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議會在中歐關系中的作用

張 磊

歐洲議會在中歐關系中的作用

張 磊

〔提 要〕《里斯本條約》生效后，歐洲議會在歐盟對外關系領域的權能得到強化。歐洲議會內部有眾多涉華行為體，其中議會委員會和黨團是涉華決議的重要形成機構。歐洲議會的涉華議題已由主要關注人權單一問題轉變為關注政治、經貿、社會、發展、外交環境等多個議題，視角更加廣闊。歐洲議會與中國的多種溝通渠道為中歐雙方增進理解奠定了基礎。但歐洲議會的人權決議對中歐關系的發展有消極影響，其在歐盟貿易和投資領域的新權能使該領域的談判過程更加復雜和多變。隨著歐洲議會權能的不斷增大，其在未來中歐關系中的地位將日益增強。

歐洲議會、中歐關系、中國、歐盟

歐洲議會是歐洲聯盟（簡稱歐盟）三大機構之一。《里斯本條約》生效后，歐洲議會在歐盟對外關系領域的權能得到強化，其對中國的關注越來越密切。歐洲議會在中歐關系領域究竟發揮何種作用，其內部有哪些重要的涉華行為體及主要關注的涉華議題有哪些，這些都是深入研究中歐關系不可回避的問題，本文嘗試對相關問題做出解答。

一、歐洲議會在歐盟對外關系領域的權能

歐盟的對外關系是一個非常寬泛的領域，不僅包括傳統意義的外交政策，而且包括發展合作，以及一系列部門政策，如貿易、交通和環境等。在《里斯本條約》2009年生效之前，歐洲議會在歐盟對外關系領域的影響相對有限。《里斯本條約》對歐盟的對外關系產生了重要的影響。其中，最顯著和最有象征意義的變化是歐盟獲得了法律人格（條約第47條），這意味著歐盟能夠簽署國際協定和參與國際組織；第二個顯著變化是設立歐盟外交事務和安全政策高級代表（簡稱高級代表，HR），由歐盟對外行動署（EEAS）予以支持（條約第18條）。

這些新變化對歐洲議會來說均有重要影響。在共同安全和外交政策領域，歐洲議會的權能主要是咨詢權、知情權和監督審議權，包括有權及時、充分地獲得該領域國際協定的信息；對外交政策的實施進行監督審議，主要是對該領域的事務進行辯論，對歐盟理事會關于該領域主要事項的報告發表決議，向歐盟理事會提出質詢和建議等。高級代表需對歐洲議會負責，在任命和解除歐盟委員會委員（包括HR）時需要歐洲議會的同意。條約第36條規定，高級代表需定期就共同外交和安全政策的主要內容和基本選擇咨詢歐洲議會的意見，應確保歐洲議會的意見得到考慮。［1］事實上，歐洲議會曾不斷提出創建歐盟“外交部長”和外交服務機構的動議，在“歐盟共同外交和安全政策”這一概念的形成和“歐盟對外行動署”的組建方面都發揮了重要作用。盡管歐洲議會的意見并不必然具有法律約束力，但這一規定的確加強了歐洲議會與高級代表之間的聯系，2010年高級代表關于政治責任的聲明進一步強化了彼此之間的聯系。［2］The Declaration by the High Representative / Vice-President of the Commission on Political Accountability， OJC 2010 of 3.8.2010， p. 1.歐洲議會還有權通過共同外交和安全政策的年度預算，并與歐盟理事會作為共同立法者，可審核通過歐盟對外行動金融工具（EU Financial Instruments For External Action）。在實踐中，歐洲議會非常期望在共同安全和外交政策領域發揮重要作用。2014年6月，歐洲法院對歐洲議會起訴歐盟理事會關于“歐盟—毛里求斯協定”的判決（Case C658/11）指出，歐洲議會應當在國際協定談判過程的所有環節得到快速的、充分的信息，否則便違背議會之審議權。［3］European Court of Justice， Judgement of the Court （Grand Chamber）， June 24， 2014， in Case C-658/11， http：//eur-lex.europa.eu/legal-content/EN/TXT/HTML/？uri=CELEX：62011CJ0658& qid=1407603106908&from=EN.（上網時間：2016年6月1日）

在共同商業政策領域，多年來決策主要由歐盟委員會和歐盟理事會控制。《里斯本條約》賦予了歐洲議會更多直接的權力，提高了歐洲議會在歐盟進行雙邊和國際貿易協定談判上的權力。條約第218條規定，國際條約和在普通立法程序下的商業與合作協定都需要歐洲議會的同意。［1］程衛東、李靖堃譯：《歐洲聯盟基礎條約：經<里斯本條約>修訂》，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0年，第129頁。目前歐美正在進行談判的《跨大西洋貿易和投資協定》（TTIP）即需要歐洲議會的同意才能最終通過。更進一步，《里斯本條約》還將歐盟共同商業政策的范圍擴展到包括外國直接投資（FDI）。此外，條約第207條規定，“歐洲議會和歐盟理事會應按照普通立法程序，經由條例的方式，采取措施確定實施共同商業政策的框架”。［2］同上，第125頁。也就是說，在制定歐盟貿易政策措施方面，歐洲議會和歐盟理事會享有“共同立法權”。這些都意味著，《里斯本條約》生效后，歐洲議會的權限不再僅限于“咨詢權”，其在歐盟對外關系領域的權力得到強化。

具體到中歐關系領域，正在進行談判的《中歐投資協定》需要歐洲議會的同意才能最終通過。歐洲議會強調，歐盟是否承認中國的市場經濟地位需經“普通立法程序”通過，歐洲議會與歐盟理事會共享立法權。歐洲議會還可以通過其對歐盟委員會、歐洲對外行動署及其他機構的監督權和預算權，對中歐關系發揮間接影響。

二、歐洲議會內部的涉華行為體和議題

（一）涉華行為體

歐洲議會的內部組織可以從四個層面上加以劃分：專門的議會委員會、議會黨團、對外關系代表團和非正式小組。涉華機構主要包括歐洲議會黨團、外交事務委員會及其下屬的人權分委會和國際貿易委員會等、對華關系代表團以及三個非正式小組——中歐友好小組、西藏小組和臺灣小組。由于歐洲議會議員的多重身份，這四個層面的機構既相互獨立，又彼此關聯。

斯特拉斯堡歐洲議會大樓

1.議會委員會

歐洲議會目前有20個常設委員會和2個分委會，其主要職責是針對相關議題提交報告和意見，議會委員會還承擔與其他機構溝通聯系的職能，如與聯合國機構、其他歐盟機構、歐盟理事會輪值主席國、成員國議會等交換意見和看法、分享經驗。許多議會委員會都處理與中國有關的事務，但是最主要有如下幾個：第一，外交事務委員會。歐洲議會關于中歐關系的報告由該委員會任命報告起草人撰寫，全面審議中歐關系的發展狀況。［1］筆者在布魯塞爾對歐洲議會議員的訪談，2013年11月。該委員會下設人權分委會和安全與防務分委會。近年來，歐洲議會基本上每年都舉行關于中國人權的聽證會，如2014年12月3日人權分委會舉辦的關于香港言論自由和民主狀況的聽證會。［2］Hearing on Challenges to freedom of expression and democracy in Hong Kong in the light of recent events， December 3， 2014， http：//www.europarl.europa.eu/committees/en/droi/events. html？id=20141119CHE93651.（上網時間：2015年1月20日）第二，國際貿易委員會。該委員會負責起草中歐經貿關系報告、中歐投資協定報告等，中國的“非關稅壁壘”及產品質量等都屬于其所關注之問題。［1］CorienWortmann-Kool， “€20 billion lost EU business opportunities in China，” February 5，2009， http：//www.eppgroup.eu/press/showpr.asp？prcontroldoctypeid=1&prcontrolid=8282&prcontent id=14372&prcontentlg=en.（上網時間：2015年1月20日）第三，發展委員會。該委員會特別關注中國的對非政策及其對歐盟的挑戰。歐盟發展政策的議程近年來發生了較大變化，該委員會議員曾表示，中國已是新興經濟體和世界舞臺上的主要經濟行為者之一，歐盟應將其排除在未來的發展援助政策之外。［2］Filip Kaczmarek， “China： EU must phase out development aid to China，” October 13，2011， http：//www.eppgroup.eu/press/showpr.asp？prcontroldoctypeid=1&prcontrolid=10690&prconte ntid=18005&prcontentlg=en.（上網時間：2015年1月20日）此外，其他議會委員會也會討論與中國有關的事務，比如環境、公共健康和食品安全委員會就曾組織研討會，討論“歐盟、中國和氣候變化”問題。

2.議會黨團及議員個人

黨團是歐洲議會中最重要的組織結構，主要黨團都有與中國的聯系渠道。人民黨黨團經常舉辦非正式的圓桌會議，邀請中國駐歐盟代表團和駐歐洲國家使館的相關人員參加，就熱點問題和雙方關切交流看法。主要黨團的議員還經常訪華，與中國保持密切聯系。2013年，保守黨黨團訪華，與中聯部進行了很好的溝通。歐洲議會黨團還經常舉辦關于中國的活動，如社會民主黨黨團舉辦過中國發展狀況的研討會，自由民主黨黨團在2009—2014年第7屆議會期間舉辦了兩次聽證會，邀請“東突”分子熱比婭參與討論涉疆問題。

近年來，由歐洲議會主要黨團與中國共產黨共同推動舉辦的“中歐政黨高層論壇”成為中歐政黨之間加強交流的一次重要嘗試。雙方希望將論壇打造成中歐政黨之間重要的高層、多邊、戰略性對話平臺，加強中歐戰略溝通和深化政治互信。但是，中歐雙方對論壇的定位和未來發展仍存在一定的分歧。比如論壇在中方舉辦時，某些議員受限無法參加，有個別議員對此表示不滿。［3］筆者在布魯塞爾對歐洲議會議員的訪談，2013年11月。

需要明確的是，歐洲議會各黨團的有關立場并非鐵板一塊，其內部對中國及中歐關系的看法存在分歧。大體而言，從黨團的意識形態來看，人民黨黨團和保守黨黨團更加重視貿易問題，認為中歐人民應當互相尊重對方的選擇。綠黨黨團和自由黨黨團更加重視人權問題。人民黨黨團內部宗教色彩較重的議員，相對來說，更加熱衷涉藏問題。

總體來看，隨著中歐關系的發展和中國國際地位的提高，歐洲議會對中國人權的討論也在趨向理性化。除個別歐洲議會議員仍是純粹的人權主義者外，多數議員認為中歐關系應該覆蓋更廣泛的議題，比如經貿關系、文化交流等，而不應僅僅局限于人權。如一位人民黨黨團議員表示，在過去5年中，中歐關系有很大發展，議員們討論人權問題也更加專業化和理性化，而不僅僅是意識形態批判式的針鋒相對。許多議員都試圖在對華態度中尋求一種平衡，如人民黨黨團議員埃爾馬·布洛克（Emar Brok）所說：“一方面，中歐之間有許多共同利益；另一方面，我們也有自身的價值觀，比如我們重視法治、人權等價值。在對華關系中，我們需要在二者之間找到平衡。”［1］筆者在布魯塞爾對歐洲議會議員的訪談，2012年3月。越來越多的歐洲議會議員意識到中國的重要性，認為中國是世界舞臺上的重要行為體。布洛克表示，歐洲贊成多極世界，主要黨團已經形成共識，世界的發展，尤其是歐洲的發展離不開中國。［2］筆者在布魯塞爾對歐洲議會議員的訪談，2014年1月。多數議員認為中歐之間存在戰略伙伴關系。前副議長米格爾·馬丁內茲（Miguel Angel Martinez）表示，中歐是戰略伙伴關系，而且關系非常良好。中歐戰略伙伴關系的問題出在歐盟一方，歐盟希望能夠成為世界主要行為體之一，但實際上還存在很大差距。也有議員認為中歐戰略伙伴關系事實上并不存在，如有社會黨黨團議員表示，中歐之間的合作只能說是一種協議（agreement），不是真正的伙伴關系（partnership），戰略伙伴的核心是相互信任。不少議員歡迎中方出臺進一步深化改革、擴大開放的決定，認為改革措施有利于未來中歐關系的深化。但是一些議員對改革措施是否能夠落實有一定擔心。［3］筆者在布魯塞爾對歐洲議會議員的訪談，2013年11月。還有一些議員對中國重點發展與某些成員國的關系，尤其是與中東歐國家的關系存在疑慮，擔心中國分裂歐盟，認為中國與中東歐國家的合作應在歐盟法律框架下進行，成為中歐合作的有益補充。［4］筆者在德國對歐洲議會議員的訪談，2014年1月。

3.歐洲議會對華關系代表團

對華關系代表團是歐洲議會中重要的對華組織之一，與中國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保持密切的聯系，自1980年起與全國人大舉行議會間會議，雙方逐漸建立起定期交流機制。對華關系代表團涉及的議題非常廣泛，如中歐的人權問題，中國的經濟發展、政治改革和民法狀況，中歐在諸如安全和軍事、網絡犯罪、氣候變化等諸多領域的合作，中歐經貿關系等議題。代表團現任主席為德國議員喬·雷恩（Jo Leinen），他曾擔任歐洲議會的“環境、公共衛生和食品安全委員會”主席，希望未來中國能加大減排力度，中歐加強在氣候變化和環保領域的合作，啟動中歐碳交易合作。［1］“歐盟可能壓中國于2025年達碳排放峰值”，中國日報網，2014年11月21日，http：//www.chinadaily.com.cn/interface/toutiao/1138561/cd_18957304.html。（上網時間：2015年1月20日）對華關系代表團自成立以來就組織了很多交流活動，在一定程度上推進了中歐關系的發展。正如前中國駐歐盟使團團長宋哲大使所說，對華關系代表團是歐洲議會中發展對華關系的主力軍，代表團成員的“中國觀”很大程度上決定著歐洲議會的對華認知水平，進而影響著很大一批歐洲民眾對中國的認知水平。［2］“駐歐盟使團團長宋哲大使在歐洲議會對華關系代表團會議上的講話”，外交部網站，2011年10月11日，http：//www.fmprc.gov.cn/ce/cebe/chn/stxw/t866423.htm。（上網時間：2015 年1月20日）但總體而言，對華關系代表團的作用仍然比較有限，更多地是發揮信息溝通作用。不少議員指出，政黨與政黨之間的直接交流相對來說更為重要。［3］筆者在布魯塞爾對歐洲議會議員的訪談，2012年3月。

此外，非正式小組也在中歐關系領域發揮一定作用，如中歐友好小組、西藏小組和臺灣友好小組（簡稱“友臺小組”），其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影響社會輿論、動員議員投票等。中歐友好小組成立于2006年，以加強中歐交流、為中歐關系添磚加瓦為己任，常在中國人民對外友好協會邀請下訪華。西藏小組成立于1989年，目前共有100多名議員，每年不定期會面，并舉辦多種與西藏有關的活動。“友臺小組”的前身是成立于1991年的“臺灣之友協會”，以加強歐洲議會和臺灣的關系和交流為宗旨。

（二）主要涉華議題

自成立以來，歐洲議會通過了大量有關中國的決議。一方面，大量議題非常敏感，如人權問題、臺灣問題、涉藏問題、涉疆問題和武器禁運問題等。在這些決議中，歐洲議會顯有“干涉內政”之嫌，如要求中國政府就提高人權狀況和保證民主、言論自由、媒體自由、政治和宗教自由等問題做出回應，強調中國大陸和臺灣應當通過談判找到解決分歧的辦法。歐洲議會還要求歐盟理事會和成員國維持對中國的武器禁運。另一方面，在涉及簽證、世界貿易組織（WTO）、科技、航運和經貿關系等大量議題上，歐洲議會的表態總體是積極的，增進了歐盟和中國的雙邊合作關系。

1.人權等敏感議題

人權問題是歐洲議會的一項重要關切。歐洲議會總體上認為中國的人權狀況十分復雜，雖然中國人民的經濟、社會和教育權利得到很大提高，但政治權利仍然令人擔憂；強調與中國經濟關系的發展應當伴隨有效的政治對話及對人權的尊重；要求釋放被羈押的所謂“人權捍衛者”；要求進一步采取措施加強中歐人權對話，繼續深入討論《公民及政治權利國際公約》（ICCPR）、刑法改革（包括死刑和勞教廢除等問題）、言論自由（尤其是網絡言論自由）、新聞自由、信息自由、思想和宗教自由、西藏少數民族、工人權利等議題。［1］European Parliament resolution of 13 December 2007 on the EU-China Summit and the EU/China human rights dialogue， http：//www.europarl.europa.eu/sides/getDoc. do？type=TA&reference=P6-TA-2007-0622&language=EN.（上網時間：2016年6月1日）在歐盟機構中，歐洲議會一直以來非常關注涉藏問題，通過了一系列涉藏決議，呼吁歐盟委任歐盟駐西藏特別代表。歐洲議會還關注新疆維吾爾族及其他少數民族權利。歐洲議會也常發表對臺灣問題的看法，希望臺灣在國際組織的代表性能夠得以更好體現，呼吁歐盟和臺灣簽訂投資保護和市場準入協定，認為和臺灣發展貿易關系與歐盟的“一個中國”政策并不矛盾，對所謂臺灣的民主體制、社會多元主義、尊重人權和法治的良好表現予以贊賞和支持。［2］European Parliament resolution of 9 October 2013 on the EU-Taiwan Trade Relations，http：//www.europarl.europa.eu/sides/getDoc.do？type=TA&language=EN&reference=P7-TA-2013-412.（上網時間：2016年6月1日）

2.中歐經貿關系及其他議題

近年來，歐洲議會關注中國的視角越來越廣泛，經貿關系逐漸成為中歐關系中的重要議題。市場準入、貿易逆差和知識產權等問題是議會關注的焦點問題。歐洲議會呼吁歐盟與中國建立更加平衡的貿易關系，要求中歐伙伴關系建立在互惠和透明的基礎之上，以保障歐洲工業的利益。［1］European Parliament resolution of 23 May 2012 on EU and China： Unbalanced Trade？http：//www.europarl.europa.eu/sides/getDoc.do？language=EN&reference=P7-TA-2012-0218&type=TA.（上網時間：2016年6月1日）

歐洲議會對《中歐投資協定》非常關切。首先，歐洲議會認為《中歐投資協定》對雙方都非常重要，可進一步深化雙方在金融、基礎設施建設、新型城鎮化、新能源、科技創新、節能環保等領域互利合作。其次，歐洲議會強調市場準入的重要性，認為市場準入應成為談判的前提條件。同時，不少議員也表示，對歐方來說，市場準入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也將是談判進程中的難點。［2］筆者在布魯塞爾對歐洲議會議員的訪談，2013年11月。再次，強調通過《中歐投資協定》確立中歐公平競爭先決條件的重要性，尤其要保證國有企業和私營企業之間公平競爭，主權財富基金進行的投資實踐也應適用于公平競爭。最后，歐洲議會認為，中國在某些基本的社會和勞工權利、環境標準方面表現不佳，并認為這是歐盟和中國之間貿易不平衡的部分原因。歐洲議會強調協定達成的一個前提條件是，締約雙方都要承諾在經濟、社會和環境層面一起保障可持續發展，在中歐之間建立更加平衡的貿易和投資關系。［3］European Parliament resolution of 9 October 2013 on the EU-China negotiations for a bilateral investment agreement， http：//www.europarl.europa.eu/sides/getDoc.do？type=TA&language= EN&reference=P7-TA-2013-411.（上網時間：2016年6月1日）

2016年5月12日，歐洲議會以壓倒性多數通過了一份關于中國市場經濟地位的決議，使圍繞該問題的討論進一步升級。歐洲議會強調中國作為歐盟伙伴的重要性，認為中國未滿足歐盟界定市場經濟的5個標準。歐洲議會呼吁歐盟委員會與其他主要貿易伙伴進行協調，要求應慮及歐盟工業、工會和其他利益相關者的關切，保護歐盟就業。歐洲議會認為，只要中國未滿足其認定的5個標準，歐盟都應該在針對中國商品進口進行反傾銷和反補貼調查時使用非標準方法。歐洲議會還強調，改革歐盟貿易防御工具迫在眉睫，須確保歐盟工業與中國以及其他貿易伙伴遵守WTO規則且處于公平競爭地位，并要求歐盟理事會盡快就“貿易防御工具現代化”與歐洲議會達成一致。［4］European Parliament resolution of 12 May 2016 on China's market economy status （2016/ 2667（RSP））， http：//www.europarl.europa.eu/sides/getDoc.do？pubRef=-//EP//NONSGML+TA+P8-TA-2016-0223+0+DOC+PDF+V0//EN.（上網時間：2016年6月1日）

3.全面的中歐關系

歐洲議會對于發展全面中歐關系非常重視，所關注議題涉及中歐關系的方方面面，如中歐戰略伙伴關系、中國的內部發展和外部狀況、人權問題等內容，總體上希望進一步推進中歐關系的發展：歐洲議會希望將中歐建交40周年作為深化戰略伙伴關系的契機，呼吁中歐加強政治合作；對中國的“一帶一路”倡議和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亞投行）抱有興趣；要求《中歐投資協定》包含可持續發展和人權條款；呼吁中國和歐盟在諸如安全和防務、反恐、非法移民、氣候變化、城鎮化、發展和援助等多領域加強合作，以應對全球挑戰和威脅；強調中國應在世界舞臺上發揮更大的作用，如確保朝鮮半島穩定、影響巴基斯坦保持該地區穩定等。［1］European Parliament resolution of 16 December 2015 on EU-China relations（2015/2003（INI）），http：//www.europarl.europa.eu/sides/getDoc.do？pubRef=-//EP//NONSGML+TA+P8-TA-2015-0458+ 0+DOC+PDF+V0//EN.（上網時間：2016年6月1日）

三、歐洲議會對中歐關系的實際作用和影響

在實踐中，歐洲議會與中國的多種溝通渠道，如議會交流和政黨交流，為中歐雙方增進理解奠定了基礎。歐洲議會圍繞中國議題的辯論，在一定程度上，向歐盟民眾提供了不同觀點碰撞的平臺。隨著歐洲議會參與決策權能的穩步提升，其對歐盟對外關系決策的影響力逐漸增大，其在中歐關系領域將發揮越來越重要的作用。

（一）歐洲議會人權決議的作用和影響

在人權領域，歐洲議會被認為是最有原則和最為直率的歐盟機構。歐洲議會以維護人權為其根本宗旨，不僅關注其成員國的人權狀況，對其他國家和地區出現“疑似”侵害人權的事件也都會予以關注，曾通過關于美國和俄羅斯的人權決議。根據2015年的一項調查，59%的歐盟受訪公民認為，“保護人權”是歐洲議會應當捍衛的最重要的價值。［2］European Parliament Eurobarometer （EB/EP 84.1）， Brussels， November 30， 2015， http：// www.europarl.europa.eu/pdf/eurobarometre/2015/2015parlemeter/eb84_1_synthese_analytique_ partie_II_en.pdf.（上網時間：2016年6月1日）另外，歐洲議會的程序規則也有利于人權決議的通過。根據歐洲議會全體會議程序，對侵犯人權事件的辯論被安排在周四下午，并在辯論后進行投票。由于歐洲議會的全體會議一般以4天為期，通常在第4天的下午就有部分議員離開會場，因此參與投票表決的議員人數非常有限，人權決議相較于重要的立法提案更易通過。比如2011年4月7日，針對所謂“艾未未事件”的決議，共有兩次記名投票。其中一次投票共有39名歐洲議會議員投票，26票贊成，13票反對。另一次投票共有39名歐洲議會議員投票，35票贊成，4票反對。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針對歐洲東部鄰國政策審議的部分內容，共有567名歐洲議會議員投票，其中247票贊成，295票反對，25票棄權。［1］European Parliament， Results of Votes， Minutes， April 7， 2011.

總體來看，歐洲議會的對華人權決議不具有法律約束力，主要是表達自身關切。雖然人權決議對歐盟共同外交和安全政策的影響相對有限，但歐洲議會在人權問題上對中國的抨擊既有礙中歐雙方的政治互信，又會在歐洲公眾中丑化中國形象，還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國際輿論，最終對中歐關系的發展造成消極影響。

（二）歐洲議會在貿易和投資領域的角色

《里斯本條約》生效后，歐洲議會在歐盟貿易和投資領域的影響有了明顯提升，增加了該領域談判過程的復雜性和多變性。如在歐盟—韓國自由貿易協定的談判過程中，歐洲議會成功地納入了一些保障條款以保護歐洲工業。［2］“Parliament clears EU-South Korea trade pact，” February 18， 2011， http：//www.euractiv. com/section/trade-society/news/parliament-clears-eu-south-korea-trade-pact/.（上網時間：2016年6月1日）再如2012年歐洲議會否決《反假冒貿易協議》（478票反對、39票贊成）［3］European Parliament Press Release， “European Parliament rejects ACTA，” http：//www. europarl.europa.eu/news/en/news-room/20120220FCS38611/1/European-Parliament-rejects-ACTA.（上網時間：2016年6月1日）。

具體到中歐關系，《里斯本條約》將投資領域規定為歐盟的專屬權能范圍，同時規定歐洲議會對國際條約具有同意權，這為中歐關系的發展帶來了諸多不確定因素。如果歐洲議會否決了《中歐投資協定》，必將給中歐關系帶來負面影響。目前歐盟尚未達成一項投資協定，《中歐投資協定》談判是《里斯本條約》生效后歐盟首次行使該權能，歐洲議會對此十分關注。可以預期，圍繞《中歐投資協定》的談判將會充滿變數。一方面，歐洲議會對《中歐投資協定》表示歡迎，期望進一步推動中歐關系的發展。另一方面，相比歐盟委員會，歐洲議會對自由貿易的支持更加謹慎和中庸。歐洲議會更重視公民社會的關注，如人權、基本自由、可持續發展等。［1］“The Role of the EP in Shaping the EU's Trade Policy after the Entry into Force of the Treaty of Lisbon，” European Parliament In-depth Analysis， July 2014.因此，在具體實踐中，歐洲議會傾向于將人權、社會和環境標準等非貿易議題與經貿政策相關聯。從政黨政治角度看，歐洲議會關于貿易和投資政策的辯論主要被“左-右分野”所主導。歐洲議會通常會遵循歐盟委員會支持貿易的議程，不會挑戰歐盟委員會的觀點，并認為人權問題等相關考慮可通過其他方式提出。［2］Lore Van den Putte， Ferdi De Ville and Jan Orbie， “The European Parliament's New Role in Trade Policy： Turning Power into Impact，” CEPS Special Report， No. 89， May 2014.不少歐洲議會議員表示，盡管《中歐投資協定》會在歐洲議會中引發激烈的辯論和廣泛的關注，且歐洲議會對中國的人權狀況持批判態度，但是總體上歐洲議會希望進一步推動中歐關系發展，人權問題應當不會成為《中歐投資協定》達成的阻礙。［3］筆者在布魯塞爾與歐洲議會議員的訪談，2013年11月—2014年1月。

在歐盟看來，是否給予中國市場經濟地位問題涉及到歐盟反傾銷立法的修改。普通立法程序（共同決策程序）下，歐洲議會與歐盟理事會共享立法權能，歐洲議會享有比“同意權”更多的權限。歐洲議會期望歐盟委員會提出更加平衡的提案，既遵守WTO規則，又能保護歐盟工業和就業。就目前來看，歐洲議會通過的決議在該問題上的態度相對來說不具有建設性。雖然歐洲議會的決議沒有法律約束力，但是歐盟委員會和歐盟理事會不可能完全無視歐洲議會的態度。［4］筆者在布魯塞爾與歐洲議會議員、行政官員的訪談，2016年4月—5月。

四、結語

2016年是中歐建交40周年，也是中歐進一步推動雙邊關系發展，深入打造和平、增長、改革和文明四大伙伴關系的開局之年。充分認識歐洲議會內部的涉華行為體和議題有重要的現實意義。從歐洲議會的內部機制上看，議會委員會和黨團是重要的涉華決議的形成機構，對華關系代表團和非正式小組以及議員個人也發揮了一定作用。議會間交流與政黨交流是歐洲議會與中國交流的重要平臺和渠道，也是增進雙方理解、消除猜疑和不信任、促進中歐關系平穩發展的重要渠道。從議員態度上看，盡管個別議員長期堅持對中國強硬的批評態度，但是在歐洲議會中，越來越多的議員采取務實態度，對中國持更加平衡的觀點。從議題上看，歐洲議會的涉華決議由主要關注人權單一問題轉變為關注政治、經濟和貿易、社會、發展、外交、環境等多個議題，視角更加廣闊。

總體而言，歐洲議會既為歐盟發展中歐戰略伙伴關系建言獻策，又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中歐雙邊關系，還有可能對國際輿論產生影響。由于意識形態和在人權問題上的觀點差異，未來歐洲議會不可避免地還會不斷通過針對中國的人權及少數民族權利問題決議，這在一定程度上會對中歐關系產生負面影響。但是，歐洲議會議員越來越從更廣泛的角度關注中國，總體上期望不斷推動中歐關系的發展，因此其對中歐關系的促進作用不可忽視。不少歐洲議會議員對未來的中歐關系充滿希望，希望通過多種途徑和辦法來提升未來的中歐關系。

《中歐投資協定》談判和“中國的市場經濟地位”是2016年歐洲議會與中歐關系的重點。未來如果啟動中國與歐盟的自貿區談判，中歐雙方談判仍需考慮歐洲議會的態度。此外，正如許多歐洲議會議員所強調的，雖然經貿關系是中歐關系的基石，但是中歐關系不能只依靠經貿，還需要努力尋找或建立共同的價值觀，并加強其他方面的交流。

【完稿日期：2016-6-6】

【責任編輯：曹 群】

0452 8832（2016）4期0037-13

張磊，中國社會科學院歐洲研究所副研究員、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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