馀香未減，猶是那時熏

沈艷

香，靈動、高貴而又樸實無華，自帶一股玄妙深邃之境。它陪伴著中華民族走過了五千年的滄桑風雨，同時也走出了獨屬于華夏文明的香文化。人類對香的喜好，猶如蝶之戀花、木之向陽，乃天性使然。只因香，既能悠然于書齋琴房，又可縹緲于廟宇神壇；既能在靜室閉觀默照，又能于席間怡情助興。于無聲中洗滌人之靈魂，調和人之身心，妙用無窮。

然而香是如何使用的呢？古人對于香除了直接以嗅覺品賞外，更致力于焚香器具的發明和制作。因香文化的源遠流長，于是在人類歷史的長河中便也產生了各式各樣的用香工具，諸如博山爐、手爐、香斗、臥爐、香筒等不同形狀的香爐，以及熏球、香插、香盤、香盒、香夾、香鏟、香匙、香筒及香囊等香器。使用的材質主要包括銅、陶瓷、金銀、竹木器、琺瑯及玉石等。以散發香氣的方式而言，又可分為燃燒、熏灸和自然散發。今天就給大家介紹一件安徽博物院珍藏的香具—吉州窯綠釉獅蓋香熏。

吉州窯綠釉獅蓋香熏，通高32厘米，口徑12.2厘米，足徑12.3厘米。該香熏既可用于燃香，又是一件珍貴的室內藝術陳設品（見圖1）。香熏由爐座和蓋兩部分組成，可拆合（見圖2）。蓋上雕塑一雄獅，兩膝彎曲，腳底和臀部著地蹲坐，側目昂首，尾巴上翹，蹲坐于蓮蓬果上。其前足踏彩球，頸前有一帶，帶上三枚響鈴，姿態雄健，生動活潑。獅口微張，蓋體中空，熏香時香氣便由獅口溢出，構思極為巧妙（見圖3、圖4）。香熏底座塑成一蓮花須彌座，蓮呈盛開狀，內為爐腹，用以燃香。黃白色胎，通體施綠釉，肥厚光潤。有的蓮瓣上還特意不施釉，露出黃白色胎，綠、白相映，顯示出蓮花瓣的陰陽向背，造成浮雕般的立體感，別有韻味，造型和裝飾都頗具匠心。

此器1964年出土于宿松縣隘口鄉清河村北宋元祐二年（1087年）石室墓中。根據墓志和墓內錢幣考證，該墓是宋代一地方管庫官吏吳正臣夫婦的合葬墓，出土的一批瓷器相當精美。品種有影青瓷、青瓷、醬黑釉瓷和青銅器、鐵器、石器等，達123件之多，為研究宋代經濟文化發展特別是瓷器的發展，提供了難得的實物資料。

那么，什么是香熏呢？香熏亦稱香爐、熏籠，是焚香用具，在秦漢時期就開始流行。有長柄竹節形熏爐，有短柄龍座熏爐，常見的還有博山爐，形制精巧，制作考究。香熏的大量制作，是因為當時社會有用香料熏染居室與衣物的習慣，亦有燃點檀、沉等香以求納福驅邪的風俗。將爐置于室中，煙氣從鏤孔中冒出，煙霧飄渺，香氣彌漫，恍若仙境。加之當時我國與西域貿易通商，商業頗為發達，所以從西域各國輸入的名貴香料，也助長了香熏的流行。

香熏的款式很多，有大、小、方、圓、長、短不一；材質也有銅、鐵、錫、石、陶瓷之分。因質料和款式的不同，各種香熏的身價也有所區別。而此器出產于吉州窯，屬吉州窯大宗產品之一。吉州窯，位于江西吉安縣永和鎮境內，是江南地區一座舉世聞名的綜合性瓷窯。始于晚唐，興于五代，發展于北宋，極盛于南宋，是漢族傳統制瓷工藝中的珍品。據明《東昌志》記載：永和鎮至五代時，民聚其地，耕且陶焉。到宋時，瓷業興旺，辟坊巷街三市、錦繡鋪有幾千戶，百尺層樓萬余家，連殿峻宇，呈現出“民物繁庶，舟車輻輳”的繁榮景象，永和鎮也成為“天下三鎮”之一的瓷城了。因著吉州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和瓷土資源，吉州窯爐火旺盛，一度發展為全國重要的陶瓷器產品出口地之一，與定窯、鈞窯等窯場齊名媲美。吉州窯所產瓷器種類繁多，已發現的就有120余種，諸如碗、缽、盞、盒、瓶、枕、壺、罐等；按胎釉可分為青釉瓷、乳白釉瓷、綠釉瓷、黑釉瓷、褐釉瓷、花釉瓷、青白釉瓷等；按裝飾工藝分又有彩繪、雕刻花、剔花、印花、木葉紋和瓷塑等。

吉州窯綠釉獅蓋香熏，顧名思義以產地、釉色、形態和功用命名，為燒制于吉州窯的綠釉瓷塑獅蓋型香熏。先來解釋下綠釉。綠釉是一種外觀呈綠色粉末狀的無機顏料，其主要成分是黑鉛末加古銅末以及石末等，主要用于陶瓷表面上色，是瓷器釉色的一種，為中國傳統釉色之一。綠釉里面含氧化銅的石灰釉，在還原氣氛中會呈現出紅色，而在氧化氣氛中則會呈現為綠色。我國所謂傳統的綠釉和綠彩都是以銅為著色劑，屬于“銅綠釉”。也有人因為里面含鉛較多而稱其為“鉛綠釉”。根據燒制溫度的高低，綠釉又可以劃分為高溫綠釉與低溫綠釉兩種。綠釉的燒制溫度大約在720℃～820℃，它具有容易分散、著色力強、顏色鮮艷的特性。而低溫綠釉又因為其著色力強、色彩明快、化學性能穩定、耐酸、耐堿、節能和高抗蝕、低溫烤燒等特性廣泛應用于釉上裝飾。

綠釉器具在漢代已有燒制，至宋時已有綠釉陶器和瓷器。在燒制初期，大部分綠釉因窯溫較低，燒制稍欠火候，瓷化程度也不夠高，極易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漸漸損壞，能存世的多是精品。該件綠釉獅蓋香熏，釉色比較純正，胎釉緊密，質地堅硬，著色潤澤，應屬于當時比較成功的低溫鉛釉瓷器。

吉州窯的瓷塑技藝也頗具盛名，各種瓷塑包括有人像、牧童騎牛、雞鴨、牛羊、獅虎等，制作手法上有捏塑和雕刻兩種。這件香熏利用可塑性極強的瓷土以手捏、堆貼、雕刻以及部分工具塑成獅子造型、蓮花底座，求其大概輪廓，又以剔刀的剔刻手法加以修飾加工，刻其形態，顯其神韻，在高超的瓷塑技藝中顯示中華民族博大的瓷器文化精髓。

當然，這件香熏不僅適用于焚香，還可用于室內陳設。說起室內陳設，就不得不提中國的文人。古時的文人，將焚香、烹茶、插花、掛畫并列為雅士四藝。在文人的生活中，讀書以香為友，獨處以香為伴，而造型優美、風格獨特的各式香具便也跟文房四寶一樣，陳設于雅室之內。既有案頭燃香，亦有筆下寫香。“薄霧濃云愁永晝，瑞腦銷金獸”佳句中，“瑞腦”即為龍腦香，“金獸”即為獸形銅香爐。可見，香是一種生活，而香具作為香文化的承載者和傳承者，也隨著香文化的發展而發展，逐漸從文人、貴族的雅室走向了普通民眾的臥室。

如今，熏香的風俗在時下雖不常見了，但意蘊猶存，留給我們的回憶更是彌足珍貴。“馀香未減，猶是那時熏。”冬日午后，閑暇之時，不妨點上熏香一支，品茗讀詩，靜待思緒飄遠……

（作者單位：安徽博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