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志鈞 卞友江
(魯東大學 文學院,山東 煙臺 264045)
雷蒙·威廉斯的多重視域傳媒研究論略
何志鈞 卞友江
(魯東大學 文學院,山東 煙臺 264045)
威廉斯始終是在一種多重視域下分析和考察現代傳媒的,他善于從宏觀、中觀、微觀多種層次審視現代傳媒,既能做到高屋建瓴,又能細致入微。威廉斯是從文化探索步入傳媒研究的,文化唯物主義和“文化”觀是理解威廉斯傳播觀的前提和基石,整體生活方式的思路貫穿了他的傳媒研究,而歷史主義的考察方法則是威廉斯“傳播”研究中值得重視的一環。威廉斯對大眾文化、大眾傳媒的看法與法蘭克福學派的阿多諾等人同中有異,值得深究。
雷蒙·威廉斯;多重視域;傳媒研究
作為英國伯明翰學派的奠基人物,雷蒙·威廉斯(Raymond Williams,1921~1988)的文化批評觀早在新世紀初就已引起國內學者的高度重視。相比之下,作為威廉斯文化理論重要組成部分的傳媒研究卻相對冷清,其重要價值尚未被國內學界充分認識。
國內學界多關注威廉斯對“媒介決定論”的批判和對傳播與社會文化結構的復雜關系的論述,也較為熟悉他對現代傳播媒介促進了文化的普及與更新,使現代人的文化素養和民主意識得到了提高的有關論述。但是,除了以上兩個方面的內容外,我們更應該關注威廉斯考察和分析現代傳媒的研究范式和研究思路的獨特價值。威廉斯始終是在一種多重視域下分析和考察現代傳媒的。在《漫長的革命》鵜鶘版前言中他聲稱該書“運用了各種各樣的分析方法”,[1]在《文化與社會》中他也指出“要從各個不同的角度思考傳播”。[2]威廉斯強調,為了使各種現代傳媒更多地釋放自身的解放潛能,人們必須回到具體的歷史語境,從多元視角分析和考察現代媒介的各種形式。威廉斯的這一觀點在其《文化與社會》《傳播》《電視:科技與文化形式》《漫長的革命》等著作中得到了具體的貫徹。
威廉斯的文化唯物主義和“文化”觀是理解威廉斯傳播觀的前提和基石,在《文化與社會》一書中威廉斯反對簡單的經濟決定論,主張充分正視“上層建筑”的復雜性和多樣性,強調“它始終是歷史的,任何時候,它既包括對過去的延續,又包括對現存的反應”。[1]這顯示了威廉斯對文化的過程性、日常性、實踐性的深刻理解。在《文化是平常的》一文中威廉斯同樣強調文化不是遠離世俗人生的超然之物,文化是平常的,它與我們的日常生活、傳統風習、每一個時代的創新探索水乳交融、息息相關,它既是一種共同文化,是百姓社會生活中積淀而成的共同意義、倫常慣例,也是私人化的個體精神表征,是每一個個體最精致的個人精神旨趣的總和。對英國貴族式的精英文化的反思和審視是威廉斯文化理論和傳媒理論產生的重要緣由。由此也就不難理解他對廣告、電視等被同時代學者視為低級文化產品的新興文化形式何以高度關注。
威廉斯把文化視為一種整體的生活方式。在《文化與社會》一書開首,他梳理了歷史上“文化”涵義的演變狀況,指出“文化”這個概念在18世紀到19世紀初期指的是“心靈的普遍狀態或者習慣”,它的另外的兩層含義是“整個社會里知識發展的普遍狀態”“各種藝術的普遍狀態”,到現在則變成了“整個生活方式”,“文化是一種物質、知識與精神構成的整個生活方式”。[1]威廉斯是從文化探索步入傳媒研究的,正是在探索文化的內涵、構成、文化與社會的關系、共同文化的建構中,他遭遇了大眾傳媒,認識到現代傳媒在日常生活中的無所不在和型塑大眾日常生活的重要作用。他指出“我們的整體生活方式——從我們的共同體形態到教育組織和教育內容,從家庭結構到藝術和娛樂的地位——都深受民主和工業的發展過程以及它們之間相互作用的影響,也深受傳播擴展的影響”。[1]可以說整體生活方式的思路貫穿了他的傳媒研究,使他的傳媒研究與眾不同,匠心獨運。
威廉斯一生持續致力于電視、電影、報刊、廣告等的研究,原因在于電視、電影、報刊、廣告在他看來都是重要的文化形式。20世紀30年代末,進入劍橋大學求學的威廉斯在與都市現代性相碰撞的過程中,開始面對新的國際性體驗,并由此開啟了對文化進行反思、探索的征程。在校園中他遇到了志趣相投的人——嶄露頭角的電影制片人邁克爾·奧羅姆,在很長一段時期內,他們成為最親密的朋友和電影合作者。威廉斯和奧羅姆與20世紀30年代的很多青年一樣,認為電影是最重要的現代藝術,很看好它通過特定的媒介形式與風格資源直接介入現實的銳利品性。[3]威廉斯對報刊、電視的研究同樣是從作為整體生活方式的文化入手進行審視和分析的。
威廉斯對長期以來頗有影響的“科技決定論”高度警惕。威廉斯認為,現代技術的發展的確為現代傳播的形成作出了突出的貢獻,但是這并不意味著現代技術在社會變革中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因為這種“科技決定論”的觀念無視“實質的社會、政治與經濟上的意向,反而去強調發明創造的自主性與抽象的人類本質”。[4]對于威廉斯來說,現代社會各種新型傳播媒介產生和發揮作用往往不是基于單方面的原因(比如科技),而是與整個生活方式密切相關的。很多時候,“一些媒介的產生是由變化的政治和經濟力量所促成,而一些媒介則是由特定的傳播模式所促成……這些富有爭議的假設往往都鑲嵌在實體機構之中,這些機構教會你開始(傳播)的時候如何尊重模式。我們不能夠在沒有考察這些機構形成的前提下來分析現代社會一般傳播的過程”。[5]這些媒介產生之后,反過來又促進了其他因素的發展。正如威廉斯在考察電視的形成時所說:“發明電視的過程,非常復雜,涉及了軍事上,政府行政上與商業上的特定意向:這每一個意向又與科學上的意向,發生互動聯系,盡管互動的時間不長而層面有限,但卻真正存在著。”[4]
歷史主義的考察方法也是威廉斯“傳播”研究中值得重視的一環。
與其《關鍵詞》對關鍵術語“傳播”等所作的分析一樣,威廉斯在其《傳播》一書中對“傳播”(communication)一詞的界說也采用了歷史主義的考察方法。威廉斯認為,傳播“在英語界最古老的含義是指人與人之間觀念、信息和態度的傳達”,后來“傳播”又增加“從某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的線路或渠道”的內涵。[5]進入現代社會以后,特別是自工業革命以來,“傳播”又增加了兩層內涵,它一方面是指“運河、鐵路、汽船、汽車、輪船等旅游和運輸形式”,另一方面則是指“蒸汽印刷、電報、攝影機、無線電、電影、電視、電腦以及印刷書籍等新型的傳遞觀念、信息和態度的媒介”。[5]可見,“傳播”是一個義涵豐富、富有歧義的概念。為了避免研究混亂,威廉斯主要截取了“傳播”概念現代內涵中的一種內涵,即像蒸汽印刷、電報、攝影機、電視、電影等新型的傳遞觀念、信息和態度的媒介。在威廉斯看來,像鐵路、汽車、汽船等媒介與“transport”(運輸)的內涵更為接近,它們主要傳遞的是人口和物資,而不是信息與觀念。當然,在區分“傳播”(communication)和“運輸”(transport)的內涵的同時,威廉斯并沒有完全否認二者之間的聯系。盡管《傳播》一書主要是考察現代社會的新型傳播媒介,但是這并不意味著以上新型的傳播媒介就與傳統的運輸媒介沒有任何聯系。正如威廉斯在分析印刷業和新聞業時所說:“公路、鐵路、海運、空運等交通方式的重大進步,也對印刷業產生了巨大影響:既加快了新聞的搜集,也使印刷品的派送更加廣泛和快捷。”[6]
威廉斯將電視、廣播、報刊、旅行等均視為“傳播手段”顯示了他對歷史上傳播發展實際狀況的尊重和正視。無獨有偶,加拿大媒介學家麥克盧漢(Herbert Marshall Mcluhan)在其《理解媒介》中陳述的26種媒介也是既包括口語詞也包括汽車、武器等。加拿大學者伊尼斯的媒介研究也是從其大宗貿易研究延伸而來的,原因是在當時資訊的傳播離不開鐵路、輪船,“運輸”“貿易”與“傳播”“通訊”是密切相關的。美國學者詹姆斯·凱瑞(James W. Carey)在其《作為文化的傳播》中也不得不面對美國歷史上很有影響的兩種傳播觀:傳播的傳遞觀(a transmisson view of communication)和傳播的儀式觀(a ritual view of communication)。傳播的傳遞觀一度是美國文化中最常見的,它源自地理和運輸(transportation)方面的隱喻。詹姆斯·凱瑞心儀的卻是傳播的儀式觀,“傳播的儀式觀把傳播看作是創造、修改和轉變一個共享文化的過程,……如果說傳播的傳遞觀其核心在于訊息在地理上的拓展(以控制為目的),那么傳播的儀式觀其核心則是將人們以團體或共同體的形式聚集在一起的神圣典禮” 。[7]威廉斯對傳播的展望、共同文化建構的期許與凱瑞觸類旁通,只不過凱瑞更感興趣的是對這兩種傳播觀的宗教淵源和宗教意味進行回顧,而威廉斯更關注傳播在優化現代社會文化、促成共同文化中的積極作用,更多前瞻意識。
通過威廉斯對以往傳播學各種決定論思想的反駁我們可以看出,威廉斯對“傳播”(communication)的重新定義目的是使人們對“傳播”這個概念的認識從以往二元對立的思維中走出來,從而凸顯“傳播”這個概念在歷史上的復雜性和獨特性。在威廉斯看來,傳播并不是指一個被動的信息傳遞的過程,而是一個涉及多種因素在內的復雜的博弈過程。“在這么的一個過程,權力與資本的分配,社會與體力上的繼承,不同群體之規模與大小的關系,都是設下限制與施加壓力的因素。但它們從來不能控制全局,也不能全部預測整個復雜活動的結局;限制之下,總有空間可以轉換,壓力之下,存有反抗余地。”[4]既然傳播涉及如此多的因素,威廉斯認為,要挖掘現代各種傳播媒介潛在的能量,就必須回到具體的歷史語境,從多元的視角進行剖析。
威廉斯對大眾文化、大眾傳媒的看法與法蘭克福學派的阿多諾(Theodor Wiesengrund Adorno)等人同中有異,值得深究。他承繼了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家一貫的左翼立場和批判精神,他的傳媒研究與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家文化政治、文化抵抗、文化重建的總體思路內在關聯。這一點從他關于電視、電影等的論述中不難看出,這是貫穿其傳媒研究的紅線。威廉斯和阿多諾一樣對傳媒商業化、商品化導致文化的扭曲畸變多有批判,一樣認為流行文化和現代傳媒息息相關。但威廉斯對大眾文化的說法提出了質疑,他批判了群眾被視為“烏合之眾”、“群眾形成了對文化的永久威脅”的偏見,洞察到“勢力強大的大眾傳播媒介是這些問題的核心,因為這些媒介經常以可疑的手段、經常為了可疑的目的而公然塑造和指導公眾輿論”。[2]在威廉斯看來,“大眾”(mass)是一個被別有用心地炮制出來的概念,被指認為狹隘、易騙、趣味低級的“大眾”恰恰為充斥著暴力、色情的商業文化的泛濫提供了借口。炮制虛假的“大眾(mass)”文化公式,根本目的在于操縱。
威廉斯對媒介研究經驗學派的看法也與阿多諾如出一轍。二次世界大戰前夕,法蘭克福社會研究所一度遷往紐約哥倫比亞大學。在此,阿多諾與傳播學經驗學派先驅人物拉扎斯菲爾德(Paul Lazarsfeld)一度共事,兩人短暫的合作和迅速的分手顯示了傳統學派與批判學派的巨大分歧。拉扎斯菲爾德熱衷量化的實證研究,他鼓勵阿多諾也進行這種實證研究,但阿多諾卻對這種抽樣、統計、定量的研究路數非常抵觸,他認為實證研究由于“崇拜事實”,追求客觀、中性地進行研究,只見樹木不見森林,因此無法把握社會的總體現實,無法擺脫對現存體制的順從和適應,難以對社會文化進行超越性的批判審視。同樣,威廉斯也對拉扎斯菲爾德為代表的媒介研究經驗學派的研究方法多有批判。認為他們無視人的“意向”,忽略了社會文化過程。
但是,和阿多諾等人對大眾文化、大眾傳媒的悲觀、拒斥態度不同,威廉斯對傳媒有著積極的期待。與法蘭克福學派的不少成員對“文化工業”的鄙視不同,威廉斯視電影為創造性的藝術,在《漫長的革命》一書中,大眾報刊的發展軌跡更被他描述為民主革命、工業革命、文化革命交織的“漫長的革命”的投影。[1]在他看來,被人們鄙視的“大眾文化”只要使用得法,也同樣有助于促成共同經驗。在《傳播》一書中他將傳播置于當代社會的中心位置。認為要建立一個新的共同體,不能無視傳播手段的積極作用。在《文化與社會》中他更斷言“任何真正的傳播理論都是一種共同體理論……傳播變成一門滲透大眾心靈、在大眾的心靈中留下深刻影響的科學”。[2]威廉斯顯然是基于他的共同文化的理念去審視和探索傳播問題的。他認為“我們需要一個共同文化”,[2]“我們不能低估那種把積極的學習過程(連同識字的技能以及其他的先進傳播方式)推廣到所有人身上而不只限于某些群體的渴望,必須把它看得和民主的發展以及科技工業的興起同等重要”。[1]在他看來,傳媒不應僅僅是社會控制的手段、商業利潤達成的途徑,而更應該是人類學習、交換各種經驗和觀點,參與到共同經驗建構、共同文化建構中的平臺。傳播的發展是民主發展、共同文化形成的重要憑借。
威廉斯向往這種帶有理想色彩的共同文化藍圖,但他也清醒認識到傳媒在現代社會中的雙重作用和矛盾狀況。他意識到現代傳播媒介的誕生和發展,在使文化和民主意識得到解禁的同時,也會重新使文化和民主意識陷入新的操縱。在《傳播》一書中,他明確強調了傳播媒介拓展與商業化操控、民主制度與少數人的特權的尖銳矛盾。在《漫長的革命》中,他指斥影片制作被發行商操作,報刊的控制權日趨集中于少數人手里,傳媒業的方針“不是旨在提高質量,而是提高盈利率”。[1]顯然,他對傳播的應然狀態和在資本操縱下的實然狀態的巨大差距有著清醒認識。
威廉斯善于從宏觀、中觀、微觀多種層次審視現代傳媒,既能做到高屋建瓴,又能細致入微,不流于臆斷,失之寬泛。
鑒于對現代傳播復雜性和獨特性的領會,威廉斯認為,僅僅從一般性的層面來批判各種決定論的觀念是遠遠不夠的。各種傳媒形式都有著不相雷同的獨特之處,這些不同的特征是由它所處的復雜語境造成的。為了更加清晰地呈現現代傳媒的復雜性和獨特性,威廉斯在其《電視:科技和文化形式》一書中選擇了電視這一媒介形式進行具體論述。
在《電視:科技和文化形式》的開篇,威廉斯首先就對當時流行的一種觀念即“電視改變了世界”表示質疑。他說:“我們經常活靈活現地討論電視造成了這個‘效果’那個‘效果’,電視‘造成’了若干的社會行為、文化與心理作用;然而,我們可曾退一步想,把科技當作是引起變化的原因,是否恰當?”[4]在威廉斯看來,“科技決定論”與文學上“形式決定論”一樣都企圖把對問題的探討限制在抽象而封閉的理論框架內,與其說它提出了問題,不如說它掩蓋了問題。這種掩蓋體現在它沒有立足具體時空來“處理科技與社會、科技與文化、科技與人群心理的關系問題”。[4]在威廉斯看來,“科技決定論”最大的缺陷在于它忽略了科技或傳媒發展過程中的“意向”和利益問題。事實上,科技并不是憑空產生的,它的產生總是與各種意向、利益訴求有著密切的聯系。威廉斯指出“人在心中先有了底,有了期望,才去找出電視這樣的科技”。[4]如果沒有諸多意向因素(政治、經濟和文化以及社會)的介入,單憑電視科技本身是很難改變世界的。但同時他又指出:“同時,這個觀點也不只是把科技看成是‘表征’,它認為人心中有所期望與作為,……在逼近這些目標時,科技不但不是只具有邊陲的角色,它其實是站在核心的地位的。”[4]
威廉斯認為,電視作為現代社會的一種重要媒介,它的產生“并不是單一或一系列不相關的活動,而是有賴于許多發明與其后發展所構成的復雜網絡,如電力、電信、攝影、電影與收音機等等,才得以形成”。[4]當然,除了這些外在的技術條件之外,威廉斯還認為電視的誕生還與政治、經濟、軍事、文化以及科學家的意向密切關聯,而且這些因素多數時候并不是相互協作的而是相互沖突的。在考察電視廣告這一文化現象時,威廉斯認為,電視廣告的盛行顯然是受到了經濟利益的驅使,但是早期的電視廣告在沖破以往由政府單一控制的傳媒制度時卻起到了積極的作用。因此,在宏大復雜的社會文化總體網絡中審視電視傳媒的產生和功能演化有助于更好地挖掘電視在未來社會變革中的解放潛能。
需要特別指出的是,威廉斯不僅關注傳播問題,研究傳播現象,而且他自覺地從傳播學立場闡述傳播與社會文化的關系,認為傳播是現代社會文化的核心,而不是次要的東西。他對傳播本位的強調和自覺地從傳播視角審視問題的思路和做法更值得重視,這顯示了歐洲新馬克思主義理論家研究的新變化和新突破。威廉斯之所以要對現代社會的新型媒介和傳統媒介進行區分,目的是讓人們走出傳統死板的政治或經濟決定論的陷阱。威廉斯認為,以往人們都把社會的變革主要集中在政治(權力和政府)和經濟(財產、貿易、生產)等因素身上,很少有人去關注新型傳播媒介在社會變革中的重要作用。對于威廉斯來說,“我們所謂的社會并不僅僅是政治和經濟安排好的網絡,而且還是一個學習和傳播的網絡”。[5]本尼迪克特·安德森在其《想象的共同體》一書中曾有理有據地揭示了現代民族國家的形成與印刷媒介的必然聯系。威廉斯也認為,既然傳播在現代社會的變革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那么我們就不能把它僅僅當作社會現實(政治或經濟)的反映,而是要將其當作社會現實的重要組成部分。
威廉斯主張具體深入地考察“人與科技”的關系,把人的意愿與具體的社會秩序、權力結構結合起來。威廉斯像費斯克一樣對受眾的能動性充滿信心,在他看來,電視與觀眾的雙向作用很難用控制與被控制的教條模式框定,其結局也很難預測。無數的“個人意愿”可以匯聚成社會需求的大潮,使科技的走向偏離強勢集團預設的軌道。為了論述電視與日常生活的深度融匯,威廉斯從自己看電視的現實體驗入手,使用“流動的藏私(mobile privatization)”和“流程(flow)”兩個重要概念從微觀層面進行了闡述。“流動的藏私”很好地解釋了一方面社會越來越高頻率、快節奏,流動不居,另一方面,人們的生活和消費卻越來越私藏化、家庭化,封閉在“私藏”(私人)空間里的詭異、悖論式的社會生活新趨勢。凸顯了新型傳媒使人足不出戶就能自如地和遠方交往,解決生活所需的家庭消費新功能。也解釋了電視走向“家庭”,成為普通民眾躺在臥室的沙發上收看全球報道的“家庭化”享受何以扭曲了“權力階層的意愿”,體現出消費者“個人的意愿”。“流程”則概括了電視內容的組織及隨之而來的觀看體驗就像一個連續的“流程”。電視以影像“流”的形式形成強大的“勢能”,把觀眾“卷入”其中,使之欲罷不能。把觀眾變成了完全受控制、無需思考的 “沙發土豆”。“流程”的連貫性彰顯出了電視獨特的文本形式,“流程”卷入的力量則昭示了傳播者和觀眾之間的控制關系。[8]
總之,威廉斯對現代傳媒的多重視域審視顯示了威廉斯傳播研究的獨特方法和獨特研究范式,對于我們研究今天的新媒體實踐不無裨益。
[1] 雷蒙·威廉斯(英).漫長的革命[M].倪偉,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1,340,18-21,3,356-358.
[2] 雷蒙·威廉斯(英).文化與社會[M].吳松江,張文定,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1:392,3,377,395.
[3] 達納·伯蘭(美).雷蒙·威廉斯論電影[J].潘源,譯.世界電影,2014(1):4-23.
[4] 雷蒙·威廉斯(英).電視:科技與文化形式[M].馮建三,譯.臺北:遠流出版事業股份有限公司,1992:162-163,21,26-27.
[5] Raymond Williams . Communications[M] . Penguin,1962:182,138,143,166.
[6] 雷蒙·威廉斯(英).文化與社會:1780-1950[M].高曉玲,譯.長春:吉林出版集團有限公司,2011:316.
[7] 詹姆斯·W.凱瑞(美).作為文化的傳播——“媒介與文化”論文集[M].丁未,譯.華夏出版社,2005:28.
[8] 易前良,金昌慶.雷蒙·威廉斯的電視本體論——“電視研究”的理論奠基[J].南京藝術學院學報,2009(4):158-164.
G206
A
1674-8883(2016)18-0011-03
本論文為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重大項目“文學藝術與現代傳媒的關系研究”(課題批準號:13JJD750010)階段性成果
何志鈞,男,河北張家口人,文學博士,魯東大學文學院教授、研究生導師,山東省首批簽約評論家,從事媒介文化和文藝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