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情的回歸，人性的升華
——從《榆樹下的欲望》看人性的自我救贖

周曉燕

（鐵道警察學(xué)院，河南鄭州450053）

真情的回歸，人性的升華
——從《榆樹下的欲望》看人性的自我救贖

周曉燕

（鐵道警察學(xué)院，河南鄭州450053）

尤金·奧尼爾是一位關(guān)注人類生存發(fā)展的戲劇大師，《榆樹下的欲望》是他探索人類精神領(lǐng)域，為人類未來和人格的健全發(fā)展尋找出路的嘗試?！队軜湎碌挠芬粍≈杏僚暗乜刂浦藗兊木裆睿斐扇伺c人之間冷漠疏離，相互之間缺乏關(guān)愛，人性異化扭曲，追求幸福的正常的心理機制被摧毀，愛的能力被抑制。奧尼爾經(jīng)過探索，提出愛是消弭隔閡、化解仇恨，引導(dǎo)人們獲得幸福的唯一途徑。

欲望；異化；愛；自我救贖

《榆樹下的欲望》是美國著名劇作家尤金·奧尼爾確立其天才劇作家地位的經(jīng)典之作，劇本一經(jīng)問世就引起評論家的廣泛關(guān)注，并多次被改編為話劇。故事以清教主義彌漫的新英格蘭為背景，生動描繪出被物欲、情欲和精神占有欲異化的老卡伯特一家。劇本中充斥著一種強大的破壞力量，家庭矛盾激烈，人性中貪婪的物欲和復(fù)雜的情欲在激烈的斗爭下將故事推入一個又一個的高潮。扭曲的家庭內(nèi)部夫妻之愛、骨肉之情、同胞之誼被工具化，家庭成為人性的決斗場所；強烈的物欲使人的情感嚴重扭曲，情欲支配下家庭倫理淪喪，劇本自始至終彌漫著一種絕望的氣氛和一股震撼人心的力量；奧尼爾通過塑造了為占有財產(chǎn)、滿足情欲而逐步陷入異化境地的人們揭示出人性在欲望重壓下扭曲、沉淪的過程，敲響了人類精神危機的警鐘；提醒人們關(guān)注自身發(fā)展，呼吁唯有愛可以消弭異化疏離的狀態(tài)；號召相互關(guān)愛，提倡真愛的回歸，提出愛才是解決人類矛盾，將人類引向幸福的關(guān)鍵。

一、欲望重壓下人性的異化

異化本來是一個哲學(xué)概念，指主體創(chuàng)造出來的客體反過來成為與主體相對的、支配主體的力量，其間充滿了疏遠、隔離、異己等現(xiàn)象。在異化狀態(tài)下，個體喪失其獨立性，感到自己與世界格格不入，失去了與外界或他人的交流能力，個體淪為某一外物對象的附屬物。在奧尼爾看來，整個社會的秩序被物質(zhì)文明擊得粉碎，人們的精神世界一片荒蕪，心理毫無寄托。宗教的重壓、物欲的膨脹和道德的危機等消極因素肆虐，人的個性被壓抑，正常的需求得不到滿足從而導(dǎo)致人性的異化。在《榆樹下的欲望》一劇中，宗教、物欲、情欲和占有欲橫行肆虐，家庭關(guān)系錯綜復(fù)雜，亂倫、爭奪、陰謀和殺害籠罩著家庭的每個角落，人與人之間冷漠疏離，人性被扭曲異化。

德國著名哲學(xué)家費爾巴哈曾指出，宗教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社會的進步和人類的發(fā)展，但是當(dāng)宗教發(fā)展到極端時會造成人的本質(zhì)的異化[2]。十八世紀新英格蘭正處于宗教極端化階段，它提倡自我克制，號召不知疲倦的勞動，并將沉重的體力勞動視為宗教上潔身自好的標志。家族之父的老卡伯特正是這種信奉清教主義的典型代表。老卡伯特性格剛毅，為人冷酷、貪婪。辛苦勞作是他判斷一切價值的基礎(chǔ)，對他而言，土地是唯一靠得住的東西。他不僅自己拼死干活，還把家人都當(dāng)作奴隸來驅(qū)使，讓他們?yōu)檗r(nóng)場晝夜不息的賣命，認為只有這樣才能實現(xiàn)上帝賦予人類的價值。在老卡伯特看來，妻子、孩子就是用來創(chuàng)造財富，為農(nóng)場發(fā)展干活的工具。他身上毫無父親的慈愛和溫暖，靈魂如同石頭一樣堅硬而冷酷，在他的奴役下，他的兩任妻子勞苦致死，兩個兒子棄家逃走。當(dāng)?shù)弥獌鹤觽兲幼邥r，老卡伯特是傷心的，但是他傷心的不是親人離別，而是丟失了任他驅(qū)使的工具。由于清教中克己奉公等教義的影響，原本應(yīng)該慈愛的父親成為宗教信條的守衛(wèi)者和執(zhí)行者，激勵人們奮發(fā)努力的宗教教義成為奴役卡伯特一家的主人，人成為宗教教義的附屬物，為父不憐愛孩子，為子不尊重父親，正常的父子關(guān)系被扭曲為勞動重壓下人與人之間奴役與被奴役的關(guān)系。

在清教教義的影響下，人們對財富的占有欲極度膨脹，戲劇開場，卡伯特農(nóng)莊籠罩在一種神秘力量之下，所有人都感到“有些東西”——物欲，驅(qū)使著他們相互仇視、憎恨；所有話題都圍繞著“農(nóng)莊歸屬權(quán)”和“金礦”展開，對失蹤已久的父親，兒子們毫不關(guān)心，甚至一致希望他死在某個地方。人性的扭曲，靈魂的腐朽滲透家庭的每個角落，家里充斥著令人窒息的氣息。小兒子伊本在餐桌前的討論中滲透了對父親的痛恨以及對生活的不滿和憎惡，他深惡痛絕的斥責(zé)自己的生活“就如同石頭上壘石頭，不停地壘著石墻，直到人心也如同石頭般冷了，硬了，最終石頭圍墻將所有人都圈進去再也出不來了”[1]120。此處揭示了人類的自我創(chuàng)造物——石墻，變成了異己的獨立力量，成為人類的對立物和統(tǒng)治物，人成為自己創(chuàng)造財富的奴隸，物欲壓制著人性。

情欲是造成劇本中人物異化的另一個重要原因。劇中唯一的女性人物愛碧是一個被自身欲望所異化的悲劇形象，物欲和情欲的激烈沖突使愛碧陷入命運的渦旋。奧尼爾為愛碧設(shè)置的出場非常簡潔：“她的臉蛋很美，但這種美卻被一種粗俗的肉欲破壞了……她的嘴角有力、執(zhí)拗，眼睛里有一股堅決的、毫不退卻的神氣……身上有一種和伊本一樣的騷動、野性和不顧一切的氣質(zhì)?！盵1]135這樣的描述很能體現(xiàn)她的性格特點，她希望得到一個家和有保障的生活，為了獲取生活保障，她壓制自己的情欲，嫁給可以做自己父親的老卡伯特。但當(dāng)她看到強壯有力的伊本之時，壓抑已久的情欲被喚醒，奧尼爾這樣描述：“在這炎熱的空氣里，肉體的相互吸引變成一種無法抵御的力量。”[1]139他們是倫理上的母子，但是愛碧主動引誘了伊本，正常的精神需求蛻變?yōu)閬y倫的動物性追求，物欲與情欲控制著她的感情和思想。

二、亂倫生子之路上真情初現(xiàn)

《榆樹下的欲望》渲染一種絕望的悲劇氣氛，劇中充滿了被物欲、情欲和占有欲灼燒而變得瘋狂的人物。欲望是故事產(chǎn)生的原動力，也是推動情節(jié)跌宕起伏的助推器，是劇本的重點和中心。有評論家將這種超越理性的被扭曲的欲望稱之為黑色欲望，它的產(chǎn)生是內(nèi)因和外因共同作用的結(jié)果，黑色欲望滋長于人物內(nèi)心的黑暗角落，在異化的外在環(huán)境和強烈的刺激下逐漸膨脹。在劇中，人物因欲望而相識、相愛甚至相殺，黑色欲望蔓延，其外化表現(xiàn)為愛碧所生的嬰兒，他是物質(zhì)利益的交接點，也是黑色欲望的投射焦點，是一種隱喻，一個象征。

通常意義下，孩子是愛情的結(jié)晶，是生命的延續(xù)，是未來和希望的象征。在《榆樹下的欲望》一劇中，孩子所代表的并不是單純的生命體，而是欲望的物化表現(xiàn)。老卡伯特一直對新婚妻子愛碧強調(diào)“田莊需要個兒子”，而愛碧的回答是“是我需要兒子”，老卡伯特攥緊拳頭重復(fù)道“我和個田莊都要個兒子”。在劇中人物看來，“兒子”并不是正常的人倫之愛的結(jié)晶，而是一種如同物質(zhì)財富——“田莊”般的象征物，是老卡伯特百年之后繼續(xù)占有田莊，愛碧獲得田莊繼承權(quán)的籌碼，是各類欲望焦點所在。對他的到來的渴求和期盼，正是對貪婪物欲的變相追求。但是年老的卡伯特喪失了生育能力，在強烈的“有一個兒子”的欲念的支配下，愛碧引誘了繼子伊本。物欲是他們相識亂倫的原動力，但并不是最終的結(jié)局。

愛碧一出場身上就蓬勃著自然的情欲，她身上騷動、野性和不顧一切的氣質(zhì)深深吸引了伊本，同樣，健美的伊本也點燃了她內(nèi)心本能的沖動和欲望，兩人初見面便擦出了愛情的火花。當(dāng)然，這種最初的愛更多的代表了人類的本能沖動。但隨后在與伊本接觸的過程中，愛碧的母性慢慢蘇醒，她深情的撫慰伊本：“我會純潔的吻你，伊本——就像母親那樣吻你——你也吻我，像兒子那樣吻我——我的孩子……像母親那樣愛你?！薄八呐e動和聲音里是一種可怕的情欲與真誠的母愛相混合的感情。”[1]152很多評論家詬病劇中的亂倫情欲，如果跳出劇本的故事框架，將這里面的“情欲”和“性”看成一種符號指代，那么它象征著人類靈魂與肉體的結(jié)合，充分表達了人類對于愛與性的渴望和不可遏制。雖然在這一時期，愛碧的物欲和愛欲是糾結(jié)在一起的，但性與愛的本能已經(jīng)開始萌芽。愛碧身上壓抑已久的人性光芒逐漸顯露頭角，愛的能力逐步復(fù)蘇。

三、殺子負罪之后人性升華

“殺子”是不同國家、民族文學(xué)中共有的主題。自古以來，母親就是愛的化身，母愛一直是人們歌頌的對象，因此母親殺子才彰顯出一種極端的震撼力，更容易引起人們的重視?！皻⒆印爆F(xiàn)象承載了豐富社會環(huán)境、文化心理、倫理道德和個人情感因素，釀成這一悲劇的原因是社會環(huán)境和個人因素共同作用的結(jié)果。透過“殺子”瘋狂暴力的表象，人性的光芒得以折射，其后面隱藏的錯綜復(fù)雜的社會文化問題和人類精神形態(tài)更加引起讀者重視?！皻⒆印敝黝}體現(xiàn)了女性殺子過程中的特殊的心理機制，通過“殺子”，愛碧擺脫了物欲的囚籠，愛的能力得以回歸，人格逐步健全。

著名心理學(xué)家弗洛姆認為并非所有人都有愛的能力，愛的能力依賴于人性格的發(fā)展，只有擯棄了剝奪他人或者攫取財富的欲望，勇于奉獻自己的人才真正擁有這一能力[3]。《榆樹下的欲望》中人際關(guān)系冷漠，人性被欲望扭曲，真正的愛極為罕見，很多人喪失了愛的能力，物欲、情欲、占有欲泛濫，人性被欲望扭曲異化。愛碧之子是各種欲望融合凝聚的物化表現(xiàn)，奧尼爾善用象征手法，此處被殺的孩子其實是一種象征符號，代表了愛碧對物欲、情欲以及占有欲的反抗和扼殺，象征她與過去的自己的決裂。奧尼爾對孩子的描述正好印證了作者的觀點，因為劇中這個“兒子”一直處于一種失聲的狀態(tài)，孩子從未像一個生命體般出現(xiàn)，奧尼爾用搖籃來指代他的存在，他的出生連一聲啼哭都不曾擁有，死亡也同樣悄無聲息。

愛碧與伊本的愛一經(jīng)點燃便蓬勃而出，隨著時間的推移，兩人的情愛已經(jīng)形成一股無法遏制的力量，沖破了最初的物欲、情欲、道德和倫理的重重障礙，將兩人緊緊地聯(lián)系在一起。愛戰(zhàn)勝了情欲，自此之后，劇本中再未出現(xiàn)過愛碧對田莊等物質(zhì)財富的覬覦。她自小便是孤兒，為了生活漂泊不定，在喪夫喪子生活無依之下嫁給老卡伯特，繼承“田莊”，獲得巨大的物質(zhì)財富成為她的生活中心和精神支柱，但是一旦找到愛的對象，她胸中愛的激情瞬間便被點燃，這種愛強烈而大膽，甚至達到了瘋狂的境地。因此，當(dāng)伊本因愛碧的動機而懷疑他們的愛情時，她用殺子來表達自己的清白和對愛情的忠貞?！皻⒆印笔悄赣H擺脫欲望束縛，在思想、意志、情感上走向正規(guī)、獨立的表現(xiàn)。通過殺子，奧尼爾剖析了人物的心理，表達了復(fù)雜的社會價值觀。

愛碧在殺死孩子后表示愿意承擔(dān)一切罪責(zé)，他們摒棄了對財產(chǎn)的爭奪，蕩滌了粗鄙的肉欲，人性中光明的力量最終驅(qū)散了陰霾，內(nèi)心變得善良而平靜，愛得以升華，人性獲得凈化。盡管愛碧和伊本的戀情是畸形的，但是透過欲望的重壓人性的光芒熠熠閃耀，他們經(jīng)歷了精神的洗禮，獲得了愛與靈魂的自我救贖。人的本性是軟弱的，唯其軟弱而猶能承擔(dān)起人生的苦難，才能彰顯人性的偉大。伊本與愛碧共同承擔(dān)殺子的后果，選擇共同面對死亡，勇敢地接受法律的懲罰，這既是對真正的愛的理解，也是健康人性的回歸。

結(jié)語

尤金·奧尼爾是一位關(guān)注人類生存發(fā)展的戲劇大師，《榆樹下的欲望》是他探索人類精神領(lǐng)域，為人類未來和人格的健康發(fā)展尋找出路的嘗試。劇本以壓抑的場景開始，冷漠疏離的氣氛貫穿始終，痛恨、亂倫、謀殺將故事情節(jié)一步步推向高潮，人類的精神信仰陷入荒漠。物質(zhì)主義的泛濫使人成為欲望的奴隸，黑色欲望滲透劇中各個角落，人物精神空虛、心理扭曲，追求幸福的正常的心理機制被摧毀，愛的能力被抑制。奧尼爾將人類這一病痛呈現(xiàn)于他的筆下，《榆樹下的欲望》中所發(fā)生的駭人聽聞的一切并不是個例，而是人類在這一時代背景下的通病，被賦予了永恒的象征意義。這部作品應(yīng)當(dāng)給人敲響警鐘，它不是簡單具象世界的呈現(xiàn)，而是人類整體悲劇的一個預(yù)言。對人物內(nèi)心的挖掘淋漓盡致地呈現(xiàn)了人性的缺陷，他敲響了人類精神危機的警鐘，提醒人們關(guān)注自身發(fā)展，號召相互關(guān)愛，提倡真愛的回歸，提出愛才是解決人類矛盾，將人類引向幸福的關(guān)鍵。

[1][美]尤金·奧尼爾.奧尼爾劇作選[M].汪義群，譯.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7.

[2]陳立華.從《榆樹下的欲望》看奧尼爾對人性的剖析[J].外國文學(xué)研究，2000（2）：71—75.

[3][美]艾瑞克·弗洛姆.愛的藝術(shù)[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6：136.

（責(zé)任編輯：張銳）

The Return of Human Love and the Spiritual Transformation of Human Nature——Human-beings'Self-redemption from the Desire Under the Elms

ZHOU Xiao-yan
(Railway Police College,Zhengzhou,Henan 450053)

Eugeue O'Neill is a famous American playw rightwho cares abouthuman-being's living conditions.Desire Under the Elms is hisattempt to explore away to solve human-being's spiritualand psychologicalpredicament.In Desire Under the Elms,desires controlhuman-beings'life and result in human'salienationwhich seeseach otherasstrangers in the fam ily.In this play,love isabsent in lifeand human-beingsare incapable to loveothers.O'Neillappeals to love to solveall thoseproblemsand putsout thatonly through love, people can gethappiness.

desire;alienation;love;self-redemption

I106.4

A

1008—7427（2016）03—0061—04

2016—02—15

周曉燕（1984—），女，河南鄭州人，碩士，鐵道警察學(xué)院公共基礎(chǔ)教研部助教，研究方向：英美文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