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華
(萬事利集團有限公司,浙江 杭州 310021)
兩宋時期杭州絲綢對外貿易情況探究
李建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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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帶一路”是2013年提出的國家級頂層戰略,分別指的是“新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自從這一戰略構想提出以來,絲綢之路已經成為時下最熱門的詞。因為運輸方式不同,路線不同,絲綢之路實際上被分為“陸上絲綢之路”和“海上絲綢之路”。
自西漢絲綢之路開通以來,它是我國古代中西方之間,經濟文化交流的主要通道。至于唐代,由于國力的強盛,中外的交流貿易空前繁榮起來,胡人、胡商不僅通過陸上絲綢之路來到中原地區,經由海上絲綢之路,日本、朝鮮、印尼等國家也與中原交流也頻繁起來,海陸絲綢之路雙星閃耀。由唐至宋,由于軍事實力不如前朝,對西域毫無控制力,因此,陸上絲綢之路逐漸凋落,而海上絲綢之路則蓬勃發展。靖康之役后,宋室南遷,定都杭州,杭州地區不但成為全國政治、經濟中心,也成為繼河北、四川之后的重要的絲綢中心區域。這一時期,作為絲綢之府和重要對外貿易城市的杭州,究竟對外絲綢貿易情況如何?杭州,在海上絲綢之路上的又占有怎樣的地位?本文試圖就此進行一些探索。
在宋代,杭州是全國重要的海外貿易城市之一。而這得益于它得天獨厚的地理環境。杭州地處杭嘉湖平原,境內水系發達,河網密布。杭州境內的錢塘江、太湖兩大水系與省內省多水系連接,經過開拓與疏浚,已形成了便捷的內河航運。京杭大運河開通后,杭州成為南北水運大動脈的南端終點,南北貨物聚集與杭州,杭州內河港口的運輸盛況空前,對于杭州內河運輸的忙碌景象,我們可從日本僧人成尋的筆下窺見一二:
“著抗州湊口,津屋皆瓦葺,樓門相交。海面方疊石高一丈許,長十余町許,及江口,河左右同前,大橋亙河,如曰本宇治橋,賣買大小船,不如其數。回船入河十町許,橋下留船,河左巖家皆瓦茸,無隙,并造莊嚴”。①【日】成尋:《新校參天臺五臺山記》,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版,第21頁
當時成尋從寧波登岸,走水路經紹興第一次來到杭州,他看見河道內舟揖穿梭不絕,兩岸屋舍齊整,店鋪林立,發出如此感嘆!
杭州的內河航運往不息,而海外貿易也一派繁榮景象。自吳越國時期,杭州作為首府不僅是繁榮的工商城市,而且是當時對外貿易的重要港口,特別是錢塘江中羅剎石鑿平之后,航路暢通,杭州灣“舟楫輻輳,望之不見其首尾”。②《五代史補》卷五
宋太宗太平興國三年,宋朝專門在杭州港建市舶司,掌管海外貿易。《宋會要》:“初于廣州置司……后又于杭州置司。”北宋時,杭州、廣州、明州三處的市舶司合稱“三司”,是當時主要的貿易港。
宋王朝對杭州非常重視,端拱二年(959年)還一度宣布它為全國唯一的國內海船出海貿易港口。后由于明州港口以及宋與高麗關系的一度緊張,杭州市舶司一度被撤銷,又幾度被恢復,直至南宋定都杭州之后,由于政府財政難以為繼,而市舶司利潤豐厚,再次恢復杭州市舶司,杭州升為臨安府后,杭州市舶司也改成臨安府市舶務。至此,杭州市舶司的設置終于設置穩定下來。
兩宋的市舶機構類似近代的海關,而其權力較大。商船出海,必須向它申請、具保,辦理手續,才能啟航。否則一經查獲,貨物即被沒收,船主必受懲罰。外國商船到達我國港口時,必須立即向市舶機構報告,由它派員上船檢查。
“東南之利,舶商居其一。”海外貿易的發達,增加了宋政府的財政收入,北宋九朝,市舶司歲入最高額是英宗朝(1064~1067)的六十三萬貫銅錢③《宋史·食貨志·互市舶法》。南宋高宗末年,歲入達到二百萬貫①王應麟《玉海》卷一八六。海外貿易對國家財政收入起著重要補充,宋廷大力鼓勵海外貿易,設立市舶司,管理外商船在中國的貿易活動,招徠外國商人互市。而這一切都為杭州成為海上絲綢之路上的國際貿易城市,創造了良好條件。
杭州絲綢的歷史源遠流長,最早可以追溯到4600年前的良渚文化時期,經過十國時期的南唐和吳越國的大力推廣,杭州絲綢到了宋代,出現了迅猛的發展勢頭。
北宋時期,朝廷在北方、四川傳統的絲綢中心設立地方性官營織造機構,公元995年,在杭州設立官營織室,這表明這一時期的杭州,已經成為蠶桑絲綢生產的主要區域。除了官營織造,北宋時期,杭州的民間桑蠶絲綢產業也不斷發展,比如杭州的富陽,就有文獻記載:“地狹而人稠,土瘠而薄收,通縣計之,僅支半歲,半歲所食,悉仰商販”,因此“此邦之人,重于糞桑,輕于雍田。”以致“冬田不耕,一枝之桑亦必爭護”。在杭州蠶桑業已經普遍成為人們的副業。蠶桑業的發達,也促進了杭州絲綢業的繁榮。
北宋,沿襲了唐代的兩稅法,夏稅以繳納絲以及絲綢為主,杭州所在的兩浙路輸納的絲綢數量不但龐大,而且逐年增長。除了賦稅之外,朝廷還推行向百姓預買絲綢的“和買”制度②“和買”是宋代絲綢貿易中存在的一種制度,廣義上說是官府向民間購買物品,狹義專指官府想民間購買絲麻產品。,根據《東坡奏議》記載,僅元豐四年(1081年)杭州就“合發和買絹達二十三萬一千匹”,足見杭州絲綢生產之盛。
北宋的杭州絲綢業,雖然已具備一定規模,但是在工藝水平和精美上仍不可與黃河流域以及四川地區相抗衡。比如靖康元年(1126年),金人向宋索要絹,一千萬匹。“朝廷至是盡發內藏、元豐左藏庫所有,如數應付”。金人嫌浙絹輕疏,全部退回,強令換成精美的北絹。在北宋,高檔的絲綢產品生產區仍然是在黃河流域和四川地區。而杭州絲綢,甚至整個江南絲綢無論在數量還是工藝上,成為當之無愧的中心,則要在南宋之后。
公元1138年,宋皇室南遷,定都杭州。隨著皇室的南遷,大批絲綢業的能工巧匠也被帶到江南,杭州絲綢業的技術水平也進一步成熟。
由于杭州被定為南宋都城,因此為皇室服務的中央織造機構也設置在此,主要有少府監下屬綾錦院、染院和文思院、文繡院等,大大加重了杭州官營絲織業的比重。一般來說,官營織造代表了絲綢生產的最高水準。
另一方面,南宋時期,杭州絲綢的生產規模較北宋又有擴大。除了由臨近的婺舟和徽州撥給部分絲綢之外,每年杭州還要繳納夏稅:九萬五千八百十三匹絹,四千四百八十六匹綢、五千二百三十四匹綾,五萬八千五百二十一輛和預買本府絹四萬三百九十九匹,綢七百九十五匹。江陰郡和買絹七十二匹③乾道《臨安志》卷二《賦稅》。杭州絲綢生產規模可見一斑。
絲綢業的興盛,朝廷對工商業的重視,加之四通八達的交通條件,宋代杭州絲綢業,尤其是南宋,出現了歷史上從未出現過的繁榮,商業活動極為頻繁。《西湖老人繁盛錄》記載了杭州城中的29個行市,其中絲錦市、生帛市、枕冠市、故衣市、衣絹市、銀朱彩色行等6個行市都是出售絲綢或者與絲綢衣物有關的市集。在這些市集里面矗立著很多的絲綢商鋪。宋代文人吳自牧在《夢粱錄》記載,杭州城自淳祐年有名氣的106家商鋪中,有局前劉家、呂家、陳家彩帛鋪,市西坊北紐家彩帛鋪,水巷口徐家絨線鋪,清河坊顧家彩帛鋪,三橋街柴家絨線鋪,沿橋下生帛鋪,鐵線巷生絹一紅鋪,共九家直接出售絲綢和絲綢半成品的。與絲綢有關的有:保佑坊前孔家頭巾鋪,市南坊沈家白衣鋪,抱劍背街李家絲鞋鋪,升陽宮前季家云梯(頭)絲鞋鋪,沙皮巷孔八郎頭巾鋪,等約十九家。與前九家合計為二十八家,占總數的26.4%。由此可見杭州絲綢產品消費之盛況。因此吳自牧又說杭州處處有彩帛、絨線等鋪。
杭州不僅銷售本地所產絲綢,作為北宋時期的東南第一郡,以及南宋時期的都城,絲綢商賈在此云集,不僅將外地的絲綢販運到杭州,也將杭州絲綢出售到全國各地,這從文獻記載的商人稅務情況便可窺見一二。天圣元年(1023年),“據杭州狀,富陽縣民蔣澤等捉到客人沈贊羅一百八十二匹沒納入官,支給賞錢。省司看詳條貫,婺州羅帛,客旅沿路偷稅,盡納入官,即無條件支告人賞錢。”這是發生在杭州境內的販賣絲綢偷稅案件,這類案件也時有發生,如孫姓商人在杭州向蕭山的鄭旻買紗,發現鄭旻偷稅的紗就有幾萬瑞,這些都從側面反映了,宋代杭州絲綢的貿易的發達。
而杭州絲綢貿易的繁榮,絲綢商人活躍,加之朝廷對海外貿易的提倡,則促進杭州絲綢海外貿易的蓬勃發展。
兩宋時期,因為軍事實力頹敗,每年不得不給遼、金、西夏等國輸送大量的歲幣以換取邊境的和平。這就使得宋朝廷不得不開辟財政來源,重視絲綢貿易。而有宋一代,西北絲綢之路被阻斷,因此海上絲綢之路興起,尤其是宋室南遷之后,海上絲綢之路成為主要的對外貿易通道。杭州,是當時東南地區主要的絲綢集散地。而且由于杭州地處海陸交通和運河航運的樞紐,貿易條件得天獨厚,因此宋朝廷很早就在此設立市舶司,管理海外貿易。
杭州位于錢江將入海口,西端與日本、高麗相距較近。兩宋時期,與這兩個國家貿易往來頻繁;南宋時期,杭州作為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因此,與成為南海諸國朝貢、貿易地點。
宋代與日本的絲綢貿易。因為浙江沿海港口距日本相對較近,所以很多商人從杭州或明州出發,前往日本。當時日本需要的錦、蘇枋、香藥、茶碗等物貨物,商人們輸入的大體就是這些貨物。比如,1028年,福州商人周文裔在給日本敬獻的貨物中,有翠紋花錦1匹,小紋絲殊錦1匹,大紋白綾錦。1185年,“有唐錦十端,唐綾、絹、羅等百十瑞……等運往日本”,而這些絲綢被獻給了白河法皇。日本現在還保存的道元緞子和大燈金瀾,都是南宋時期的絲綢,其中不乏杭州絲綢。
宋代與高麗貿易。杭州商人前往高麗,大都走海路,可以直接從杭州出發。而元豐之后,杭州商人則改為明州出海,南宋時,由于與遼、金關系緊張,規定“杭、明州不許發舶往高麗,違者徙二年,沒入財貨。”但是因為海外貿易利潤豐厚,地方官員也多輕罰了事,貿易不絕。而高麗地方“不善蠶桑,其絲線織紝,皆仰賈人自山東、閩、浙來”,可見高麗絲綢業所需原料,其中一部分要依靠絲綢貿易從杭州等地區輸入。
宋代與南洋諸國貿易,《夢粱錄》里說“杭州海商到南洋貿易自泉州,便可放洋”,較為便捷。《諸藩志》記載的與之進行絲綢貿易的占城(今越南境內)、真臘(今柬埔寨)、三佛齊(今蘇門答臘島一帶),單馬令國(今泰國、馬來半島一帶),這一區域的很多國家不僅喜愛絲綢,而且由于自身沒有精巧的染織技術,主要依賴中國絲綢,入真里富(今泰國東南岸)國:“其所用緋紅羅、瓦器之類皆本朝商舶到彼博易。”
兩宋時期的杭州絲綢業,蓬勃發展,成就了其絲綢之府的美譽。而以杭州為中心,向四方輻射的陸路、水路以及海洋的交通網絡,聯通了全國主要的商業城市,將大量的絲綢、瓷器、茶葉其他貨物輸入杭州,在借由海陸販賣到海外。同時這些網絡也是雙向的,海外諸國貿易商品到達港口后,又源源不斷流向杭州,巨大的地緣優勢,以及自身手工業、商業的發達,使得杭州成為全國最大的商品集散中心的商業城市,也是宋代全國最大的海外貿易城市之一。從這里出發,無數的中外商人、外國使團將大批精美華麗的絲綢裝載到海舶上,滿載著財富在廣袤的大海上競相遠航。因此杭州,也成為宋代海上絲綢之路上,絲綢貿易的重要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