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 亞
(安徽大學歷史系,安徽合肥 230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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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徽州孝悌文化的表現形式探析
袁亞
(安徽大學歷史系,安徽合肥230039)
摘要:明清時期,在朱子理學的深刻影響之下,孝悌文化在徽州宗族社會中的教化作用日漸突出。徽州人通過修撰方志、編修家譜等方式記錄各個宗族的孝悌行為,使孝悌文化的發展達到頂峰。徽州孝悌文化的盛行取決于其獨特的地理環境與社會風氣,并通過多種方式呈現“孝養父母,友愛兄弟”的人倫法理,有利于徽州宗族社會的繁榮發展。
關鍵詞:明清;徽州;孝悌文化;表現形式
孝悌文化在中國淵源流長,是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一直為中國人所重視。在中國歷代統治者不斷地宣教中,遵守孝悌之道、奉行孝悌之義逐漸成為每個人的基本行為規范。明清時期,徽州人對孝悌文化尤為重視,對孝悌思想的宣揚可謂是不遺余力。何以如此,這需要從徽州獨特的社會背景方面進行分析。另外,隨著徽州人對孝悌文化重視程度的加深,多樣化的孝悌行為也隨之出現。
明清徽州文獻資料對孝悌行為有大量的記載,可見徽州人尤為重視對孝悌文化的傳承與發揚,并且將其作為統治當地社會的重要工具。孝悌文化不但是家庭緩解內部成員矛盾的道德準繩,而且是徽州大宗族處理族內事務的重要規范。徽州宗族之所以極力地為族內成員灌輸孝悌思想,與其所處的地理環境、宗族形態、朱子理學等密切相關。
(一)中原世族遺風與徽州獨特地理環境的契合
徽州是一個移民社會,由于“巨室名族,或晉唐封勛,或宦游宣化,覽形勝而居者恒多也。其故家遺俗,流風善政,宛然具在。”[1]P4故此,從中原而來的移民大都沾染世族遺風,在移入徽州之前,即已普遍接受了以孝悌之道為核心的儒家文化。
同江南其他地區相似,明清徽州的宗族形態是在經歷了多次中原移民的遷入而逐漸形成的。遷入徽州的中原人士,往往舉族而來,使得原本的宗族結構幾乎完好無損地保留了下來。這些世家大族嚴格秉承宗法思想,建立了嚴密的家族統治規范、組織和制度,而以孝悌為核心的家規家法是他們治理家族的一貫方式。此外,徽州“山峭水厲,燹火弗驚”[1]P4的地理環境為徽州宗族的壯大提供了重要條件。徽州地區山多地少,較為分散的居住方式便無法適應這種地理環境。迫于地理環境的束縛,抵達徽州地區的中原移民不得不聚族而居。為了有效統治宗族內部成員、強化宗族的凝聚力,移入徽州的中原移民將他們原有的家族統治規范、組織和制度運用起來。其中,在思想層面的統治策略,即是運用以孝悌為核心的儒家綱常倫理。
由于孝悌最具有普遍適應性,故該思想也最容易被宗族成員接受,在解決宗族成員內部糾紛、加強宗族成員的團結方面起到了重要作用。在孝悌思想不斷地運用過程中,孝悌思想的實用功能被不斷地放大與強化。久而久之,徽州人對孝悌的推崇愈發強烈,在明清時期達到頂峰。
(二)徽州宗族的強化作用
“明代中期之后,是徽州宗族統治的強化時期,其強化的措施之一即是通過制定族規家法。”[2]P180在這些家規家法中,關于孝悌的說明和規定是必不可少的內容。例如,清代《茗洲吳氏家典》就有對“孝悌”的規定:“卑幼不得抵抗尊長,其有出言不遜,制行悖戾者,姑誨之,誨之不悛,則眾叱之。”[3]P19此外,徽州家譜中也載有類似的內容。例如,清宣統年間刻印的《績溪周坑仙石周氏善述堂宗譜》中的《周氏宗譜家法》:
家法老幼,婦女無笞責之條。婦人有過,惟其姑與夫在家笞之可也,如果不孝翁姑、辱罵丈夫,既不忍出又不可坐視,惟入祠罰跪,男子不得動手拖扯,以重羞恥也[4]卷一。
該家法對不孝婦女如“入祠罰跪”等懲罰措施是比較輕微的,相比之下,逐出宗族則是更為嚴厲的懲罰。若宗族子孫“悖逆其祖父母”,并且“祖父母生前維祠堂、照家法,屢戒不悛,使其祖父母含恨以死,罪無可解者、兇惡莫制欲傷害人者”,無論男女,皆“逐出,永不歸宗。”[4]卷一
從以上事例來看,徽州宗族制定包含“孝悌”內容的家規具有國家律令的色彩和性質,其中包括強制性。一方面,徽州人“為了整治族風,鞏固家族統治,徽州宗族統治者非常重視宣揚封建倫理道德,彰善抑惡,對宗族子弟進行教育。”[5]P80其教育內容之一則是教化人們信奉孝悌文化。反之,宗族子弟把孝悌文化運用于實踐之中,又能促進徽州宗族族風的優化。因此,徽州極為重視孝悌的巨大作用,耳提面命似地宣傳孝悌文化。
(三)朱子《家禮》的影響
自南宋以來,徽州人一直把朱熹的《家禮》視為珍寶。迨至明清時期,徽州人對朱熹及其《家禮》的推崇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如李應乾說道:“我新安作為朱子桑梓之邦,則宜讀朱子之書,服朱子之教,秉朱子之禮,以鄒魯之風自待,而以鄒魯之風傳之子若孫也。”[3]P3竇容恂則認為:“昔紫陽朱夫子生長新安,其所學惟正心誠意,而切于舊用,則《家禮》一書,班班可考。”[3]P1由此可見,由于宗族統治的漸趨強化,《家禮》已然成為徽州人為人處世的法則。
在朱子《家禮》的影響之下,徽州宗族的家規更加具體化、更具有強制性,該風氣一直延續到民國時期。如民國《黟縣環山余氏宗譜》的《家規》第一條與第五條記載:
第一條
“子事父母,要在先意承志,就養無方。父母有教,則當敬受□之勿忘。父母若有命,則當歡承行之勿怠。父母有疾,則朝夕侍側,躬進湯藥,毋得妄委他人。父母有過,則和悅以諫。倘若不從,愈當無失愛敬以期感悟,毋得遽恃己是,忿恨以揚親過。……”[6]卷一
第五條:
“兄弟至親,或前后異母、嫡庶異等,并是同氣連枝。兄友弟□兩相愛念,當如手足相顧可也。或溺于財產,偏聽妻言致生間隙,紾臂鬩墻視如仇敵,甚者懷怨不釋延,及子孫以啟敗亡之禍者有之。……或財產事端務與分剖明白,其拗曲不讓,逞兇斗毆,罰之。弟理曲者,重罰之。”[6]卷一
從該文可以得知黟縣環山余氏家族對于“孝順父母,友愛兄弟”進行了詳細的規定。首先,具體地闡明了孝順父母的標準,即身體與心理的關心,否則必須予以譴責。其次,詳細地制定了兄弟相處的原則,包括財產糾紛、逞兇斗毆等行為的懲罰。可見,徽州人非常重視宗族成員的和諧關系,這與《家禮》潛移默化的影響密切相關。
(四)明清以“孝”治天下的政策
在很多情況下,古代帝王往往把“孝”與“悌”結合在一起宣傳,“孝”是一個外延性極強的概念。西漢以來,中國歷代帝王都將以“孝”治天下作為一項基本國策。這正如余新忠先生所說,“孝是一個極具擴展性的概念,盡管該倫理針對的主要對象是一個人的雙親,但對象往往可以伸展,祖父母自不必說,像兄弟、姊妹這樣屬于友的內容在時人看來也完全與孝是一體的。不僅如此,只要是父母牽掛之人,作為孝子對待他們也應該以敬以愛。”[7]P39-40因此,孝其實不僅是孝養父母,也包括關愛與父母有密切關系之人。故明清統治者所奉行的以“孝”治天下的政策,并不只是鼓勵人們孝順父母,也暗含著友愛兄弟姐妹之意,以“孝”治天下的理念在實踐上就變成了以“孝悌”治天下。
倘若皇帝的子民都爭先恐后地恪守孝悌之道,君主鞏固專制統治、維持天下穩定的目標也就實現了。為了推行以“孝”治天下的國策,明清時期皇帝首先以身作則,相繼頒布具有法律性質的詔書弘揚孝道,例如明太祖曾頒布《教民六諭》,順治帝推出《六圣論》,康熙帝下發《圣諭十六條》,雍正皇帝編定《圣諭十六條》。另外,明清時期同前代一樣,也通過法律的強制性保證人們對孝悌之道的遵行,這在《大明律》和《大清律例》中都有體現。
早在先秦時期,古人就對孝悌的含義進行了的闡釋,如《爾雅》認為:“善父母為孝,善兄弟為友。”[8]P2591該處所提到的“友”,實際上就是“悌”的意思。東漢的許慎把“孝”解釋為“善事父母,從老省、從子,子承老也。”[9]P171關于“悌”,許慎將其解釋為“善兄弟也,從心。”[9]P223鑒于徽州孝悌行為的多樣化,以下選取幾種較為典型的孝行分而述之。
(一)孝養父母
《禮記》中說道:“孝子之事親也,有三道焉:生則養,沒則喪,喪畢則祭。養則觀其順也,喪則觀其哀也,祭則觀其敬而時也。盡此三道者,孝子之行也。”[10]P3478-3479《禮記》將“孝”概括為“事生”與“事死”兩個方面,即“生則養”和“沒則喪,喪畢則祭”。明清時期,數不勝數的徽州孝子履行了“生則養,沒則喪,喪畢則祭”的義務,以至于讓徽州人趙吉士發出“吾鄉之以孝傳者,抑何眾哉”[11]卷十五的感嘆。
1.割股療親
割股療親是徽州子弟孝養父母的重要方式。明代歙縣人畢陽“幼以孝聞”,在母親生病時“露禱求身以代,卦股和藥進之,母疾病愈。”[12]卷十二明代天啟年間,祁門少年汪大佐遇到了“母疾篤,醫治無效”的情況,有人告訴他用割股進藥的辦法可醫治疾病,而其竟然“誤聞股為肚,引刀剖腹,血流至死。”[13]卷二十九以上皆是成年男子割股進藥救雙親的事跡,而徽州女人割股作羹的孝行,包括對丈夫與公婆的遵從,是呈現徽州女人貞節的表現手法之一。如萬歷年間歙縣虬川黃氏宗族節孝黃母洪孺人的刲股事跡,為頌揚其節孝德行,專門為其立《節孝黃母洪孺人刲股傳》:
當聞刲股廬墓士君子之疏,節嗟嗟抑何言之易也。愚于二者權衡焉,若夫廬墓者置身于墓,所朝夕哀思至三年,而遂反茍有一念持久之志者或可勉而能,若夫引白刃以割肌膚,自非內至誠而外激烈鮮有不自愛者,黃母洪氏孺人能之非人情之所難乎且也。……疾病廢修容而侍湯藥,斯亦足以昭婦德矣,乃能割股以回天下,為人情所尤難者乎,惜乎,旌淑之典不下于朝廷紀善之錄,今載于良史予姪宗堯黃之親也[14]卷二。
該婦女通過割股方式報答夫家的恩情,“孺人志節不致于湮沒而有聞”的高尚行為受到族人的頌揚。雖然割股療親是非常過激的,但卻成為徽州人節孝行為的典型表現。
2.棄官養親
徽州人歷來重視對家族子弟的教育,他們希望宗族子弟通過科舉考試取得功名,以彰顯門楣。俗話說“父母在,不遠游”,為照顧年邁的雙親而放棄做官的機會成為明清時期較為普遍現象。婺源人游憲章“至性純孝,始為邑功曹,將受職,以母老乞歸養”,其棄官養母的孝行受到當地官員的表彰,并為其立傳,贊其“抗勇退之節,以全鳥鳥之私,可以為人子鵠。”[15]卷二十八此外,婺源孝子董世仁參加會試中了乙榜,之后“例選宜得郡司理,以母宜終養辭歸。”[15]卷二十八董世仁本可以步入仕途,卻主動放棄做官機會,選擇朝夕不離地侍養母親,可見孝道在其心中的崇高地位,重于名利。
以上皆是未做官即主動棄官養母的事跡,辭官養母的事例也不絕于書。如徽州人何勝生活在一個單親家庭,母親江氏守節將其撫育成人,后來其科舉中第成為進士,何勝“性至孝”,得官后,便“迎母就養”,之后由于“母不習北方風土,勝疏乞終養歸。”[16]卷九由此可見,盡管徽州人推崇科舉入仕,但有時孝養雙親重于科舉功名。
3.舍身救親
舍身救親是徽州人表達孝心的方式之一。如明朝歙縣人汪俊德“元季侍祖秋巖避亂,遇寇欲刃之,曰:‘愿殺我代祖’。寇異而兩釋。”[12]卷十二再如黟縣胡連瑞“順治乙酉,逆仆倡亂,執其父欲殺之”,連瑞哀號稱“愿以身代”,賊被其至誠所感動,最終幸免于難。[17]卷六汪俊德與胡連瑞以孝行感化盜賊,實屬幸運,但并非所有遇賊孝子都能逃過厄運。清嘉慶年間,歙縣人汪仕奎“年十五,隨父至浙。盜夜入室,操刃逐父”,仕奎“亟以身蔽,被重創,尚大呼救父”,之后“盜復砍之,立死,父得脫。”[19]卷八清順治三年,休寧人程星煒的父親“為山賊陳始所執”,星煒時年十七,“聞之急切詣賊,痛哭請代”,賊叱其離去,其“堅不忍舍,遂俱死。”[11]卷十五可見,徽州人舍身救親,乃是孝道之彰顯、親情之誠摯的重要表現。
明清時期,徽州地區的虎患較為嚴重,這造就了許多“虎口救父”的徽州孝子。歙人趙吉士的《寄園寄所寄》中,詳細地記載了汪存遇虎救父的故事,其內容如下:
汪存,歙東關人。事父極孝,常隨父商舟歸,宿邑之汝灘。太未明,父舍舟先歸,人言前路多虎,存不待飯,冒雨雪,追四十里始及。父果遇虎山陬,存立告天曰:“愿虎傷己,毋傷吾父”。虎遂去[20]P67。
汪存采用祈禱的方式將老虎趕走,成功地救起深陷虎口的父親,這一怪誕化的情節雖有神話色彩,但汪存虎口救父足以表明徽州尊崇孝雙親的理念。再比如,王基嘉之父在上山砍柴的路上也“為虎所攫”,基嘉“見之,持彎刀逐虎,從虎口中奪父負歸”,不一會兒,老虎“復來攫父”,基嘉“與之奪”,老虎“釋其父而傷基嘉,遂死。”[11]卷十五王基嘉為了讓父親虎口脫險,直接與老虎搏斗,最終因救父而死。雖然徽州人“虎口救父”的事跡幾乎是無稽之談,但從中可看出徽州人對孝悌文化的頌揚已達到了極為癡迷的程度。
4.竭盡孝子之禮
徽州素有“程朱闕里”之稱,極為強調為父母竭盡孝子之禮。如婺源人張信因母親去世,而“哀毀廬墓”。汪用耕在母親去世后,其“哀毀骨立,搆堂奉祀”。更有甚者,婺源人汪著竟然因“母沒,苦之致盲。”[15]卷二十八再如《徽州府志》載吳昌在母親去世時,其“竭力營葬,躬自負土。”[12]卷十二可見“孝子之禮”在徽州人心目中的重要性。
由于徽州人外出經商與為官者較多,所以經常出現客死異鄉的情況。歙縣許村“孝子墳”的事跡較為典型:許美祖“父伯昇守汀州,卒于官”,美祖“泣血扶柩返,不除衰絰,不入家居。結廬墓側,日惟啖粗糲數合,竟卒墓所,遺命即附父葬。”鑒于許美祖的孝行感天動地,鄉里將許氏父子的葬地稱作“孝子墳”。而同為歙縣人的洪清,其在外地經商的父親突然因病去世,年僅十三歲的洪清“聞訃踉蹌就道,千里獨行扶柩,炎風烈日,備極艱苦”,歸葬后,“廬墓三年,不茹葷”。作為一個少不更事的少年,洪清能克服艱難萬險為父料理后事,并為之守喪三年,確實令人感動,后來在母親去世時,他仍能“居喪廬墓如前。”[19]卷八對于父母能盡孝子之禮,是徽州子弟遵循的家規的表現,這也是徽州宗族得以和諧維系的重要因素之一。
(二)友愛兄弟
徽州人秉承“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義婦聽,長幼有序”[21]卷一的理念,強調為人處世須遵守孝悌思想。關于“友愛兄弟”行為,徽州方志與譜牒文獻中有大量記載。“友愛兄弟”的方式頗多,包括撫育幼弟、互讓家產、為兄弟頂罪、為兄弟報仇等。
1.以“撫育幼弟至成立,撫孤侄如己子”為職責
由于徽州家族中男丁英年早逝的情況比較多見,所以“撫育幼弟”、“撫育孤侄”等行為成為普遍現象。如明代歙縣人朱復德“年十四曹父及伯兄喪”,第二年,其“仲兄死閩中,走數千里歸其喪”,為了盡兄弟之責,其“事二嫂恭謹,撫幼弟成立”,復德在親人相繼去世的打擊之下仍然將幼弟撫養長大。“撫育孤侄”是悌行的延伸,是兄弟之間的間接的情感接力。如婺源人潘廷松“二弟早喪,撫孤侄如己子”,以及江嘉生“諸兄早喪,各遺孤幼,撫之不啻己出”,又如潘文堂“兄弟早歿,撫孤侄如己出。”[15]卷二十八由此可見,重視兄弟情義也是徽州人所信奉的孝義之道的重要內容,這也較好地維系了家族成員之間的和睦共處。
2.以“互讓家產,兄友弟恭”為信念
徽州人推崇“兄友弟恭,一門雍穆”的理家之道。在當時,財產的分割問題是引起族內矛盾首要原因,所以有效地解決財產分配問題至關重要。如明初休寧人汪彥光、汪彥禮兄弟二人關系非常翕睦,彥光有五子,而彥禮只有兩子。他們的父親去世后,遺留了非常豐厚的家產。在即將平均分割財產時,弟弟彥禮提出:“吾兄弟平分,吾兒信有余,五侄薄矣”,欲以七分財產的方式讓兄長的五子與其兩子得到同樣數量的財產,汪彥禮這一孔融讓梨的行為受到鄉黨的贊譽[20]P69。此外,清代歙縣人吳尚滋的禮讓事跡也頗為詳細。兵荒馬亂之禍致使吳尚滋兄弟三人失散,于是其“徒步裹糧,遍走大江南北數年,乃得兄于蕪湖,旋又得弟耗于廬州。先后迎歸,將自有田廬三分均析之。”[19]卷八再者,明代休寧人汪志和也選擇吃虧,“父晚生庶子,以志和有五子,欲六析其產,志和力辭,卒兩析之。”[11]卷十五這些皆是兄弟之間在分割財產上相互禮讓的行為,有效地避免了因金錢傷及骨肉親情的后果。
3.以“伸冤報仇,以身代罰”為情義
徽州宗族強大的凝聚力離不開族內子弟間的深厚感情,在兄弟之情的感染之下,徽州人視“伸冤報仇,以身代罰”為友愛之舉。清代歙縣人吳璪與其兄長吳璠感情甚篤,同族的吳千筋趁賊寇變亂之時將吳璠殺害,吳千筋的逃跑讓吳璪開始了為兄報仇之旅,其過程記載如下:
迨亂平,璪訴之有司,千筋逸去,璪聶履重繭挾邏,卒覓之遍大江南北。至沭陽,遇族子尚木,偵知仇所在。為約駔俠六人,飲千筋酒,因縛之。告沭陽令,令以越俎辭。尚木謂曰:‘不早自決,徒生得失耳!’遂夜半手利忍,凡所以戕兄狀悉償之[19]卷八。
再如歙縣人汪元福“挾貲貿易,為舟人所戕”,其弟汪元倫“遍訪江湖,三年乃獲舟人姓名,于徐州沛縣之耿山,控于官,搜捕其家,猶有元福行李題識,舟人服上刑”,元倫于“報仇之后,旅死。”[12]卷十二
此外,以身代罰使兄弟免受牢獄之苦也是“友愛兄弟”的體現。如明洪武年間,婺源人李仕選因被仇家以殺人罪誣構而逃亡外地,其二弟仕昌與三弟仕昭爭相為兄長頂罪。《婺源縣志·孝友傳》記載如下:
二人為爭相兄頂罪之舉被視為“孝友”的典范,終入《雙義傳》以遺后世。明代歙縣人吳鼐“與兄鼎、弟珊客黃州,眾夜格殺人,誣鼎,吏捕之急,鼎不知所出。”,吳鼐認為“兄年高,未有子,弱弟老母所憐,不可死,獨鼐子已長成,愿代兄以塞禍。”遂“詣吏就系,鼎冤之,求直不已”,吳鼐囑托兄長“善事老母,撫弟侄立門戶,毋以弟為念”,次日夜間,其“具衣冠自經死,州人傷之,白于府,即獄中棺辒出,以禮殯之。”[19]卷八
明清時期,孝悌文化在徽州人的教化理念中舉足輕重,徽州對孝悌文化的宣揚達到頂峰,這是歷史發展的必然結果。一方面,明清兩代是中國封建社會專制主義發展的高峰時期,君主并非完全運用高壓手段統治全國,常常采取較為溫和的手段鞏固專制統治,在這一社會背景下,宣揚孝悌思想就成為了基本國策。另一方面,徽州是典型的宗族社會,極為推崇古代禮儀傳統,故更容易接受官方所宣揚的孝悌思想。正是基于以上兩大因素,才造成了明清徽州對孝悌文化的極力推崇以及多樣化的孝悌行為的產生。綜上所述,孝悌文化是徽州宗族社會和諧發展的道德標準,這不僅有益于緩解每個宗族內部成員之間的矛盾,而且有助于強化各個宗族之間的凝聚力,進而營造良好的社會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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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袁亞(1991-),男,安徽渦陽人,安徽大學歷史系中國史碩士生,研究方向:中國古代史.
[基金項目]2014年安徽大學徽文化傳承與創新中心課題.項目編號:Y01002229
[收稿日期]2016-01-13
中圖分類號:K248;K24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4658(2016)02-0113-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