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紅嶺
文化政策的四種模式及其啟示
張紅嶺
構建中國文化政策體系是文化領域改革的重要內容,反思和借鑒國外文化政策的模式選擇和實施路徑對于我國文化政策選擇和路徑創新具有重要現實意義。以美國為代表的提供便利型、以英國為代表的庇護人型、以法國為代表的建筑師型,及以原蘇東為代表的工程師型四種文化政策模式均立足不同的國情和文化傳統,以不同的文化政策模式展現了文化政策的制定過程中政府、社會和文化相關部門之間的關系。解析和探討文化政策的四種模式對于推動我國的文化政策創新發展具有諸多啟發意義。
政府;文化政策;四種模式;啟示
中國文化政策創新發展需要立足本國文化發展實際,但同時也需要世界視野,通過反思不同國家的文化政策模式,為我國的文化政策創新提供“他者”的借鑒。綜觀全世界主要國家的文化政策,不同文化政策均離不開相應的文化發展理念、國家政治制度、歷史文化傳統、文化體制機制演進,以及其他相關文化構成要素。加拿大文化經濟學家哈瑞·希爾曼·查特蘭德和克萊爾·麥考吉在比較分析二戰以后歐美各國政府文化政策的基礎上,提出了四種文化政策模式,即提供便利型(Facilitator)、庇護人型(Patron)、建筑師型(Architect)和工程師型(Engineer)[1]。這四種文化政策的模式背后其實是四種制定文化政策的理念和政府文化職能的呈現形式。四種文化政策模式的分類,側重于政府在文化發展的作用和地位,其大體可以囊括世界主要國家在制定和實施文化政策過程中如何處理政府、市場、社會及文化部門之間關系之諸種形式。
筆者結合幾個代表性國家的文化政策,討論四種類型的文化政策模式的具體內容和各自特點,并分析這些文化政策模式對于我國文化政策體系的創新完善有何啟示和意義。
從政府對文化發展擔任的角色來看,“提供便利型的文化政策是指政府不進行直接的藝術資助,也不制定法規管理文化藝術活動”[1];同時,“政府也不承擔規定文化價值、引導文化潮流的發展”的責任[1]。甚至政府不專門設立文化管理部門,而是將文化發展之職責更多地歸之于社會和個人,政府不直接參與文化,而是承擔為不同文化充分自由發展提供便利的角色。
實施提供便利型的文化政策的代表性國家是美國。下面筆者以美國為例,分析這種文化政策理念的基本內涵和特點。
學界一些人依據美國政府不直接實施文化政策,就認為其沒有文化政策。其實我們深入分析,就可發現美國的文化政策更加注重把政府放在背后,政府以不直接參與、“政府遠離文化”的方式來滿足“文化發展的現實需求”[2]。但政府為文化發展承擔提供便利的角色,以便對文化發展發揮政策效用。
提供便利型的文化政策,其特征表現在如下幾個方面:其一,對多元文化采取尊重中立的立場;其二,給文化充分自由發展的政策環境;其三,通過間接的方式管理文化。
1.對多元文化,采取尊重中立的立場。美國對不同族群、階層和不同政治派別的文化主張采取多元主義、尊重和中立的立場。這種立場意味著國家在文化立場上,不能偏向某個種族、族群、階層或政治派別,而是采取多元包容方針,使不同種族、族群、階層、政治派別的文化都能得到尊重和發展。眾所周知,美國是個新興的移民國家,針對多元移民組成的社會必須尊重不同文化的存在,國家和政府對多元文化,在價值觀上必須采取包容中立的立場,否則這個國家就無法解決宗教、種族、文化沖突等一系列問題。因而,多元主義、包容中立的文化發展理念是根植于美國社會和文化發展實踐之中,也是美國文化政策的基本原則。
2.給文化充分自由發展的政策環境。給文化充分自由發展的環境根植于美國的憲法精神。根據美國的憲法,國家對個人的思想表達、信仰、社團和政治觀點必須加以尊重,國家不能干涉個人的宗教信仰,也不能確定國教,必須保證公民的文化方面的自由權利。同時,禁止文化方面的宗教歧視、種族歧視和文化自由權利的不平等。
給文化充分發展自由立足于美國自由主義政治傳統。根據自由民主的精神,社會和個人的自由發展需得到尊重,必須約束政府的行為,“政府管得少些,自由就多些,政府管得多,自由就少了”[2]。這一自由主義的政治傳統,要求政府給社會、給個人更多的自由,更少的干涉,更少的介入,把文化選擇、文化方面的自由創造“留給個人和私人領域”,以及社會多元團體和組織。在此,政府遠離文化,不參與、不干涉文化的自由發展,就是對文化發展的最大貢獻。其職責就是保證自由的權利,為文化的自由發展提供便利,創造法律保障和政策環境。
3.通過間接的方式管理文化。政府不能直接干預和參與文化生產和消費,但并不意味著政府無所作為,而是采取間接的方式管理文化。譬如,利用各種基金會,對藝術文化機構和文化事項進行資助;利用政策優惠,包括稅收優惠、減免等方式,引導和鼓勵私人對文化發展的投入或捐贈;利用各種法律和稅收政策,為文化產業的發展創造有利的法律保障和經濟政策條件。政府采取間接的方式管理和引導文化發展的理念,其實也是用間接的方式為文化發展提供便利,創造更有利于文化發展的政策和法律條件,從而調動社會的各種力量推動文化的發展。
總之,提供便利型的文化政策,就是對多元文化發展采取尊重中立的立場,從自由主義的政治傳統出發保障文化創造、文化生產和消費的充分自由發展,并在管理和引導文化發展方面,采取間接管理的理念和做法。這種文化政策往往把文化政策化為無形,限制政府直接干預和參與文化發展,但又使政府的文化職能通過間接的方式得到充分的發揮。
庇護人型文化政策的核心就是政府在文化發展中擔任“庇護人角色”,庇護、保護、扶持文化的發展,但不是直接干預文化的發展;政府的文化投入、補貼等通過文化和社會中介組織來運作和實施。政府是庇護者、扶持者,但不是實施者、操作者。這種文化政策的典型國家就是英國。以英國為代表的“庇護人型文化政策”有如下幾個基本特點。
1.政府不能直接干預文化活動。英國有專門負責管理文化的機構。二戰前,英國政府對文化藝術參與度并不顯著。1946年,英國成立國家藝術局,負責國家文化管理;1997年,成立文化傳播體育部,負責政府部門對藝術、體育、休閑、圖書館、博物館、美術館和廣播等文化活動的管理和支持[3],明確政府文化職能是“重視對文化遺產的保護和開發利用,鼓勵藝術活動的創新和多樣化,推動對外文化交流和英國文化教育在全世界的傳播”[4],同時“擴大公民參加文化生活的渠道,保證其能夠獲得最好的公共文化服務,以及通過開展文化活動提升人民生活質量等多個方面”[5]。
英國雖有專門文化管理部門,但是它根據英國二戰以來的多元文化的發展,政府放權、放手,這就使政府從具體的文化事務中脫身而出成為庇護者,而不是執行人。
2.中介組織是具體的文化政策、文化發展項目和政府文化資金使用的實施者和操作者。英國的文化政策、文化項目、文化資金的使用和分配,都需要中介組織來完成。中介組織包括半官方的非政府公共機構,譬如各類藝術委員會負責執行文化政策,具體分配文化經費,像英格蘭藝術委員會、英國電影學會、大英博物館等。還包括各類行業性的協會組織和基層民間文化組織,譬如各種藝術團體、協會等。這些非政府公共機構、各類行業協會和基層民間文化組織,在管理和運作上是相互獨立的,與政府無行政領導關系和隸屬關系。但是,非政府公共機構,可以“接受政府委托,為政府提供文化政策咨詢、向政府提供文化政策設計、策劃具體的文化政策實施”[5],并負責把政府的部分文化撥款,落實到行業協會和基層民間文化組織。非政府公共機構承擔了文化政策實施的中介功能,使政府藏在背后,不直接干預具體的文化政策和文化項目。
3.“一臂間隔”原則運用于文化政策的全過程,且貫穿于政府、文化項目和文化單位之間關系處理中。英國為代表的“庇護人型”文化政策的實質就是依循政府、非政府公共機構、各行業協會基層文化組織之間設定“一臂間隔”的距離。按照“一臂間隔”的原則,文化政策的具體操作和實施歸之于非政府公共機構、行業協會等眾多的中介組織。這樣帶來的好處則是:保持中介組織的中立性,使中介組織自己制定行業內項目的實施標準,使各種行業自行決定本行業文化政策的取向和標準。這樣可以充分調動中介組織力量,既減輕了政府直接制定具體文化政策的負擔,又能使政府的文化發展意圖得到體現。
總之,庇護人型的文化政策,限定了政府的文化職能,使政府從直接文化政策制定中脫身,減輕了負擔,克服了政府制定文化政策的盲目性、官僚性和易滋生腐敗等不足。同時,既通過“一臂間隔”的原則,借助中介組織制定和實施文化政策,使政府庇護文化發展的功效既得到了充分的發揮,又保證了各行業文化政策的自主性和獨立性。這種文化政策實現了政府、非政府公共機構、各行業協會基層文化組織在文化政策制定、實施、角色分工與協調,促進了各自文化職能的充分發揮,在體制機制上為文化發展繁榮營造了獨立自由的氛圍。
建筑師型的文化政策,就是在制定文化政策時,政府擔任建筑師的角色,參與文化政策的制定,直接介入文化發展規劃和政策框架的制定,具體的文化規劃和政策目標和執行都離不開政府。在這里,政府在文化政策制定和實施中扮演的角色就像建筑師,規劃建筑藍圖,參與和監督建筑過程。建筑師型的文化政策,相比于提供便利型和庇護人型的文化政策,其政府介入和參與更多、更直接。這一類型的文化政策典型是法國。以法國為代表的建筑師型的文化政策之模式選擇和實施路徑具體表現在如下幾個方面。
1.政府主導文化發展的理念。建筑師型的文化政策模式所依循的基本理念,就是在文化發展中政府起主導性作用,國家不僅要有專門的文化行政部門,而且國家在文化政策領域承擔絕對主體作用。這主要表現在:“國家在全國范圍內引領文化導向,在文化領域建立價值標準,對文化領域的工作人員進行管理和培訓”[6]。譬如,作為建筑師型文化政策模式的法國,明確規定了文化部的職責,就是“作為國家在文化領域的化身,文化部代表國家發揮四個主要職能:立法與限制的職能;直接管理文化機構的職能;分配資金的職能以及活躍文化氛圍的職能”[6]等。
從這些職能不難看出,政府在文化政策制定和實施方面發揮主導性作用。這與法國具有豐富的歷史文化傳統有關,也與法國歷來重視政府在文化政策制定中發揮主導性作用有關。
2.文化保護主義的立場。因法國歷史文化遺產豐厚,這些文化遺產作為公共資源,其保護的主體責無旁貸地落在政府身上。因而,在文化政策制定中,政府把歷史文化遺產保護作為文化政策的首要目標,政府必須承擔為民眾提供公共文化服務和產品的職責。在文化產業方面,法國認為不能僅僅將文化產業作為和其他產業一樣的產業,它認為“文化產業關系到國民素質、民族傳統和凝聚力、國家形象及國家文化安全等,是與其他產業有著巨大區別的特殊領域”[6],因而,對于文化產業的發展也應當加以保護。從這種理念和思想出發,以法國為代表的建筑師型的文化政策理念就帶有濃厚的文化保護主義立場。
3.國際文化貿易中提倡“文化例外”原則。在經濟全球化背景下,文化產業的全球化、商品化影響了各國的文化政策。針對美國大眾文化的強力攻勢,法國采取了反制措施,提出了國際貿易中的“文化例外”[7]原則。法國認為,大眾文化產品是一種特殊的商品,美國的大眾文化在強勢資本的推動下,對于法國本土文化帶來的沖擊會嚴重威脅法國文化安全,所以,法國在國際貿易談判中,反對文化市場的自由貿易原則,主張“文化例外”原則。這一立場也被大多數歐洲國家所采納,以應對美國大眾娛樂文化的擴張。其實,“文化例外”的文化政策是法國文化保護主義在國際文化貿易中的延伸。
總之,以法國為代表的建筑師型的文化政策其核心,就是凸顯政府對于文化發展的主導地位和作用,使政府直接參與文化政策框架和文化規劃的制定和實施。這一文化政策還內在包涵著文化保護主義立場和“文化例外”原則。
工程師型的文化政策模式的要義,就是“政府掌管藝術生產和分配的渠道”[1],政府資助那些符合執政需要和政黨政治要求的文化藝術。政府在文化職能的發揮中扮演工程師的角色。這種文化政策模式的代表就是冷戰時期的東歐和蘇聯等國。
這種工程師型的文化政策,較前面三種文化政策模式而言,更加凸顯了政府或政黨在文化政策制定中的地位和作用。其特點表現在如下幾個方面。
1.政治目的高于藝術的自由。工程師型的文化政策理念的基本要義就是把文化藝術作為意識形態來看待,意識形態屬性成為文化藝術的主要屬性或惟一屬性,文化藝術的目的,就是要為政治服務,體現政黨的思想觀念和主張。文化事業作為執政事業的一部分,文化要服務于政治,從屬于政治。在這里,文化領域沒有自己的獨立性,受制于政治。在這種理念的主導下,文化政策的制定和實施,均來自政黨部門或國家機構,且均根據政治需要制定和實施相應的文化政策。
2.政府直接掌控文化生產和分配等全過程。工程師型的文化政策,就是突顯文化政策的政治功能,在這種職能定位情況下,文化政策從設計、構建,再到具體實施,都出自執政黨的意識形態部門和國家行政機構。而且文化資源分配、文化發展導向、文化產品的生產、流通、分配都處于文化相關部門的監管和控制之下。可以說這種文化政策的主體就是執政黨和政府的文化部門,具體文化事業單位沒有獨立性和自主性。文化單位事業化之后,沒有自主權,沒有自由市場,也無需面對自由市場的需要和競爭。文化單位的職能主要是把政治意志和執政黨的路線方針政策宣傳好,引領輿論導向,在國家和黨領導下完成思想宣傳戰線的政治任務。
3.文化政策完全服務于政治需要,文化政策是政治政策的延伸。在文藝從屬于政治的基本理念指引下,文化政策往往成了政治政策的延伸,文化部門、單位和團體成了政治部門的延伸。文化政策服務于當前的政治需要,或者說,根據政治形勢的發展,確定相應的文化政策。文化政策的政治導向,使文化政策經常干預藝術家和文藝團體的自由創造和自主活動。同時,這種文化政策的實施往往具有強制性和行政力量的剛性支配性。
總之,工程師型的文化政策理念依據文化具有的意識形態屬性,文化從屬于、服務于政治,文化政策從制定到實施都需要執政黨和政府文化部門的控制和監管。這種文化政策的突出特點就是過多強化了文化的意識形態屬性,往往忽視了文化的產品屬性、商品屬性,這樣,政黨或政府成了文化政策的唯一實施主體,對文化發展的各類事項采取大包大攬做法。
綜述以上分析,從政府在文化政策制定實施過程中扮演的角色和發揮的作用出發,將文化政策類型分為四種:提供便利型、庇護人型、建筑師型和工程師型。這四種文化政策模式各有特點、各有利弊,都是各國在文化發展實踐中,根據各自國情、歷史傳統、政治制度、政府職能等因素而形成的。這四種文化政策類型,從提供便利型、庇護人型、建筑師型,再到工程師型,政府在參與、介入文化政策的制定和實施中扮演的角色越來越直接、越來越濃厚。這是從政府在文化政策制定中起到的作用出發,分析出來的四種不同的文化政策模式。
這四種文化政策模式對于中國有何借鑒和啟示呢?在筆者看來,正因為中國文化政策模式與這四種模式不一樣,才有比較研究之必要,也才能從中得出有普遍性的規律認識,以及值得借鑒的有價值的經驗。下面,談談四種文化政策模式對我們的一些啟示。
1.全面理解文化的屬性。不同的文化政策制定和實施都包含了事先對文化本身屬性的理解。不同的文化理解往往形成不同的文化政策類型。譬如美國,因其移民社會、多元族群、多元文化,因而,政府把文化歸之于社會群體自己的事情,對不同群眾的文化取向、價值信仰等不作干預。政府應該少管理、少干涉,應給不同文化成長的空間,任其自由發展,但前提必須是遵守法律。所以美國沒有專門的文化部,也不設定國教。這就是從自由主義、多元主義出發理解文化的屬性。因而,其政府的文化政策必然是提供便利型的。而法國是歷史文化傳統比較深厚的國家,它將文化理解為歷史傳統的東西,政府必須介入加以保護,否則法國的歷史文化就無法傳承下去。法國“文化例外”的文化主張和文化政策,其實也就是要政府干預文化,保護法國的歷史文化傳承和文化創意產業。
這啟示我們,在文化政策制定之前,就需要全面理解文化的屬性。在改革開放之前,在革命時期,我們都是將文化理解為意識形態,理解為從屬于、服務于政治的東西。這樣理解文化,只能使文化從屬于政治,文化唯一的屬性為意識形態屬性。在這種情況下,根本就沒有獨立的文化政策,文化政策不過是作用于文化單位的政治政策的延伸部分。政府的文化管理也是完全大包大攬的計劃經濟模式和高度集中的統一管理運作模式。
改革開放之后,隨著市場化改革的推進,文化事業單位逐漸從大包大攬的計劃模式中走出來,逐漸進行了分類改革:可以面向市場的,逐漸轉變為經營性的文化企業;不能面向市場,為群眾提供公益性公共文化服務的,轉變為公共文化事業單位。這種分類改革,適應了市場化改革,使國家的文化政策初步成型。同時,支持社會力量投入文化產業,形成文化創意產業和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兩個重要的文化領域[8]。
從改革開放以來中國文化政策演變的歷程可以看出,文化產業的發展和現代公益性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的建設,均表明我們對文化的性質的理解,逐漸從單一的“意識形態”屬性中走出來,形成了文化既具有“意識形態屬性”,又具有“商品屬性”[9](P5)。
近年來,我國十分重視傳統文化和歷史文化遺產的保護,文化具有的民族凝聚力和歷史傳承性得到了尊重。這就需要我們制定文化政策時特別要全面審視和理解文化的多重涵義,完整地理解文化的屬性。從完全的文化屬性出發制定相應的政策,并使文化的多重屬性在文化政策制定中得到協調和整合。譬如,一些文化事業單位是黨的輿論喉舌,針對其制定的文化政策應當更多考慮其意識形態職能,不能簡單地按照市場的原則加以變革。同時,市場化的文化創意企業所創造出來的文化產品,應按照市場的方式生產、銷售和運作,但是其前提就是遵守憲法和法律,不能顛覆黨的領導和社會主義制度,不能破壞安定的政治環境。“文化產業是一個特殊的產業”[9](P27),其相關的政策具有復雜多樣的特殊性,這就要求相關文化政策制定、實施要盡可能全面系統把握其文化性質的特殊性的豐富內涵。
2.微觀文化政策可借鑒西方成熟的做法。從四種文化政策模式中,我們可以看出政府的文化職能的發揮是多種多樣的。有美國式的,政府藏在背后,不直接管理文化活動,不直接出臺文化政策,而是通過間接的方式為多元文化發展提供更多的自由空間。像英國,通過“一臂間隔”的原則,把政府的文化意圖通過基金會、理事會、行業協會等中介組織來實現。具體的文化項目評獎、資助,以及具體行業的政策,均由中介組織來實施,政府只起到“庇護人”作用。從四種文化政策模式,可以發現政府職能定位和管理文化的形式和方式存在差異,而且各有利弊,有些做法值得我們研究借鑒。
我國政府的文化管理職能正處于重要的轉型期。原來的計劃經濟背景下的文化政策模式已經解體,但是面向市場的、多樣化的文化管理和文化政策模式還不成熟,還沒有完全建立,政府公共文化職能的發揮還存在許多弊端。譬如各地制定了許多支持文化創意企業發展的政策,但是這些政策還不細致,而且往往缺乏科學的依據。譬如,對動漫文創企業的補貼,采取按制作的分鐘數計算,生產了多少集、多少分鐘的動漫產品,就可以拿到多少政府補貼,根本不管這種動漫產品是否有真正的市場利潤和經濟效益。這種粗放型文化補貼政策,不僅無法真正扶持有實力、有潛力的文創企業發展,而且還存在“劣幣淘汰良幣”后果。同時,“盲目投資”“產業結構不合理”“產業發展基礎性、戰略性環節薄弱”[10](P57)等因素也制約了我國文化產業的發展。因而,在這方面文化政策制定中,我們可借鑒發達國家比較成熟有效的具體做法,總結出能適用于我國的文化政策,使我們制定的文化政策更加科學有效。
在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中,我們存在的文化政策弊端也較突出。譬如,政府的公共文化支出的投入缺乏民主參與,使許多公共文化設施依主政者的意志或喜好而建,脫離實際需要,造成了資源浪費。一些公共文化作品的評獎,存在官僚機制弊端,專家和領導評出的作品根本就沒有多少受眾,這些獲獎作品大都被壓在倉庫,人民群眾真正喜歡的文化活動和項目反而在官僚科層體制下無法獲得高的獎項。在此情況下,可借鑒西方經驗,“引入公共價值概念作為一個衡量政府支出效率的標準”[11](P66)對公共文化政策具有啟發意義。
其實,制定具體的文化政策時可更多地借鑒四種文化政策模式之相關具體做法。譬如公共文化中介組織的培育扶植的政策,文化獎項的評獎體制,更有效扶持有潛力有實力的文創企業發展的政策,等等。我國適應市場化發展的文化政策發展相對晚,發展滯后,研究和參照西方比較成熟的做法有利于推進我國文化政策的創新發展。
3.注重與隱性的、間接的文化政策銜接和配合,構建系統完整的政策體系。縱觀各國的文化政策可以發現,除了直接的文化政策之外,還有許多隱性的、間接的文化政策。譬如美國的文化政策表現得最為明顯的特征就是隱性的、間接的文化政策為主導。政府通過多種方式為多元文化創造條件,譬如捐贈的優惠稅收政策、基金會的免稅政策等,都是為文化自由發展創造政策環境。因而,我們在制定文化政策時,不僅要完善直接的、顯性的文化政策體系,而且要注重隱性的、間接的文化政策體系的構建,從而形成有利于文化發展繁榮的完整、系統、協調的政策體系。譬如,在教育方面,許多地方教育部門不注重孩子全面素質的培養,忽視孩子文學藝術等高雅藝術的熏陶和培養,使他們只學習文化課或知識課。這不僅造成了兒童全面素質的缺乏,而且也造成了未來高雅文化受眾的減少。因而,加強教育體系的改革,制定全面培養學生綜合修養的相關政策,提高兒童文化藝術鑒賞水平和能力,就可以為相關的高雅藝術的發展提供更好的受眾和條件。所以,教育政策、教學課程體系等內容作為隱性和間接的方面,從長期看直接影響文化的發展。法國的文化政策就很注重長期性和前瞻性的相關政策的規劃,譬如,在法國,“學術性、教育性、嚴肅性節目”[12](P253)因無市場,私營電臺不能做、不想做的,政府通過文化政策鼓勵公益性國家電臺去做,國家公共電臺增加“文化和宗教節目”不僅彌補這類文化節目的空缺,而且提升了國家的文化品質和形象,滿足了公眾這方面的文化需要,潛在和隱性地培養了國民的文化鑒賞能力和文明素養。
文化政策既內涵著一種教育政策,又是“作為一種形式的社會政策”[13](P57)和“作為一種形式的經濟政策”[13](P57),它涉及復雜多領域的政策體系。因而,我國的文化政策制定應從總體性出發,系統梳理相關的隱性和間接的文化政策,使其與直接、顯性的文化政策相配套、相銜接,使其發揮政策的整體合力。
總之,我國的文化政策體系經過這些年發展,已初步形成了大體的政策框架,但是文化政策模式還沒有定型,許多文化領域的政策仍處于改革探索階段,文化領域的體制改革和制度建設任重而道遠。在此情況下,更好地立足本國實際,創造性借鑒和吸收世界范圍內具有典型性的四種文化政策模式所蘊涵的基本經驗之精華,對于創新和完善國家文化政策體系具有十分重要的現實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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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陳梅云]
張紅嶺,中共浙江省委黨校社會學文化學教研部、浙江省科學發展觀與浙江發展研究中心副教授,博士,碩士生導師,中國社會科學院馬克思主義學院“馬克思主義理論骨干人才計劃”博士研究生,浙江 杭州 31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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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4-4434(2016)07-0143-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