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如何相輕

貝小戎

作家之間的相互攻擊讓人覺得，他們跟普通人一樣，有著同樣卑賤的動機，一樣會有不愉快的情緒。他們寫作吋在善與美方面的努力并未提高他們的品德

文化人動手打架的事情并不罕見，美國作家諾曼·梅勒打過戈爾·維達爾，哲學家維特根斯坦跟卡爾.波普爾爭執時，曾隨手抄起一根撥火棍。約瑟夫·愛潑斯坦說：“作家之間的相互攻擊讓人覺得，他們跟普通人一樣，有著同樣卑賤的動機，一樣會有不愉快的情緒。他們寫作時在善與美方面的努力并未提高他們的品德。”

擅長使用語言

2002年，美國學者安東尼·亞瑟出版了《百年文壇的八對冤家》一書，記述了海明威和格特魯德.斯坦因、埃德蒙·威爾遜和納博科夫、杜魯門·卡波特和戈爾.維達爾等人之間的沖突。去年，英國作家理查德.布拉德福德寫了一本類似的書，題為《文壇對手：圖書界的不和與敵對》。

英國作家伊夫林·沃曾經說：“謙虛是一種不適合藝術家的美德。推動一個人去完成、加工、完善、毀壞、更新他的作品的，通常是驕傲、效仿、貪婪和怨恨。他比慷慨、善良的人更多地豐富了這個世界，雖然在這一過程中他可能會丟失自己的靈魂。這是藝術成就的悖論。”

在名聲方面，沒有作家會覺得自己受到了公正的對待，同時他覺得他的許多同時代人不公正地得到了過多的贊美和回報。醫生、科學家、律師、商人也許跟作家一樣，同行之間相互競爭，但他們不像作家那樣能把怨恨變得如此難忘。他們擅長使用語言，所以他們攻擊同行的諷刺、詛咒、謾罵、敵意甚至惡意有著悠長的回味。

不加約束的惡意

有時候作家的對頭可以跨越幾百年。托爾斯泰就搞不懂莎士比亞有什么值得大驚小怪的。他在跟契訶夫一起散步時，回頭對契訶夫說：“安東.帕夫洛維奇，我贊賞你的短篇小說。沒人比我更贊賞你的短篇小說了。多寫點短篇小說，美妙的短篇小說，不朽的短篇小說。但是你的戲劇，安東.帕夫洛維奇，你的戲劇比莎士比亞的還差。”

1959年，諾曼·梅勒在《紳士》雜志上發表了一篇文章，題為“房間里的天才”，列舉了跟他同輩的小說家。這篇文章的主旨是，房間里沒多少天才。貝婁的風格是一意孤行，“我沒法把他當回事”。凱魯亞克缺乏“訓練、智力和誠實。”詹姆斯.鮑德溫“沒法對讀者說滾蛋。”梅勒主要是指責這些作家都沒有他那種文學派頭。

理查德.布拉德福德說，英國和美國作家之間的區別是，英國作家經常是在文章中暗暗地夾槍帶棒，在現實生活中仍然禮貌相待。美國作家之間的爭斗則充滿著不加約束的惡意。他認為，梅勒、戈爾·維達爾和卡波特之間之所以如此緊張，是因為他們都沒有寫出偉大的美國小說。約瑟夫·愛潑斯坦則認為，他們不過是自大、心胸狹隘，再加上他們是第一代上電視的作家，電視使他們成了明星，結果誰也不把對方放在眼里。

英國文壇的冤家有狄更斯和薩克雷，安東尼·伯吉斯和毛姆，菲利普·拉金和金斯利·艾米斯，保羅.泰魯和奈保爾，戴維.洛奇和托賓，利維斯和C.P.斯諾，傳記作家貝維斯.希利爾和A.bL威爾遜。

文中夾槍帶棒

貝維斯和威爾遜之間的沖突特別有趣。上世紀80年代，貝維斯寫了一部桂冠詩人約翰·貝杰曼的傳記，威爾遜發表了一篇毀滅性的書評，說它是“無可救藥的大雜燴”。當威爾遜宣布他也要寫貝杰曼的傳記時，他收到了一封神秘的法國女子的來信，信中夾著一份未曾公開的貝杰曼寫給特雷茜的情書。威爾遜忍不住把這封信寫進了他的書中。該書出版后，貝維斯高興地披露，那封信是一首藏頭詩，拼出來就是“A.N.威爾遜是狗屎。”

在書中，布拉德福德還提供了一些作家對同行的惡評。西里爾·康諾利說維塔·薩克維爾一韋斯特“她腰部以上像查泰萊夫人，腰部以下像獵場看守。”露絲.倫德爾評論道：“說阿加莎.克里斯蒂筆下的人物像是硬紙板剪出來的人像，都是對硬紙板人像的侮辱。”

愛潑斯坦指出，書中專門有一章寫的是作家之間的決斗，但以英國作家為主，所以沒有提及本可能在文學史上造成最為嚴重后果的決斗：屠格涅夫和托爾斯泰之間的決斗。事情的起因是，屠格涅夫把他寫的《父與子》的手稿讀給托爾斯泰聽，結果托爾斯泰睡著了。接著事件進一步升溫：托爾斯泰又侮辱了屠格涅夫撫養其私生女的方式。高大的屠格涅夫威脅要打托爾斯泰一耳光。托爾斯泰提出跟他用手槍決斗。好在幾天后二人都冷靜了下來。這件事發生于1861年，如果他們真的決斗而且托爾斯泰被打死的話，我們就讀不到《戰爭與和平》（1869）和《安娜·卡列尼娜》（1877）了。

愛潑斯坦承認，他也有“皮袍下的小”，比如他不明白為何2013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門羅能夠獲得那么多的關注和尊敬，“她的小說好像總是千篇一律：一位偏遠地區的中年女性跟一個配不上她的男子有了一樁戀情，或者近來有過一樁戀情，或者很久以前有過一樁戀情，然后已經或者即將回到平淡的鄉下生活。敘事上沒有亮點，結尾也無法令人感到滿意。”（資料來源：《三聯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