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太祖的馭人術

李曉巧

一千多年前，宋太祖不動聲色地“駕馭”官員，使他們既感恩戴德，又不敢動歪腦筋，還造就了一批百姓認同的官員。

宋太祖趙匡胤的韜略聞名古今，“陳橋兵變，黃袍加身”是他擔任后周皇宮衛戍部隊首長時發起的政變。趙匡胤導演了一場高超的行為藝術，兵不血刃地登上了皇帝寶座，領導著宋朝初期統一了的大半個中國，史料顯示他不僅治國有方，而且馭人有術。《石林燕語》里記載了一個經典故事：開寶八年（975年）十二月，吳越王錢俶迫于當時的政治軍事形勢，去朝拜宋太祖，宋朝很多官員建議扣留錢俶，太祖沒采納，說：“你們不要擔心，假如不是真心歸降的話，錢俶不敢親自來朝拜，他來了，就表示他是真心歸降的，放他走，正好可以結納人心，讓他心悅誠服。”錢俶在離開宋都城時，向太祖表白愿把吳越國交給宋朝——其實這何嘗不也是一種試探——太祖說：“盡我一世，盡你一世”。意思是，在我有生之年，我都信賴你把吳越國交給你，只要你還活著你就可以統治吳越。并且，宋太祖還給他一個用御條貼封住的匣子，鄭重其事地說：“您回到家后，再打開來看。”

錢俶捧著匣子朝家趕，路上他對神秘匣子尊崇備至，每天都要焚香跪拜，狐疑滿腹卻又小心備至。終于到了家，吳越王這才敢打開匣子，一看，匣子里不是金不是銀，也不是什么高檔工藝品，都是些宋朝大臣的請示報告。再仔細看內容，老錢嚇得脊梁骨發冷：這些大臣都要求把錢俶給扣留下來！錢俶看完這些文牘，汗水和淚水都“嘩”地流下來——如果宋太祖耳朵根子再軟一點點的話，他老錢就別想回家啦！

錢俶很動情地表述心懷：“官家（唐宋時期對于天子的稱謂）獨許我歸，我何可負恩？”吳越國不戰而降于趙宋。遺憾的是，第二年，趙匡胤就去世了，趙光義即位，他就沒他哥哥那般涵養和耐心了。太平興國二年（978年），錢俶奉旨入汴梁，被扣留、軟禁10年。

歐陽修的《歸田錄》中有個記載：宋朝開國，邊境戰爭不斷，郭進是守衛重要關口的武將，有人向朝廷匯報說他私下通敵，有反叛之心，宋太祖勃然大怒——但不是對郭進發火，而是訓斥告發的人“以其誣害忠臣”，叫人把他綁了交給郭進處理。郭進也是好度量，而且，處理問題的手段很成熟，不但不殺告發之人，還給他贖罪的機會：“假如你能幫我取得敵軍的一座城或者一個寨子，我不僅饒恕你的死罪，還給你官當！”

一年后，那個告發之人果然降敵立功，宋軍輕而易舉就獲得了一座城池，郭將軍履行諾言，為他向朝廷請官。但是，宋太祖不答應：“這個人品行有問題，誣害忠良，所立之功正好贖他的死罪，不用再談賞賜了！”郭進是個拗性子，又打一個報告請求皇帝批準自己的建議，并說：“使臣失信，則不能用人矣。”——不能有損公信力啊，太祖就同意給了那個將功贖罪之人一個官職。其實，三者之間，最大的收獲者還是宋太祖，他不僅得到了一座城池，更重要的是他施與的信任，得到了大臣的“忠心”。

李漢超也是宋太祖手下的一員悍將，任關南巡檢使時負責抵御契丹，雖然所部只有三千兵馬，但是朝廷給他的軍費不少。李漢超是個武人，沒啥文化，經常干些出格的事情。有兩個百姓深受其害，到汴京去上訪，控告李漢超兩大罪狀：一是借了百姓的錢不還，二是強搶已婚婦女當小老婆。

正值建國初期，宋朝統治者致力于整理吏治、樹立威望，太祖親自接待了上訪者，還恩賜這些上訪者好酒好肉地吃喝，然后，和顏悅色地問：“自從李漢超駐守關南后，契丹的軍隊侵擾過你們幾次？”百姓想了想，說：“一次也沒來過！”太祖問：“以前，契丹經常入寇關南，守邊的將領都抵擋不住，邊境百姓每年都會遭到契丹人的燒殺擄掠。契丹人來時，憑你們自己的能力，能保住自己的財產同家族婦女不受侵犯嗎？”百姓說不能。太祖又問：“現在，我想問一下，李漢超不還你們的錢，跟契丹人搶掠你們的錢財，哪個更多？”上訪的百姓恍然大悟。

太祖又問被搶民女所嫁的丈夫是什么身份？百姓如實回答。宋太祖說：“她原來的丈夫只是個農民，李漢超是我重用的顯貴大臣，因為喜歡你女兒才娶她，你應該高興，雖然只是做小老婆，但是，跟了他，你女兒一輩子榮華富貴，不比嫁個山野村夫要強多了！”宋太祖一番循循善誘的“思想政治工作”做得相當到位，“于是，百姓皆感悅而去”。盡管，以現在的標準衡量，宋太祖的話未必都正確，但是，其不愧為化解矛盾的高手。其實，接著發生的事，更讓人對宋太祖的手段不得不佩服。

太祖派人對李漢超說：“你需要錢花，為什么不告訴我？用得著占老百姓那幾個小錢嗎？”并且，還捎了幾百兩銀子給他，傳話說：“你用這些錢把借老百姓的錢還上，使他們改變對你的看法，感恩于你！做個好官！”“（李）漢超感泣，誓以死報”。此事也是記載在歐陽修的《歸田錄》里的。

后來，李漢超成了一個受士卒愛戴、百姓擁護的好官。史書上說他坐鎮關南地區，軍事力量得到加強，契丹不敢侵犯宋朝邊境，任職17年，政治清明，與百姓關系密切融洽，當地百姓還上書宋太祖，求為李漢超樹碑立傳，這就是《李公德政碑》的由來。

一千多年前，宋太祖不動聲色地“駕馭”官員，使他們既感恩戴德，又不敢動歪腦筋，還造就了一批百姓認同的官員。歷史評價宋太祖開創了中國的文治盛世，是一位英明仁慈的皇帝，是推動歷史發展的杰出人物——看來，這不是虛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