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雅玲
中國外匯投資研究院院長
美國強勢貨幣政策與人民幣自由化
譚雅玲
中國外匯投資研究院院長
2016年以來,美元指數下跌幅度達到4%,指標走勢從98.84點一度下跌到最低點91點。美聯儲以加息為宗旨的匯率調節原則十分清晰地展現,美元升值是階段性不得已為之,美元貶值是策略與戰略性結合,其方向非常明確與堅定。市場輿論的強勢美元有很多誤區與盲點,并非是美聯儲政策的要領與方向。尤其是美聯儲的預期措辭變數很大,對美元匯率走勢產生較大影響,反過來也牽制著美聯儲加息的政策選擇。觀察與研究美國貨幣政策對中國貨幣自由化改革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美元是全球關注的焦點,也是金融市場的重點。一方面,美元作為全球貨幣制度的主體,在全球外匯儲備體系和國際金融市場結構中,包括結算貨幣、交易貨幣、融資貨幣、投資貨幣等各個方面,覆蓋范圍達60%~80%,凸顯了其權力性貨幣特權。另一方面,美元作為具有壟斷全球金融與商品資源影響的唯一貨幣,除金融資產的報價與定價之外,其權力性貨幣特權更直接壟斷了全球商品價格,石油、黃金、農產品的價格均在美元主導的格局之下。
當前,在美聯儲寬松貨幣政策及全球超寬松貨幣政策的影響下,國際金融市場的認知與預測混亂,其所導致的判斷上的不準確反過來影響了市場行為的有效性和政策的效率。全球各國央行的主要職責與美聯儲的職責目標千差萬別,美元的地位與影響是核心要素。海外為主、全球主宰、全球化基點是美元貨幣政策的特殊性所在,美元的霸權資質為美國金融戰略全球化提供了載體和通道。目前研究問題與焦點討論的混亂使問題本身難以得到清晰透徹的梳理,甚至會順從美聯儲政策需求,違背各國自主貨幣政策的目標和原則。其中美聯儲的扭曲操作是問題的關鍵,市場對貨幣政策的期待不準確甚至被誤導,也是近期國際金融市場震蕩的主要原因。美聯儲的緊縮政策先于全球有其長遠的戰略考慮與預期,其基本思路是以美元霸權為主線、以美國經濟為基礎、以美國戰略為歸宿。美元作為全球主導貨幣的地位始終難以替代和撼動,隨著金融危機之后回歸獨霸地位,其融入了更加廣泛乃至全球壟斷的新屬性。因此,對貨幣的觀察已不同于傳統時期的經濟基礎要素,需要與時俱進的新思維和新觀察,即經濟要素的信心是核心面,市場要素的心理是關鍵點。可以看到,美元匯率在突發事件和戰爭沖突初始總是穩步向上,隨后則會下跌;在美國經濟表現不好時則會向上,美國經濟表現較好時則會下跌。美聯儲創造了流動性,并成功駕馭了流動性的分布與流向,在流動性過剩時期準備和設計工作充分,面對新局面時調整與對策則行之有效,這種先見之明是其他貨幣難以望其項背的。
美國經濟全球化以美元市場化為基礎,進而實現全球化基礎要素的合理配置,有效保障了全球化推進與布局,實現了有面有點、點面配合、以面帶點、以面促點、主次分明、目標明確。
第一,以意識調整全球概念。準確認識市場是影響市場運作的關鍵,美元地位的逐漸形成即始于以意識和認識論調整全球概念化的輿論和進程。回顧市場,將流動性不足轉為流動性過剩是美聯儲的先見之明。2001—2003年美聯儲下調利率13次,2008—2009年下調利率10次,全球市場從流動性不足到流動性過剩、流動性泛濫。美聯儲政策旨在實現全球市場架構范圍的擴張,而非僅僅局限于美國本土,這一點有別于任何其他國家的貨幣政策和全球政策。此外,美聯儲還頗有預見性地將金融市場概念擴展到全球范圍,將黃金重新回歸金融屬性,將石油價格兩地分化(紐約與倫敦石油期貨價格倒掛)等。上述諸多簡單現象的背后籌謀耐人尋味,美聯儲的最終目標是將美國概念全球化、美國規模世界化,在各國政策局限于本國本土之時,美國討論的概念是世界及全球,這也是市場關注的焦點和討論分歧的差異所在。
第二,以價格調節市場范圍。對市場循環機制的控制是價格調節的核心,美元自身定價地位的保障與美元報價地位的擴張使其具有以價格調節市場的獨特工具和手段。美元準確地把握了這種資源特性和優勢,借助市場流動性過剩局面,發揮調節價格優勢,調動全球價格的同步性與非對稱性,進而使得由價格引起的市場判斷進一步分化乃至混亂,從而更加順暢地實施美元價格和價值的通道與定律。
第三,以戰略調動全球資源。對市場機構的設計是實現全球資源配置的重點,美元霸權特性決定了美元架構的自我性和特殊性。美元獨具的戰略遠見是其維持霸權、發揮霸權的核心。美元不僅具有明確的貨幣競爭對手,更有組合型與合作型的戰略伙伴和新型合作關系。因此,美元匯率走向之下的不同價格走勢,既受制于美元,又有違于美元,其關鍵在于美元的政策與策略需求。日元匯率的變化是最為有力的例證,日元匯率走勢并非依據日本經濟狀況,而是美元全球利益與需求的輔助。
美元以價格入手,以收益率為目標,進而取得利潤最大化的價格要素配置,得到最佳和最優的資源空間和時機,占領最有利的時機與地域,實現美國國家利益最大化。
美聯儲貨幣政策的特殊性是投資風險要素的參考值,而美聯儲貨幣政策的進展十分詭異,尤其是美國自身的全球戰略性更加突出、經濟收益以及投資收益非常明顯、經濟復蘇穩健、美元全球貨幣地位進一步夯實、金融擴張十分有效,這些進展都與美聯儲的量化寬松政策密切相關。
美國經濟借助量化寬松政策實現提升與轉型,戰略性轉型反過來促進經濟良性循環,進一步引導世界經濟的再分工和再配置。美元貨幣地位的基礎要素進一步鞏固和完善,使美國經濟穩居世界首位,尤其是金融戰略的保障作用功不可沒。金融危機以來,美國相關政策發揮了其在國際金融領域的實力,美國金融戰略的意圖與目標進一步凸顯,全球資產和商品定價權被美元全面壟斷,美元的特權與霸權回歸常態,其勢力范圍和主導作用進一步擴大。
第一,美元貨幣政策的特性與特色進一步發揮。美元作為全球定價與報價貨幣的特權與霸權使美國貨幣政策獨具特色,它不是以本國經濟為重點,而是著力于全球范圍,貨幣政策的實施使美元在市場所占比重大增,壟斷性進一步擴張到世界各個領域。回顧2000年以來的美聯儲貨幣政策的思路與路徑,其逐步擴大美元在市場的覆蓋率顯而易見。2001—2003年美國推行貨幣寬松政策促成了市場基礎要素,流動性過剩局面的形成成為下一步美元霸權回歸市場的基礎。2007—2009年的貨幣寬松政策促成了機制體系要素,流動性泛濫的局面使美元特權覆蓋了所有商品與價格,壟斷性進一步擴大。美元定價與報價體系從金融領域向全球擴張,無論黃金、石油、資源,或是大宗商品等都被美元所壟斷。美聯儲量化寬松政策的宗旨明確而有效,其角色與影響遠超出單一國家央行。而市場對這一焦點問題的解讀與理解存在偏差,期盼美聯儲繼續實施量化寬松政策,卻未能理解美聯儲實施該項政策的基礎并不同于其他各國央行,美聯儲的追求也遠高于其他各國央行,其能量與控制更遠大于各國央行。各國以本國本土概念的推論并不適合對美聯儲貨幣政策的識別與判斷。
第二,美國正在收獲經濟轉型與效率。美國經濟的現代化與新型化是美國經濟與眾不同的全球特權支點,其中最關鍵之處在于其新能源戰略。一方面,美國傳統能源戰略取得成效,豐厚的石油戰略儲備進一步穩固了美國控制全球戰略制高點。另一方面,美國新能源戰略卓有成效。新能源的研究、開發、技術創新等使其壟斷了頁巖氣技術,并確立了石油出口大國地位,美國石油對外依存度的下降進一步顯示了新能源戰略的效率與作用。同時,頗受關注的失業問題也與美國經濟轉型升級有關。傳統產業的就業技能已經不能適應現代經濟需求,就業壓力的根本原因在于國民需要追趕經濟發展的節奏。美國國民已經感受到這種變化,近兩年來失業率的變化也表明了美國民眾就業思路與戰略效應的進步。國內外在理解問題的角度與解析方法上存在的差異,是美聯儲政策被誤解的關鍵,也是美國經濟被悲觀化的重要因素。
第三,美國戰略的定位與目標十分明確。任何一個國家的經濟戰略都發揮著重要的指導作用,特別是在高科技發展迅速、國家競爭日趨激烈的時期,國家戰略的意義與作用更加重要。考察美國國家戰略的定位,其核心就是維護美元霸權地位這一確保美國經濟利益及全球戰略的根基。在美國戰略定位下,美元的競爭目標十分明確,歐元、人民幣等都在其列。對中國而言,貨幣改革的宗旨應以推動實現本國貨幣自由兌換和國際儲備地位為目標,而非簡單地推進人民幣國際化,將人民幣置于與美元的戰略沖突之下,無益于增強和發揮中國在金融領域的競爭力。尤其在當前,美元戰略目標明確而敏感,對歐元決戰期的戰略對策已初現有效,歐元加劇瓦解概率加大。目前歐元面對的問題不是在消化矛盾和壓力,而是在消耗實力和積累壓力,不對癥的救助措施不僅難以救助歐元,還會使歐元的前途更加悲觀。然而,由于歐元區并不存在體制與體系的實際風險,成員國各自為政提供的風險屏障使歐元爆發危機的概率極低。此外,美元和歐元雖為對手,但美歐也是經濟同盟,在國際金融領域居主導地位,彼此又有深厚的合作基礎與戰略共識。即便美國擊垮歐元,其也會反手救助歐洲經濟。
此輪國際金融危機的復雜性與嚴重性并不僅限于眼前造成的傷害,更嚴峻的挑戰在于對未來風險的掌控與應對能力。特別對于發展中國家和新興市場經濟體,經濟實力雖實現了快速發展,但其金融實力尚不足以對抗國際金融風險,中國和亞洲一些國家爆發危機的風險更大,甚至可能爆發真正意義上的傳統金融危機。未來,國際金融市場的競爭與動蕩可能引發國際金融體系更大的變動與調整,而美元有望進一步增強其影響力與主導地位。
人民幣自由兌換的戰略規劃正在緊鑼密鼓地實施,其基點仍應為促進實體經濟發展和進一步健全金融市場。發展實體經濟是貨幣與黃金發揮作用的核心要素。以美國經濟為例,美國儲備著全球最多的黃金,美元又是全球獨一無二的霸權貨幣,在其經濟實現穩健復蘇的情況下,美國仍然重視黃金儲備與交易。這對于正在推行貨幣自由化改革的國家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人民幣在強勢美元環境下的走勢并非出于自身經濟發展需要,更多的是順應外部要求。美元強弱與人民幣升貶并無直接關聯,經濟信心和市場心理主導的技術調整和策略運用才是關鍵。
人民幣國際化是中國目前的輿論熱點與市場焦點,但在汲取國際經驗教訓方面有所欠妥。尤其是在當前美元霸權進一步強化時期,中國不應急于設計有針對性的話語與方案,而應從自身實際需求出發,考慮妥善的切入路徑與方法。例如,在歐元區域化與美元全球化沖突嚴重的問題上,歐元面臨的不利因素增多、負面壓力增大,甚至存在歐元可能消失的前景。中國應認識到,其根本原因在于美元全球化的定義與定位明確,美聯儲推出的貨幣政策也都旨在推動實現美元全球化的定位,因而歐元區域化是美元所不能接受的。對于人民幣而言,其定位是否應以國際化的展開,特別是以海外市場為主,值得我們反思,因為此舉不僅不利于中國經濟與人民幣的發展和保護,甚或可能進一步加劇國際矛盾和貨幣壓力。中國目前定義的人民幣國際化與美元實施的全球化是矛盾和對立的,而事實上中國追求的最終貨幣目標是實現貨幣自由兌換與貨幣儲備地位的認可,所以沒有必要強調人民幣國際化,而應具體推進人民幣自由兌換路徑和國際儲備地位,黃金儲備是實現這一目標的必要條件與基礎。
貨幣自由化的基本路徑應遵循先本土、后海外,先在岸、后離岸,先國內、后國際這一基本流程。當前中國貨幣自由化流程過度倚重海外,只注意規模和工具方式,忽略了質量、技術和戰略設計,市場不足、機制低效、產品單一、技術經驗不夠等風險正在加大。為此,中國應強化貨幣自由化進程的設計,加強基礎工程要素配置,以中國特色對接國際市場,而非以國際需求引入國內市場。目前,風險防控遠比國際需求引進更加重要,黃金儲備的實力基礎也不容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