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香菇何以如此傲嬌

林楠 林楠

如果沒有對質量和客戶需求的把握，隨縣香菇年出口額或許不會從4000多萬美元飆升到4億美元。

“世界香菇看中國，中國香菇看隨州，隨州香菇看隨縣。”

這是2015年12月12日-13日，《支點》記者在湖北隨縣參加“2015中國·隨縣香菇節”（以下簡稱“香菇節”）時，聽香菇從業者講得最多的一句話。

2015年1-10月，隨縣香菇出口創匯3.5億美元，同期全國香菇出口額12.1億美元，隨縣香菇出口額占全國香菇出口總額的28.9%。

實際上，近幾年隨縣香菇年出口額，在全國香菇總出口額中長期名列前茅，占比一直約為30%，產品遠銷歐美、日、韓、東南亞等50多個國家和地區。

小小香菇，何以讓隨縣如此傲嬌？

從國內“香”到國外

如果要解釋這一現象，就要從隨縣人工種植香菇的歷史說起。

時光回溯到1978年。那時，隨縣僅有野生香菇。當年，華中農業大學教授楊新美等人在日本訪問交流后，帶回椴木香菇種植技術和一批香菇菌種。在考察湖北省多個地方的地理、氣候、水源等自然條件后，楊新美選擇了位于“北緯30度”附近的隨縣三里崗鎮試種椴木香菇。當年，椴木香菇試種成功，種植出來的香菇菇質肥厚、味醇香郁，花菇（香菇中的最高品種）率極高。

于是，當地農民開始種植香菇。隨著椴木香菇種植技術的成熟和推廣，一批有著靈敏商業嗅覺的當地人，開始把隨縣香菇拿到廣州、深圳、廈門等地去賣。因為品相和口感好，隨縣香菇很快在這些城市有了名氣，大批沿海城市客商開始到隨縣采購香菇。

隨著市場銷路擴大，一些人脫離香菇種植，成立公司專門銷售隨縣香菇。從事香菇行業30多年、被稱為“香菇大王”的三里崗鎮人雷于國便是其中之一。1992年，在以經紀人身份販賣近十年香菇后，他在廈門成立公司，專門從事隨縣香菇銷售業務。這使得隨縣香菇可以跳過中間代理商，直接與客戶對接，隨縣香菇的價值也得以提升。

在市場摸爬滾打多年后，雷于國發現了一個有意思的現象：將隨縣香菇銷售給廣州、深圳等城市后，很大一部分香菇不是被這些城市的市民吃掉，而是漂洋過海被賣到了馬來西亞、泰國、中國香港等國家和地區，價格也比內地高。

為什么不能直接做出口生意呢？2000年，雷于國和一位曾經有過合作的新加坡客戶，在三里崗鎮成立了中外合資的湖北裕國菇業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裕國菇業”），這是隨縣第一家取得自營出口權的公司。

當年，裕國菇業獲得營業收入2323萬元，出口創匯281萬美元，隨縣香菇出口開始起航。

別人去旅游，我去找市場

雷于國的舉動，帶動了隨縣一批人成立自營出口公司。“鼎盛時期，隨縣有40多家企業做自營出口生意。”雷于國說，從“借船出海”到“直接出海”，這對隨縣香菇出口發展具有極其重要的意義。

可是，沒有了中間商的“依靠”，如何才能開拓海外市場呢？

雷于國等人用了最笨的辦法。他了解到，隨縣香菇出口到海外市場后，90%的消費者是在海外居住的華人。他決定自己找市場。當時，他花了近2萬元辦理護照和港澳通行證，跟隨旅行團到香港和國外。

“別人跟著導游去旅游，我就要求導游帶我去當地的華人區，因為飲食文化方面的原因，香菇市場一般都在華人區。”雷于國回憶說，不懂英文的他，在導游的幫助下，一家一家找賣香菇的人談。

努力不會白費。在裕國菇業剛成立的2000年，雷于國便拿到了香港文咸西街、東街香菇交易市場281萬美元的購銷合同。之后，采用類似“按圖索驥”的方法，他在東南亞、歐美等海外市場積累了一批客戶和市場。更重要的是，雷于國也帶著隨縣當地做自營出口的企業家組團去海外找市場。

中國食用菌協會副會長、華中農業大學應用真菌研究所所長邊銀丙對《支點》記者說：“正是因為有這些企業家無畏地開拓海外市場，才有了如今隨縣香菇出口額在國內名列前茅的成績。”

一批龍頭企業在政策滋養下育出

不過，在雷于國和邊銀丙等人看來，隨縣香菇出口之所以能快速成長起來，離不開政府對該產業的支持。

在看到企業家積極發展香菇自營出口業務后，隨縣政府便制定了明確的出口導向政策，每年為這些出口企業安排1000萬元周轉金和100萬元扶持資金。更重要的是，為了做大做強香菇出口業務，隨縣政府還優化了一系列政策環境。比如，檢疫檢驗局、銀行、稅務等職能部門，聯合為出口企業開通“直通車”一條龍服務。

如果說隨縣政府的一系列扶持政策助推了香菇出口業務的增長，那么國家針對香菇實施的特殊出口退稅政策，則使得隨縣香菇出口業務開始集群化和產業化。

最初隨縣出口的香菇，均是初級農產品。國家當時實施的出口退稅政策對初級農產品是征13%退5%，而對經過加工的農產品是征17%退15%。

那個時候，做出口業務已有一些心得的雷于國，為了使香菇有更好的“賣相”，摸索出了一套香菇加工工藝，通過剪柄、篩選、分級、烘烤、磨面、殺菌和真空包裝7道加工程序，能將香菇從初級農產品變成“精致香菇”。

雷于國有了一個想法：“精致香菇”能不能享受加工農產品的出口退稅政策呢？

雷于國向隨縣、隨州市政府相關領導反映，這也引起了當地政府和武漢海關的重視。在多方積極努力下，2001年，海關總署認定，經過這7道工序加工的香菇出口可按加工農產品享受出口退稅政策。

就這樣，在特殊出口退稅政策的支持下，隨縣香菇出口迎來了快速發展，裕國菇業、三友食品、神農生態等香菇出口過千萬美元大戶相繼出現。

“在產業發展初期，這項出口退稅政策確實對產業壯大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邊銀丙說，因為它能培養出一批龍頭企業，這些企業對產業的帶動作用十分明顯。

競爭的核心在于質量和服務

那么，這是否就是隨縣香菇出口業務開始蓬勃生長的全部秘訣？非也！

的確，如果沒有雷于國等人在海外積累的市場基礎，以及國家出口退稅政策的刺激，隨縣香菇出口業務或許不會這么快成長起來。

從2000年到2009年，隨縣香菇年出口額從約300萬美元增長到4000多萬美元，5年后的2014年出口額更是增長到了4億美元。

是什么在起作用，讓出口額如此快速增長？

無論是雷于國和邊銀丙，還是湖北炎帝農業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炎帝科技”）總裁譚照生，他們均認為，隨縣香菇出口業務發展后期，更多的還是靠產品質量和服務取勝。

“人們越來越重視食品安全，嚴格控制產品質量和安全，在競爭中就顯得尤為重要。”雷于國說，隨縣香菇本身在口感等方面有著獨特優勢，再加上嚴格把控質量，獲得了客戶的長期認可。

對產品質量的把控，則從建設香菇種植基地開始。這一次，雷于國的裕國菇業又走在了前列。

從2008年開始，裕國菇業采取“公司+科研單位+合作社+基地+農戶”的模式，按照GAP標準，在種植、加工、儲藏等方面建立了全程質量可追溯體系。其他企業紛紛效仿。

“在保障質量的基礎上，隨縣還能根據海外不同客戶的需求，提供他們需要的產品。”譚照生介紹，歐美國家消費者喜歡吃鮮品，他們就在這些國家出口鮮菇;韓國、日本國民更喜歡進口菌棒自己種植，他們就出口菌包;俄羅斯的消費者更喜歡吃罐頭等即食食品，他們就做了香菇罐頭……

未來出路要靠深加工

看起來似乎都很完美，隨縣香菇出口業務也已成熟。然而，雷于國和譚照生卻紛紛表達了自己的擔憂。

“2015年，或許是個轉折點，相比此前一直保持遞增的態勢，隨縣香菇出口額開始出現小幅下滑，平均下降10%左右。”企業家們擔憂，未來將迎來新一輪行業整合期，不少企業會被淘汰。

“2015年并非只有隨縣香菇出口額出現下滑，整個國內香菇出口額都在下滑。”中國工程院院士、中國食用菌協會名譽會長李玉對《支點》記者說，這些年國內香菇產量一直在高速增長，供過于求矛盾必然出現，未來國內香菇產量應適度下降。

更為嚴峻的形勢是，在過去相當長的時間內，香菇只能在0℃-15℃之間生長，因此僅在中國、日本、韓國等東亞地區能種植香菇。但隨著香菇栽培技術的不斷創新，大量亞裔移民和留學人員涌向西方國家的同時，也將香菇生產技術帶過去了。目前，就連美國、加拿大、巴西、俄羅斯、馬來西亞等國家，都有一定規模的香菇種植。

雷于國和譚照生均表示，在這樣的背景下，香菇出口市場競爭會越來越激烈，不少企業已經開始狂打價格戰，存在惡性競爭的傾向。

那么，出路在哪里？

“往高價值的方向發展，香菇出口可以多考慮深加工。”李玉建議，這會使得香菇出口具有巨大的增長空間。

事實上，雷于國和譚照生等人也都在積極布局香菇深加工市場。在“香菇節”現場，《支點》記者看到，裕國菇業和炎帝科技展位上，擺放了不少香菇條、香菇片、香菇醬等休閑食品。

不過，在李玉看來，將香菇加工成這些休閑食品還只是低等加工，隨縣企業還要做香菇高檔次產品。比如，癌癥患者手術后打的第一針，是一種香菇多糖注射液，1毫克就能賣3000多元。但他同時也表達了自己的擔憂，因為技術高端，企業要發展到這一步不容易。

雷于國則有自己的想法。“專業人做專業事，自己做不了可以和別人合作。”他笑著說，這方面我們已經有所實踐，無限極（中國）有限公司生產的“增健口服液”在全球銷售，需要采用富含香菇多糖的香菇原料，他們負責生產，我們負責研發出香菇多糖含量較高的香菇品種。

這似乎是一種思路。2016年，隨縣香菇出口還會繼續在國內領跑嗎？

一切只能拭目以待。（支點雜志2016年2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