,此極合于周初由周、召共管南方,而封姬姓代領其事。因此周初周公及王子朝都曾避居于南方巴楚之地。
從文獻考察看,楚建國之時尚未完全擁有江漢之地,其江北諸姬初尚多屬巴人。故西周初年采于南方諸部落族邑的詩作不可能明標“楚風”,《漢廣》《江有汜》等篇雖被視為有楚風的特點,這恐怕與《漢廣》《江有汜》等詩的創作和傳承情況有密切關系。我們可以從下面幾個方面略加考察,并輔以說明“二南”所反映的應是江漢流域早期的部落民族文化并存的狀態。
一是《詩經》命篇并非以“國”分疏,其詩篇歸類雖有“十五國風”之稱,然其“國”實際意義多為地域概念,而非國家政治概念。而且《詩經》所收風詩中的“國”名實際亦皆地名。在古代國以地命名的情況普遍存在。在中國早期社會中,多以地名為國號,或以封地爵邑為國號,但尚與地名有密切關系。如周人祖先古公亶父,率族人遷于歧山下的周原并開始定居下來,建造都邑,設官分職,於是周原成為周人發祥地,故以“周”為族名和國號。商的始祖契亦曾助禹治水,任為司徒而封于商,故亦以“商”為族名和國號。先秦魯、齊、燕、衛、宋、晉等亦皆以封邑為國號。至于后來以封號為國號者,不過是封建社會形成以后的一種制度現象,但追溯這種封邑封號的源頭,實際亦與所封居的地名相關。這種地名與土著和外遷民對這一地域的原始稱呼是可能有著某種密切聯系的。從這種角度看,正說明文化是伴隨著人的活動一開始就產生的。文化的存在并不依賴國家而存在,而是依賴于地域,更多地具有地域性特征。這也正是“十五國風”所反映出來的特質。“國”的本義就是指古代諸侯所受封的地域。“國”從囗從或。而“或”亦從囗(人口)從一(疆界)從戈(守衛城池)。“或”和“國”是古今字,本義即指邦國、疆域。因此漢人釋“國風”為“邦風”,所謂“邦”者,地域概念的意味亦極其濃厚。如“邦”亦本為形聲字,從邑從豐,豐亦聲。“豐”意為“春季三月,莊稼遍地,蓬勃生長”的意思。“豐”與“邑”聯合起來表示“靠種植莊稼自給自足的城邑”。這當然是封建農業國家形態形成后對國家的理解。東漢許慎《說文》稱“邦,國也。”段玉裁注:“邦之言封也。古邦封通用。書序云:‘邦康叔,邦諸侯。’論語云:‘在邦域之中’。皆封字也。”[4]卷一二,283上《詩經》中的“豳風”便是以周早期活動的地域分類采收的。可見《詩經》中《國風》的地域概念是極其明顯的,但因為周初的政治狀況和諸侯封建的先后與廢替,可能并不能將“國風”中的地名與國名完全相對應。由此來看西周初年乃至夏商時期南方的政治狀況,自然也不可能以“楚”來代指整個“南國”或南方。
二是從地域角度來看,“巴”無論是建國還是地域性指代,其歷史都要比“楚”早得多。早在商代商人就以“巴方”來代指包括江漢流域及其西南的廣大部落聚居地,這明顯要比以“楚”來代指南方的歷史早得多。在周以前夏、商時期,南方大多為聚族而居的部落。今從甲骨文中考證商周時期已有“巴”字,但其時“巴”尚指南方大片區域,并未專指以國。如甲骨文中載“巴方”,實際上就是西南山地的大片區域,在這片區域上已經生活著早期“巴人”(早期土著居民)。如卜辭載:“壬申卜,爭貞:令婦好從沚,伐巴方,受有佑?”(《甲骨文合集》6478正)“貞:王勿□,婦好從沚,伐巴方,弗其受有佑?”(《殷墟文字丙編》313正)。從后來南方之民助周伐紂的歷史來看,南方巴地確實并無統一的方國,夏商可能也并未有封建子國的情況。“夏”雖被視為較早的真正意義的國家制的形態,但推之夏代的歷史,南方恐怕依舊是諸部落群治分割的狀態,并無有真正意義的“國家”形態。在《尚書》中雖無“巴國”的記載,但《牧誓》中講“庸蜀羌髳微盧彭濮人”[5]卷九三助武王伐紂,爾后又因功而封建巴子國。一方面說明《尚書》中《牧誓》應成於封巴之前;另一方面說明西周初年至武王伐紂及以前并無“巴國”或“巴子國”,但卻有地域概念或形態的“巴方”存在,“庸蜀羌髳微盧彭濮”諸部落皆為巴方之民,后來基本由姬姓的巴子國所統領,而由于各部族的軍功不同而稟受不同的獎賞與待遇,從而形成《華陽國志》所載其屬有“濮、賨、苴、共、奴、獽、夷、蜑之蠻”[6]卷一,5的情形。這進一步說明在夏商周時期中國南方是一個少數民族共存的社會形態。直至西周末、春秋初,楚國疆域仍“土不過周”,地望“不過江漢”,因此以“楚”國之名稱來代指整個西周初年的南方地域是不夠準確的,且認為《詩經》不錄“楚風”的所謂楚君“僭王猾夏而為中原所敵視,故輯詩者刪之”,或以“大抵王朝貢之不入,是以樂府不傳,孔子闕之”的理由亦失之偏頗。
三是《詩經》中的詩篇大多經后人整理,其創作定型年代可能持續時間較長。目前對“二南”產生的時間尚有多種爭論,如方玉潤認為“二南”除《甘棠》《何彼襛矣》為周武王時所作外,其余皆周文王時所作[7]26-29。郭晉稀《詩經蠡測》則認為“二《南》為厲幽以來之詩,無一篇可證為周初盛世之作”。而且認為“二南”應大多產生于西周末至春秋初年,“多與周定、召穆南征相關”。[8]8-11這些說法都不一定完全正確。“二南”中的詩篇在西周至戰國時期經歷過多次整理,如從清華簡《周公之琴舞》詩的整理來看,今本《詩經》中的《周頌·敬之》篇就明顯是經孔子等人整理形成的單章狀態。馬銀琴先生《兩周詩史》也詳細闡釋了周人刪定整理《詩》本的三次較大的過程。而在這個漫長的《詩》本整理過程中,南方的政治形態分化極為嚴重,南方諸侯國和部落族邑林立,雖然較大的勢力有巴、蜀、楚、越等,但期間由于戰爭等因素,疆域擴張與吞并現象極為嚴重。如時至今日我們對西周至春秋以來巴國的具體疆域尚無明確的界劃。即便將“二南”大多視為西周末、春秋初作品,但這時也尚為楚文化逐漸形成的時間,尚無力影響整個南方文化。而“二南”中所反映的南方文化的特點卻并非前代學者所認為的(周王)王化的結果,雖然部分作品可能有與周文化相同的因素,但尚不足以證明文化的主次關系,只能說明北方周文化與南方文化在此期存在某種程度的融合,這從周公奔楚、孔子適楚等都可以證明這種文化相互傳播的可能。但南方諸少數民族文化是自南人之存在就存在的,并不是因周文化的介入而存在。在夏商時期南方巴蜀及后來楚地等與所謂中原華夏部族就存在交流與聯系,如《山海經·海內南經》載:“夏后啟之臣曰孟涂,是司神于巴,(巴)人請訟于孟涂之所,其衣有血者乃執之,是請生。居山上;在丹山西。丹山在丹陽南,丹陽居屬也。”[9]277《華陽國志·巴志》載:“禹會諸候于會稽,執玉帛者萬國,巴蜀往焉。”[6]卷一,4可見,夏代之世,南方諸部落已有自己的制度文化并與華夏部族有著密切的聯系。
由于西南山地獨特的地理地貌,在漫長的人類活動過程中也逐漸形成了獨特的西南山地文化,反映在語言上,可能表達方式、語氣、語音和語言結構都有著獨特的地域性特征,這也是方言學說得以形成的人文理論基礎。這種語言表達樣態可能就是《呂氏春秋》所謂的“南音”。《呂氏春秋·音初》載:“禹行功,巡省南土,見涂山之女,禹未之遇而巡省南土。涂山氏之女乃命其妾候禹于涂山之陽,女乃作歌,歌曰:‘候人兮猗’,實始作為南音。周公、召公取風焉,以為《周南》、《召南》。”[10]334-335可見,在夏代,南方民族就已經有歌謠或詩體表達形態,這種文學樣態一直在南土流行,至周代不過將這些前朝南方歌謠或當代南方歌謠整理編入《詩》本罷了。巴、蜀及楚都是在西南山地興起的主要諸侯國和部族,他們之間的文化存在著許多的聯系和相似性特征,這從今天的田野考古依舊可以得到證實。當然由于各自具體地域不同和受外界影響程度等差異,也使其文化在不同時期呈現出一些異質性特征。甚至在各自統領下諸部族文化也由于受地理、習俗等影響而有所差別,但西南山地的主要地域性特征卻是影響其文化的共同而且主要的因素,由此也構成了南方文化基本的主要特征。
南方各部落文化的這種主要特征可以說在《詩經》及戰國時代就基本得以認可,故《詩經》概將其作品歸為“二南”之作,《左傳》亦將這類帶有明顯南方地域特征的風詩稱為“南音”或“南風”。如《左傳·成公九年》:“晉侯觀于軍府,見鐘儀……使與之琴,操南音。”[11]卷二六,847-848又《左傳·襄公十八年》:“晉人聞有楚師,師況曰:‘不害!吾驟歌北風,又歌南風,南風不競,多死聲,楚必無功。’”[11]卷三三,1094-1095顯然這些都突出地證明了先秦南方歌謠及音樂的鮮明性地域特征。
今從“二南”所收詩中還是可以看出南方特殊的文化傳承和地域特征。
《詩經》“二南”的分類已經證明了“南”獨特的地域文化特征。東漢許慎《說文解字》云:“南,草木至南方有枝任也。”清段玉裁注:“《漢律例志》曰:‘太陽者南方,南任也。陽氣任養物,於時為夏。’云草木至南方者,猶云草木至夏也。”[12]274因此“南”被認為最初本義指草木繁盛,草木向南的一方,因多得陽光而尤其茂盛。從其本義推之,“南”一開始就帶有極強的地域性特征。
在將“南”作為四詩之一的學說中,學者將“南”作為與《風》《雅》《頌》并列的一種詩體,這無疑證明學者認為“二南”之詩是一種獨特的文學體例,或許與《風》《雅》《頌》有著區別。雖然今天對這種分類還有爭議,因為純從文學體例來看,似乎看不出其中的多大差別。但或許“南音”一開始就有著可能如后來楚辭類的用“兮”“只”“些”“那”等語助的方言特征。因此如王逸所認為的屈原《九歌》采自當地祭祀民歌,雖有發明,但其傳承有自。除開語音、語言結構外,其所表現的內容可能多與南方巫祭文化密切相關,這也可能是將“二南”作為獨特分類的文學體例的原因,而這些也正反映了南方少數民族文學傳統的文化內涵和獨有的民族性特征。清人崔述《讀風偶識·通論二南》云:“且南者,詩之一體。……蓋其體本起自南方,北人效之,故名以‘南’。……故《小雅》云:‘以雅以南。’自武王之世下逮東周,其詩而雅也則列之于雅,風也則列之于風,南也則列之于南,如是而已。”[13]530當然,古人的文體分類并不十分科學,但以上述語音、語言結構和表述內容等來分其體例不可謂毫無道理。如陸侃如、馮沅君云:“‘周南’、‘召南’之稱猶‘邶風’、‘鄘風’,下一字為詩體,上一字為地點,其例與近代‘昆曲’、‘京腔’正同。”[14]83可謂一語道出了“二南”的文學傳統和地域文化特征。
顯然,“二南”的文學樣態和特征淵源可能起于夏初流行于南土的“南音”,而其題材和歌詠對象亦可能來自南方諸部落民族的生活。《呂氏春秋》所引夏初涂山氏之歌具有明顯的南音“兮”字語氣特征。而據《華陽國志·巴志》《水經·江水一》之說,涂山在今重慶市巴縣境內。文獻之間的互證不但印證了“南國”“南土”之廣,而且也說明后儒“王化自北而南”之說的附會。
前儒向稱中原文化開化,實則可能最初“開化”一詞并非褒義詞,而只是一個中性色彩的詞匯,他們只不過指出了北方中原文化由于地理環境、戰爭等因素,政治格局和文化環境經常發生改變或變易的實際狀況。而南方文化由于受地理環境與交通的影響,大的戰爭較少,人們謹本守源,故特顯出民風樸野,甚至又保守有“信鬼而好祠”的傳統禮俗。從人文地理和文化人類學的視野來看,這完全合乎人類活動的歷史規律。雖然劉師培《南北文學不同論》依舊據自然地理環境之不同而得出南北文學風格的不同,但卻與南北民性和社會性規律差異同合于此理。劉師培《南北文學不同論》云:“大抵北方之地,土厚水深,民生其間,多尚實際;南方之地,水勢浩洋,多尚虛無。民尚實際,故所著之文,不外記事、析理二端;民尚虛無,故所作之文,或為言志、抒情之體。”[15]162北方之民尚實際,則追求實用,故往往因時而變革以求實用為尚,而南方之民因尚虛無,則往往追求精神的愉悅與超脫,故多行巫教、祀神之信仰活動。這與前所述“開化”與“樸野”的對照可謂合神而通髓。
“二南”中《江有汜》對南方巫祭文化有所表現。《召南·江有汜》云:
江有汜,之子歸!不我以,不我以,其后也悔!
江有渚,之子歸!不我與,不我與,其后也處!
江有沱,之子歸!不我過,不我過,其嘯也歌!
此篇主旨歷來解說不一。《毛詩序》云:“《江有汜》,美媵也。勤而無怨,嫡能悔過也。”[1]卷一,114近人程俊英、高亨甚至將其視為棄婦怨歌。“汜”“渚”“沱”實際形容江水分流的情形。《毛傳》分釋三詞云:“決復入為汜”,“水歧成渚”,“沱,江之別者”。[1]卷一,115《爾雅·釋水》邢昺疏云:“水決之歧流復還本水者名汜。”[16]卷七渚的形成與汜有關,如都江堰分水魚嘴兩側分成內江與外江,魚嘴之陸則形成了一塊自然的“渚”,“渚”又被解釋為小沙洲。內江則通過飛沙堰可重入外江,形成汜水。從全篇詩意看,似很難看出“汜”“渚”“沱”的比興之義,將其解為“美媵”或棄婦怨歌,恐純屬漢儒及其后學們的道德臆測和因陳推衍。蔡靖泉將其視為同于原始祭歌《蠟辭》“土反其宅!水歸其壑”的呵命之詞,或許較為接近詩之本義。他認為此詩“當為先民在天降暴雨、洪水泛濫、江河潰決之時用于驅水儀式中的咒語型歌訣,故語句短、節奏快、感情強烈。南方多雨,大水時至,處于生產力水平甚低條件下的先民無力與水災相抗爭,只好借助巫術,希冀通過歌訣咒語以驅水治洪、消災免禍,此歌可能就是在驅水儀式中由扮神的巫覡所詠唱。歌辭的口吻,也似為天神的口吻。由于南方先民與洪水的斗爭既頻繁又艱苦,此歌便得以在長江流域長期而廣泛地傳唱。”[17]99
此外,《彈歌》與《神北行》也是與宗教巫術有關的南方歌謠。南方由于自然山地的原因,河渠溝谷密布,叢林捕獵、狩漁等與山水相關的活動極多。《彈歌》被認為是原始先民出獵前或狩獵后舉行的祈祝儀式祭歌。載于《山海經·大荒北經》中的《神北行》也被視為歌謠體的祭咒文字。其辭云:“神北行!先除水道,決通溝瀆!”[9]430這類與《江有汜》可能為南方諸民族在驅除水妖旱魃的儀式中的祭歌。在西周之前,人類與自然災害的斗爭依舊為其主要的社會活動,由于南方水災旱災極為頻繁,這從上古神話“鯀禹治水”、“夸父逐日”、“后羿射日”、“女媧補天”等神話故事中已可推之。因此“二南”中《江有汜》之類歌辭恐怕本源于南方祭祀唱詞更合其本義。
除此之外,《桃夭》篇向被視為描寫婚姻和女子出嫁之歌。但張巖認為“這是一首以桃為圖騰的群體的祭祀禮辭”[18],蔡靖泉并進一步加以補論,認為《桃夭》三章表達了對桃的禮贊,先秦時期桃主要生長于南方,與南方先民生活十分密切,并引《山海經》對桃的多處記載,反映了“桃”與南方部族之間的關系;《左傳》昭公十二年記載楚右尹子革語:“昔我先王熊繹,辟在荊山,篳路藍縷,以處草莽。跋涉山林,以事天子。唯是桃弧、棘矢,以共御王事。”[11]卷四五,1502桃弧(桃木弓)作為特殊的戰備材料,在南方楚地受到極高的重視,當時楚國“累世蓋以桃弓、棘矢而備鄰國”[19]卷九。在今天鄂西和川東一帶端公(巫師)確有用桃木來制作法器的現象,這可能就緣于桃在傳統巫祭文化中的驅邪神力。因此蔡靖泉等認為這首歌的原始意義和最初功能可能就是對桃的祭祀禮辭,至周代其詩辭的功能和意義發生了改變和衍伸,從而成為婚禮儀式歌辭[17]98-103。
《漢廣》篇被認為是明顯的楚風情歌。其辭云:
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游女,不可求思。漢之廣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翹翹錯薪,言刈其楚。之子于歸,言襪其馬。漢之廣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翹翹錯薪,言刈其姜。之子于歸,言襪其駒。漢之廣類,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此詩比興蘊籍,有楚歌的藝術魅力。而且“思”“矣”等語助詞與楚辭中的“兮”字的功用毫無二致。這首詩被視為男女出游水濱,會聚于野的求偶情歌。以情歌、山歌互答互和定情的民俗傳統在南方諸多少數民族部落中一直傳承和存在。而且這種傳統在南方流傳較早,悉如劉師培所說南方文學重言志抒情,其情歌亦最為發達。而這種情感心理又是與早期人類生殖崇拜和南方巫術觀念密切相關的。如《離騷》《天問》將“玄鳥生商”與“瑤臺”相聯系,隱示了瑤臺野合等女性生殖關系。河上公本《老子》第二十章載“眾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登”,便明顯是將“登春臺”與女性生殖相關聯[20]。因此在中國傳統文化,特別是南方文化中存在大量的關于神女、尸女、游女等意象表述。而無獨有偶,這些遇神女、游女的地方或多是山高林密的高唐、陽臺、瑤臺、或水浦江渚。《墨子· 明鬼》載:“宋之有桑林,楚之有云夢也,此男女之所屬而觀也。”[21]卷八,338《周禮·地官》載:“媒氏掌萬民之判……中春之月,令會男女。于是時也,奔者不禁。若無故而不用令者,罰之。”[22]卷二六,1033-1045《禮記·月令》亦載:“仲春之月。……玄鳥至。至之日,以太牢祀于高禖,天子親往,后妃帥九嬪御。乃禮天子所御,帶以弓□,授以弓矢,于高禖之前。”[23]卷十五,550-555郭沫若、聞一多等都認為天子、后妃都要在社祭時作男女歡愛的示范動作。因此,在宋玉《神女賦》《高唐賦》中描寫的楚王與“神女”(尸女)的相遇自然也就并非巧遇,也非夢遇。有學者將“奔”解釋為是指非婚姻關系的性愛活動[20]85。既然庶民尚且“奔者不禁”,帝王與“神女”(尸女)的相遇也便是自然之事,如《淮南子》等所載禹與涂山氏野合而生啟,《楚辭》《詩經》等所記商周始祖的神奇誕娠,都可能有這種野合通淫的早期人類巫祭文化的痕跡。既然宋玉所表現的楚先王“遇神女”即舉行尸祭活動淵承有自,那么南方這類行歌在本質上極有可能反映了這類巫祭文化的遺跡。
由于南方特殊的自然山地和林莽,人們較早就從事采集和漁獵等活動,《周南》中《關雎》《葛覃》《卷耳》《漢廣》《汝墳》,《召南》中的《采蘩》《草蟲》《采蘋》《甘棠》《摽有梅》等都涉及到采集活動的描寫。這些采摘的野菜和植物基本上可以食用和入藥,而且在今天的南方還大多能見到這些植物和捕獵的動物。而且這些采摘和捕獵行為也被視為與祭神祀祖活動有關,如《采蘩》:“于以用之?公候之事。”“于以用之?公候之宮。”《采蘋》云:“于以奠之?宗室牖下。誰其牖之?有齊季女。”這些詩歌內容明顯暗示了采摘活動與祭祀的聯系。《召南·采蘋》揭示的祭祀性場景在《左傳》中也有較為明確的解說。《左傳·隱公三年》:“茍有明信,漳溪沼址之毛,頻蘩蕰藻之菜,筐莒奇釜之器,潢汙行潦之水,可薦于鬼神,可羞于王公。”[11]卷三,85-87又《左傳·襄公二十八年》載:“濟澤之阿,行潦之蘋藻,置諸宗室,季蘭尸之,敬也。”[11]卷三八,1246此外,“二南”中的《樛木》《螽斯》《兔罝》《鵲巢》《騶虞》等也反映了南方風情和民俗風貌。
從歷史的視野來看,中國在未有華夏中心說前恐怕并未有少數民族文學之分野。因此在中國文學發展史的初期,也尚未有華夏文學與少數民族文學之分,這從《詩經》將“二南”等置于《風》之始已可見之。至少在西周人的觀念中,并沒有將少數民族文學獨置于所謂華夏正統文學之外,而且其地位之尊顯非后世之可比。“二南”不僅列“四始”之首,而且影響極為深遠,如《關雎》不但成為歷代經學家、儒學家解說的政治道德的典范,也成為后世文學所效仿彰顯性靈的藍本。
從文學史的角度來看,《詩經》時代可能更多地是保存各地樂本的樣態,成為知禮觀風的依據,另外作為王政統治的借鑒。當然,由于西周時代,文學觀念尚未明晰,彼時也絕無所謂少數民族文學之分野。但《詩經》“二南”對南方民族文學的傳播和傳統地位的確立具有無可替代的意義和作用。它不僅證明少數民族文學自古就有著獨立不遷的傳統,而且“二南”所代表的南方少數民族文學又成為影響“楚辭”及漢賦的源頭,特別是楚辭、漢賦成為一代之文學,衣被詞人,從而成為中國傳統文學取之不盡的靈感和精神來源。
漢代雖稟承周秦文化,但漢文化受南方楚文化影響極深,不僅所開創的“楚辭”“漢賦”一代之文學明顯受南方民族文化的影響,同時漢代樂府歌辭也主要采自南國歌謠俗曲等,如漢代將南方巴渝舞納入典樂,進入宮庭舞樂系統。而且司馬相如、揚雄、王褒等大量辭賦作者和詩人都屬南方人。這些對南方少數民族文學的發展與傳播具有重要意義。由于周漢文學文本基本上由漢字記錄,尚未有明確的少數民族文學概念。少數民族文學應是民族自覺意識形成之后的概念,但中國傳統文學并不是狹隘的中原文學,也不是將少數民族文學排斥于之外的文學圏層和形態。因此在了解少數民族文學史的過程中,我們必須正確地認識中國傳統文學,以及中國古代部族文化之間密切交流的實況,從而明確從來就沒有一種不受其他文化影響的文學形態的存在,這也正是“二南”所開創的民族地域文學所應取范的價值和意義。
在“二南”中雖然大部分詩歌反映了南方民俗和文化狀況,但詩本同時也明顯有受周邊文化影響的因素。如楚辭的體例雖有其獨特性,但其取鑒來源既與上古南方歌謠有關,也與華夏民族的祭祀頌祖的“頌”體詩歌成篇有關,今清華簡《周公之琴舞》篇制即可印證與“九歌”體例的關系。《詩經》的編撰雖足以發明“二南”所代表的少數民族文學歷史地位,但卻并不能印證民族文學的分野與優劣。經文獻和考古學的印證,夏、商、周三代,西南諸民族部落與中原已有頻繁的交往。在他們的意識中恐尚未形成所謂“中心”意識和“中心論”。特別是在西周初年可能在南北民族中都尚存在游牧無定的生活方式。這從今天不斷在各處考古發現的夏代文化遺址和商代不斷遷徙的都邑遺址,以及《詩經》所載周人先祖自豳遷歧定于周原的歷史亦可知之。而南人由于自然山地物產豐富,居所相對來說較為穩定,但其時亦因部落戰爭、氣候等其它原因流徙,如《華陽國志·南中志》載:“南中,在昔蓋夷、越之地,滇濮、句町、夜郎、葉榆、桐師、巂唐侯王國以十數。編發左衽,隨畜遷徙,莫能相雄長。”[6]可見這些部落也“隨畜遷徙”,亦尚處游牧部落階段。如果南北有同屬于游牧部落的階段和過程,則其此一階段似無大一統和“中心論”意識的可能。吉爾·德勒茲與費利克斯·瓜塔里談游牧民族的空間觀時認為:“他們不會產生大一統的觀念,世界對他們來說只是一塊一塊有待征服的區域。他們就在大地上,在向四面八方侵蝕擴張的平滑空間里。游牧民在這些空間里棲居……他們造就了荒漠,就如同荒漠造就了他們一樣。他們是解域的向量。他們通過一系列局部運作、不斷變換方向而造就了一片又一片荒漠,一片又一片草原。”[24]317當然,中原說和“中心”論的形成或被視為源于《禹貢》“九州”“五服”等畿服制的形成,但這一理論學說的起始時代尚不明確,而且其最終形成,演繹為明確的“中原”中心論意識似乎又經歷了漫長的歷史過程,至少在戰國后期至漢代之后方才逐漸形成。
古代的“九州”分野為“五服制”的形成確立了基礎,而“九州”“五服”又逐漸成為華夏文明中心論的導源。當然,這些學說同樣推助了地域文學的分野和文學地位中心說的形成。但是無論后代對民族文學界定如何,僅從《詩經》及周代政治制度來看,“二南”開創的實際上是地域文學的典范,至后來“民族文學”的演繹可能更多地肯定政治的概念而模糊了地域的概念。無論何種民族,從中外文化史來看,其受地域的影響和決定至為重要。《禮記· 王制》云:“中國戎夷,五方之民,皆有性也,不可推移。東方曰夷,被發文身,有不火食者矣;南方曰蠻,雕題交趾,有不火食者矣;西方曰戎,被發衣皮,有不粒食者矣;北方曰狄,衣羽毛穴,有不粒食者矣。中國、夷、蠻、戎、狄,皆有安居、和味、宜服、利用、備器。五方之民,言語不通,嗜欲不同。達其志,通其欲。”“凡居民材,必因天地寒暖燥濕。廣谷大川異制,民生其間者異俗,剛柔輕重遲速異齊。五味異和,器械異制,衣服異宜。修其教不易其俗;齊其政不易其宜。”[23]這些“異”正是地域文學所表現的特點和優點,也正因如此,在戰國時代,北方趨同的時代變化中,人們才會更多地關注和喜愛文學中的新異表現。
政治的求同和文學的求異并無本質的矛盾。也唯有政治觀念上的求同求大,才能表現在文學中容忍求異的好奇和存在。在古代氏族血緣分封制的形態下,雖然可能形成以宗主為中心的意識,但為團結和鞏固這種統治制度,他們在意識形態中只可能堅持華夷一體、九州一統的觀念,正如孔子所謂“四海之內皆兄弟”,似無多數與少數的相對優越意識。因此在中國古代政治觀念中歷來強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華陽國志·巴志》載“昔在唐堯,洪水滔天。鯀功無成,圣禹嗣興,導江疏河,百川蠲修;封殖天下,因古九囿以置九州。”[6]卷一,1從古文獻中所記大禹行功之跡與南方巴蜀有密切關系,其夏部族甚至被認為發祥于岷江流域。《史記·六國年表·序》云:“夫作事者必于東南,收功實者常于西北。故禹興于西羌……”[25]卷一五,686《吳越春秋·越王無余外傳》載:“禹家于西羌,地名石紐。”揚雄《蜀王本紀》進一步指實,其稱“禹本汶山郡廣柔縣人也,生于石紐。”《竹書紀年》及《史記》中都基本上認定夏禹為西南人,夏禹又被認為是黃帝后裔,如果黃帝被認為起源于河源的黃河流域的北人,而其子裔卻成為南人,這也進一步證明了早期民人遷徙流動的廣泛和地域幅度之大。那么,由此可見華夏族在最初也不可能形成排抵四夷的華夏“中心”論意識。即便在傳說大禹所定“九州”中也并無高下優劣之論,與“九州”相配的“五服”(甸服、侯服、綏服、要服、荒服)制或學說在最初的文本敘述中也并無多少、優劣、高下等意識,而只是遠近之分。胡渭云:“古者九夷、八狄、七戎、六蠻謂之四海。四海之內分為九州。九州之內,制為五服,以別其遠近。甸、侯、綏為中國,要荒為四夷。”[26]古代巴蜀雖處梁州之域,川、滇、黔等大部雖屬荒服之遠,但與中原之關系與交往從未斷絕。這不但從其他古文獻中可以得到印證,而且從《詩經》文本的記錄來看,“二南”對南方風土民俗的記載尤詳,也并無實質地反映中原文化相對于“四夷”文化的優越意識。“二南”對南方楚辭、樂府等的發展具有重要的意義,這正是民族地域文學對中國傳統文學的奠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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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劉 力]
“Two South” oftheBookofOdesand Ba-Chu Literary Tradition
He Yizhan
(Ba Culture Institute,Qin-Ba Cultural Industry Institute,Sichuan University of Arts and Sciences,Dazhou Sichuan 635000,China)
TheBookofOdes《詩經》,Zhouyi《周易》,TheBookofHistory《尚書》,Chu’ci《楚辭》and so on,started the tradition of Chinese literature,from the outset in which it has been pregnant with the elements of the court literature,the folk literature,the regional literature,and the national literature. AlthoughtheWind《風》,Elegant《雅》,Ode《頌》,andSouth《南》 are seen as some sorts according to music,it clearly implied incentives of the court literature and the folk literature,as well as the differentiation of the regional and the national literature. Especially “TwoSouth”“二南” perfectly embodies the express paradigm of the regional literature for the perspective of the national culture on the south,and the description is the regional characteristic of heterogeneity and the homogeneity representations. “TwoSouth” inTheBookofOdeswas listed in the beginning oftheWind,so it has been highlighted and important in Chinese traditional literature. Certainly “TwoSouth” is not for the class with nations,but with regional characteristics as the basis of classification,and it has been related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all nationalities in the southern literature. It is not only the earlier record of every culture in the south,but also the beginning of the regional literature and the national literature creation in China.
TheBookofOdes; “two south”; regional literature; Ba-chu;ChouGong’sOdes
2016-09-24
何易展(1974-),男,四川平昌人,文學博士,副教授,四川文理學院巴文化研究院院長、秦巴文化產業研究院院長。
國家社科基金項目“先唐巴文化文獻集成與研究”(15BZW057),中國博士后科學基金特別資助項目“清代律賦選本整理與研究”(2015T80945),中國博士后科學基金第55批面上資助“清代漢賦學研究”(2014M5522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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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0429(2016)06—0005—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