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秀偉(山東師范大學,山東 濟南 250014)
人民政法傳統的歷史生成與法治轉型
安秀偉
(山東師范大學,山東濟南250014)
人民政法傳統是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人民政法實踐中逐漸萌芽、發展和逐漸生成的。正確對待人民政法傳統的態度是:它是在特定歷史條件下生成的,不能機械地固守或神話人民政法傳統;它的本質是要堅持黨的領導,奉行群眾路線,倡導司法民主,堅持實事求是,倡導司法公開,堅持為中心工作服務等;人民政法傳統與現代法治并不具有天然的邏輯自洽性,發揚和創新人民政法傳統需要遵循法治思維和司法規律。
人民政法傳統;歷史生成;法治轉型
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人民政法工作可以追溯至20世紀30年代的蘇維埃政權時期,在長期的實踐中形成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政法傳統,并深得人民群眾的贊許。但隨著時代的變遷,人民政法工作與社會發展出現了一定的不適應性。為此,2013年中共中央提出要“深化司法體制改革,加快建設公正高效權威的社會主義司法制度,維護人民權益,讓人民群眾在每一個司法案件中都感受到公平正義”①。深化司法體制改革是一項系統工程,既需從源頭上弄清楚我國的人民政法傳統從哪來、是什么,又需要緊扣依法治國的時代脈搏把握好司法改革的大方向,唯有如此才不致步入歧途。
傳統,是指從歷史上傳承下來的思想、文化、道德、風俗、藝術、制度以及行為方式等,“就其最明顯、最基本的意義來看,它的涵義僅只是世代相傳的東西(tradition),即任何從過去延傳至今或相傳至今的東西”②。政法傳統,是司法傳統的另一種說法,是指在特定歷史背景下形成的,經過中國共產黨不斷地總結和發展,至今仍在我國司法領域中發揮指引性作用的精神要素。在人民政法傳統的生成進程中,以下三個因素發揮了關鍵性作用:
(一)蘇聯法的“榜樣”作用
無論是中國共產黨的成立,還是共產黨領導下的政權和法制建設,從一開始就深受蘇聯革命和法制經驗的影響。20世紀30年代是中國共產黨創立政權和探索人民政法工作的起步階段。1931年11月,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在江西瑞金宣告成立,此后,相繼頒行了憲法大綱以及土地法、勞動法、婚姻法、懲治反革命條例等法規。在中國共產黨初期的政法工作開展過程中,蘇聯法發揮了“榜樣”甚至模版的作用。
在新中國成立前后,中國對蘇聯法的學習和模仿達到了空前的程度。1949年2月,中共中央發表了“關于廢除國民黨六法全書與確立解放區司法原則的指示”,這與1917年俄國十月革命勝利后蘇聯勞動人民制定的第一個法律即廢除全部舊法和舊司法機關的“關于法院的第一號法令”,在思路上如出一轍。實際上這并非巧合,而是中共中央的政治抉擇,正如毛澤東1949年在《論人民民主專政》一文中對新政權的思考那樣:“一邊倒,是孫中山的四十年經驗和共產黨的二十八年經驗教給我們的,深知欲達到勝利和鞏固勝利,必須一邊倒……不是倒向帝國主義一邊,就是倒向社會主義一邊,絕無例外。”③在這種政治形勢下,新中國開始對蘇聯法律制度和理論主動、全面地進行模仿和學習,方式主要包括創辦法學教育機構,培養蘇式法律人才;翻譯出版蘇聯法律教材和著作,傳播蘇聯法律理論;“引進來、走出去”,聘請蘇聯法學專家來華講學授課,派遣留學生赴蘇學習等④。這種態勢一直延續到1960年,隨著中蘇關系的惡化,中國走上了一條既反美帝、又反蘇修的獨立自主的道路。直到1989年中蘇關系才初步實現正常化,但蘇聯很快就解體了。
(二)鄉土國情的決定性作用
在新中國成立前,“從基層上看去,中國社會是鄉土性的”⑤。除沿海和大都市以外,廣大內陸地區都還處于從鄉土社會蛻變的過程中,屬于“法治秩序”“禮法秩序”“德治秩序”“人治秩序”“宗法秩序”等組合而成的“多元混合秩序”。費孝通所謂的“基層鄉土社會”,是與古代高高在上的統治階層所在的上層社會,以及清末以來受西方文化沖擊形成的以軍閥、政客和知識分子為主導的社會層面相對而言的。
中國共產黨領導的革命根據地和解放區政權大多位于偏遠農村地區,是典型的鄉土社會。陜北革命根據地,是這種鄉土社會氣息最為濃郁的地區之一。對于鄉土社會的人們來說,清末以來從西方學來的現代司法制度與理念完全是陌生事物。另外,中國的鄉土社會與蘇聯的農奴社會具有一定的相似性,因此,源自蘇聯的土地革命、階級斗爭、革命專政、人民主權等具有強烈意識形態色彩的革命政策對民眾具有強大的號召力和吸引力。在一些具體訴訟制度或司法制度方面,革命根據地政權堅持了獨立自主的理念,在借鑒蘇聯法、國民政府法制經驗的基礎上,根據中國國情作了改變或者創新。例如,陜甘寧邊區司法領域創造性提出的“馬錫五審判方式”,即是“對以血緣和地緣為基礎的調解手段的重視、對地方話語權威的整合、為民做主的思想、息訟的目的追求,顯然是利用了傳統法律文化資源中的形式,而融合了近代法治的民主、公正、效益等內容”⑥,這使“馬錫五審判方式”成為溝通傳統法與現代法的成功范例,也是人民政法傳統開始形成的標志。
(三)政治斗爭形勢的重大影響作用
從語源看,“政法”一詞源于日語“法政”,本意是指法學和政治學,實指法學專業教育。新中國成立后,以朝陽大學更名為北京政法學院為開端,“政法”一詞開始進入中國人的日常生活。從“法政”到“政法”,不僅是近代以來法學教育機構名稱的演變,更體現了政治與法律之間的相互關系,潛意識里是中國傳統法律觀念中法律工具主義價值觀的體現。其實,“法”與“政”順序的變化,也是馬克思主義法律觀的外在表現和要求。在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那里,法律歷來是階級斗爭的工具之一;在馬克思主義指導下,中國共產黨的政權建設和政法工作實踐的總體特征是,“政策、法律的制定與實施必須服務于、服從于黨和國家社會治理的根本目的,強調國家權力的相互配合和執政黨的政治領導權在各種國家權力之間的主導、協調作用”⑦。
人民政法傳統隨政治斗爭的需要而不斷作出調整,在人民政法工作的各個領域幾乎都有體現。以體現司法民主精神的人民陪審員制度的演變為例:1932年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政府頒布的《裁判部暫行組織及裁判條例》第十三條規定:“法庭由工人組織而成,裁判長或裁判員為主審,其余二人為陪審員。”這里突出強調了裁判員、陪審員應當由工人選任,這與當時的工農政權的性質和政治斗爭形勢是相適應的。抗日戰爭時期,中共領導下的邊區政府紛紛出臺文件,對于人民陪審員的產生采取選派制為主、聘任制為輔的方式,“主要形式有:群眾團體代表陪審,包括工人抗日救國會、農民抗日救國會、青年抗日救國會、抗敵后援會、犧盟會以及其他群眾團體;同級參議會駐會委員會代表參加陪審;地方公正人士參加陪審,這里的地方公正人士是指參加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開明士紳”⑧。可見,為了適應抗日戰爭的嚴峻形勢,人民政法工作也為組建最廣泛的抗日統一戰線做了必要的調整。到解放戰爭時期,在土地改革運動期間各解放區又紛紛規定,人民法庭的陪審員應絕大多數來自于農民。
由于“傳統”是在歷史上形成的,所以很容易與“過去”畫等號。某一歷史上的事物要成為傳統,需同時具備四個要素條件:一是時間要素,不經歷時間的沉淀無法成為傳統;二是傳承性,即由古至今的延續性;三是規定性,即延續下來的事物在現代仍然發揮著重要的作用,而不是只歷史上一度存在的僵死的東西;四是觀念性,即能成為傳統的東西主要是主觀的、精神的要素,而主要不是其歷史表現形式。其中,最后一點最為重要。我們繼承和發揚人民政法傳統,并非要繼承人民政法工作的歷史表現形式,而是要發揚人民政法傳統的精神內涵。從某種意義上說,人民政法傳統不是不證自明的,而是在官方不斷總結和闡釋中逐漸升華的,從具象走向抽象、從形式提煉為精神特質。人民政法傳統具有以下六方面的特質:
(一)在與政黨的關系上,堅持黨的領導
黨對政法工作的領導,是人民政法最主要的傳統之一。1959年5月16日,董必武在全國公安、檢察、司法先進工作者大會上講話指出,“我們黨從井岡山建立革命政權的時候起,就有了自己的政法工作。人民政法工作和軍事工作、經濟工作、文教工作一樣,在黨中央和毛主席的領導下,從民主革命到社會主義革命,逐步積累起豐富的經驗,形成了自己的優良傳統。這就是服從黨的領導、貫徹群眾路線、結合生產勞動、為黨和國家的中心工作服務”⑨。在新中國成立前后,中共中央先后設立了“中央法律委員會”“政法小組”“政法委員會”等涉及政法工作的組織,其權力也幾經縮減或擴張,但這只是黨對政法工作的具體領導形式發生變化,黨領導政法工作的指導思想卻始終未變。
(二)在司法宗旨上,奉行群眾路線
“群眾路線”原本是中國共產黨的政治路線和組織路線,也是黨做一切工作的根本路線。司法中的群眾路線,被視為是黨領導下的“政法工作的生命線”⑩,它要求司法官員辦理案件不應拘泥于法律形式,要把實現人民群眾的利益作為司法工作的出發點和歸宿。早在陜北革命根據地時期,毛澤東就曾說,司法不要只靠專審案子的推事、裁判員,“任何事都要請教群眾”?。從其表現形式看,以“深入群眾、調查研究、調解為主、巡回審理、就地解決”為特點的馬錫五審判方式,就是司法工作中群眾路線的集中體現。馬錫五自己也說:“國民黨反動派所經常采用的審判方式是高高在上的坐堂問案的方式,我們所采用的審判方式是群眾路線的審判方式。”?除此之外,人民陪審員制度、信訪制度、人民調解制度等,也是群眾路線的重要表現形式。1949年新中國成立后,第一任最高法院院長沈鈞儒強調:“人民司法工作,是依靠人民、便利人民、為人民服務的工作,人民司法工作者應該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因而群眾路線是人民司法的一個基本問題。”?
(三)在哲學思維上,堅持實事求是
馬克思唯物主義的哲學觀,對蘇聯和中國的司法工作發揮了理論指導作用。在1930年代陜甘寧邊區政府時期,毛澤東在黨的“整風運動”中批判了“本本主義”和“教條主義”,并倡導一種新的思想路線和工作作風即“實事求是”。由于實事求是既符合馬克思唯物主義哲學,又適應了中國革命發展的實際需要,遂被確立為中國共產黨的基本思想路線和工作方法。改革開放以后,“實事求是”在新的歷史條件下再度煥發生機。1978年鄧小平在講話中強調:“實事求是,是毛澤東思想的出發點和根本點。這是唯物主義。”?在黨的領導下,“實事求是”理所當然地成為立法和司法活動的指導原則,從而形成了一種“有錯必糾”,與西方形式理性主義司法理念不同的政法文化傳統。“重證據、重調查研究,不輕信口供”的訴訟證據理念,發達的再審程序設計和頻繁啟動的涉訴信訪機制,以及“以事實為根據、以法律為準繩”的司法原則的確立,都是在實事求是的政法傳統下形成的。
(四)在司法理念上,倡導司法民主
在蘇聯法的影響下,中國共產黨自20世紀30年代就在革命根據地的司法實踐中確立了人民陪審員制度。在陜北革命根據地時期,馬錫五審判方式中“依靠群眾”參與審判,本質上也是司法民主的一種特殊表現。新中國成立后,1953年中央人民政府頒布的《人民法院暫行組織條例》《最高人民檢察署暫行組織條例》和《各級地方人民檢察署組織通則》,1954年《憲法》第七十五條,均確立了人民陪審員陪審的審判制度。2004年12月,最高人民法院在《關于提請審議〈關于完善人民陪審員制度的決定(草案)〉的議案》中指出,“人民陪審員制度最早始于革命根據地時期,是我國司法制度的一項優良傳統”,“為了健全社會主義民主法制,充分發揮人民陪審員在審判工作中的作用,弘揚司法民主”,提請全國人大對人民陪審員制度進行了專門立法。
(五)在司法方式上,倡導司法公開
早在土地革命時期,《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裁判部暫行組織及裁判條例》第十六條就規定:“審判必須公開,倘有秘密關系時,可用秘密審判的方式,但宣布判決時仍應公開進行。”1941年5月制定的《陜甘寧邊區高等法院對各縣司法工作的指示》中也規定:“判決案件完全是公開的,在必要時可以舉行人民公審來判決。但法律規定的不宜公開審判的案件除外。”新中國成立后,司法公開制度被憲法確定下來。1954年《憲法》第七十六條規定,“人民法院審理案件,除法律規定的特別情況外,一律公開進行”。此后,我國在憲法、人民法院組織法和訴訟法中,都反復重申了這一精神。
(六)在司法功能上,堅持司法為中心工作服務
在革命和建設的每一個階段,中國共產黨都會提出一項中心工作任務。1979年彭真在法制宣教班第一期結業典禮上曾說:“公、檢、法的任務,總是圍繞著黨和國家及全國人民的任務的。”?例如,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明確提出把全黨的工作重心轉移到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上來,1982年8月3日《人民日報》社論強調:“隨著黨和國家的工作重心轉移到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上來,政法工作要更加自覺地、更加明確地為保衛和促進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服務。這是政法工作的根本任務。”?從最高法院歷年工作報告看,人民法院的審判工作也是主動地服務于黨和國家的政治中心任務的。
客觀而論,我國的人民政法傳統并非是在法治社會土壤里醞釀生成的,人民政法傳統與法治精神也并非具有天然的自洽性。實際上,直到1997年黨的十五大才首次提出,“依法治國,是黨領導人民治理國家的基本方略”。1999年,“依法治國”才正式寫入憲法。2014年,中共十八屆四中全會再一次通過了《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提出要完善確保依法獨立公正行使審判權和檢察權的制度,優化司法職權配置,推進法治專門隊伍正規化、專業化、職業化,提高黨員干部法治思維和依法辦事能力等改革思路。回顧歷史,從法治首倡至今不過20年時間,其間人民政法傳統與現代法治精神沖突的事例并不鮮見,司法改革也不乏誤區,如何繼續推進人民政法傳統的法治化轉型值得認真思考。
(一)人民政法工作應當尊重法治和司法規律
在法治社會里,人民政法工作和司法改革應當尊重法治和司法規律,這是原則也是底線。在實踐中有兩個認識誤區需要警惕:其一,需警惕將“法治與司法規律”等同于“西方法治和司法規律”。現代法治的確濫觴于西方,然而,將現代法治和司法規律一律貼上“西方資產階級”的標簽顯屬錯誤。西方法治精神源于古希臘城邦民主制,亞里士多德第一次提出了法治學說,之后經無數學者長達一千多年的不懈努力,最終在資產階級大革命時期被發揚光大。可見,法治精神和司法文化不僅是西方資產階級革命的產物,更是全人類智慧的結晶,是在綜合世界各地優秀法文化傳統的基礎上形成的。其二,需警惕將人民政法工作實踐一律貼上“中國特色的法治和司法規律”標簽。與西方相比,我國法治的確有差距,現代法治國家的建設因此步履維艱。但是,如果因此否認現代法治和司法規律的存在,將中國司法實踐中的做法一律貼上“中國特色的法治和司法規律”標簽,則有法治虛無主義的嫌疑。
關于法治和司法規律的學術成果可謂汗牛充棟,本文沒有綜述的必要。簡言之,法治有兩條鐵律:一是“形式法治”,即“要保證人民在自己的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允許任何人有超于法律之上的特權”,這是鄧小平在十一屆三中全會報告中對“文化大革命”慘痛歷史進行反思的結果,并被世界各國憲法廣泛確認的一條法治規則。二是“價值法治”,“法治精神是一個融善治、民主、共和、人權、自由、公正、理性等精神要素為一體的科學命題”?,是一種與專制、擅權、非理性相對應的社會治理方式。司法活動總是存在于一定的政治、經濟和社會環境之中,司法理念和制度也會隨著政治、經濟、社會環境及其發展變化而呈現不同的面目。但是,司法權作為一種國家權力,其運行有一定的規律性,即應當體現司法權的固有本質屬性:一是司法權對于爭議各方的中立性和平等性;二是司法權對于外部力量的獨立性和公開性;三是司法權介入的被動性;四是司法權運行過程的程序性和法定性;五是司法權運行結果的終局性和權威性;六是司法權價值取向上的公正性和效率性。
(二)應當區分人民政法傳統的精神實質與形式
人民政法傳統不乏優秀的因素,但人們在“傳承什么”的問題上經常陷入認識混亂。比如,有人認為,馬錫五審判方式、人民陪審員制度、涉法信訪的接待等,都是人民政法工作的優良傳統。基于這種認識,有的地方法院熱衷于復古“馬錫五審判方式”,大力提倡法官“走出去”,堅決摒棄衙門作風,把人民群眾“請進來”,實現案結事了、促進和諧,拓寬解決涉訴信訪問題的思路,促成息訴罷訪?。這種理解混淆了人民政法傳統的“神”與“形”,誤把歷史上的某些制度、實踐做法等“形”的東西當成人民政法傳統本身。
傳統主要是指一種具有傳承性、主觀的、精神的要素,而不是歷史上的具體做法。蘊含在馬錫五審判方式、人民陪審、涉訴信訪等背后的“司法民主”和“司法為民”精神,才是人民政法的優良傳統。在法治時代學習七十年前陳舊做法的“形”,而不思繼承和發揚人民政法傳統的“神”,其結果無疑是犯了買櫝還珠式的錯誤。十八大以來的司法改革部署,也是秉持法治思維,及時地把政法工作思路拉回到了法治的軌道。
(三)以法治思維創新人民政法工作的新形式
對待人民政法傳統的正確態度既不是棄之不要,也不是固守傳統,而應當適應社會發展不斷進行創新,這也是傳統的應有之義。“傳統的正確意義,應該是在保持穩定的連續性中的變革和創新的文化時間過程。任何文化,作為傳承的東西而且成為‘統’,都是保守與變革在整合中的統一,都是在連續性中的發展。”?但是,創新人民政法工作的形式,不能違背法治精神和司法規律。
在人民政法工作實踐中,我們積累了不少經驗,也有負面的教訓。例如,在20世紀80年代以來的“嚴打”活動中,各級公檢法機關都積極配合,從嚴從快處理了一批犯罪分子,雖然對社會轉型中秩序的維持作出了重要貢獻,但也在一定程度上沿襲了“運動式司法”的積弊。再如,在參與社會治安綜合治理、為經濟建設保駕護航的政策感召下,人民法院積極主動“上門攬案”的現象一度相當普遍,違背了“司法被動性”的本質。又如,在“案結事了”“注重社會效果”的精神指引下,有的地方法院把“調解率”作為衡量法官業績的“硬指標”?,違背了調解必須自愿、合法的原則。正是出于對一個時期以來人民政法工作中存在的混亂現象的反思,2014年十八屆四中全會審議通過了《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提出要完善確保依法獨立公正行使審判權和檢察權的制度,建立領導干部干預司法活動、插手具體案件處理的記錄、通報和責任追究制度;優化司法職權配置,探索設立跨行政區劃的人民法院和人民檢察院;推進法治專門隊伍正規化、專業化、職業化,完善法律職業準入制度等,彰顯了把人民政法工作的改革納入法治軌道的決心。同時,這也為人民政法傳統的法治化轉型指明了方向。
注釋:
①《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人民日報》2013年11月16日,第1版。
②[美]希爾斯:《論傳統》,上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5頁。
③《毛澤東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477頁。
④劉穎:《法概念的跨語際實踐:蘇聯法在中國
(1949—1958)》,法律出版社2011年版,第108—119頁。
⑤費孝通:《鄉土中國》,三聯書店1985年版,第1頁。
⑥劉全娥:《陜甘寧邊區司法改革與“政法傳統”的形成》,吉林大學2012年博士學位論文,第99頁。
⑦徐亞文、鄧達奇:《政法:中國現代法律傳統的隱形維度》,《河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5期。
⑧邱騰:《論我國法律文化演變中的陪審制度》,重慶大學2012年碩士學位論文,第18頁。
⑨《董必武法學文集》,法律出版社2001年版,第423—424頁。
⑩徐健:《群眾路線是政法工作的生命線》,《江蘇法制報》2014年4月21日,第8版。
?謝覺哉傳編寫組:《謝覺哉傳》,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91頁。
?邱水平:《在政法工作中始終堅持黨的群眾工作路線》,《紅旗文稿》2013年第19期。
?沈鈞儒:《沈鈞儒文集》,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661頁。
?《鄧小平文選》(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114頁。
?彭真:《論新中國的政法工作》,中央文獻出版社1992年版,第190頁。
?《人民時報》社論:《政法工作要更加自覺地為四化建設服務》,《人民日報》1982年8月3日,第1版。
?張文顯:《法哲學通論》,遼寧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406頁。
?梁明遠:《弘揚“馬錫五審判方式”踐行司法為民根本宗旨》,《甘肅日報》2015年8月14日,第13版。
?李鵬程:《當代文化哲學沉思》,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371頁。
?王德新:《法院調解主導型司法政策的檢討與轉型》,《河南社會科學》2013年第6期。
責任編輯王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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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007-905X(2016)02-0070-05
2015-12-10
安秀偉,女,山東梁山人,山東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