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姐 33歲 攝影師
徐先生 38歲 公司職員
謝女士 45歲 商人
【被采訪者言論不代表本刊主持人觀點】對生活中的缺失你是如何彌補的
于小姐33歲攝影師
【訴說】12歲那年父母離異,母親從此陷入對父親的仇恨中。每次父親看我走后,她都會忿忿地說:“又來裝了,找小三時想啥來著?”一邊說還一邊使勁擦地板,好像要擦掉這個男人所有的痕跡。她清潔、節儉、能干、好面子,幾乎永遠在做家務,手不停口也不停。有句話我已經聽過無數次,但還得一次次聽下去:出身寒微的父親,如何依仗母親娘家,度過最困難的時光。他不知恩圖報,還一有錢就變壞,為了離婚,什么都不要了,房子、積蓄包括我。
母親有一句口頭禪:“要不是為了你……”老天,她的青春就是葬送在我身上啊!我壓力特別大,恨不得一死了之才能贖罪。于是常想,在這一塵不染的家里,我就是父親丟下的一個污點,是不應該存在的。
大概因此,初戀男友最吸引我的地方,就是他的大咧咧和臟亂差。我倆是大學同學,他來自三線城市,但是省一級的高考探花,一身土氣卻毫不自卑,走起路來連蹦帶跳,累了隨地一坐,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該干啥干啥。
母親橫豎看不上眼,天天說:“我吃的虧還不夠大嗎?你還來吃。”我不明白自己吃什么虧了,臟亂差、土氣,就是吃虧了?我跟她吵翻天,但最終還得妥協。畢業前夕,我倆分手了。
上學時我有男友,母親拼命反對。工作后我一直沒戀情,她又變得猴急,四處張羅相親。我稍露反感,她就說:“我吃的虧還不夠嗎?一個人過多難啊。”我反擊:“你天天這么講,吃虧吃虧,好像全世界都欠我們似的。”她非常生氣,會歇斯底里地喊:“也不看看自己的條件,要長相沒長相,要好爹沒好爹,眼瞅35了,真想臭到家里呀?”
看看,這樣的母親,這樣的家,是我生活中極大的缺憾。一個不好看又沒體面家世的大齡姑娘,若按母親的說法,簡直不能活下去了。我喜歡攝影,從小對美好事物就有領悟力,這成了我彌補缺失、抵御煩惱的好工具,也成為我創建影樓的原動力。
影樓不大,生存艱難,但我視之如命,困難也甘之如飴。沒有顧客我就自拍,一度迷上女作家蕭紅,合伙人說,何不自當模特,模仿她不同時期的照片,配上她小說里的金句,玩一組主題穿越呢?
好主意!我倆馬上行動,從網上搜出一組蕭紅的照片,把小影樓搭成當時的背景,再用碎布照貓畫虎縫制蕭紅的服裝,弄個雙辮假發一戴,我就成了鏡頭里的民國才女了。
拍完修好圖,公號和櫥窗里一曬,效果出奇的好,顧客盈門。我倆順勢推出俏黃蓉、馮程程的穿越組照,取名“藝術形象主題穿越組照”,深受小資喜愛,火得不得了。僅用半年時間,就在業內有了名聲,并成功融資,小影樓變成了頗具規模的藝術影像攝制中心。
事業成功讓我重生,那個活在母親無盡負情緒中的小女孩,現在活得雖不完美,但自有一種圓滿。試想,如果沒有攝影帶來的突圍勇氣和對負情緒的彌補、消解,我可能會重復母親的活法,陷入像她一樣不幸的命運里。
徐先生38歲公司職員
【訴說】“男人就該去遠方”,這是高中時讀到的一句話,印象太深了,說的是一種生活態度、一種陽剛活法。可遺憾的是,步入社會后,我的生活平靜又平庸,IT公司的小程序員,在父親留下的60平的舊房里結婚,妻子是個中學老師,婚后一年生了兒子。中學教師收入不錯,但特別忙,全天候在學校。我掙的少,自然要圍著金主轉。所以,我拿出更多的時間幫著母親照料兒子,操持家務。
去年夏天,終于攢夠了一筆錢,加上出售老房的款項,我們搬進了新家,144平,一家三口外加寡母,花光了所有積蓄,只有繼續女主外、男主內的模式,繼續謹言慎行地攢錢,才能建立起新一輪的安全感。偶爾,我也能想起那條敲動少年心的句子,然后是搖頭和苦笑。毫無光彩的生活,被生計壓得死死的,想想總覺是種缺失。就這樣一輩子?多有不甘哪。
2012年9月,同事老高猝死了。昨天還一起吃飯呢,今天相見卻在殯儀館。高母哭著說:“兒啊,你活得太虧了,沒為自己活一點啊。”母親哭兒的聲音是撕心裂肺的,我能感受到那種入骨的疼。
一夜無眠,老高的笑臉和少年時的金句縈繞不散。平庸的日子不能再繼續了,我要做點改變!首先想到的是遠方,先走出去,回來再談下一步。跟妻一說,她倒痛快地同意了,母親不但沒反對,還說孫子也大了,她一人持家帶孩,完全沒問題。
2013年伊始,我開始騎摩托車旅行的準備。每天無論多晚回家,都要上網做一會兒功課。除了找線路,更多的是學習自我保護,包括急救、摩托車維修常識等。大年初二,我踏上征程,沿著國道一路向北,腦子一下把凡塵俗事全部清空,那些生命最深處最細微的感受一波一波涌上來。我時而美妙,時而豪邁,時而壯志滿懷,似豪放派;時而愁腸百結,如婉約流。靈魂的自然狀態歸來,神經敏感至極,幾乎一觸即發。看到迎親,幸福得流淚;看到失去親人,痛苦得低沉;看到田地,深感自然和勞作的偉大;看到童孩,更覺自己兒子的可愛珍貴。
這些感受,我出發前預想過,但沒想到,竟會如此驚艷動人。還有一些收獲,卻是從未想到的,那就是不同地區、不同身份、不同年齡的人,都給我這個風雪旅人同樣的溫暖。
在安徽,當我疲憊至極,拖著身體走進一家小旅館時,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從收銀臺里飛奔出來,扶著我,問長問短,還給我準備了熱毛巾擦臉,端來熱水,看著我喝下。
當我趕路錯過城市和集鎮,又冷又餓時,一對農民夫婦收留了我,招待我吃喝,還把家里最熱乎的炕讓給我睡。臨上路,夫婦二人又蒸了饅頭、紅薯讓我帶著。我感激不已,想付錢,兩人死活不收,說都是家里本來就有的,沒有花錢。我走時悄悄在炕邊藏了300元,這樣我心里能安穩些。但我十分清楚,那種淳厚和真誠,再多的錢都買不來。
我一路走還一路在微博里“直播”,收獲一片鼓勵和贊美。對了,沈陽有一位還說,等我經過他家門前時,一定請我喝酒擼串……
就這樣,兩個月過去了,我騎著摩托車走遍半個中國。辭職書早就遞上,但老板不同意,全力挽留我。他說從這件事中,看到了我的行動力和毅力,他也成為網友中為我加油的一員,并一再表示,回來后繼續上班吧。
現在,日子恢復了常態,我繼續上班,繼續操家,但變化卻在不經意間出現:我的心胸開闊了,身體強健了,職位升遷了,公號里也有了2000粉絲。平庸得十分不如意的生活,開始變得豐富、圓滿,這都是“走出去”帶來的好處哇。
謝女士45歲商人
【訴說】我從小愛畫畫,但是,這是個花錢又不討喜的愛好,父母親不支持。他們希望我學醫,最不濟也要當個護士,等老了,他們有個頭疼腦熱的,用著方便。所以,小學時帶帶拉拉學了兩年,一畢業就放棄了。
但我的學習成績并沒因此而高大上,高考分數只夠三本。少年時期的那點畫畫底子突然派上用場,我進入廣告學院,學習裝潢和營銷。就在這時,我認識了老公,他是美術課老師,大我11歲,瘦削、長發、善談、好運動,滿足了我對另一半的白馬夢想。
談了兩年師生戀,一畢業,我們就結婚了。婚姻這東西,冷暖自知,外人是不足道的。家外,我倆是標配齊整的夫妻,很讓人羨慕,但關上門,卻問題多多。細節我就不多講了,我倆雙雙陷入深深的后悔,但又不能因此離婚,于是,后悔就變成了遺憾。
剛畢業時,我在廣告公司打工,一做就是9年。有了一定的經驗、人脈和業績后,我開始創業,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借著東北經濟的黃金10年期,生意越做越順,成為業界第一公司。
物質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變,但老公整個人卻還停在10年前。一個月上不了幾節課,助教職稱,收入都不夠煙資。坐而論道有說不盡的靈感,做起事來卻弱得像個病人。我雖然小他11歲,但收入是他的幾十倍,社會地位甩他幾條街。他委屈、不服、大男子主義,處處貶我損我,好像不這樣,就顯不出他是丈夫、男人。
很快,他有了情人。年齡很小,是教過的學生也說不定。我查到兩人的聊天記錄,老公說,老婆是女強人、女漢子,不懂風情,缺乏關懷,夫妻生活十分乏味。小情人是禮物,是靚麗風景,是灰蒙蒙中的金光,讓他驚喜、興奮、滿足。
我跌入深淵,痛苦極了,加之經濟下行,客戶遞減,公司收益下滑。一時間,好像積累的所有問題都匯到一起,我扛不住了,得了憂郁癥。在治療期間,醫生鼓勵我重拾畫筆。我覺是好主意。公司進行了整合,裁掉不少人,主要工作是追討欠款,更加效率精干。我終于能閑下心來,好好犒勞一下自己,把一個中年女人的責任,丟給了媽媽和下屬,而在水墨丹青里,做一回柔美的少女。
我在家里添置了畫案,還在辦公樓專門開了間房,精裝修,畫案、文房四寶、熏香茶茗,一樣都不少。老公的外遇,隨他去吧,想離我放手,不想離我也同意。家中一切一直都由媽媽管理,兒子在雙語小學成績不錯,開朗健康。老公有一點還行,對兒子,他是百分百的陪伴,接送玩樂全包。
一個得過憂郁癥的女人,怎么說也不能算是幸福的女人。盡管我事業、家庭、孩子看上去都不錯,但只有我自己知道,這不錯的袍子里,其實破洞不少,還爬滿虱子。是畫畫消解了我的痛感,在枯燥甚至有些艱苦的練技過程中,我磨礪了性情,懂得了美感,那一觸即毀的婚姻,也在我視而不碰的智慧中,得以保存。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