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紹義
在我的老家,給剛剛生過孩子的婦女送的禮品之一,就有“粥米”。這除了說明剛生過孩子的婦女多喝粥利于消化吸收、身體恢復外,還有另一層意思,那就是“粥米”含有謙虛之意,意思就是說自己送的禮品薄,請不要見笑。
宋人陶谷《清異錄》上就說:陽翟人單潔,家中貧困,有次親友來訪,只能以稀飯招待。他不好意思直言,只告訴親友說:“請君啜飲雙弓米。”在古代對窮人而言,米就像珍珠一樣貴,所以煮稀飯時,盡量少放米,多兌水,這樣煮出來的粥又稀又清,稱為“薄粥”。因為米的珍貴,所以古人對粥格外重視,對粥的稱呼也很詳細,厚一點、稠一點的叫“饘”,薄一點、稀一點的叫“酏”。除此之外,粥還有“水飯”“法乳”“雙弓米”“滹沱飯”“解脫漿”等叫法。
愛粥的文人不勝枚舉。宋朝張耒曾在自己的《粥記》中告訴好友潘邠老:“山中僧每將旦,一粥甚系利害。如或不食,則終日覺臟腑燥渴,蓋能暢胃氣、生津液也。”蘇東坡也寫過:“夜坐饑甚,吳子野勸食白粥,云能推陳出新,利膈養胃,僧家五更食粥,良有以也。粥既快美,粥后一覺,尤不可說,尤不可說。” 南宋詩人陸游更是食粥、頌粥的高手,他的《食粥詩》曾道:“世人個個學長年,不悟長年在眼前。我得宛丘平易法,只將食粥致神仙。”
古時,粥在年節中食用很多,無論立春、元宵、寒食,還是冬至、臘八、臘月二十五,人們都喜歡吃粥。蘇東坡在《立春》詩里就有“白發欹簪羞彩勝,黃耆煮粥薦春盤”的詩句。冬至這天,人們吃紅豆粥,禳避疫疾。南北朝時梁人宗懔在《荊楚歲時記》里說:“共工氏有不才子,以冬至日死,為疫鬼,畏赤小豆,故冬至作赤豆粥以禳之。”至于臘月二十五這天,吃的是“人口粥”或者是“口數粥”。江南人在臘月二十五這天,無論窮富,家家都煮紅豆粥,不管大人小孩,人人有份,即使不在家,也要給他(或她)準備一份,并且一直留到年三十,直到外出的人趕回來吃上團圓飯為止。不僅如此,連自家養的小貓小狗也有一份這樣的紅豆粥。南宋人吳自牧在《夢粱錄》卷六中就說:“(十二月)二十五日,士庶家煮赤豆粥祀食神,名曰‘人口粥,有貓狗者亦與焉。”
粥的營養保健作用,是后來被發現的。古時,人們食粥應該與當時的生活水平有關,吃不起干的只能喝稀的,糊弄腸胃,混個半飽。《宋史》說,范仲淹年輕時,發憤讀書,“晝夜不息,冬月憊甚,以水沃面;食不給,至以糜粥繼之,人不能堪,仲淹不苦也。”還有唐代書法家顏真卿,當年生活也是捉襟見肘,常常吃了上頓沒下頓,他在《乞米帖》里說:“拙于生事,舉家食粥,來已數月,今又磬竭……”這個當年貧困潦倒的書法家做夢也沒有想到,如今他的墨寶已價值連城,哪一幅都夠他吃一輩子的。
如今,我們在冬日一餐飽足后,來上碗香甜的清粥,既暖和又舒緩腸胃,更應格外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