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談判期出軌，是否違背夫妻忠實義務？

錢宏祥+歐陽峰

因婚外情過錯，男方自愿放棄家產離婚。6個月后，又因發現女方在離婚談判期出軌，男方要求重新分割財產。那么，離婚談判期出軌算不算違背夫妻忠實義務，已經履行了的離婚財產協議是否可以反悔呢？日前，上海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的終審判決提供了答案。

婚內出軌，丈夫羞愧簽協議

容貌出眾的譚芳在大學期間是很多男生心儀的女孩，張平與周毅這對好兄弟也是其中的兩位。臨近畢業時，譚芳最終被張平的執著追求所感動，與之建立了戀愛關系。2007年年底，張平與譚芳購置新房準備結婚。由于資金不足，張父便幫兒子出資，并要求在房屋產權登記時注明所購商品房由張平、譚芳和張父分別享有同等份額。

2008年7月，張平與譚芳舉行了婚禮，并立下了“丁克之約”，打算盡情享受二人世界。然而，婚后不久，抱孫心切的張父便催促二人生子。一開始，兩人不為所動，但時間久了，譚芳心生不快。面對父親的再三催促，張平請求譚芳擇機懷孕，可譚芳均以工作繁忙為由拒絕。張平雖沒有執意堅持，但自此心生芥蒂。2013年12月24日，張平與朋友聚會后徹夜未歸，譚芳就此生疑。張平不擅說謊，支支吾吾坦白說醉酒后與一位女友共度了一晚。

張平雖信誓旦旦向譚芳保證絕不再犯，但譚芳始終不能釋懷，這讓夫妻關系陷入僵局。與此同時，與張平發生關系的女子乘虛而入，隔三差五與張平相約。

2014年4月，張平心懷愧疚地向譚芳提出離婚，并承諾放棄個人房產份額。譚芳開始沒有理會，之后見張平態度堅決，便心灰意冷。4月24日，他們簽下第一份《自愿離婚協議書》。張父也與譚芳簽訂了房屋產權轉讓合同，把其名下1/3的產權以130萬元的價格轉讓給譚芳。第二天去領離婚證時，譚芳臨場反悔，并未與張平離婚。

6月18日，張平與譚芳再度簽訂《自愿離婚協議書》，該協議書載明：兩人婚后沒有生育，女方目前并未懷孕，張平自愿將1/3的房產份額歸譚芳所有，張父的產權部分以130萬元的價格轉讓給譚芳，而兩人平日所開的汽車也歸譚芳所有，并注明款項應于2014年12月31日前付清。

在辦理了財產協議公證后，兩人到婚姻登記部門領取了離婚證。當晚，張平回家取個人用品時，譚芳聲稱張平作為公司高管，年薪不菲，必有其他隱蔽的財產，兩人再起爭執。為平息譚芳的怨氣，張平又簽下一份補償譚芳60萬元的離婚補充協議。

前妻生女，前夫起疑悔協議

辦理離婚手續后不久，譚芳即與周毅結婚。2015年1月的一天，譚芳的女兒出生。

聽聞前妻生女，張平十分錯愕。離婚前幾個月，他與譚芳一直處于分居狀態，此時譚芳所生的女兒毫無疑問是周毅的，而按時間推算應該是2014年4月前后所懷的。更讓張平惱怒的是，離婚前譚芳之所以再三糾纏財產問題，很可能是受了周毅的唆使。

2月初，未等譚芳坐完月子，張平就上門質問譚芳。譚芳承認孩子就是她和周毅的。原來，張平出軌后，譚芳心情低落，周毅曾幾次在兩人之間斡旋，試圖勸說他們和好如初。但隨著張平與譚芳的關系越來越僵，周毅對張平產生了看法，便經常勸慰譚芳，成為她感情的避風港。在與張平第一次簽下離婚協議后，譚芳與周毅的感情迅速升溫，并發生了關系。

聞此，張平異常氣憤。第二天，他拿著離婚協議書找到譚芳，聲稱譚芳也存在婚內出軌的情況，違背了夫妻忠實義務，卻仍讓他以為只有自己有婚外情，并因此承攬全部過錯責任，在財產上做出巨大犧牲，所以，他要求重新分割家產。譚芳則果斷拒絕，她認為離婚財產協議是兩人在清醒的狀態下所簽的，并沒有強迫一方意愿的行為，并稱自己與他人發生關系的行為并不具有造成婚姻關系破裂的過錯責任，更與張平婚內出軌行為過錯有本質的區別，而且如今協議早已生效，所以張平無權反悔。

3月31日，在與對方多次協商無果后，張平以譚芳欺詐為由到上海市楊浦區人民法院起訴，請求法院判令撤銷張平與譚芳簽訂的《自愿離婚協議書》中的財產分割條款，還請求法院依法分割房產以及譚芳使用的汽車。

譚芳則答辯稱，簽訂《自愿離婚協議書》之前她尚不知自己懷有身孕，故不屬于故意隱瞞事實的欺詐行為，因而張平無權申請撤銷。除此之外，譚芳還稱張平于2014年6月19日簽訂了支付60萬元補償款的協議至今尚未履行，要求法院一并處理。

庭審期間，張平、譚芳均確認所爭的房產現值350萬元，張父所占產權份額價值130萬元，汽車價值9.5萬元。6月5日，上海市楊浦區人民法院綜合張平、譚芳在婚姻存續期間的過錯程度，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第四條、三十九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二）》第九條規定，判決涉案房屋產權歸譚芳所有，譚芳支付張平產權折價款110萬元，支付張父產權折價款130萬元，譚芳另支付汽車折價款4.75萬元。對譚芳要求張平履行離婚補充協議中支付60萬元的意見，因譚芳未能舉證說明在離婚時存在遺漏的夫妻共同財產，法院沒有采納。

一審判決后，譚芳不服提出上訴。日前，上海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根據我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一）條的規定，作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的終審判決。

（文中所涉當事人均為化名）

法官說法

本案爭議的焦點有兩個：第一，雙方離婚之時所簽訂的離婚協議及補充協議中關于財產分割的條款是否可以撤銷；第二，夫妻在簽訂離婚協議之后、辦理離婚證之間，一方與他人發生性關系是否屬于違背夫妻忠實義務。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二）》規定：“男女雙方協議離婚后一年內就財產分割問題反悔，請求變更或者撤銷財產分割協議的，人民法院應當受理。”本案中，原告張平在規定的期間內請求變更離婚協議，其主張能否成立，主要看雙方簽訂協議時有無欺詐和脅迫的情形。

張平提出對方欺詐的理由是譚芳在離婚前與他人發生兩性關系并懷有身孕。譚芳則認為，雙方在此前所簽訂的離婚協議已經產生對雙方權利義務的約束，從該時起即不負有夫妻忠實義務。然而，根據《婚姻登記條例》第十一條第一款第三項，“雙方當事人共同簽署的離婚協議書是辦理離婚登記的必備材料”之規定，對雙方產生法律拘束力的離婚協議應以雙方離婚之日在民政局備案的協議為準。夫妻雙方在法律認可的正式解除婚姻關系時間之前，雙方均還享有并承擔夫妻之間的權利與義務，包括夫妻之間相互忠實的義務。而譚芳在與張平于2014年6月18日簽訂離婚協議之時，已與他人發生男女關系并懷有身孕，且未將此情形告知張平，并在協議中聲明未懷孕，此行為已經嚴重違背夫妻忠實義務。

一般而言，夫妻雙方在離婚分割共同財產時，往往會將夫妻關系存續期間是否存在過錯及過錯程度作為財產分割中的重要因素予以考慮。張平系在對譚芳違背夫妻忠實義務不知情的情況下，對自己在婚姻中的過錯程度作出錯誤判斷，從而在財產分割上作出重大讓步。當獲知譚芳在夫妻關系存續期間同樣存在違背夫妻忠實義務的行為后，主張重新分割夫妻共同財產，有足夠的理由和事實依據。

很多人認為，夫妻雙方均有離婚意愿后或者在辦理離婚手續期間便不再被婚姻忠實義務所束縛，可實際情況是只有領了離婚證后雙方義務才算正式解除。而所謂的離婚協議，也是在正式提交給婚姻登記部門后才有效。因此，在離婚協議生效之前，切莫大意，否則必會賠了夫人又折兵。

吳 猛（江蘇省鎮江市中級人民法院副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