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尸企業”的出路

暢婉潔

2016年春節前，小呂所在的機組停產，用了20多年的設備被警戒條層層包圍。什么時候開工，小呂不清楚。

小呂在這個廠子工作了近20年，這個氧化鋁制造企業，如今已沒有了往昔的繁榮熱鬧。

2016年春節前，李大樹（化名）的兩個工廠也關停了，2000多名工人提前放假回家過年。寬闊的廠子就留下幾個看守工人，白天和夜晚都是一樣的寂靜。

李大樹經營了30年的企業，上過新聞，登過富豪榜。曾經熱火朝天的工廠，如今只剩空蕩的“軀殼”。

在“去產能”的大勢中，小呂和李大樹面臨著相似的命運。

困難重重

“我從19歲在這里上班，已經工作了近20年，沒有哪一年像今年這樣艱難。”小呂自從被分配到這家大型企業后，至今已有近20年時間，其間，他娶妻生子，生活一直很平靜。但2016年，情況發生了很大的變化，1月中旬，在接到上級“停產通知”后，小呂和他的同事們在春節前提前放了假。

2015年下半年以來，鋁產品價格呈現持續性“斷崖式”下跌，鋁企陷入大面積虧損。“不知道我們算不算‘僵尸企業，但是現在停產了也好，不用再消耗。”小呂說。小呂所在的這家企業年產能在250萬噸左右，整個行業的產能過剩挑戰著這家企業的經營底線。

“設備用了20多年了，嚴重老化，能耗太大，成本太高。”在小呂看來，自己服務了近20年的企業有諸多問題：設備老化、流程需要優化、生產成本高等等，尤其是行業還處于產能過剩行業。

哪怕茍延殘喘，小呂也不希望企業倒掉。

和小呂不同的是，李大樹清晰地知道自己的企業符合官方表述中民營企業里產能過剩的“僵尸企業”。

李大樹的企業主要以冶煉冶金焦為主，銷往河北等地煉鋼。“關了兩個廠子，還剩一個。”由于長期虧損以及欠發工人近一年的工資，李大樹在春節前痛下決心關停了兩個廠子，這兩個廠子的產能加起來有400多萬噸。“要減少損耗，冬眠療法得先把自己凍起來。”李大樹說。

“凍是凍起來了，還得想辦法激活。”李大樹每天依然在思索著到底應該如何走下去。

雪上加霜

“走下去，能否走回去？”渣打銀行資產重組部的負責人質疑李大樹的堅持。

幾年前李大樹從渣打銀行貸款用于企業經營，抵押物為煉焦所用的煤炭。“你現在給我貼個封條，我還在其他銀行有貸款，銀行一看到封條一擁而上地收貸，誰能負擔得起？”由于貸款逾期未歸還，渣打銀行向當地法院提起訴訟并查封了李大樹廠子里的積壓煤炭，此后各大銀行一擁而上，紛紛向李大樹發放了催款通知。

中國企業聯合會研究員馮立果在評價一擁而上抽貸現象時說：“政府不能隨便給企業掛‘僵尸企業的牌子。在重化工企業里，銀行參與度非常高，企業都是高負債。一旦‘僵尸企業的標簽貼上，銀行就會抽貸，很多企業還有民間借貸，這些企業直接就關門了。”

“公司走入這樣的困境，原因還是產能過剩，是全球性的產能過剩。”李大樹對《民生周刊》的記者說。

“大同煤礦集團的職工和家屬加起來有近80萬，每生產一噸煤的成本是500多元，煤炭才賣100多元，你說這些人怎么養活？”一位負責當地煤炭運銷的負責人對記者透露。“一群魚在魚缸里游，水渾濁了，不代表你游得不好。”這位負責人這樣形容全球煤炭市場。煤炭產量沒有變化，下跌的是煤炭的價格。

在李大樹唯一一處未關停的廠子里有100多位核心員工，從他最初建廠就一直跟著他。那些人把青春都留在了這里。“也要做好最壞的打算，萬一企業破產了，最放心不下的是跟著我的這些員工。”李大樹說。

李大樹其余兩家已關停廠子的職工，在春節前拿到了政府出資補發的一個月的工資，雖然杯水車薪，但也解了燃眉之急。李大樹希望這不是喝著政府的血“飲鴆止渴”，他希望他的企業能夠自造血，這樣才能既盤活企業又增加就業。

各尋出路

在2016年2月25日國務院新聞辦公室召開的新聞發布會上，工業和信息化部副部長馮飛表示，根據中央的要求，發改委和工信部聯合制定具體的實施方案，總的思路是，按照企業主體、政府推動、市場引導、依法處置的原則，更加注重運用市場機制、經濟手段、法治辦法，通過兼并重組、債務重組乃至破產清算，盡可能多兼并重組、少破產清算，積極穩妥推動“僵尸企業”退出。

春節過后，小呂和同事們開始“上班”：機器不發動，每天做著一些打掃衛生的工作。

員工之間流傳著一份文件，文件上顯示：“距法定退休年齡5年以上、10年以內的員工”實行“協議休假”，“協議休假期間”的工資標準為1620元/月·人；“工齡5年（含5年）以上不符合協議休假”的實行“有期限放假”，放假期限為一年；“工齡5年以下的員工”可協議終止勞動合同。“說是3月中旬出通知，具體情況我們就不清楚了。”小呂在這近20年的時光里，從未想過自己再去做一份新的工作。沒有想過，更不敢去嘗試。

春節過后，李大樹接到了幾家銀行的起訴書，資產即時該凍結的凍結、該查封的查封。李大樹接洽了幾家國有能源企業，“困境走不出去了，只有破產重組才能把企業保存完整。”他希望有人能全盤接手自己的企業。

李大樹對自己的企業依然有信心，他經營了30年的企業是省級循環經濟試點企業，從原煤開采、洗煤、煉焦，到最后的化工產業，整個產業鏈是十分完整的。“就是缺流動資金。”據李大樹說，只要資金到位，企業開始運轉，還是可以盈利的。

“這是最壞的時代吧？也將是最好的時代。”李大樹對《民生周刊》記者說，困難和發展成正比，優勝劣汰是必然規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