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昭根
黑客攻擊是全球性問題,需要國際社會合作應對。各國應相互尊重而非相互猜疑,溝通合作而非對立指責。中國同意中美定期召開高層會談,支持聯合國在解決網絡安全方面發揮領導作用,支持加快磋商并推動制定網絡空間國際行為準則,通過相互尊重,加強對話合作,共同建設和平、安全、開放的網絡空間、規范和秩序。
2015年6月美國聯邦政府雇員信息遭竊事件在華盛頓持續發酵,從最初的美匿名官員爆料中國政府為幕后黑手,到日前美情報高官直接指責中國為頭號嫌疑人,加上第七輪中美戰略與經濟對話期間的美方言論,越來越多的跡象顯示,新一輪“中國網絡威脅論”來勢洶洶。
美國國內炒作中國網絡威脅由來已久,但這次不同的是,大衛·桑格爾(David Sanger)在《紐約時報》和《華爾街日報》文章透露,奧巴馬政府已決定實施網絡報復,并責令下屬拿出一套針對中國報復方案,包括從外交抗議,到經濟制裁,再到司法起訴,甚至建議驅逐中國駐美外交人員等系列方案。美國國防部和情報界認為,此次涉及數據的規模太大,數量太多,“量變引發質變”,已經從“純粹的網絡利用”,轉變成為“兼有網絡進攻特性的網絡利用”。為此,美國必須推進在網絡空間對中國實施“預防性防御”,并實踐“網絡威懾”,否則中國的網絡情報獲取行動就只會持續升級并繼續下去。所有這些,是不是預示著中美網絡冷戰即將來臨?
對于美國人事管理局此前宣稱其計算機網絡遭到襲擊,包括2210萬美國人的社保號碼及相關個人信息被盜取,我們深表同情與理解。我們已注意到美國聯邦人事管理局局長凱瑟琳·阿奎萊拉(Katherine Archuleta)7月10日已為此閃電辭職,白宮預算辦公室副主任貝絲·科伯特(Beth Cobert)已接任。中國長期以來作為信息竊取、網絡攻擊的主要受害國,我們真誠希望盡快查找到安全漏洞及原因,并希望能與中國分享相關的技術與經驗。
但是,中國也堅決反對“未審先判”,或者是抹黑式的指責。原因很簡單,美國國家情報總監詹姆斯·克拉帕(James R. Clapper Jr.)宣稱,黑客對美國政府人事機構發動的攻擊事件里,中國的嫌疑最大。不過,美國國家安全局局長(兼網絡戰司令部司令)邁克爾·羅杰斯(Michael S. Rogers)隨后對此說法提出了質疑:凸顯了網絡攻擊的危險性,但不能想當然地認為是中國黑客襲擊了人事部的數據庫。更何況,美國自冷戰以來就有著覆蓋全球監控計劃及代號為“五只眼”(Five Eyes)的情報竊取合作聯盟,對外國政要、企業、個人進行大規模、有組織的網絡竊密和監聽、監控活動,甚至包括盟國的領導人也都從不曾放過,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美國四處點火,難免引火燒身。難道除了中國,就沒有其他國家敢嘗試對美國適當回擊一下么?而且,網絡攻擊具有匿名性、跨國性和追溯難等特點,美方對中國無端指責與嫌疑,且一直不提供該事件的任何信息,沒有證據就要中方自我證明,這明顯是輕率與不負責任的。
“中國網絡威脅論”背后有其行為根源。奧巴馬政府已大幅更新國家安全理念,網絡安全已被其視為最嚴峻的安全挑戰之一。2009年初,“網絡總統”奧巴馬上臺伊始,就啟動了為期60天的網絡空間安全評估,隨后美國國防部長羅伯特·蓋茨于當年6月正式宣布成立網絡司令部,并于2010年5月21日正式啟動。2012年,美國國家網絡靶場正式交付軍方試用。2013年,美國熱炒黑客攻擊事件,借機將網絡司令部由900人擴編到4900人,宣布3年內擴建40支網絡戰部隊。2014年,美國國防部發布《四年防務評估報告》,明確提出在2019年前,投資建成133個網絡任務分隊,其中超過40支為進攻性網絡部隊。這一年,美國網絡安全經費大幅增至177億美元。同時,美國還制定了先發制人的網絡攻擊戰略,并操縱北約推出了《塔林網絡戰國際法適用手冊》,意圖為美國打網絡戰披上合法的外衣。2015年4月23日新版網絡戰略出臺,美國軍方首次公開要把網絡戰作為今后軍事沖突的戰術選項之一,并首次列出了美在網絡安全領域面臨威脅的最大對手,即俄羅斯、中國、伊朗和朝鮮,明確提出要提高美軍在網絡空間的威懾和進攻能力。因此,鼓吹“中國網絡威脅論”,是在國防部面臨經費大幅削減的情況下,是在美國內部取得共識,大幅增加網絡安全經費的需要;鼓吹“中國網絡威脅論”,是美國把網絡安全化,進而網絡軍事化,并大規模網絡建軍,實現實戰化的需要。
應該說,中國政府對待網絡安全問題的態度和原則立場是始終如一的。中國政府堅決反對并依法打擊各種形式的黑客攻擊行為。黑客攻擊是全球性問題,各方應在這一問題上采取建設性的態度,需要國際社會合作應對。各國應相互尊重而非相互猜疑,溝通合作而非對立指責。中國同意中美定期召開高層會談,支持聯合國在解決網絡安全方面發揮領導作用,支持加快磋商并推動制定網絡空間國際行為準則,通過相互尊重,加強對話合作,共同建設和平、安全、開放的網絡空間、規范和秩序。
按道理,中美作為兩個世界性大國,可以合作為全球建立“可識別、可追蹤、可復查”的技術與機制,但是,網絡信息空間已被美國塑造成繼陸、海、空、天之后的第五域,成為大國競爭的又一新戰場。搶占領信息制高點,遏制任何潛在對手,以維護美國在網絡空間的絕對優勢和世界霸主地位。而且,美國網絡技術獨步全球,已是從理念到實戰,無人能出其左右的網絡超級大國(E-Superpower)!這種優勢、意志與雄心決定了美國很難坐下來與中國等國家進行真正的對話與技術合作,把自己的絕對優勢拱手讓他國分享。因此,解決網絡安全問題,破解黑客偷襲,只有美國有更大的誠意才有可能。
以美國為師,正確評估和識別我們自身真正的安全問題。美國從來不害怕自己出問題,出了問題后會深刻反醒及檢討,進而是大戰略的推進,從“911事件”到如今“黑客事件”均是如此,這是不是值得我們學習?美國總是在出事后公開、透明地討論,并且總有人主動負責,自動請辭,這是不是值得我們學習?“棱鏡門事件”后,包括本人在內均對美國監聽政策撰文予以嚴厲批評,美國今年6月已修改法律并通過《自由法案》,禁止美國國安局(NSA)打包獲取民眾的通訊數據,包含電話號碼、打電話的時間與次數、電子郵件等。今后,情報部門如要獲得特定數據,必須根據《涉外情報監控法》(FISA),獲得法院許可,才能向電信運營商索取。美國政府對民間反饋速度及自我調整能力,是不是同樣值得我們學習?
以美國為師,恰恰是為了彌補我們的安全短板。就連150多年前的保守封建士大夫魏源都能提出“師夷長技以制夷”,才能求得國家的安全與富強。中國作為一個大國,不可能指望美國通過合作轉讓相關核心技術,也不可能指望美國在網絡領域提供安全保護。網絡安全的本質是以網絡技術為核心的高新技術競爭,誰擁有了技術優勢,誰就擁有了相對的安全。技術優勢則來源于創新。
可是真正的問題是,2013年我國全社會研發投入已達1.2萬億元,其中財政科研經費5000億元,居世界前列。而與巨額投入、中國經濟30多年蓬勃發展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為何我國近年來真正世界級的科研成果和大師級科學家鮮有出現?為何在市場上同樣叫得響的新成品、新技術也仍然太少?根本原因恐怕是一個老生常談的體制、機制問題。我們改革多少年了,我們依然是鄧小平所激烈批評的那個體制、機制,沒有絲毫改進!所不同的是,現在再也不提問題,卻有些人試圖大張旗鼓地去粉飾或美化。我們不能苛求于前人,改革之初,我們往哪里去,該怎么走,確實有些迷茫,只能是“摸石頭過河”!在改革共識已基本形成,改革思路也基本成熟的情況下,我們還要等嗎?又還要等多久?我們的改革正在走向庸俗化,任何輕微的政策變動都稱之為改革。把天安門的華表從東邊移到西邊也叫改革么?我們改革正在走回頭路,盡管我們早已確立市場機制在資源配置方面的基礎地位,但我們各級政府不能依法依規當好“裁判員”,卻偏愛成為市場中“運動員”,想當然地認為自己就是發展的最大動力。這里我需要特別指出的是,在中國,政府沒有錢解決不了中國任何問題,同樣,政府或執政黨僅用錢,沒有體制、機制的創新也已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在社會及發展問題如此,在科技創新、網絡安全問題同樣如此。政府若幻想僅用一兩個大項目或幾個拳頭項目就能解決中國的網絡安全問題無異于天方夜譚!更應該清楚明白的是,這直接是一場綜合國力、技術創新能力及政府變革能力的全方位的競爭與博弈——過去是“堅船利炮”,現在可能是網絡、太空等高新技術的競爭。我們切不可有任何絲毫的粗心大意。
更應注意到的是,當我們高喊著“一帶一路”大戰略,并試圖以之保障中國能源、資源路線安全的時候,美國已靜悄悄實現了頁巖油革命,變成世界第一大石油出口國,從而徹底改變對中東的依賴;當我們舉國上下大搞“互聯網+”,全國、全社會進一步深度數字化的時候,美國悄悄地進入了無人駕駛汽車、3D打印機、智能機器馱驢等為代表的“新硬件時代”!按這種趨勢走下去,中美只會差距越來越大,已不再是原來的“數字鴻溝”問題,而是“數字依附”,而是進入一種政府對政府、政府對個人通過超級網絡等高新技術實現的壟斷與反壟斷、控制與反控制的新時代。嚴重缺少技術創新,缺乏體制活力、機制創新及變革能力將成為中國當前最大的安全危機與瓶頸。解決網絡安全,我們期待美國有更大誠意,但最終只能依靠的是我們自己。
編輯:凌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