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方(合肥學院思政部,安徽合肥230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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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家治國理念與當代國家治理現代化
金小方
(合肥學院思政部,安徽合肥230601)
墨家思想中蘊含了豐富的治國理念,是推動當代國家治理現代化的重要理論資源。以道義為主導的信仰價值、以兼相愛為基礎的社會價值和以興天下之利為導向的目標價值,墨家這些理念有助于當代國家治理體系的價值定位;墨家十論著眼于國家治理體系的立體建構,確立了國家治理的政治、經濟、文化和社會體系,有助于當代國家治理體系的完善與發展;墨家重視治國理念的踐行,提出了擇務而治、修身量才、利國利民等治理能力的提升與考核策略,可為國家治理能力的現代化提供理論借鑒。
墨家;治國理念;國家治理現代化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一個國家選擇什么樣的治理體系,是由這個國家的歷史傳承、文化傳統、經濟社會發展水平決定的,是由這個國家的人民決定的。”[1]因此,建立現代化的國家治理體系,必須不斷吸取中國歷史的文化傳統、治理經驗。先秦諸子多談論治國問題,司馬談在《論六家要旨》中指出:“夫陰陽、儒、墨、名、法、道德,此務為治者也。”[2]墨家是先秦時期中原文化的主要流派,是與儒家并立的先秦顯學。墨家大談治國問題,其治國理念以善政為價值目標,以十論為治理體系,確立了一套價值明確、思想協同、體系完善、舉措有力的國家治理理論。目前學術界對儒家、法家思想與當代國家治理的研究較多,而對墨家治國思想的研究明顯偏少。本文將通過對墨家治理體系的梳析,發掘墨家治國方略對當代國家治理現代化的積極價值。
國家治理現代化首先要解決治理的價值定位問題。價值定位是國家治理的頂層設計,關系到國家由誰來治、為誰而治、成果由誰分享等核心問題,決定著國家治理的出發點和歸宿,也是國家治理得以開展的內在精神動力。墨家提出的兼愛、非攻、富民、守義等理念,體現了古代中國以道義為主的獨特價值追求,為構建中國特色治國理念的價值定位提供了重要資源。
(一)“義者,善政”:確立國家治理的信仰價值
善政即合理有序的、良好的國家治理。墨家提出“義者,善政也”[3],即以“義”作為良好的國家治理的內核。在先秦諸派中,墨家以宣揚道義著稱,墨家代表人物墨子、孟勝等皆以熱心救世的俠義形象而揚名天下。墨家對行義事執著地堅信和堅守,體現了強烈的道義精神。墨家主張,道義精神應當是從國家至個人普遍追求的一種價值理念。就個人而言,要以一種無私而利人利社會甚至“損己而益所為”[3]的道義精神,去保護他人和社會的利益。就國家而言,要以道義精神作為選拔賢才的要求,“不義不富,不義不貴,不義不親,不義不近”[3],要求賢才能夠“舉公義,辟私怨”[3]。
墨家認為,若以道義為基礎,就可以實現優良的政治秩序:第一,國家層面實現“國家富”“國家治”“社稷安”;第二,人民層面實現“人民眾”“安百姓”,做到“愛利百姓”,讓百姓“皆得暖衣飽食,便寧無憂”[3];第三,政府層面實現“刑政治”,實現“賞當賢,罰當暴”[3]。墨子總結說:“今用義為政于國家,人民必眾,刑政必治,社稷必安。”[3]可見,墨家以道義作為國家治理的信仰價值,確信它能夠從精神信仰層面實現政府與民眾價值追求的統一,并為這種追求提供內在的精神保障。
(二)兼相愛:確立國家治理的社會價值
墨家認為,兼相愛是社會交往的價值基礎。所謂兼相愛,是指人與人之間普遍的交互之愛。墨子說:“夫愛人者,人必從而愛之。”[3]這里的愛人,即是指對他人的無條件的無私的愛。孫中山認為:“墨翟兼愛,有近似博愛也者。”[4]墨家的兼相愛強調無差別之愛,它與儒家以親親為原則的差等之愛有很大不同。孟子指出:“墨氏兼愛,是無父也。無父無君,是禽獸也。”[5]即認為墨家的兼相愛無視人的自然情感,不別親疏遠近,有違于常倫,過于理想,不如儒家親親之愛有實現基礎,兼相愛是一種理想化的社會交往理論。的確,強調普遍關愛他人是墨家兼相愛的特點。但是墨子同時提出“兼相愛,交相利”[3]的觀點,將愛與利相提并論,這與儒家重義而輕利的做法有所不同。儒家恥于談利,相比于墨家,儒家的仁愛具有超功利性,墨家的兼愛雖然具有理想化的傾向,但在執行過程中強調愛與利的統一,以愛導利,以利輔愛,兼相愛的理想結果是由相愛而互利,在愛中獲得各種利益的滿足。因此,墨家的兼相愛,能夠突破自我與他人的藩籬,為國家治理提供了一種交互價值范式,可以引導民眾在社會交往過程中樹立尊敬與互愛的交往原則。
(三)興天下之利:確立國家治理的目標價值
目標起到統一思想、引領行動的作用。無論是共產主義的理想目標,還是中國古代的大同社會,都為國家治理確立了最終的目標價值。墨家提出“仁人之所以為事者,必興天下之利”[3],明確把“興天下之利”作為國家治理的價值目標。
關于何謂“天下之利”,墨子并未明言,而是從天下之害及其革除之法予以說明。墨子認為,國國相攻、家家相篡、人人相賊、君臣不惠忠、父子不慈孝、兄弟不和調,這是天下之害,革除天下之害的方法是用兼相愛、交相利來取代,各種舉措要做到“上可而利天,中可而利鬼,下可而利人”[3]。將墨子的表述概括而言,興天下之利的“利”至少包括三個層面的內容:第一,利以兼愛為道德基礎。墨子說“兼即仁矣,義矣”[3]義,利也”[3]。可見,利的達成必須以義為基礎,利中有義,義中有利,利義結合。第二,利是天下人之利,而非私利。墨子說“利人者,人必從而利之”[3],強調利益的交互性。第三,利是多種利益的綜合,既有公平公正的法制利益,也有維護身心安全的生存之利,更指向獲得物質財富的經濟利益。因此,利是包括物質利益和精神利益的綜合體,若興天下之利,則可實現天下和平、共同富裕的理想境界。
由上可知,墨家善政為國家治理提供了豐富的價值理念,既有內在的信仰價值,也有外在的社會交往價值,更有引領社會發展的目標價值。墨家以道義精神為內在信仰,以交互相愛為外在表現,以共同利益的滿足為目標,呈現了一個由內而外的立體價值體系,這些價值互相滲透、互相強化,共同彰顯了墨家治國理念的價值特色,墨家治理的價值定位既有與馬克思主義價值理念相統一的人類共同的價值追求,如公平、正義、和諧、互利等社會價值,同時也有中國特色的民本、道義、兼愛等道德價值。確立有中國特色的國家治理的價值目標,既需要與時俱進的馬克思主義價值觀的充實,又需要民本、道義、善政、兼愛等傳統價值觀的滋養。黨的十八大提出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既是對馬克思主義價值觀中國化的總結,也是對傳統價值觀的概括與升華,體現了鮮明的時代精神和中國特色,其中富強、民主、和諧、平等、法治、誠信、友善等,皆與墨家價值觀相通。墨家的價值觀有助于推進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與傳統文化的融合,有助于國家治理現代化確定明確的價值定位,為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現代化提供價值保障。
國家治理體系現代化是國家治理現代化的重要內容。在中國歷史上,儒道墨法等中國傳統思想流派都提出了各自不同的國家治理方案,這些方案皆可為現代國家治理提供有益借鑒,因為現代國家治理體系,正是歷史傳承、文化傳統和經濟發展“漸進改進、內生性演化的結果”[1]。在眾多傳統的國家治理方案中,墨家的治理方略最系統、最完備。墨家提出了以“十論”為主要內容的治理方略,形成了“比較全面和系統的管理理論體系”[6]。分析墨家的治國理論體系,將有助于辨明中國傳統治國理念的民族特色,反哺現代國家治理體系的構建。
(一)尚同、尚賢:確立國家治理的政治體系
墨家尚同是為了終止混亂的政治局面而提出的。墨子認為,天下混亂,每個人都各持己見,各自為義,這種狀態的根本原因在于“無政長”,即沒有能夠統一視聽的行政機構。如若人民的思想能統一于里長,里長統一于鄉長,鄉長統一于國君,國君統一于天子,則可以建立起上下統一的行政機構,實現國治、天下治。墨子認為,只有天子能夠最終“一同天下之義”,故而要“尚同乎天子”[3]。可見墨家尚同的目標是以類似于民主集中制的方式確立層級完善的國家行政機構,能夠使下情上達,上令下行,上下貫通,無有雜議,這可謂是美國學者約翰·奈斯比特所講的中國式“縱向民主”[7]淵源。
尚賢是墨家的人才理論。如果說尚同著眼于行政體系的協同性,那么尚賢則體現了政治體系的民主性。習近平提出了評價一個國家政治制度民主性的標準,其中之一是“各方面人才能否通過公平競爭進入國家領導和管理體系”[8]。墨家主張尚賢選賢,不辨遠近親疏,主張任人唯賢,反對任人唯親,這種人才理論突破了當時的宗法等級制度,體現了鮮明的民主特色。墨家認為,唯有從百姓中選出人才代表,讓他們參與政治,才能真正了解民情、體現民意,因此尚賢是“政事之本也”[3]。墨家的尚同理論與尚賢思想與現代國家治理理論有著直接的相通性。現代國家治理體系要“立治有體,施治有序”[9],能夠將民意貫穿于決策、執行、監督各環節,構成一個立體的政治秩序。墨家尚同與尚賢正是著眼于打造這樣一個立體的政治秩序,剔除其中的歷史局限性成分,它的許多觀念都可為現代國家治理體系的構建提供借鑒。
(二)節葬、節用:確立國家治理的經濟體系
墨家提出節葬、節用,是與其“興天下之利”的國家發展目標相統一的,它們共同構成了墨家的經濟治理體系。《淮南子·要略訓》中提到墨子初學儒業,后來卻“背周道而用夏政”[10],乃是因為墨子認為儒家“其禮煩擾而不說,厚葬靡財而貧民,服傷生而害事”[10]。可見,墨子提出的節葬、節用是對儒家重禮儀、守孝、厚葬之風的批判,當時社會的守孝與厚葬之風則有其現實原因,其立論價值目標是著眼于國家的經濟發展。
墨子將節用視為國家經濟發展的重要舉措,并系統提出了節用的內涵、原則和方法。墨家所謂節用即“去其無用之費”[3],即去除額外的浪費,節約用度。墨家提出節用的原則是“凡足以奉給民用,則止”[3],即國家各項開銷以“適度”為準則,凡是不能給百姓增加實際利益的開支,皆應禁止。墨家針對不同用途提出了節用六法,即飲食之法以充實饑腸、身體強健為限;衣服之法以冬天保暖、夏天涼爽為限;節葬之法以棺三寸、衣衾三領為限,不可厚葬和長時間守孝。此外還有甲兵之法、舟車之法和宮室之法等,皆追求實用,反對浪費。可見,墨家的節用、節葬涉及國計民生的各項內容,皆以國家經濟利益、百姓的富足為價值導向。梁啟超指出,“利之一字,實墨子學說全體之綱領也”[11],雖然受生產力水平和時代背景所限,墨家無法提出更有力的經濟發展策略,但節用、節葬對于當時的經濟發展而言,卻有非常現實的意義,這些舉措有原則、有方法,以義充實、以利引導,被梁啟超稱為“圓滿之實利主義”[11]。
(三)非命、非樂、天志、明鬼:確立國家治理的文化體系
墨家的國家文化建設方案主要體現在非命、非樂、天志、明鬼等方面。墨家的文化治理與儒家不同,儒家的文化方案以學習“六經”為內容,以沿襲周禮為制度,強調文質彬彬、盡善盡美。而墨家則從“天下之利”的角度,提出一套立足于實用的文化發展體系。
墨家主張非命論,駁斥宿命論,樹立強力文化。墨子之時,宿命論流行,墨子認為宿命論是造成國家政治混亂、大義不舉的原因之一。相信命定,即認為福禍皆由命中注定,非人力所為,“敬無益,暴無傷”[3],這將導致人們在思想上不辨忠奸善惡,行動上裹足不前。墨家認為,應當反對宿命論,并用強力文化代之,即通過學習先王之道,在思想上認識到命運可經由強力做事而改變,命運可以掌握在自己手里。墨家提出非樂論,反對享樂,樹立實用文化。墨子以樂作為所有享樂文化的代表,認為王公大人鼓瑟吹笙的行為是一種奢侈腐化的享樂行為,是以犧牲百姓利益為代價的,應當非樂,并在全民中尤其是統治階層提倡適度而清廉的文化生活。墨家提出天志、明鬼論,塑造了國家治理的宗教文化氣氛。墨家認為,天和鬼都具有懲惡揚善的強大力量,是公平正義的最高保障,是世間事的最高裁判,因此要尊天事鬼,其目的是為國家治理提供一種宗教文化上的支持。
(四)兼愛、非攻:確立國家治理的社會體系
墨家治理理論的目標是實現“善政”,這就需要確立一套由內而外、由道德到法制規范的社會治理體系。在墨家,這一體系是由兼愛、非攻、法儀等理念搭建的,其中兼愛是社會治理的道德基礎,非攻是社會治理的實踐要求,法儀是社會治理的法律規范。上文已表明,兼相愛是墨家社會交往理論的價值基礎,它從個體內部提供了一個社會交往的道德信念,是實現社會和諧的精神保障。若人人不相愛,則盜賊起、國亂生、家不睦、民不寧。若人們相愛而互利,自然可以實現天下和樂、百姓富足的社會治理目標。
非攻是墨家主要針對當時的兼并戰爭和暴力亂象而提出的。墨子認為,“攻”屬違反天意的暴力政治,譬如大國攻小國,大家亂小家,恃強凌弱,以眾暴寡,這些都屬于攻的范疇,屬于“力政”[3]。不相愛而相攻是社會不治的表現,因此墨子提出非攻,希望以非攻克制各種力政、暴政現象。墨家認為,非攻是義政,是上至國際交往、下至人際交往必須遵守的實踐準則。
除上述十論之外,墨家將法的思想貫穿于整個治國體系之中,《墨子·法儀》篇提出國家治理需要遵循一定的法度和規則,認為“雖至士之為將相者皆有法”[3]。法儀是墨家制定的一套社會治理法制規范。墨家尤其重視刑法在治理國家中的作用,主張“勸之以賞譽,威之以刑罰”[3],用義、利、法結合的方式進行綜合治理。這些法制法規從外在層面為社會治理提供了保障。
現代國家治理是黨領導人民從事的宏偉而龐大的事業,是一項系統的綜合治理工程,涉及國家和人民生活的方方面面。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提出“必須更加注重改革的系統性、整體性、協同性”[12],這表明,國家治理體系的現代化必須與改革的進程保持一致,強調治理的系統性、整體性和協同性。因此,可以將國家治理體系的現代化概括為:在推進國家治理現代化的進程中,明確國家治理體系的概念與內容,制定科學的體系架構,以社會主義國家治理的核心價值觀為引導,合理安排好國家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生態文明等各領域發展機制,為國家治理確立一套互相協調、相互促進的制度體系。墨家的國家治理涉及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等諸多方面,作為一種國家治理的理論,墨家治理思想雖非制度實體,卻體現了鮮明的體系化、系統化的治理走向。從上文可見,墨家治理理念雖受時代所限,其中有些已經不再具有現實意義,比如天志、明鬼、非樂等,但其中有許多思想如尚同、尚賢、兼愛、節用、非攻、法儀等仍與現代國家治理的理念一致,可資借鑒。
國家治理體系是國家治理的綜合制度體系,而國家治理能力則是國家運用治理體系治理國家的能力,是一項綜合能力,體現在國家管理社會事務的方方面面。在國家治理能力的鍛煉與提升方面,傳統治理思想中有許多有益成分。墨家提出“士雖有學,而行為本焉”[3]的觀點,認為治國理論需要士人的高尚品格與能力去踐行,強調治理能力的重要性。墨家關于治理能力的論述可以概括為強化對國家事務分項而治、綜合統籌的能力;打造素質過硬、能力夠強的干部隊伍;以及確立以民為本、利國利民的治理檢驗標準等方面,對于當前國家治理能力的提升有一定的借鑒意義。
(一)擇務而治:提升國家治理的統籌能力
由上文可知,墨家以十論為中心搭建了國家治理體系。而國家治理能力即對這一國家治理體系的應用,體現為對十論的“擇務而從事”。《墨子·魯問》載,墨子在闡明其治國理論時提出:“凡入國,必擇務而從事焉。”[3]所謂擇務而從事,即國家昏亂,則治之以尚賢、尚同;國家貧弱,則治之以節用、節葬;國家奢靡,則治之以非樂、非命;國家無禮亂節,則治之以尊天、事鬼;國家恃強凌弱,則治之以兼愛、非攻。可見,擇務而治的關鍵在于強調國家的專項治理能力。以當時的情況看,國家昏亂、貧困、沉迷享樂、無禮無節、攻伐爭戰應該是非常普遍的國家治理難題,墨子提出擇務而治,即是強調有針對性地逐一解決。如果國家昏亂失序,就應尚賢尚同,統一國家的思想意志,建立上下貫通的行政機構和政令;如果國家貧困,則應節用節葬積累國家財富;如果沉迷享樂,則應從思想上肅清享樂之風,重塑清明的社會風氣;如果出現社會失禮無節,國民做事無原則無忌憚的情況,則應天志、明鬼,即利用宗教的力量進行治理;如果國家陷入攻伐戰爭,則應倡導兼愛非攻,回歸國家的和平有序。
墨家的擇務而治一方面強調專項治理,另一方面也強調綜合治理。上述各種情況只是對國家治理難題的單一描述,事實上,國家治理并非簡單地面對一種治理難題,而是一項綜合治理,要同時處理各種復雜的問題,因此在國家治理中就需要統籌處理好整體治理與專項治理,宏觀政策與具體政策的關系。墨家對于國家治理體系的構建,正是著眼于國家治理的統籌考慮。因此,墨家對于國家治理能力的強化,是對國家從整體到局部,從宏觀到微觀的統籌治理能力的強化。
(二)修身、量才:提高干部隊伍的執政能力
墨家強調人才隊伍建設對于國家治理的重要性。如前所言,墨家將尚賢視為建立國家治理體系的重要內容。墨家認為國家治理能力最終要落實到干部人才隊伍的執政能力上,因此對干部隊伍自身的能力建設提出了具體要求。
修身是對人才能力的培養。墨子認為,良才首先要修身,“君子之道也,貧則見廉,富則見義,生則見愛,死則見哀”[3],這是依據人的道德情感對人才的四種行事要求,并且強調“四行者不可虛假”[3]。為政者應當具有真誠的廉潔之心、道義之心、愛心和同情心,并且需要經常反省自身以修德行。修身理論是中國傳統的人才論,儒道法諸家皆談修身,儒家的修身以仁義為基礎,而墨家的修身則以道義為基礎。墨家認為,如果為政者不能從道義出發,就不能公正處事,各種偏袒徇私、暴力政治就可能發生。因此,提升人才執政能力的第一要務是修身,培養道德素質,這是廉潔從政、秉公從政的基礎。除此之外,墨家的修身還包括鍛煉口才和提升學識等,墨家認為賢才應“厚乎德行,辯乎言談,博乎道術”[3],可見,墨家所提倡的人才必須是德能兼備的綜合型人才。
量才是對人才能力的考核,人才的考核是授予官職的基礎。墨家主張“聽其言,跡其行,察其所能,而慎予官”[3],從人的言語和行為方面考察其才能,根據人才的能力授予官職,能力高則授予高職,能力低則授予低職。墨子批判了當時因任人唯親而導致的低能高位現象,倘若高官低能,這種官員最終將完全失去治理的能力。因此,量才授官才是提升國家治理能力的關鍵。此外,墨家還認為,量才除了考察人才的能力之外,還要考察人才的品德、特長和習性,并據此進行人才分工,授予相應的職務。《墨子·雜守》指出,人的能力有多種,有善人、長人、謀士、勇士、巧士、使士等,為政者要善于了解其管轄范圍內的人民,辨其才而授其官。為了保障人才的質量,墨家還提出了嚴明賞罰政策,要求做到“以勞殿賞,量功而分祿”,直至“有能則舉之,無能則下之”[3]。可見,墨家對人才能力的考核全面而嚴格,只有從根源上提升人才隊伍的執政能力,才能提升整個國家的治理能力。
(三)利國利民:確立國家治理能力的檢驗標準
“興天下之利”既是墨家治國理念的價值目標,也是墨家發展經濟的目標,更是墨家用以檢驗治理能力的標準。墨家認為,國家治理的最終效果,要以天下之利作為衡量標準,為此墨家提出了檢驗治理效果的三表法:一是“上本之于古者圣王之事”[3],即向上對照上古圣王的治理效果;二是“下原察百姓耳目之實”[3],即向下體察百姓的見聞口碑;三是“觀其中國家百姓人民之利”[3],即考察是否符合國家和百姓的利益,而百姓之利是最終的考核標準。墨家興天下之利蘊含了深刻的民本思想,它以利國利民為國家治理能力的考核依據,體現了鮮明的以人為本的治國理念,無論什么樣的治理策略、方案和結果,最終都要從人民的利益方面進行考量。墨家的這一理論具有非常現實的意義,它與我們黨一貫執行的群眾路線是一致的。習近平提出,“推進任何一項重大改革,都要站在人民立場上把握和處理好涉及改革的重大問題,都要從人民利益出發謀劃改革思路、制定改革舉措”[13]。可見,改革必須依靠人民,由人民分享改革的成果,這是古今通用的治國道理。
由上可見,墨家對國家治理能力的論述是非常豐富的,無論是國家分項統籌的治理能力,還是干部隊伍的能力培養,以及利國利民的治理檢驗標準,都對推進國家治理能力現代化具有直接的啟示價值。習近平指出,“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是一個國家制度執行能力的集中體現”“國家治理能力是運用國家制度管理社會各方面事務的能力”[14],在這個綜合而浩大的工程里,雖然治理的對象、范圍、措施等因改革進程、時代發展的需要而不斷變化,對體現于其中的治理能力的要求也不斷變化,但對國家統籌治理能力的需要,對干部隊伍自身素質和能力的培養和確立以人為本的檢驗標準卻是其中不變的主題。因此,墨家的國家治理能力理論具有超越時代的特征,把握了國家治理的核心命題,能夠為推進國家治理能力的現代化提供借鑒,是現代國家治理的重要理論源泉。
習近平在2016年的哲學社會科學工作會議上指出,中國的改革已經進入“攻堅期和深水區”,面對各種矛盾和問題、各類風險和挑戰,“如何提高改革決策水平、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迫切需要哲學社會科學更好發揮作用”[15]。墨家作為先秦重要的思想流派,與儒家、道家一樣,是時代的產物,其理論是為解決春秋時期的社會問題而提出的,體現了春秋時期的創新性思維,有許多真知灼見具有超越時代的價值,可以作為中華民族一脈相承的文化精髓而融入現代國家治理之中。同時,墨家思想中也有許多古代社會的遺存,有明顯的歷史局限性。因此我們在繼承先人的文化遺產時,一定要有鑒別地對待,有揚棄地繼承。具體而言,要做到批判性繼承、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
其一,批判性繼承。傳統文化中精華與糟粕并存,在繼承傳統文化時,要能夠立足于現代,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一方面取其精華,彰顯中國文化自身的獨特魅力,增強自身的文化自信;另一方面又要去其糟粕,反對盲目照搬,防止迷失在歷史之中。對于墨家思想而言,要善于發現其與現代國家治理的相通之處,尤其要繼承墨家思想中具有跨時代價值的道義、兼愛、民本、富國、節用等理念,而對于天志、明鬼、非樂等思想,則要辯證地對待,站在現代國家治理的立場上吸收其合理價值,剔除其中不合時宜的成分。
其二,創造性轉化。所謂“創造性轉化”是指對傳統文化的推陳出新,要使傳統文化有益成分與當代文化社會相適應、相協調。就墨家治理思想而言,雖然其中不乏中華文化之精髓,但若要激活,還需要現代國家治理的語境進行接引。墨家思想中的道義、兼愛、民本、富國、節用等核心價值,需要融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之中才能迸發出新的生命力,墨家的擇務、修身、量才、利民等策略,也需要融入現代政治結構、人才戰略、群眾路線等治理方案中才能彰顯出新的時代價值。
其三,創新性發展。任何理論的生命力皆在于創新,傳統文化的創新性發展要在堅持古為今用的基礎上,不斷推進知識創新、理論創新和方法創新。中華文化是一個從傳統走向未來的動態概念,要實現傳統理論的創新性發展,既要面對中國的現實國情,又要面對世界的發展趨勢,解答當今時代的新問題,融入新的時代精神之中,只有這樣才能提出新的發展理論,推進改革開放的持續深入。墨家思想是中華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實現其當代的創新性發展,必須將其放入新時代的中華文化框架中,面對當代國家治理、社會治理、政府管理的突出問題,努力提出具有墨家特色的解答方案,這既是中國治國理政現代化的需要,也是實現墨家思想創新性發展的必由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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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曾慶福
B22
A
1007-905X(2016)06-0078-06
2016-04-10
安徽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后期資助項目(AHSKHQ2015D06);安徽省高校優秀青年人才支持計劃重點項目(gxyqZD2016265)作者簡介:金小方,男,安徽安慶人,合肥學院思政部副教授,哲學博士,主要從事中國哲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