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南
電腦上“秒光”的返程票、順利踏上歸程者的笑逐顏開、搶票失敗的人們萬分焦慮……一年一度,春運伴隨春節,成為異鄉人與家鄉的聯結。回家過年,永遠是中國人心底的主題。春節回家的故事,在中國一直有著復雜的紋理。在每一個進城返鄉人的臉上,喜悅、期待、焦灼的神情,凝結成一個個中國式的回家表情。
沒有經歷過中國式春運的人,永遠難以感同身受那些寒冷中的忐忑和焦慮。
2016年1月24日,2016年春運大幕拉開。被譽為人類歷史上規模最大的、周期性的人類大遷徙再次登程。在40天左右的時間里,將有20多億人次的人口流動,占世界人口的1/3。中國春運入選中國世界紀錄協會世界上最大的周期性運輸高峰,創造了多項世界之最、中國之最。每一年春節前后,火車站、汽車站都是排著隊回家的人,滾滾人流將中國人的鄉土情結表現得淋漓盡致。
古代也有過年歸鄉難
“折磨人”的春運似乎算是新興的一個年俗。其實交通運輸與民俗的關系可以說是自古有之,“驛寄梅花,魚傳尺素”,辛酸的浪漫折射出古代信郵業的一隅。隋代詩人薛道衡有首《人日思歸》詩,詩中寫道:“入春才七日,離家已二年。人歸落雁后,思發在花前。”薛道衡是河東汾陰(今山西萬榮)人,他當時從北方來到南方。
人日是農歷正月初七,這說明薛道衡并未能趕回去與家人團聚。看看南方歡快的節日氣氛,自己卻獨在異鄉,心中有無限的惆悵和鄉愁,從側面說明了古代春節也“回家難”。
“為什么如此多的人要趕著回家過年?春運體現的難道不是年俗?‘運的是回家過年、探望祖宗根脈的傳統!”我國著名民俗學家、民間文藝學家烏丙安認為,民俗專家無法設計出老百姓的民俗,大家心里自有一套恪守的傳統,無法人為改變。
中國人民大學法律社會學研究所所長周孝正認為,中國人的鄉土情結,是春運客流集中暴發的原因之一。在這個變遷的時代,在外工作的游子們,選擇在春節回家團聚,重溫家庭的價值。
因為學業和事業,很多人在外地生活,平時工作忙碌,沒有時間回家看看。春節長假給外出的游子提供了一個回家團聚的好機會。過年回家的龐大人群給交通帶來了巨大的壓力,但同時也將春節運輸慢慢變成了一個新的年俗。正如烏丙安所說,春節運輸之所以會緊張,是因為人人心中都有一套恪守的傳統,而這套傳統就是春節一定要全家團聚。
一票難求,最遠之處乃故鄉
“春運”一詞最早出現于1980年的《人民日報》。改革開放以來,隨著對人員流動限制的放寬,越來越多的人選擇離鄉外出務工、求學。諸多人群集中在春節期間返鄉,形成了堪稱“全球罕見的人口流動”的春運。
上世紀80年代中后期,珠三角地區迎來開發熱潮,吸引大量農民工拋家別眷只身進城務工,到春節時再集體返鄉。1989年,伴隨著農民工潮,中國媒體開始大量使用“春運”字眼。以春節為界,節前15天,節后25天,共40天,為此由國家經貿委統一發布,鐵道部、交通部、民航總局按此進行專門運輸安排的全國性交通運輸高峰叫做春運。從此,一年一度的候鳥式大遷徙不斷輪回。
從最初的鐵路兼有自行車的回鄉征程,到現在的“海、陸、空”三線配合返鄉之路:從大躍進時代的大工業化進程中,擠得“水泄不通”的隴海線,到現在的不分區域不分地域的全線緊張:從早前支援西部建設“合同工”的單一客流主力,到目前的工、農、商、學、兵旅客全民化,中國的春運在60年中從各個層面在不同歷史時期都呈現出不同的特點。專家預測,未來20年內,我國將有2億農民從農村走向城市,加上探親的人和外出旅游的人逐年增加,春運人數將年年上升。
最遠之處乃故鄉,與故鄉咫尺天涯的是時光。用比一年更長的時間來看春運,它是一種被隱喻的符號,更是觀察社會發展的深沉視角。
2015年春運,被改制后的鐵道部迎來了最繁忙的時刻,全國鐵路客運預計將發送旅客28900萬人次,日均723萬人次。這意味著40天的春運期間,每天都有一個特大城市的人口正在火車上。在春運高峰期,要求包括南昌、湖南、成渝、北京、廣州等重點地區的客座能力增幅必須在10%以上。
根據中國鐵路總公司的安排,春運高峰期全國將有3200對以上旅客列車上路,奔波于城市和農村之間密集的鐵路網上。除了火車,長途大巴和國內航班都在為這場返鄉遷徙服務,2015年春運期間每天超過七百萬人次的遷徙,是城鄉差距不斷擴大后,對交通運輸業提出的巨大挑戰。
按春運標準建設鐵路不科學、不現實
2014年,由多個智囊部門起草的《國家新型城鎮化規劃(2014-2020)》正式公布,這個國家的決策層正在積極改變城市和農村之間的區別。為了保證城鄉之間的客運能力,鐵路運輸統一調度指揮官中鐵總將火車票預售期延長至60天。但回鄉、返程依然“一票難求”,鐵路部門都會被輿論推上風口浪尖。造成春運難題的根本原因是什么?鐵路部門回應稱,一票難求的根源,在于鐵路運力的硬短缺。中國工程院院士王夢恕則認為,春節假期過短是造成客流量集中的重要原因。國外的圣誕假期有10多天,而我們人口多,國土面積大,春節假期卻只有7天,造成客流量集中。
近幾年,我國春運旅客總量都在30億人次以上,幾乎相當于要在40天內幫非洲、歐洲、美洲、大洋洲的總人口搬一次家。放在哪個國家,這都是個“難以完成的任務”。除了客運量巨大以外,春運客流單向性顯著的特點,也給這樣的大規模遷徙增加了難度:每年春節前,數以十億計的客流大多是從東部向中、西、北部單向流動,節后則正好相反。
如何從根本上緩解春運難題?紀嘉倫表示,政府應運用價格政策,抑制鐵路客流,刺激公路客流,讓不同的交通工具承擔不同的責任。目前我國只占世界總量6%的鐵路,卻完成了世界鐵路總運輸量的23%。相對于公路目前良好的運力發展勢頭而言,鐵路運力的增長相對滯后。“要解決春運難題必須依靠運力擴張。”
但是,運力擴張又不是單純增加運力。鐵道部人士指出,春運期間,客流在短時間內集中暴發,如果按春運時的需求規劃鐵路建設,將造成平時資源閑置,是巨大的浪費,既不科學也不現實。
專家學者們說,隱藏在春運背后的是中國社會發展的大問題,存在于中國人的鄉土觀念、城鄉二元結構、資源配置、戶口壁壘等一系列深層次因素。春運,已經不僅僅是經濟問題,也不單單是社會現象,而是一個值得人們從經濟、制度、政策、傳統文化、風俗人情等諸多方面加以綜合研究的大課題,是一個多學科交叉的現象。近些年,也有一股“反向團圓”的潮流興起,也就是把父母家人接到自己所在城市過年,然而這畢竟不是主流,對于很多人來說,春節回家相當于一種“剛需”。
年復一年,春運已成為我國的一項社會文化運動,其中的痛苦、希望以及社會發展的各種現實和虛妄,都在“春運”這幕大戲中發生著激烈的攪拌與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