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的道德修養觀：倫理政治的典范

楊 飛

(南京審計大學黨委宣傳部，江蘇 南京 211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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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書》的道德修養觀：倫理政治的典范

楊 飛

(南京審計大學黨委宣傳部，江蘇 南京 211815)

《尚書》是中國歷史文化的瑰寶，其所記載的圣君賢相的諄諄教誨、敬德保民的政治訴求、奉先思孝的倫理命題、修己敬德的修身路徑，蘊含著先民的道德準則，指引著個體修養的方向，規范著民族的精神走向。總結和發掘《尚書》中的道德修養觀可為當代社會的價值重塑提供借鑒和參考。

尚書；道德；修養觀；倫理政治

《尚書》為五經之首、文化元典，是中華歷史文化典籍中的瑰寶。作為遠古社會的“政事之記”，《尚書》中圣君賢相的諄諄教誨、敬德保民的政治訴求、奉先思孝的倫理命題、修己敬德的修身路徑，蘊含著先民的道德準則，指引著個體修養的方向，規范著民族的精神走向。《尚書》深刻影響著中國的政治實踐和歷史趨勢，是一座豐富的思想文化寶庫，是中華文明綿延千年的精神紐帶。

道德是個體內心的修養和修持，道德修養對于提高個體的道德意識、培育個體的道德品質、約束人們的道德行為，并進一步達到理想的道德境界具有重要意義[1]。當前一些社會領域存在著精神懈怠、道德缺失、文化式微的情況，對《尚書》中的古代道德修養觀進行正確詮釋，研究其價值，可為當代個體道德的發展和社會道德的構建提供道義基礎和精神依托。

一 《尚書》中道德修養形成的背景

觀念是社會政治經濟的產物，它的形成受到當時社會文化和思想的影響。夏商周三代的生產力發展和階級分化為新的社會倫理觀念形成提供了社會基礎和現實動力。

(一)經濟發展是道德修養產生的物質基礎

夏朝是氏族社會進入奴隸社會的標志，由于銅的使用，生產工具得到改進，生產力大幅提高。西周在前代基礎上，形成了宗法制度、井田制度和分封制度等一整套國家專制制度。生產力發展必然推動思想的發展，作為社會進步的精神需求，道德修養觀念萌發初生。

(二)社會更迭是道德修養發展的外在動力

歷代統治經驗使統治者注重個人道德修養。夏桀“為虐政荒淫”，而商湯“布德施惠，以振困窮”，所以百姓歸湯如流水，取夏而建商。殷末商紂施行暴政，“用亂敗厥德于下”、荒廢祭祀并破壞倫理關系，“昏棄厥肆祀弗答，昏棄厥遺王父母弟不迪”(牧誓)，致使“小民方興，相為敵仇”(微子)，牧野一戰，身死國滅。統治階層為解決各種矛盾，維護自身統治，逐漸形成以“明德”、“敬德”為中心的德政治理體系。

(三)倫理政治是道德修養內化的精神驅動

道德修養的基本任務是使標準和法則轉化為人們內心的情感和信念，并付諸實踐。《尚書》中的道德修養觀體現了極強的政治色彩，道德修養與政治一體化，修齊治平是鞏固統治、服務統治的一種政治型倫理道德。《堯典》開篇介紹了堯帝德才，通過自身修養達到“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和萬邦。”皋陶也告誡大禹，“慎厥身，修思永。惇敘九族，庶明勵翼，邇可遠在茲。”統治者的言傳身教具有強大的道德導向，并由家庭倫理關系擴展為國家政治關系，這正是古代倫理政治一體化的體現。

二 《尚書》中道德修養的內容體現

道德修養是調節人與人或人與社會間關系的行為準則和規范，主要通過個體內心信念準則及外在社會輿論來實現，鼓勵通過自身努力不斷追求自身倫理道德的完善。《尚書》是古代士大夫必讀的“大經大法”，所謂“君舉必書，所以慎言行，昭方式也。”后世儒家的“修齊治平”道統觀念即源于此[2]。

(一)修身——個人道德修養

1.誠信為本

誠來自于上天，君主以誠成己，通過充實內心而完善人格。周公告誡康叔要謹慎，“勿用非謀非彝蔽時忱”，不要用不合法的措施蔽塞誠心，至誠而無偽，至公則無私。周公要求官員“以公滅私，民其允懷”(周官)。《洛誥》：“予旦以多子越御事篤前人成烈，答其師，作周孚先。”孫星衍疏：“孚，信也。”[3]周公認為誠是立國之基，信為成圣之本。

2.責已省愆

統治者個人修養對國家治理具有重要作用。成湯去位后，其孫太甲繼位，太甲年幼無知，耽于酒色，前朝元老伊尹作《伊訓》，對其進行訓誡，要求太甲繼承商湯德政，躬行善政，遠離惡行，“與人不求備，檢身若不及”；要謹言慎行，防微杜漸，力爭將一切不良因素“禁于未發”。

3.克勤克儉

《大禹謨》有言曰，“克勤于邦，克儉于家，不自滿假”。周人也認為“天亦惟用勤毖我民”(大誥)，天帝也想施加勤勞給老百姓。周公面對殷人奢靡之風，提出“君子所，其無逸”，要求臣民能夠節約，“惟土物愛”(酒誥)，珍惜糧食，對不知稼穡之難、輕視勞動的人還予以斥責。

(二)齊家——家庭道德修養

以血緣為紐帶、家庭為單位的小農經濟是產生宗法等級制度的天然土壤，自周公制禮起，“孝”就成為基本道德修養規范，《孝經》曰：“孝莫大于嚴父，嚴父莫大于配天，則周公其人也”。周公所提倡的孝道，成為后世儒家倫理道德的基礎。

1.奉先思孝

孝是家庭道德修養的基礎，治理天下如同治理家庭。太甲初立為君主，不守祖法，伊尹將他流放到桐宮，要其“奉先思孝，接下思恭。”《大學》亦曰：“所謂治國必先齊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無之。”可見家庭道德教育的重要性。

(1)奉養父母。父母在世，子女一定要盡力奉養。《酒誥》云：“嗣爾股肱，純其藝黍稷，奔走事厥考厥長。肇牽牛車，遠服賈，用孝養厥父母。”臣民要努力農商，奉養自己的父母。

(2)慎終追遠。父母去世，要慎終追遠。殷高宗武丁行憂喪三年之禮，居倚廬，柱楣，三年不言政事。正所謂“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古人祭祀極其隆重和莊重，具有祈求祖先保佑和慎終追遠雙重含義。《盤庚》：“茲予大享于先王，爾祖其從與享之。”通過祭祀，表達對祖先的懷念和對長輩的尊從，也為群體傳承和諧提供組織保證和形式保障。

(3)繼承祖業。子孫繼承和發揚祖先事業是更高層次的行孝。周成王堅持周初確立的“為政無逸”理念，臨終前提出“爾尚明時朕言，用敬保元子釗，弘濟于艱難。”(顧命)康王即位后，堅守周公、成王遺教，不敢縱淫怠政，最終形成史書所言“成康之際，天下安寧”。子孫繼承發展父輩事業永無止境，乃是“孝”得以存在和發展的歷史依據。

2.兄友弟恭

夏商周三代家長制關系國家化，宗法制度成為維護社會穩定和國家運行的重要支柱。“眾建親戚，以藩屏周”，通過嫡長子制和分封制，形成牢固的宗族關系網和統治關系網。“兄友弟恭”不僅具有倫理學價值，也具有社會學價值，這種穩定的關系延續了有周八百年基業。

(1)克恭厥兄。《康誥》：“于弟弗念天顯，乃弗克恭厥兄；兄亦不念鞠子哀，大不友于弟。”兄弟之間若不顧天倫，不友愛，必然會造成家庭的不和，甚至可能造成社會混亂。為弟一定要“克恭厥兄”，而兄也要“念鞠子哀”、“友于弟”。

(2)任用兄弟。愛護兄弟的最好辦法是培養他，授予重任，而非置之不顧。《牧誓》：“今商王受，惟婦言是用，昏棄厥肆祀弗答，昏棄厥遺王父母弟不迪。”商紂王聽信婦人之言，輕視祭祀，不任用同祖兄弟，也是紂王亡國的罪行之一。

(三)治國——職位道德修養

“天子作民父母，以為天下王。”(洪范)正人必先正已，國君為萬民表率，國君修養是國家統治的保證，“爾惟風，下民惟草”(君陳)。君主是風，百姓是草，草隨風而動，上行而下效，社會才會有良好道德風貌，統治基礎才會穩固。

1.奮勉為政

周朝宣揚“敬德保民”、“明德慎罰”，統治者以德服人，奮勉為政。《無逸》曰：“周公曰：嗚呼！我聞曰，昔在殷王中宗，嚴恭寅畏，天命自度。治民袛懼，不敢荒寧。”又曰“文王……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用咸和萬民。”統治者勤于德政，用誠信的美德和諧臣下，對穩定局勢、緩和關系，提高統治能力具有重要作用。

2.去驕抑奢

周公還政成王，為防止成王貪圖享樂，經常加以勸誡，“君子所，其無逸。先知稼穡之艱難，乃逸，則知小人之依。”(無逸)統治者過分追求物質享受與道德修養相悖，將會動搖統治的基礎。夏桀“大淫泆”(多士)，所以湯革夏命，周代商也因商紂“誕淫厥泆”(多士)，沉迷酒色終致身死國滅。

3.謹言慎行

統治者為政須謙謹處事，多思深慮。中宗為政矜持慎重，謹言慎行，將大量時間用于了解下情，“三年不言，其惟不言，言乃雍。”通過民情來考量自已。“人，無于水監，當于民監”(酒誥)。并在不斷認識自我的基礎上不斷超越自我。

三 《尚書》中道德修養的提升方法

(一)始終于學，學以成性

道德修養并非與身俱來，而要后天不斷學習和內省，只有達到一定境界，才會對社會有教化之責。一旦位至為君，則可為圣主；一旦出化為臣，則可為賢相。周公強調學習的重要，提出“不學墻面，蒞事惟煩”(周官)，意思即是，不學習就好像面墻而立，臨事就會煩亂。

1.學于古訓

向先哲學習，將他們作為自己修養的榜樣。盤庚告誡群臣，“今不承于古，罔知天之斷命”，不繼承先王敬慎天命的傳統，就不知道上天決定的命運。《多士》曰：“惟殷先人有典有冊，殷革夏命。”《說命》中有云，“學于古訓，乃有獲。”傅說對高宗說，要學習古訓才會有所得；建立事業不效法古訓而能長治久安的，我從來沒聽過。

2.始終于學

道德修養要常念于學，持之以恒。“慎厥終，惟其始。”(仲虺之誥)道德修養不能寄希望于一蹴而就，“若升高，必自下；若陟遐，必自邇。”(太甲)“謹于始”重要，“克保其終”亦重要。只有“念終始典于學，厥德修罔覺”，道德才會在不知不覺中增長。奉命修身，則無濟于事，一曝十寒，也必將前功盡棄。

3.惟學遜志

學習態度要謙虛。《說命》：“惟學遜志，務時敏，厥修乃來。”傅說認為人君應該具備謙遜、敬業的精神，應不斷學習才會有所成就。學習不僅要專心致志，還要持之以恒，尊重道德學習的規律性，由淺入深，由易而難。

(二)知先行后，知行合一

“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道德行為和道德認知在本質上具有同一性，知是一切意識的活動，行是一切生理的活動，人類道德活動的目的和動機都來自于道德行為的要求。

1.識民之苦

道德認知是修養的第一步。《無逸》記載，殷先哲王高宗長期與社會下層百姓接觸，理解民眾的疾苦，“能保惠于庶民，不敢侮鰥寡。”祖甲在執政前曾經接觸過下民，在一定程度上體察民眾的困苦，所以“爰知小人之依”，故而能兢兢業業，“不敢荒寧，嘉靖殷邦”，將殷朝治理得井井有條。

2.事民之功

道德修養和道德實踐緊密相聯，只在社會實踐中不斷改善，才能達到修養目的。《無逸》中曰，“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周文王能夠安于卑下的工作，克勤克儉，從事開通道路和耕種田地的勞役，艱苦的環境磨練了文王的品性，使其不耽于安逸，說明意志的磨練對道德修養同樣重要。而文王在社會實踐中不斷加強自身修養，“不遑暇食，用咸和萬民”，最終成就大業。

3.勤于納諫

人君要善于納諫、勇于納諫，聽取各方意見，提高自身修養。《說命》中武丁要傅說幫助他“朝夕納誨，以輔臺德”，提高個人修養，并用比喻來描寫這種關系，“若金，用汝作礪；若濟巨川，用汝作舟楫；若歲大旱，用汝作霖雨。”最終達到“用康兆民”。君主拒諫飾過則會喪失人心，身死國滅。《西伯戡黎》中記載，當祖伊看到西伯實力日漸增大，告誡紂王“非先王不相我后人，惟王戲用自絕，故天棄我”，但紂王不僅不聽勸告，反而認為“我生不有命在天”，最終落得悲慘下場。

(三)以禮治心，慎言恭行

1.以禮治心

“以義制事，以禮制心”(仲虺之誥)，即以道義來裁奪政事，以禮儀來節制內心，使教化逐日增進。個體應不斷反省，來提升自已的修養。《無逸》中周公認為，殷朝四位先哲王“皇自敬德”，領導英明，若老百姓怨恨他們、咒罵他們，他們就會不斷反省來提高修養。這種自省和自責體現了主體高度的自律性和主觀能動性，是主體對自身價值的注重和對自我道德的信任，即孔子所言“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2.敬德慎行

成王派遣召公營造洛邑，召公勸勉成王施行德政，“王敬所作，不可不敬德。”不敬德會失去國運，“弗慎厥德”，到最后“雖悔可追”。個人道德的修養要始終敬慎其德，“始終唯一，時乃日新”(咸有一德)，并且在進步中注重細節，“不矜細行，終累大德；為山九仞，功虧一簣。”(旅獒)

四 《尚書》中道德修養的現實意義

(一)重視道德的內在提升作用，有利于完善個體道德品質

道德修養通過培養和提高個體道德品質、道德意識和道德境界，來達到“修已以安人”的目標。皋陶認為理想人格應具有“九德”，個人道德修養是社會道德修養的基礎，主體把外在的道德規范或道德目標內化為自己的道德素養，再外化為自覺的道德行為，成為維護和鞏固奴隸制度的堅強后盾，不斷地追求自我道德完善，最終成為道德的典范。

道德修養是經濟發展的自然產物，體現了人與動物的本質區別。周公提出“以教育德”，強調個體道德修養的提高。《荀子·儒效》亦云：“君子修其內而讓之于外，務積德于身而處之以遵道。”后世《大學》亦曰：“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以修身為本。”中國古代政治有所謂“為政在人，人存政舉”之說，種種訓誡不遺余力。

(二)重視道德的社會約束作用，有利于形成良好社會風尚

孝悌是社會倫理的重要內容，也是先民治國方略的重要部分。孔子云：“孝，德之始也；弟，德之序也。”“是以父慈、子孝、兄愛、弟敬，此昔先王之所以先施于民也。”如果個體能夠盡孝，又能友愛兄弟，就具有出仕的潛力。“惟爾令德孝恭。惟孝友于兄弟，克施有政。命汝尹茲東郊。”(君陳)周公去世后，成王選派君陳代周公治理成周，因其能孝順父母，友愛兄弟，成為以孝治國的實例。“孝悌”觀念為穩定社會秩序提供了倫理依據和思想基礎，對于社會穩定具有重要意義，這種基于血緣關系的紐帶，反映了相互之間的權利義務關系，具有普遍共性。

(三)重視道德的政治倫理作用，有利于達到國家穩定和諧

通過道德修養，調整統治階級內部關系，穩定內部秩序，從而達到國家和諧。周人指出殷商滅亡是由于“惟不敬厥德，乃早墜厥命”(召誥)，周人興起是因其祖先能夠“積德行義”。荀子亦曰“仁義德行，常安之術也。”后世儒家家國一體觀的倫理道德根源于《尚書》，正心誠意是修身的重要內容，而齊家治國平天下則是修身的終極目標[4]。

當前，我國正處在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的轉型時期，隨著改革開放和中西文化的交融，個體的思維方式、生活方式和價值觀念都發生了深刻變化。系統總結《尚書》中的古代道德修養觀，有助于我們重新定位價值取向。道德修養的根本在于做一個仁人，人生的終極走向是求仁得仁，正如孔子所言“能行‘恭、寬、信、敏、惠’五者于天下為仁矣。”有德者居天下，歷史上仁臣賢士勸諫君王，均以“德”為內容，《尚書》是其濫觴。

[1]張祥浩.中國古代道德修養論[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1993.

[2]游喚民.《尚書》思想研究[M].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01.

[3]孫星衍.尚書今古文注疏[M].北京:中華書局，1986.

[4]錢宗武，杜純梓.尚書新箋與上古文明[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

(責任編校：簡小烜)

On Ethic Cultivation Concept of Shangshu: An Excellent Example of Ethic Polictics

YANG Fei

(Propaganda Department of Party Committee, Nanjing Audit University, Jiangsu Nanjing 211815, China)

Shangshuis a treasure of Chinese history culture. Its concrete contents include the inculcation of sage kings and wise minsters, political demand of respecting virtue and protecting people, ethic topic of filial piety, and cultivation paths of controlling the heart based on the etiquette. These contents imply the moral standard of ancient people, guide the orientation of individual cultivation and identify the spiritual trend of the nation. Summarizing and exploring the moral cultivation concept inShangshucould provide a reference for the reconstruction of the value of contemporary society.

Shangshu; moral; cultivation concept; ethic politics

2016-09-01

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尚書》學文獻集成與研究”，編號：12&ZD155。

楊飛(1981— )，男，江蘇揚州人，南京審計大學黨委宣傳部助理研究員，博士。研究方向：《尚書》及其文化學。

K204；B82

A

1008-4681(2016)06-0073-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