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晨晨 張羽華
(長江師范學院 文學院,重慶 408000)
多維文化視閾下武陵山區當代民族文學研究
周晨晨 張羽華
(長江師范學院 文學院,重慶 408000)
新時期以來,隨著文學觀念的解放和國家政策的扶持,武陵山區當代文學取得長足發展,表現出獨特的地域文化特征。本文通過代表性少數民族文學作品分析,認為本土的生態文化、語言文化、神秘文化與少數民族作家的創作緊密關聯,并在文學源流上表現出新的特質,為中國當代文學的豐富發展起著重要作用。
多維文化武陵山區民族作家
武陵山區有著極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地貌形態和文化傳統,既是中部地區與西南地區的過渡地帶,又是中部漢民族與西南少數民族生活的交匯點。當地生活著的苗族、土家族、侗族等少數民族,與漢民族形成了“大雜居、小聚居”的格局。這樣武陵山區受多民族文化的影響,故事、傳說、民歌、花燈等資源豐富,形成了獨特的地域文化形態。一方面勤勞耐苦、敬神信巫,另一方面浪漫天真、重情愛美。復雜多樣的地域文化滋養了本地區獨特的少數民族文學創作,武陵山區的作家將真摯的民族情懷和深沉思索結合起來,對武陵山區優美的自然風光和少數民族獨特的民情風俗進行了生動的描繪,其文學源流上表現出獨特的影響因子。
大凡一種文化的形成,必然深深打上自然的烙印。在文化的生成機制中,自然環境既是文化的生成依托,又是該文化的制約因素。武陵山區位于今湘鄂川黔交界處,山高險峻,峰巒密布,生存環境異常艱難,這樣就使得武陵山區的作家對自然懷有獨特的情感。
由于對武陵山區土家族艱苦生存環境的獨特感受,作家葉梅的作品中著重表現出武陵山區土家族強悍勇武、崇力尚勇的民族性格。早在商周時期,古代巴人就有幫助文王伐紂的故事流傳。土家族的文化傳統中有著白虎圖騰崇拜,其風俗習慣中的狩獵,儺戲、擺手舞活動中尚武遺風隨處可見。因此,在當地少數民族作家中,其作品中不可或缺地帶上了勇武特征,甚至是自然環境,也帶上了勇武的意味。如在《撒憂的龍船河》中:“那河看是纖細實際奇險刁鉆,河上礁石如水怪獠牙參差不齊,水流變幻莫測,時而深層回旋織出串串漩渦,時而奔騰狂躁如一束束雪青的箭鏃。”[1]土家男子在險惡的自然地理環境中戰勝自然征服自然,在激烈的斗爭中張揚生命力。即使在《黑蓼竹》中的板橋鄉天干地裂,九九八十一天沒下一滴雨,土家族的男子依然表現出勇猛剛毅的品格。
彭見明的小說則體現出另外一種生態文化的影響氣息,即平淡悠遠的民俗風。在彭見明筆下,清麗的山水,民俗醇厚的鄉村,都蘸著作者對故鄉溫馨的柔情。他以優美暢快的筆觸描繪出一幅幅泥香土熱,有著濃郁大山氣息的民情民俗畫。彭見明的作品主要聚焦于家鄉的風土人情,用一種舒朗的筆調描寫純樸明凈的武陵山區民俗風情畫卷。他所描寫的武陵山區,大多以一種明朗的、舒展的格調展開:“點墨淡染的山村景色圖中,人與景諧,神與物游。碧綠的小溪彎彎曲曲在田峽里寂靜流淌,早春醒來的土地散發著腐草和污泥清香,寂穆而寧靜的茅舍,漆黑的夜里間或的幾聲‘汪汪’狗叫,恬淡似畫,純凈透明。”[2]彭見明生長在這優美的武陵山區,對這略顯寂寞但遠不算蠻荒的山鄉充盈著一種激情。這種激情使他在平凡的景致中捕捉令人心醉的美好景象,在不經意中不露痕跡地顯示美。
值得注意的是,著名土家族作家李傳鋒的小說在中國當代文壇有一定的影響,尤其是他創作的系列動物小說,比如長篇小說 《最后一只白虎》、《白虎寨》(本小說獲得中國第十一屆少數民族文學駿馬獎)、中短篇小說集 《退役軍犬》、《動物小說選》、《紅豺》等。與其他生態小說創作不同的是,李傳鋒把主要的精力轉向對武陵山區生態環境的審視與挖掘,以文學藝術的形式重構土家族地區的生態世界,并從動物界的生存狀態中剖析動物類的心靈世界。當然,更重要的是作家以悲憫的生態關懷意識審視生態環境遭受破壞的社會語境下動物界的悲劇命運,目的在于驚醒人類社會應該拋棄人類中心主義的思想,應該是人與動物界的和諧統一,共同進步,而不是殘酷地搏斗與屠殺。
獨特的山區生態文化使得作家們在作品中以各自的感情描繪故土,無論是勇猛剛毅,還是平淡悠遠,不僅受到這個地方的自然環境的影響,而且是當地人們的文化傳統和性格特征。因此,其文化源流上帶有深厚的生態文化因子。
方言文化對文學創作的影響是很大的。在武陵山區,將方言運用于文學最能體現藝術價值的主要是向本貴。他“總是自覺不自覺地將他生活中積累起來的豐富的方言、土語、俗語、粗話等寫進其作品中,用來塑造當地農民和鄉鎮基層干部的形象”[3],使作品表現出濃郁的鄉土氣息和地域性特點。
武陵山區苗族作家向本貴在使用當地方言俗語時,不是簡單地挪用,而是在對方言俗語深入把握后,進行藝術加工改造。比如說一些生動形象、表象力極強的方言俗語,他恰當自如地直接使用,沒有閱讀理解障礙。另外一些新鮮活潑,但是與普通話容易產生歧義的方言詞語,他則進行適當加工,使其更貼近生活和表達。這樣向本貴的作品中不僅具有獨特的表現力,而且使方言與普通話語言更接近,便于更多的讀者理解。在他的長篇小說中,如《蒼山如海》、《盤龍埠》、《遍地黃金》、《鳳凰臺》等,其中的人物語言多從當地方言中。小說中的人物大多將家鄉的母語和普通話攪拌在一起,形成特色鮮明的語言風格。因此,作品既有鮮明的鄉土氣息,又形象鮮明,節奏明快,具有較強的可讀性。另外,他還有意識地在小說中運用當地歌謠、戲曲語言,一些場合直接使用本地的地名、物名、人物稱謂語,貼切地表現出了當地農村生活,也再現了當地農村風俗人情,使小說充滿鮮明的地域特色。
另一個少數民族作家李傳鋒,他樸實地運用描述性的語言進行敘述。在他的小說中,語言并非獨出心裁,但用最貼近少數民族日常生活原貌的語言,樸實逼真地描述作品中那些動物生存的場景,容易讓人產生一種趣味十足的閱讀享受。通過對方言的有效運用,使得李傳鋒的語言幾乎接近于一場狂歡。他以少數民族作家獨有的專注和率真,細致地描寫動物的神情體貌、生存真相和心理情態。在他的小說中經常可見土家族的理語方言,充滿地方色彩的土家族詞匯和山歌成為他文學創作的豐富養料。作家將地方色彩濃重的方言俗語進行直接的使用,沒有過多的藝術化改寫,使小說語言表達中的地方性語言反而與山野的樸實自然風格完美貼合。
當然,還有冉易光、蒲鈺、第代著冬、何小竹、劉照進、冉仲景、馬仲星、冉冉、冉莊、末未、向碧群、吳加敏、苦金、楊犁民、蔡測海等少數民族作家,在大量的詩歌、小說、散文的創作中,都無意識地受到本民族地域文化的影響,一些富有趣味的少數民族方言土語藝術化地融入作品中,增強文學作品的語言藝術感染力。
武陵山區的少數民族作家們通過有意識地吸收當地語言進行塑造人物,表現社會生活,一方面突出文學作品的地域色彩,另一方面豐富提高文學作品的表現力和審美價值。這些作家們以獨特的語言天賦將生活中的土語改造成為文學語言,帶上了獨特的風味。
通過認真閱讀武陵山區有代表性的文學作品,會發現少數民族作家“在作品中通過記錄、描繪民間神秘文化打開了了解民間文化、感悟世界玄妙的一扇窗戶。同時,在對于神秘文化現象的發現與描繪中,他們也就超越傳統現實主義的約束,進入一個混融浪漫色彩、神秘氣息的文學世界中”[4]。在這些小說中,不僅存在著大量民間神話傳說、故事歌謠,而且有直接展示武陵山區土家族文化習俗的場面。這些文化習俗增強了作品的歷史感、厚重感。
在《最后的土司》和《撒憂的龍船河》等小說中,葉梅加入了大量的宗教文化,包括對超自然的崇拜與信仰。密密麻麻的鄉民,如沙場奔馬的鼓聲,原始古樸的“茅古斯”舞,各種各樣的神秘文化在其作品中直觀而又濃烈,隱藏著作者對宗教和信仰的思考和探索。“只見吶喊的人們赤裸胸脯,腰系草繩,胯間夾一根掃帚柄,圍繞牛皮舞歡快起舞,時而仰面朝天,時而跪伏大地,擺手搖胯,場面沸騰”[1]。在當地文化傳統中,人們通過音樂和舞蹈相結合的象征性宗教儀式表達對神靈和祖先的敬仰,同時消除恐懼,增強團結。土家族的宗教很有特點,沒有一個固定的信仰,而是一種泛神崇拜,崇尚萬物有靈。少數民族作家葉梅則用如詩的畫面、激情的筆觸描述了這種 “泛神崇拜”——跳撒爾嗬和舍巴日的狂歡場面。這些神秘的文化傳統揭秘了土家族的起源、發展變遷蘊含著豐富的文化因子。
巫術在現代人的觀點看來顯得過于神秘,而且屬于迷信活動,具有危害作用。但對于在一個相對封閉原始或落后的社會群落,巫術信仰又是必不可少的。人們通過巫術責罰的方式發泄敵對情緒,如緊張、焦慮、失意、給予人信心,起到社會控制的作用。在《撒憂的龍船河》和《最后的土司》中,土家人的巫師梯瑪,他們半人半鬼,專赴別人的紅白喜事,使用法器做法事,可以和神靈溝通或請神靈附身,有預知禍福的特殊能力,顯得高深莫測。其實,在眾多原始村落中,巫師擔任著本部落治病救人的醫生、判斷是非的智者、文化傳播的繼承者等多種身份與角色。當地傳統的少數民族文化精髓很多就蘊藏在他們身上。作者正是想通過一種奇幻怪誕的描寫表現神秘文化的象征性,巫師在葉梅的筆下一定程度上代表傳統文化的化身,宗教往往是作為傳統文化表現和建構的,因為它蘊含著豐富的文化因子,隱藏著土家族的宗教信仰。
作為非非主義的代表性詩人,何小竹出版的詩集有《夢見蘋果和魚的安》、《回頭的羊》,體現出濃厚的巫術文化色彩。在其代表作《土豆》、《草神》、《羊皮鼓》、《黑森林》、《挽歌》詩歌中,詩人運用素樸的口語,對本民族文化進行意向性建構。“在這些意象里詩人決非簡單地重復巫術本身的咒語形式,它有著現實的文化價值指向,對于詩人如何擺脫現存的非藝術的干擾,并擴展想象的時空,提供了無限的可能”[5]。
武陵山區當代文學研究及其少數民族族主題研究,對促進當下少數民族文學的繁榮發展和深入研究有著積極的意義。我國是一個多民族的大家庭,社會主義文學的繁榮,應該立足于各民族文學的共同繁榮。通過對武陵山區少數民族作家作品解析,僅僅從三個文化層次解讀少數民族作家的創作,顯然是遠遠不夠的,還需要進一步在多維文化語境下探索、挖掘和闡釋出少數民族作家的審美藝術世界,這才是我們研究和探討的最終出發點。
[1]葉梅.穿過拉夢的河流[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3:219;173.
[2]彭見明與一本書有關的問題[J].理論與創作,1999(3).
[3]潘盼向本貴小說用詞的鄉土味[J].船山學刊,2008(1).
[4]樊星當代小說與神秘文化[J].華中師范大學學報,2013(5).
[5]涂鴻、王進.民族文化表象的發掘與民族性格的穿透——論當代苗族詩人何小竹詩作的意象構建[J].民族學刊,2014(3).
項目:2014年度長江師范學院大學生創新創業訓練計劃項目:媒介傳播視域下武陵山區當代民族文學研究(20 14cxx0120);重慶市教委人文社科規劃項目“多維文化視域下的武陵山區當代文學研究”(13SKP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