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一場悄然經過

沈萍

沈端年一定不記得他和唐小約的初次見面。可是至今，唐小約記得。

那時，沈端年還是省城高校大二的學生。放寒假乘火車回家，出站的時候他被檢票員發現拿著別人的學生證買了半價票，本想圖省下區區三十元，卻將要被罰三百。那年那月，唐小約記得，火車站的紀律是嚴明的。

那天，唐小約躲在角落里看沈端年。他理虧，便只有承認錯誤的份。一米八的個子，站在值班室明晃晃的燈光下，臉上棱角分明。唐小約看一眼，再看一眼，只覺得好看。

檢票員慍怒著要送沈端年去站長室，他急了，正色道： “阿姨，我知道是我錯了，可是既然已經保證不再犯，得饒人處且饒人，不行嗎？”檢票員愣了，是下不了臺階的愣。可那一瞬間，角落里的唐小約卻粲然微笑。

幾秒鐘后，檢票員被人叫出去。再進來的時候，表情和緩了，只叫沈端年寫份檢查，留下詳細聯系方式，補交票款，便放了他。

沈端年或許永遠不會知道幫他說話的是檢票員的女兒唐小約，但唐小約看著他走出值班室，走在陽光下。她的心里，默默背誦沈端年留下的學校地址、專業名稱、聯系電話。

唐小約的高考志愿表，幾乎是想都沒想就填上了沈端年所在學校的名字。管理系，是第一志愿，也是唯一的一個志愿。那年9月，唐小約如愿以償，以管理系當年錄取學生中第一名的成績步人大學校門。這有點像是一則傳奇，不是很容易令人相信的單純與執著，然而唐小約真的做到了。

軍訓結束后開始上課，多么巧，唐小約的現代管理學是讀研二的沈端年來講。沈端年走進教室的瞬間唐小約的眼睛就被點燃了。坐在第一排的女孩子，挺直了腰板，全力迎接沈端年目光的跳躍。有的時候接住了，短暫的接觸中，沈端年會奇怪這個女孩子目光里某些堅定光芒的存在，有點像不知名的野草，頑強肆意地生長。

同寢的室友對唐小約說： “沈端年那樣的男人才招人喜歡。” 唐小約心里一震，有點像是什么秘密被人揭穿的心虛。她的目光飛到遠處，沈端年站在陽光下抬頭看天，唐小約突然間就笑了。

那個學期，唐小約的現代管理學取得了96分的好成績。連沈端年都不得不嘆服這個女孩子，思路清晰、觀點新穎，私下里便留心了關于唐小約的信息，這才驚訝地得知，原來彼此是老鄉。

從那一刻起，沈端年承認，唐小約，從此成為他生命中一個無法遺忘的名字。他只是不知道，早在四年前，唐小約就記住了他沈端年的名字。沈端年工作的第二年，唐小約大學畢業。她沒有考研，而是徑直與沈端年所在的銀行簽訂了就業協議。上班那天唐小約穿淺色套裝精明干練，在電梯間遇到沈端年，微笑著打招呼：“老師好。”沈端年又愣了，過很久才知道打招呼： “唐小約，好巧呀。”

入職不久，信貸科組織了郊游。紅葉谷幽深的樹林里，安靜的潭水波光瀲滟。同事搞惡作劇，潑了沈端年一臉一身的水，狼狽不堪。沈端年費很大力氣睜開眼，惡作劇的同事跑了個沒影，只有唐小約蹲在他面前笑。看他睜開眼，便遞過來幾張面巾紙，有隱約的香氣撲鼻。

然而，兩只手無意中接觸的剎那，唐小約的手明顯地向后縮了一下。回去的路上，沈端年有意無意地坐在了唐小約的旁邊。一個半小時的車程，是太累了，過不久唐小約就昏昏然睡去。沈端年向中間靠靠，睡夢中的唐小約一點點傾斜。最后，唐小約的頭，就靠在了沈端年的肩上。

沈端年正襟危坐，再沒敢動一下。他只是怕，吵飛了肩膀上棲息的蝶。

冬末，沈端年沒有回單位上班。直到他坐上去美國的飛機，他都沒有勇氣向唐小約說一聲“再見”。

那是因為，他終于還是無法狠下心告訴唐小約，他要結婚了。他的女朋友在大洋那邊等了他六年，沒有哪樣的愛情能經歷六年這樣久的離別，他要對得起六年這樣漫長的等待。

但是，沈端年永遠無法知道，相比于六年的漫長，唐小約八年的堅持。

大洋這邊，唐小約只是輕輕提筆，在世界地圖上紐約的位置畫了一個鮮紅的圓。筆起筆落間，一些生動鮮活的記憶被牢牢圈住。

夏天的時候有寄自美國的包裹，唐小約打開，里面是一枚花朵形狀的戒指。瞬間，愛說愛笑的唐小約淚如雨下。

是的，沈端年，他是懂她的。他知道她想要的，他只是無法給她。他終于還是要讓她知道自己的愛。盡管不能送她一枚皇冠形狀的婚戒，可是至少，他要給她一些花朵般燦爛奪目的想念。

唐小約仔細地把閃爍著銀色光芒的戒指套上自己的無名指：即便是一場悄然經過的愛情，也要，在無名指上記載一些恒久的光亮。

正是因為這樣的悄然經過，愛情，以暗戀的名義，以無法得到彼此的姿態，成就一場永遠美好的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