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傳勝 邱晶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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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上的高君宇佚文
金傳勝 邱晶晶
《今生》是1920年由高君宇主編的一份雜志,以“介紹新思想”和“討論社會問題”為宗旨,具有鮮明的“五四”風格與時代特征。該刊登載了高君宇的幾篇佚文,具有極高的史料價值,是了解與研究高君宇早期思想與創作活動的重要文獻。
高君宇;《今生》;佚文
在搜尋資料的過程中,筆者在一本名為《今生》的民國雜志上不僅找到了廬隱的佚文《我對于大學開放女禁底意見》,而且發現了幾篇高君宇佚文。經查,從1996年山西省史志研究院編纂的《高君宇文集》,到2011年人民出版社推出的作為“中國共產黨先驅領袖文庫”叢書之一的《高君宇文集》,均未收入高君宇在《今生》上的文章。同時,各種《高君宇傳》中也沒有提及《今生》雜志的任何信息。不過筆者注意到,學者張偉曾在《高君宇與〈今生〉》一文中簡略評介過這份刊物。*參見張偉:《高君宇與〈今生〉》,《塵封的珍書異刊》,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2004年,第152—154頁。鑒于《今生》比較稀見,且張文對該刊上的高氏佚文有所遺漏,使學界難窺“全豹”。今不揣淺陋,將它們輯錄于此,并予以考述,以期對高君宇研究有所助益。
《今生》1920年5月1日創刊于北京,由留京山西一中校友會創辦。北京大學圖書館、上海圖書館皆僅藏第1卷第1號(創刊號)。該刊共刊發了《創刊語》(未署名),高尚德《學生自身底文化運動》,章廷謙《什么是好生命》,擬虛女士《解決社會生活問題底入手點》,蹤源《賣女與溺女惡習的糾正》,趙倬、張志儒《改良鄉村學校的意見》,廬隱女士《我對于大學開放女禁底意見》,日本米淺次郎著、米增兆譯《自然的美及自然的愛》,李夢玨譯《〈教育〉底真意》,俄國Tngenjev著、沈穎譯《霍爾與喀里奈赤》*Tngenjev應作Turgenjev,即屠格涅夫,該文初刊于《晨報》1920年2月18、19日。等文。
關于刊名,章廷謙在《什么是好生命》中提出了自己的理解:“《今生月刊》命名底意義,大約是引用了‘昨日死,今日生’兩句話而來的,所以我來討論這‘什么是好生命’底問題,也盼望這些‘惡生命’是昨日死而‘好生命’今日誕生?!?章廷謙:《什么是好生命》,《今生》第1卷第1號,1920年5月。
關于辦刊宗旨,版權頁上《本刊啟事》第一條云:“本刊以‘介紹新思想’和‘討論社會問題’為宗旨。”除譯作《霍爾與喀里奈赤》為小說外,該刊所刊文章以論說性雜文為主,致力于探討社會問題與人生意義,確乎符合以上宗旨。
《今生》的編輯者署今生編輯部。版權頁刊有《本刊啟事》,第三條為:
(三)有與本刊通信,(一)關于編輯的,請寄交北京大學第一寄宿舍 高君宇君,(二)關于發行的,請寄 北京國立法政學校 連鐵珊君。
由此可知,該刊的編輯工作實際是由當時在北大讀書的高君宇負責的。因而《創刊語》雖未署名,可斷為高君宇所撰。茲照錄如下*為尊重歷史原貌,保留“底”“出板”“狠”等具有時代特色的語言。原刊兼有句讀、標點,使用句讀之處重新代為標點。:
現在的社會,究竟是怎樣一個社會?
我們放眼來看,覺得黑沉沉的大幕還罩著這個世界;充滿了人間的,唯有“勉強”和“虛偽”:人類本是相愛的,他卻設了許多區域;人類本是互助的,他卻分成了種種階級;束縛精神的是禮教;束縛肉體的有法律。
人類生存的目的是什么?這樣些情形,難道說已到了它底最高的一個境界?我們相信社會底歷程是活潑的、向上的、長進的,他當向著“赤裸裸的自然”走去;現在這樣個不真實且不自然的社會,我們怎樣就能滿意?
現在的社會確然是“病的”一個社會,不潔的一個社會,差不多是失了發展底可能性的一個社會。人病了,要醫;物臟了,要洗;為什么人類生存時刻不可離的社會,他已經受了大病,蒙了不潔,我們不去整理?
有病的社會,為了完全恢復他底向上發展的可能性,我們應當醫治了!不潔的社會,為了完全純凈他底向上發展的可能性,我們應當洗刷了!
但我們相信社會底進化是零星的,不是批發的,我們先要努力的當是供給現在底需要?!爸R”就是我們醫病去垢的好藥劑。
我們,——凡人類——要打倒舊的偶像,來建設新的信仰。我們最近的一個目的,就是信仰“惟一尊神的科學方法”和“德莫克拉西的精神”去醫治這個社會。什么是“生趣”底健全,什么是“生計”底平安,我們都應當循著這個路子求去。
使社會“病”的些魔鬼和妖氣,現在你們都應當退位!
光明和平安、你們在那里?讓我們推著這個社會朝你們走去!
雞唱了!天要亮了!我們都應當起來替人類做事情了!昨日的事,好比麻木的做在夢里,讓他們死去,我們不要惦記;我們今天的事,要從今天做起!從今后,我們要永遠——
“須流額上汗,勿染手中血!”
我們很相信我們——《今生》底作稿人——底努力是很薄弱的,但我們卻十分相信我們為了努力的“賽因斯”先生(Science)和“德謨克拉西”先生(Democracy)卻都是最強健不過的。我們不敢希望我們底努力好似“太陽之光”,我們只希望他是個深夜叩門的聲音,把許多在病的社會里沉沉睡著的弟兄們,在黑暗里喚起!
高君宇表達了對于中國現時社會的不滿與批評,呼吁大眾以科學(“‘德謨克拉西’先生”)與民主(“‘賽因斯’先生”,高氏譯作“民治”)為信仰,改造當下病態的社會,推動社會的革新與人類的進步。最后,高君宇勉勵《今生》的投稿人努力不懈,做一個深夜的叩門人,喚醒那些在黑暗里沉沉昏睡的弟兄。這就令人想起了魯迅1922年在《吶喊〈自序〉》中關于“鐵屋子”的比喻,可謂有異曲同工之意。從《創刊語》可見,《今生》是一本宣傳新文化,秉持啟蒙姿態的刊物,具有鮮明的“五四”風格與時代特征。
《學生自身底文化運動》是《今生》的首篇文章,署高君宇的本名高尚德。為保存史料,現將全文整理如下:
(一)
五四運動底教訓,喚醒了好些青年,使他們明白“社會運動是個解決一切社會問題底總樞紐”,所以“文化運動”——社會運動底先導者——底呼聲忽焉彌漫了全國;現在各地學生們立了好些團體,出了好些新思潮的出板物,都孳孳懇懇地來擔負這個責任。
在對內一方說,幾千年來“一宗學術”拘束成獄囚似的中國思想界,一經這樣呼喚,好似失魂的枯草再沾雨露的一般,又緩過來了好些生氣。在對外一方說,中國自戰國以后,多少年來不但沒什么新文化底樹立,且還有許多大背社會進化的地方:弄到現在,應當擔負世界文化四分之一的民族,差不多要在世界文化史上除名了。想不到這個擔負世界文化的責任,現在居然也能擱在中國青年底心里,這是世界上怎樣光榮的一件事情!
但我們試仔細來觀察現在學生底文化運動,覺得在他底根本上——文化運動底精神上和方法上——很有些欠缺不能“盡如所望”的地方。他們共同的缺點,據我個人觀察的,可以舉出下列各樣——
(一)、沒有時代需要底認定;
(二)、沒有決心的實行精神;
(三)、趨向于一偏;
(四)、多作無方法的論文。
(二)
第一,我為什么要說“沒有時代需要底認定”是文化運動底一個缺點呢?我底答案是:如果沒認定時代底需要來做文化運動,便——
一、難得一致的共同運動——現在學生底文化運動,就表面上看來,似乎很團結一致;但就實際上說,我覺得不但他們所取的方法各人不同,就是趨向的方向也分了好多派別,有些已經想到文化運動要從平民身上著手;有些卻還希冀拿政治來改革社會;有些是朝著一個懸像的——離開現實很遠的——“烏托邦”里走;有些卻還挾著國家主義的旗子,在那里日夜祝告中國底富強;……這樣龐雜紛紜的緣故,大半是由于沒認定時代需要底重要。因為一個時代需要底趨向,是純一的朝著一個方向的:不會有一個時代,他需要“民治”,同時又需要“專制”;也不會需要“平等”,同時又需要“階級”。若認定時代底需要來做文化運動,因為有個一定的目標在那里,大多數的趨向自然是一致的、共同的、不紛雜的了。我們曉得多數共同的運動,要比那少數分馳的運動容易造成個健全的輿論,容易成功多了。
二、難得估定舊社會一切事物在現在的價值,現在的社會,為了他底長進,是個要“改定”的社會的。凡是舊社會底政治、經濟、藝術、道德,……都要拿著現在“需要底趨向”來當我們底“尺子”,把他們一一量過,——從新估定他們底價值。若我們不明白“現代底需要是什么?”或是明白了不用他做尺子,則我們對于現在社會中存在的一切舊事物便不能確定他們在現在的價值。他們的價值我們既然不曉得,則從他們演生出來的種種問題,當破壞,當保守,當改良,我們應依著那個去解決?
三、難得做有系統的運動——現在做文化運動的人,有些,不但是方法沒有一定,就是主張也是時常更換:有些人今日講這樣主義,明日卻去又講那樣主義;有些人今日罵宗教不好,說他要不得,明日卻又甜言蜜語來恭維宗教。這樣不成系統的運動,也多半是由于根本就沒依趨時代需要的緣故。這樣東一犁西一耙的文化運動,不但收不到什么大效果,恐怕很容易把些不明白的人領到一個“彷徨四野,莫知所之”的所在了。
第二,新文化運動底里邊,很有些盲從的假冒的先生們,他們把“文化運動”當做一件很時髦的裝飾品:無論走到那里,總要故意擺出幾個新思潮底名詞來。就是“真正覺悟了的青年”,聽他說來,“未嘗不絲絲入扣”;但在他底行為上,處處卻是“依然故我”:他不但不能打破他成天指出的那些虛偽、束縛、因循、煩悶、階級和一切罪惡,他還成天生活在他們里邊,做他們底奴隸。我以為文化運動,不但要去“宣傳”,還要來實行。這實行當先要從做文化運動的人身上做起。因為:(一)、文化既是一個需要,便不是“身外之物”,這個實行底范圍,除做文化運動的人,將從何處擴張起?(二)、新精神底真價值,若不從自身體驗,將無從領會。
第三,中國底“學者”向來總是趨于一偏,現在文化運動中的青年依然還有這樣毛病。中國在科舉時代,念書就是專門造“官”的資格,不用說了;就是自廢科舉之后,這個“官”的觀念還強烈的注在人底腦里,所有一般住學堂的先生們大半多喜歡去學法政;前幾年來學生界腦中又裝了些要富強國家的觀念,覺得工業萬能,大多數學子又偏到理化一方面去;去年文化運動來了,大家又變了個新的趨向,但這個趨向仍然是偏到一方的:大多數人又多往文學和哲學一方面走去。
我覺得時代看輕了一種學問或偏重了他,總不是很好的現象。因為了滿足現代底需要來做文化運動,來革新社會,必然不能把現實完全丟開,下手的地方還在現實上邊。我們現在不但不當輕看了自然科學,疑惑物質文明在今日的價值;就是社會科學如政治、法律等我們也不應當鄙棄,因為他們在現實里邊都還據有雄厚的勢力。況一種精神底貫澈,豈止文學和哲學上邊,各樣科學都可以融會進去。還有一點他們偏了的地方:就是當他們討論一件社會問題的時候,注意的只是物質欲望底平安,不注意藝術欲望底向上的“美”和“愛”。
第四,還有一樣缺點,就是我覺得現在各種擔負新文化運動的出板品,里邊底文章“說明的”太多,“方法”太少。有一次我讀了一本“新的”出板的小冊子,他里邊什么“婦女解放”、“社會改造”、“打破階級”、“實行勞動”,……這一類新的字眼都“應有盡有”了;就是說明,也四面都說到了;但究竟“婦女怎樣去解放?”,“階級怎樣才能打破?”……他卻沒舉到一個方法。我以為做新文化運動的文章,不但應當說明一個新學說和一個問題底真意義,還要注意提出他們實行和解決的方法??瞻褞讉€“字眼兒”左解釋了右解釋,那有多大用處!
(三)
這些缺點,我以為多是由于做文化運動的弟兄們沒做充分的自身文化運動的緣故。但凡是做一件事情,都應有個準備。準備不充實,狠會生出些欠缺的地方,所以我覺得做文化運動的弟兄們應有一凡充實的準備。但我說準備,不是要叫弟兄們停了運動,先來做準備的工夫;是希望我們一方面運動別人,一方面還要來運動自己。我以為我們自己運動自己,須有——
第一,我們要曉得這個時代底需要是什么?——我們知道,這個社會是長進的,是永遠不息向著一個最高的目標的。我們現在所占的不過是他底歷程中間底一段。我們底希望常懸在最后那一個“烏托邦”里,但我們底努力卻都應當為了現代底需要。因為現在的社會里很有好些阻礙他走到最高一個目標的“烏托邦”的東西;這些東西都等著我們底努力去解決。我們為了現代底需要去努力,也就是為了我們最后的目的去努力。我們為了現代底需要來努力,還要代表時代需需*“需需”當作“需要”。的精神——說不定過兩天就有人說他陳腐的——“德謨克拉西”。
第二,要具個評判的態度——文化運動,不僅是要搬運新思潮,還要把舊社會一切事物都從新決定。為了這兩樣事情,我們必須具一種評判的態度,把他們——不論是新的學理或社會問題——都用著我們所認定的代表時代需要的精神一一量過,看
“他們比這個精神怎樣?”
——“相同呢?”“還是相異呢?”
……
“相同,我們把他們怎樣?”
“相異,我們又把他們怎樣?”
……
有時代底需要做準則和這種評判的態度做手段,這才是文化運動底正確方法!
第三,要確立個新的人生觀?!騺碇袊咨鐣皇莻€虛偽的,懦弱的,保守的社會。我們為了時代需要來努力,便先要改換我們自己底“人生觀”。新的人生觀怎樣確定,我這里雖然不能備說,但據我底私見,新人生觀底條件應當是真實的,為人類謀幸福的,奮斗的,重視藝術的。
(四)
把上邊的意思總括起來說,在輸進學理一方面,文化運動不防*“防”應作“妨”。有超過現實的研究,但在“整理社會”一方面,他卻應當長是個完成時代需要的工具。
我們做文化運動底新態度,就是評判的態度。
我們做文化運動底新精神,就是奮斗的精神。
我們要相信一世一世的都接續不斷的為了時代底需要去奮斗,積攢起來便是社會永久的進步。
我們也要相信破壞一切虛偽和勉強,便是真實和自然底創造;而且要建設美的善的產物,先要除了丑的惡的障礙。
四、八、一九二〇
由落款日期可知,該文作于1920年4月8日。高君宇首先高度評價了“五四”運動,認為它對內使沉悶的中國思想界煥發了生氣,對外則使青年“擔負世界文化的責任”。隨后,作者指出現在的學生運動,存在著一些欠缺和不盡人意的地方。高君宇列出了四個缺點,并對其逐一進行剖析,分別闡述了對策。針對這些缺點,他以為青年們應加強對自身的文化運動。我們要明確時代的趨向和現代的需要,這樣才能有共同的目標,才能估定舊事物的價值。從事文化運動,不但要去宣傳,還要去實行,去奮斗,去創造。要確立個新的人生觀,“新人生觀底條件應當是真實的,為人類謀幸福的,奮斗的,重視藝術的”。宣傳新思潮時,“不但應當說明一個新學說和一個問題底真意義,還要注意提出他們實行和解決的方法”。所謂“自身底文化運動”,在一定程度上即在提倡知識分子的自我啟蒙與自我教育。
除了以上兩文,《今生》上還可以找到高君宇其他的散佚文字,如為廬隱《我對于大學開放女禁底意見》一文所寫的附言。所謂“女禁”,是指1920年以前,中國的高等學校,除極個別的私立大學或教會大學,都僅招收男生而不招女生?!拔逅摹毙挛幕母邠P,使得婦女問題成為公共輿論的焦點,女權思潮與女子解放運動勃然而興。許多進步人士撰寫文章,呼吁高等教育向女子開放。廬隱的《我對于大學開放女禁底意見》一文,便旨在陳說自己關于開放女禁的意見。廬隱首先對開放女禁的事實表示歡喜,認為女子天賦的本能,并不弱于男子,或許還有勝過男子的地方。她為那些進入大學的女性同胞感到佩服,但申明女子求學應尊重教育規律,循序漸進,避免“躐等”。她勸誡女子不能因好高騖遠、滿足虛榮心而追求大學生的虛銜,而應該平心靜氣,度德量力,在求知道路上“由淺而深,由簡而繁”。
讀罷此文,高君宇以附言的形式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我信大學開放女禁的問題,已經過了討論“應當”和“不應當”的時期;現在要探討的,應當是“大學怎樣免除因開放女禁所生的些阻難?”了。但還有些人懷疑大學不應當開放女禁的。他們底懷疑——除了遵守禮教,視男女范圍為絕對不可破的先生們外——總括起來,大概不外兩種:
(一)、兩性不同的危險;
(二)、女子程度底不能銜接。
這些并不足為反對大學開放女禁的理由。我以為若還要討論大學應當開放女禁不應當,當先要問“女子究竟是‘人’不是?”“人和人應當有什么差別的待遇不應當?”如果我們承認女子是“人”,便不應當叫女子受“較劣于男子”的待遇,——男子有份的,女子也要有份。大學是為了人類設立的,不是男子專有品;女子也當進去。至于大學因開放女禁所生的阻難,這當是另一個問題,妨不著大學應當開放女禁的理由。我們要曉得:大凡做一件事情,第一個要認定的,就是目標本身底正當不正當:如果目標正當,我們便要朝著他走去,決不可因歷程間阻底難,便舍開了正當的目標。
廬隱女士底懷疑,好在只在“程度”上邊??此滓馑?,這大學開放女禁,只是個“時機”問題:女子程度夠了,才是大學應說*“說”疑為“該”。開放女禁的時候。但我覺得就是這樣懷疑也不應當有。廬隱女士底立論,似乎偏重“現實”一邊,但現在的教育制度何能盡令我們滿意?應理大學是個教“人的”知識和“增進文化”的地方,不是個養成“學者”的機關,他應當為人人公開,更何必一定要“必從蒙養園而初小,而高小……”才可以升入的限制?大學底課程,固然有好些是專門的;他們底精神應理都該是民治的,——大大數人所另了解的;廬隱女士所推想的各種危險,據我想,總不至于實現。我承認廬隱女士底懷疑是狠有價值的,因為有好些問題,都因有多少懷疑,才討論出他們底究竟。我還希望廬隱女士和與廬隱女士抱同一見解的,今后都要依從目標底正確,不要顧忌歷程底阻難!
君宇附言。
二九、三、一九二〇。
上文雖然不長,但對于研究高君宇早期的女權思想具有極高的文獻價值。他認為開放女禁問題,已經過了討論“應當”和“不應當”的時期,現在要探討的是,大學如何免除因開女禁所面臨的諸多阻難。他駁斥了一些社會人士懷疑或反對開放女禁的理由,明確地宣稱“如果我們承認‘女子是人’,便不應當叫女子受‘較劣于男子’的待遇,——男子有份的,女子也要有份。大學是為了人類設立的,不是男子專有品;女子也當進去?!币虼耍诟呔羁磥恚_放女禁目標正當,是大勢所趨,即使遭遇阻難,也不應開歷史倒車。他不太同意廬隱的懷疑,可也承認她的懷疑很有價值。這就從一個側面折射出,“五四”時期,女子解放問題是社會大眾共同關切的焦點。“女學”不僅關乎知識女性,男性亦熱情參與互動和探討。
另外,目錄頁刊有一則《本刊特別啟事》,也當出自高君宇之手,茲抄錄如次:
本號廬隱女士底《我對于大學開放女禁底意見》一篇內,“我信大學開放女禁的問題……”以下都是君宇附加的話,因排印匆促,未及分開;又《自然的美及自然的愛》的譯者附言,亦被手民排在《教育底真意》之后,這都是我們要請讀者原諒的。
由于高君宇的附言緊跟在廬隱《我對于大學開放女禁底意見》一文之后,假如忽略上述啟事,讀者確實很容易將高氏的文字闌入廬隱的文章。*筆者在《〈廬隱全集〉補遺》(《漢語言文學研究》2017年第1期)中因一時疏忽,便有此謬誤,及至發現問題時,此文已經見刊。特此說明,并向讀者致歉。這則啟事旨在避免以上情況的發生,從而顯示了編輯對于讀者的負責態度。
結語
《今生》雜志凝聚了青年高君宇的智慧、熱情與心血,體現了其關注社會、堅持啟蒙的編輯思想與文化理念,是其早期革命活動的見證。該刊所載高君宇的幾篇佚文具有較高的史料價值,為我們了解與考察這位共產黨先驅的早期思想提供了不可多得的第一手文獻?!?920年正是高君宇努力學習馬克思主義,思想認識產生飛躍的關鍵一年,《今生》月刊為我們研究高君宇的思想發展和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早期傳播提供了寶貴資料?!?張偉:《高君宇與〈今生〉》,《塵封的珍書異刊》,第154頁。同時,還有一些問題值得我們注意。比如《今生》是否僅出了一期?高君宇是否參與創辦留京山西一中校友會?再如,關于高君宇與石評梅的相識,廬隱在《石評梅略傳》(1928)中回憶說:“后來在評梅將要畢業于女高師的那一年,在山西同鄉會里才認識了他,彼此談起話來,才知道是她父親的學生?!?廬隱:《石評梅略傳》,石評梅著、楊揚編:《石評梅作品集(戲劇 游記 書信)》,北京:書目文獻出版社,1985年,第188頁。文中提及的“山西同鄉會”是否即留京山西一中校友會?既然早在1920年,高君宇已與廬隱有往來(至少是文字交),那么他此時認識石評梅的可能性很大。這就為高、石兩人相識于1920年的說法*張思榮:《高君宇石評梅相識時間考》,《山西地方志》1989年第2期。提供了一個側面佐證。最后,《今生》上的幾位作者如“蹤源”“擬虛女士”,顯然都是筆名,其真實身份成迷,尚待進一步考證。
金傳勝(1988-),男,南京大學中國新文學研究中心博士研究生(南京 210023);邱晶晶(1989-),女,福建船政交通職業學院公共教學部助教(福州 350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