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觀性與話語標記再認識*

孫 穎

(黑龍江大學，哈爾濱 150080)

主觀性與話語標記再認識*

孫 穎

(黑龍江大學，哈爾濱 150080)

日語接續詞的主觀性能夠為聽話人提供語境線索，為理解說話人的話語意圖提供主觀性信息，調控交際雙方的互動性，從而引導并制約聽話人對于話語的理解。日語接續詞的語義和功能特點決定其具備話語標記功能的可能性和必然性。接續詞作為連貫語篇的重要方式，構建語境，推進話語展開，其主觀性特點符合話語標記的需要。而且，在“DM+S2”中體現得更加靈活，話語標記功能得到放大和突顯。

接續詞；話語標記；主觀性；語篇；話語

1 引言

在交際過程中，說話人為了使聽話人更好地領會其表達意圖，須要正確傳遞基本命題信息，還要為順暢地進行言語互動行為采取必要的策略，即，選擇恰當的連詞、副詞、感嘆詞和固定短語等語言依附成分來更有效地組織話語、表明態度，從而促進聽話人理解說話人的意圖。Schiffrin從話語連貫的視角將這些依附成分納入話語標記語的研究范疇，認為其可以從局部或整體層次上促進語篇連貫關系的建構和識解。(謝世堅 2009：16) Fraser對話語標記語進一步限定，首先必須是詞語；其次必須是小句S2的構成部分，且出現在S2的句首；在功能上，須標識前后小句(即S1和S2)的關系，促進聽話人對說話人施事行為的理解。(轉引自楊國萍 2016：51)為此，日語接續詞(如だから、それで、しかし等)的話語標記功能進入學者的研究視野，學者們注意到日語接續詞一方面在語篇中建構連貫關系，另一方面還發揮著重要的話語標記功能。(Onodera, okada 2004:4-9)例如，“しかし”是典型的表示轉折關系接續詞，在結構上位于小句S2的句首，屬于小句S2的組成部分，在意義上明示小句S1和S2間的對立關系，能在小說、報道、論文和散文等多種文體的語篇中建構連貫關系，而在例①中，“しかし”更傾向于表現說話人對之前話題不滿，想要轉換話題的主觀意圖。

① しかし、今日は暑いですね。(《日本語教育事典》 2005：91)

例①中的“しかし”不論在結構上還是功能上，都滿足Fraser對話語標記的界定：位于小句首、自身具有語義(表示轉折、對立)，不承擔句子的命題內容，標記說話人的特定意圖。日語接續詞作為連貫語篇的重要方式，構建語境，推進話語展開，其主觀性特點符合話語標記的需要，而且其語義和功能特點決定其具備話語標記功能的可能性和必然性。但是，當前關于話語標記語的分類體系及其理據闡釋多以英語為核心，日語中哪些詞具有話語標記功能，具體語用功能是什么，如何分類等問題尚須要深入探討。

2 日語接續詞的主觀性

2.1 接續詞體現說話人意圖

宮島認為，接續詞是表示后續內容與前述內容意義關系的語言形式。接續詞的語篇功能核心在于構建前后文的意義關系，明示后文與前文的內容關聯。(宮島達夫 1994：183)接續詞表述的意義關系具有明顯的主觀性。接續詞通過表達說話人對于上下文內容關系的認識，在聽話人解讀語篇/話語的過程中制約聽話人的整體認知結果。例如：

② a.昨日は遅くまで起きていた。そして、今朝は朝早く目が覚めた。

b.昨日は遅くまで起きていた。しかし、今朝は朝早く目が覚めた。

c. 昨日は遅くまで起きていた。今朝は朝早く目が覚めた。 (石黑圭 2008：31)

通過比較例②的3組句子可以看到，順聯(そして)和轉折(しかし)這兩種命題意義正相反的接續詞能夠出現在同一組句子中，之所以形成這種狀況，是因為說話人選用接續詞的依據在于其主觀的意圖和態度，說話人利用接續詞明示其自身對上下文關系的認識，以引導聽話人領會并形成共識。(石黒圭 2008：31) 另一方面，例③c的自然銜接雖無接續詞但也包含著說話人的意圖。由于日本人不喜歡把句子之間的關系表達得過于直白而缺乏韻味，因此對于語篇/話語的連貫關系傾向于不使用接續詞而僅憑借心領神會，“在日語的各個詞類中，最不顯眼的是接續詞”(金田一春彥 2004：343)。日本小說家甚至認為，接續詞在小說中是多余的，盡量不使用。(小谷野敦 2014：93)可見，不論是否使用接續詞還是使用何種接續詞，決定權都掌握在說話人的主觀意圖中，在上下文的意義關系構建中接續詞成為說話人主觀意圖的體現載體之一，突顯說話人對前后文語義關系的態度，同時制約聽話人對語篇的解讀。

2.2 接續詞主觀性的具體表現

日語接續詞的主觀性體現在3方面。其一是接續詞的選用取決于說話人構建語篇意義關系的主觀意識，命題邏輯關系并非確定接續詞的決定性因素，說話人依據自身對語句關系的構建意圖決定接續詞的選用，并借助接續詞將自己的意圖傳達給聽話人，為聽話人明示制約前后文的語境關系，從而影響并制約聽話人對語篇意義關系的認識。例如：

③ a.室內の溫度が30度を超えていた。だから、クーラーを入れた。

b.室內の溫度が30度を超えていた。しかし、クーラーを入れなかった。(石黒圭2008：68)

根據日常生活經驗，室內溫度如果超過30度，體感會很熱，需要開空調，例③a的接續詞“だから”直接引出與命題邏輯關系一致的小句S2“クーラーを入れた”。但是，也有一種情況是，由于體質不適合或出于節能目的而不開空調。接續詞“しかし”將不同于一般邏輯的小句S2“クーラーを入れなかった”凸顯給聽話人，為聽話人提示說話人對小句S1和S2的語句關系的構建意圖，并提供預知S2的語境信息，影響聽話人對常識性認知的解讀，進而領會小句S2與S1的意義關系以及說話人的表達意圖。接續詞在此表現出元話語功能——語境構建功能。何自然提出，語用意義傳達發話人意圖，具有動態性和不確定性，處于待定狀態，受話人要利用語境信息做動態解讀才能獲得正確的認知。(何自然2011:12-14) 說話人通過接續詞有意識地調控信息，為聽話人構建符合其表達意圖的語境。

其二是接續詞游離于語句，不關涉語句的文本結構和命題意義，卻能夠直接體現出說話人對于上下文意義關系的主觀認識，并作為說話人主觀意圖的載體為聽話人解讀語篇/話語提供重要的提示。例如：

④ a.駅前の立ち食いそば屋のそばは安い。しかも、おいしい。

b.駅前の立ち食いそば屋のそばは安い。しかし、まずい。(石黒圭2008：68)

人們的習慣認識是例④a“安い。しかも、おいしい”(價廉物美)的關系。例④b中的接續詞“しかし”鮮明地體現出說話人對于上下文意義關系的主觀態度，以此為聽話人領會其意圖做出重要的提示。石黑認識到接續詞對其后文語義的重要制約作用，將接續詞定義為“獨立的表達形式，承接前文語境內容并顯示后續語境的發展傾向”(石黒圭 2008：27)。說話人通過所選擇的接續詞體現自己的意圖，構建后文的語義發展方向，同時增加前后語義關系的靈活性和復雜性。接續詞是說話人構建前后文語義關系的話語工具，是說話人引導聽話人領會其話語意圖的表現形式，也是聽話人理解前后文語義關系的話語手段。

其三是接續詞關涉交際主體雙方。接續詞一方面由說話人選用并顯現說話人對于語篇/話語關系的認識，為實現說話人的表達意圖發揮命題外功能；另一方面說話人的思維和感受通過接續詞傳達給聽話人，只有聽話人獲取其中的認識，接續詞的語篇/話語價值才得以實現。話語語義必須根據特定的語境加以理解，接續詞通過承接前文和提示后文的意義關系承擔著構建語境的重要語篇功能。因此，“日語接續詞既為說話人服務又為聽話人服務”(石黑 2008：36)，其對聽話人理解說話人意圖所發揮的制約功能還可進一步細化為兩個層面：語篇層面和人際層面。例如，“だから”是表示確定條件因果關系的典型接續詞，表示前述語句是后續語句的理由，明示前后文之間的原因—結果關系。

⑤ 私は一人暮らしで外食が多い。だから、買ってきた食材を腐らせてしまうことが多い。

例⑤中，“だから”為聽話人理解后文提供語境信息:在外用餐較多的話，在家做飯的次數就會少，買回來的食材也就用的少或用不完，以此構建“外食が多い”和“買ってきた食材を腐らせてしまうことが多い”兩個“多い”之間的語篇層面因果關系。但是在實際生活中，類似的因果關系，聽話人完全可以憑借百科知識加以推論，出于“不想把接續關系表達得太清楚”的考慮，此處的“だから”特別呈現出人際層面的語用語義——說話人炫耀自己“外食が多い”。再如：

⑥ 電車が故障しました。だから、遅刻しました。

例⑥的前后句間加上“だから”的話，“聽起來好像是在為自己辯解，顯得說話人狂妄”。(金田一春彥2004：343)在語篇層面語義的理解過程中“だから”的因果關系意義轉化為交際雙方共有知識，其功能重點體現在人際層面上的程序性意義。即，表示說話人的話語意圖，引導聽話人對其前后語句關系的識別并理解說話人的意圖。“だから”在交際中為聽話人提供語境/情境線索，調控話語交際雙方的互動性。

3 日語接續詞的話語標記功能

3.1 接續詞的主觀性與話語標記功能

在交際表達中，日語接續詞既能構建前后文的連貫關系，更發揮著體現交際雙方主觀意圖的功能，其主觀性突顯出說話人的態度情緒。van Dijk(1977)將這類功能稱為話語標記功能，該功能依附于接續詞的命題語義而得到建構和理解，但又不直接影響話語的命題意義，也不受句法結構的限制，借助調控話語的互動性而發揮作用。小泉也將“體現話語之間的相互關系，確定會話的流程，表明話語的連貫性，為實現順暢的語言互動行為提供必要信息的語言成分稱為話語標記”(小泉保 2001：183)。小泉的界定集中于話語標記的功能：表達相互關系、管理會話、連貫話語和提供語境信息。加藤對于話語標記的功能認識更體現交際雙方的立場：(1)說話人銜接信息；(2)聽話人獲取新信息；(3)說話人管理信息狀態；(4)說話人表明態度；(5)聽話人解讀話語內容；(6)說話人構建話語語境；(7)說話人控制交際流程(加藤重広 2004：271-293)。佐久間尤其關注日語接續表達的話語標記功能，結合話語流程將其具體分為4類：“展開話語”、“推進話語”、“擴展語境”和“結束話語”(佐久間まゆみ 2002：67-108)。佐久間認為，接續詞話語標記功能的區分主要集中在處理前文話語的意圖差異上，體現出接續詞連貫語篇的根本。接續詞具備話語標記功能的前提在于其連貫前后文的命題語義，即依附于接續詞的命題語義而得到建構和理解，其主觀性突顯出說話人的態度和意圖，增添語義解讀的動態性和不確定性。(殷樹林 2012：94)而且，接續詞的話語標記功能呈現出多樣性的特征，具體表現為其形式與功能之間關系的不等形性和非排他性。一個接續詞可以發揮不止一種話語標記功能，某一話語標記功能也不止有一種接續詞表達。(黃大網 2001：137)如順聯的“だから”和轉折的“だけど”都可在話語中插入與前文有關聯的其他話語，都能發揮“推進話語”的功能。而轉折關系接續詞“でも”、“だけど”、“しかし”同時具有“轉變話題”、“增加信息”和“預示對比”的功能。

3.2 “DM+S2”模式中的話語標記功能

在口語交際中常出現小句S1缺省，接續詞直接引出S2的“DM+S2”模式。例如：

⑦ だから、やめとけと言ったんだ。

⑧ だから、そうじゃないって、さっきから何度も言ってるでしょう。(石黒圭 2008:182)

在缺省小句S1的情況下，接續詞的話語標記功能更明確地體現出說話人的表達重心在于小句S2。通過句式“～の/んだ”和“～でしょう”可知，小句S2的語義中包含說話人的主觀意見。接續詞“だから”的話語標記功能被凸顯出來：強力引導聽話人關注其后的小句S2所述內容是說話者已經持有的、需要聽話人執行的意見或想法，體現出較強的語用特征。

針對接續詞在缺省前文S1的情況下使用，趙剛認為是“前述話語照應缺失”，接續詞“明顯偏離銜接句子的接續用法，即失去原有的表明邏輯關系的語義特征，但被賦予表明說話人態度的功能”(趙剛 2013:264-266)。接續詞的主觀性被強化，表明說話人意向和態度的話語標記功能得到突顯。Rouchota(1996)認為小句缺省與否往往取決于話語標記語自身的句法或語義特征。如果非語言語境能夠幫助聽話人理解話語，那么小句S1可以缺省。(轉引自楊國萍 2016:52)在缺省小句S1的情況下，接續詞的命題功能趨向背景化，能夠暗指前文命題信息，主觀性體現得更加靈活，話語標記功能得到放大和突顯。

⑨ A：新しい部長って，いったいだれ？

B：みんなが知っている人。

A：だから，だれ？(《日本語教育事典》2005：91)

例⑨中，說話人A希望B能回答出“新しい部長”具體是誰，因此不滿意B 的描述性回答“みんなが知っている人”，“だから”表明說話人已明確聽話人能夠理解之前的命題信息，突顯出說話人因對方沒能正面回答問題而急躁的情緒。“だから”、“しかし”和“それにしても”等接續詞自身具有的語義能夠在特定語境中明示前文信息，從而可以缺省S1構成“DM+S2”，話語標記功能得到強化，成為“說話人表達主觀意向、態度和情緒的標記”。(加藤重広 2004：149)

3.3 話語標記功能的語境依賴

在語篇中接續詞的基本作用是管理會話流程，在口語交際中說話人可通過接續詞掌握會話主動權，然而在交際中如果較多使用接續詞的話，則會讓聽話人產生說話人壟斷話語進程的印象，改變話語語境，給交際關系帶來影響。其影響具體表現為：(1)改變話語權，影響對方情緒。(2)修正表達方式，傷害對方自尊。(3)轉折表達形成無謂的對立。(4)強化自我主張的合理化。(石黑2008：181-192)

⑩ (親子が店「坂下」の再建について口論している)

母：それじゃ、あなたはこの坂下を潰してしまうわけ？

娘：つぶすんじゃないの、形を変えて出直そうって思うのよ。

母：でも、このうちを壊しちゃうでしょう。

娘：だから。

母：壊して新地にして、人に売るんでしょう。

娘：だから、少し聞いてよ。

母：うちを壊して、土地まで売るということは、この坂下を潰すってことじゃないの。

娘：言ってるでしょう。だから、新しい坂下の店を。

母：このうちの建物には長い歴史が全部詰まって……

在例⑩的母女爭論話語中，女兒接連3次使用“だから”來爭取話語權，強調自己的主張。其中前兩個“だから”的話語標記功能表現為“阻止對方講話，獲取會話發話權”(趙剛 2013:259)。第3次使用“だから”時，還伴隨“言ってるでしょう”，以此發揮“提示要點”，強調自己主張的話語標記功能。“だから”在此顯示出說話人壟斷話語進程的意向，并有可能傷害聽話人的情緒或面子，進而影響交際雙方的關系。我們知道，只要是以溝通意見為前提的交際活動，說話人和聽話人都需要為推進話語而維護和諧的人際關系，避免失禮的表達，盡量通過一定的語言手段給對方和自己留面子。因此，我們須有意識地利用接續詞的話語標記功能調控語境。

4 結束語

日語接續詞的主觀性體現在語篇和人際兩個層面，能夠為聽話人提供語境線索，調控交際雙方的互動性，從而引導并制約聽話人對于話語的理解。國內外學者從語境關聯、組織話語、語義連貫和傳達意圖等方面的研究表明，在建構語篇和話語的語義關系方面，日語接續詞保持其獨立性、連貫性和引導性，組織并調整語篇和話語，為聽話人更好地理解語篇內容和意圖提供相關明示。而且，接續詞主觀性在“DM+S2”中體現得更加靈活，話語標記功能得到放大和突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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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稿日期：2016-08-08

【責任編輯陳慶斌】

AStudyonJapaneseConjunctionsasDiscourseMarkers

Sun Ying

(Heilongjiang University, Harbin 150080, China)

conjunctions; discourse markers; subjectivity; context; discourse

H030

A

1000-0100(2016)06-0057-4

10.16263/j.cnki.23-1071/h.2016.06.014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科項目“日本民族文化視域中的日語語義模糊性研究”(13YJA740047)、黑龍江大學杰出青年基金項目“語義模糊的語境觀闡釋”(JC2014W5)和黑龍江大學研究生創新科研項目“日語語法標記研究——以接續詞為中心”(YJSCX2015-005HLJU)的階段性成果。

Subjectivity of Japanese conjunctions may influence and restrict the hearers’ understanding of discourse by providing contex-tual and subjective clues for hearers and regulate the interactiveness between the speakers and hearers. The semantic and functional features of Japanese conjunctions make them possible to function as discourse markers. As an important cohesive device, Japanese conjunctions help to construct context and promote the development of discourse. The subjectivity of Japanese conjunctions conforms to the requirements of discourse markers, and their function of discourse markers is particularly embodied and highlighted in “DM+S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