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東
云南省農民工的社區融入情況及其影響因素分析
胡 東
推進新型城鎮化、加強和創新社會治理方式是中央的重大戰略決策。在這一背景下,促進農民工城市融入就成為云南省的重大戰略任務。社區作為生產與生活、文化與價值、情感與習俗相互交織的實體,是農民工城市融入的重要實踐平臺。云南省農民工的城市社區融入可從經濟生活、社區參與、社會心理三個維度進行測量,總體呈現出融入的低度性和非均衡性,經濟融入滯后于社會融入、心理融入等特征。其原因可從城鄉分割的二元戶籍制度及其捆綁的政策體系、政策執行偏差、接納主體的排斥和防范及農民工自身素質能力障礙等方面探尋。
云南省;農民工;社區融入;排斥性
1966年,迪爾凱姆提出社會整合(social integration)概念,把個體在群體中的參與度和認同度以及成員之間的相互依賴度界定為社會整合。[1](P410)隨后,學界又出現了社會融合和社會融入(social inclusion)的概念,并對三者的區別作了研究,認為社會整合概念關注文化與價值的一致性,強調個人與群體的認同感以及社會關系的強弱;社會融合則關注不同群體相互適應的動態過程;而社會融入既強調適應的過程,更重視邊緣群體在調適過程中融入主流社會的結果。基于此,筆者把農民工社區融入界定為:在城市工作、生活的農民工,在與城市政府、社區組織和社區居民的多向互動中,參與社區活動,享有社區服務,逐漸適應城市的工作模式和生活方式,并對城市文化產生認同,最終被社區組織和社區居民接納,由農民成功轉變為社區居民的過程。文中的“社區”不是指社會的構成要素之一,而是指微型社會,即農民工日常工作、生活的所在地,是滿足農民工自身各種需求的地域性社會生活共同體。農民工融入自己工作、生活的社區,也就意味著農民工融入了整個城市社會。
本文的數據資料主要來源于課題組對昆明、曲靖、玉溪、昭通四個城市進行的農民工、社區及城市居民抽樣調查及訪談結果。此次調查為隨機抽樣,發放問卷400份,收回有效問卷320份。根據問卷和訪談結果,本文從經濟生活、社區參與、社會心理三個方面分析云南省農民工的社區融入情況。
(一)經濟生活
農民工在經濟層面的融入和轉換是其城市融入的重要維度。城市的經濟生活高度市場化、標準化和規則化,與農村的生產活動有本質區別。[2](P158)農民工只有逐步適應城市經濟體系的規律和特點,才能為未來的城市生活奠定物質基礎。農民工經濟生活的融入包括就業狀況、經濟收入、居住條件三個方面。
1.就業狀況。就業是融入之本,是農民工城市謀生的基本手段。數據顯示(表1),農民工從事建筑或裝修工、住宿餐飲服務人員、個體戶、物業環衛人員、零售業服務人員的比例分別為19.4%、18.8%、16.9%、13.4%、13.1%,總比例為81.6%。其就業有以下特點:(1)技術含量低,勞動強度大;(2)獨立經營人員較多,例如開實體店、網店或是做微商、流動商販等;(3)職業穩定性差,可替代性強;(4)無業人員比例很小。這表明農民工在城市獲得高品質的崗位很難,但尋求謀生手段較易。

表1 云南省農民工的職業分布情況
2.經濟收入。調查數據顯示(圖1),月收入在2001―3000元的農民工比例為78.7%,在3001―4000元的比例為6.3%,在4000元以上的比例為7.8%。可見,多數農民工月收入介于2000―3000元之間,呈現出幾個特點:一是性別差異,男性農民工比女性農民工收入普遍偏高,凸顯了在體力勞動領域男性占有絕對優勢;二是地域差異,在昆明務工經商的農民工收入普遍高于曲靖、玉溪、昭通,其中在昭通務工經商的農民工收入最低,農民工收入狀況和地方經濟發展程度密切相關;三是獨立經營人員、技術含量較高的崗位收入較好,尤其是開店、裝修工、月嫂、快遞員、工程車輛駕駛人員的收入較高,而保安、小區保潔員、餐飲服務人員、零售業服務人員的收入較低。

圖1 云南省農民工的月收入情況
3.居住條件。數據顯示(圖2),60.9%的農民工選擇租房,36.3%的農民工選擇單位宿舍,而僅僅只有2.8%的農民工選擇買房。租房的農民工表示,由于房租大幅上漲,他們盡量選擇在城市郊區與熟人合租私人的自建房,房間面積較小,無獨立的衛生間和廚房。隨著政府廉租房、公租房等相關政策的出臺和完善,各地先后把農民工納入保障范圍,居住條件大幅改善。農民工們希望政府能進一步放寬申請條件,簡化申請程序,讓更多人成為受益者。和租房相比,單位宿舍條件更差,配套設施不齊備,生活極不方便。因此,農民工有了一定積蓄后,往往會從單位宿舍搬出,選擇租房,以便改善居住條件。基于房價高漲,只有極少數農民工精英有財力購買價格相對低廉的小戶型二手房。對于女性農民工而言,通過嫁入本地城市居民家庭,也可以獲得房屋產權。

圖2 云南省農民工的居住形式
(二)社區參與
社區參與是指農民工參與社區建設、社區活動,獲得社區支持和社區服務的過程,具體包括社區綜合服務管理平臺和就業服務平臺的知曉和利用情況、社區文娛活動參與、社區選舉及社區公共事務參與三個方面。
1.社區綜合服務管理平臺和就業服務平臺的知曉和利用情況。在政府的大力支持下,云南各地社區都先后建立了社區綜合服務管理平臺,其職責是承接政府在教育培訓、勞動保障、醫療衛生、民政事務等方面讓渡給社區的職能。調查結果顯示(圖3),有70.3%的農民工不知道所在社區設有綜合服務管理平臺。在知曉綜合服務管理平臺的農民工中,有53.5%的農民工會在遇到困難后向該平臺求助,而求助效果參差不齊。有15.5%的農民工表示經常獲得過幫助,20.5%的農民工偶爾獲得過幫助,有高達64%的農民工在求助社區后未獲得任何形式的幫助。而社區就業服務平臺的主要職能是通過與轄區單位和組織的溝通與聯系,采集各類就業崗位信息,采用靈活多樣的方式,向失業人員推薦就業崗位。調查數據顯示,有10.8%的農民工知道就業服務平臺。在知曉社區就業服務平臺的農民工中,有26.8%的人獲得過該平臺提供的就業服務。

圖3 云南省農民工獲得社區綜合服務管理平臺服務的情況
2.社區文娛活動參與。社區會定期組織一些文娛活動,比如棋藝比賽、籃球比賽、廣場舞等,一般都會通過小區宣傳欄和公告欄向社區居民和農民工宣示。因此,農民工的知曉率較高,為65.3%;但參與率較低,為13.4%,例外的是女性農民工對廣場舞的參與較為積極。多數農民工表示,社區文娛活動的參與者多數為社區居民,農民工參與率較低,原因是他們對這些活動不懂、不感興趣或沒時間參與。

圖4 云南省農民工參與社區公共事務的態度
3.社區選舉及社區公共事務參與。社區選舉主要包括人大代表和居委會成員的選舉,農民工主要參加人大代表的選舉,因為參加居委會成員選舉的人一般都要擁有本地戶口。數據顯示,有12.5%的農民工參加過社區選舉活動,15.3%的人對選舉持積極態度,認為選舉是公民享有的政治權利;72.6%的人對選舉持消極態度,認為選舉就是形式主義,沒有必要參加;12.1%的農民工不參加選舉,是因為社區告之因沒有本地戶口,不用參加選舉。對于社區公共事務的參與,只有3.5%的人參與過社區公共事務,原因是某些公共事務必須要有農民工代表參與。農民工對參與社區公共事務的態度不盡相同,對公共事務持積極參與態度的人為零,持“不參與為好”的人占35.6%,持“與我無關”的人占58.8%,“視情況而定”的人為5.6%(圖4)。參與過社區公共事務的農民工比較失望,原因是他們在參與的過程中沒有話語權。綜上所述,農民工的社區參與呈現出被動性、狹隘性、形式性的特征,被動性體現為農民工社區參與態度消極,積極性不高;狹隘性表明農民工社區參與的項目較少,實際享有的社區服務數量有限,質量不高;形式性是指農民工的社區參與大多停留在表面,缺乏失效。
(三)社會心理
社會心理作為主觀測量指標可以更深入地探測農民工的內心世界,發掘其在融入過程中的心理活動和價值認同,是農民工對城市社會的普遍理解和感受,其融入狀況可從以下三個維度進行考察。
1.農民工對城市生活的感受。調查數據顯示,68.9%的農民工認為自己已經適應了城市生活,希望繼續留在城市發展;12.8%的人選擇“不習慣城市生活”,原因是城市生活節奏快、壓力大,感覺不自由。此外,不同年齡段的農民工對城市生活的感受差別較大,20歲以下、20―29歲、30―39歲、40―49歲、50歲及以上的農民工對城市生活的適應度分別為82.5%、80.1%、78.6%、65.4%和25.6%(圖5),呈現出年齡在40歲以下的農民工對城市生活適應更快、而年齡在50歲以上的農民工適應度較低的特點。究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幾點:一是青年農民工受教育程度普遍高于中老年農民工,就業質量及收入更有保障,在城市生活的幸福指數較高;二是多數青年農民工往往是在高中畢業后就直接進入城市務工和經商,在鄉村生活的時間較短,鄉土性較弱,城市性和現代性要素更容易培育和形成。綜上所述,喜歡城市生活,渴望融入城市社會已經成為農民工(尤其是青年農民工)的主流心理意識。

圖5 云南省不同年齡段農民工對城市生活的適應程度
2.農民工對社區居民的認識。農民工社區融入過程就是其與社區居民不斷互動交往、最終被社區居民認同和接納的過程。在訪談中發現,農民工群體和社區居民群體對彼此的態度和看法都比較負面。當問到“你和城市居民的交往情況”時,7.8%的人回答“經常打交道”,69.7%的人回答“偶爾打交道”,22.5%的人回答“沒有打過交道”;當問到“您和所在的社區居民熟悉嗎”時,4.6%的人回答“非常熟悉”,6.2%的人回答“比較熟悉”,15.4%的人回答“有點熟悉”,53.8%的人回答“基本不熟悉”,20%的人回答“完全不認識”。與此同時,6.3%的農民工認為本地居民對外來務工人員的態度“非常友好”,8.7%的農民工認為“比較友好”,35.8%的農民工認為“不太友好”,40.7%的農民工認為“很不友好”(圖6)。上述數據表明,農民工與社區居民的互動頻率很低,彼此缺乏溝通了解,多數社區居民對農民工持不友好態度,兩個群體之間的隔閡和陌生感導致農民工對社區居民的認識較為負面。
3.農民工對自身身份的認識。身份認同是個體對于自身屬于某一社會群體的自我意識及在此基礎上產生的價值觀念和行為模式的認可。農民工能否形成與社區居民“同質性”的身份認同,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社區融入的成敗。統計數據表明,9.7%的農民工認為自己是城市人,46.7%的農民工認為自己是農村人,認為自己是城市人的往往是在城市打拼多年,有房有車,全家老小都已進城的農民工精英;接近一半的農民工認為自己還是農村人。城市的生活體驗讓他們見識了城市居民豐富多彩的高質量生活,使他們進一步認識到自身與城市居民的懸殊差距,進一步鞏固了自身對“農村人”的身份認同。此外,高達43.6%的農民工則對自己的身份說不清楚,他們不能肯定自己是城市人,也不愿否認自己是農村人,出現了身份認同的迷茫和模糊,陷入了身份認同的困境,這種困境是農民工雙重身份的真實體現,加之“身份認同的多維性和復雜性,農民工群體總是在城里人和農村人兩種身份間掙扎、徘徊,成為游離于城市和農村之間的雙重邊緣人”。[3](P53)

圖6 云南省社區居民對農民工的態度
對大量實證數據的分析表明,云南省農民工的社區融入既具有與全國其他省、市類似的共性,同時也帶有濃厚的地域特征。
(一)融入的低度性和非均衡性
首先,多數農民工由于受到各種限制,雖然擁有強烈的融入意愿,但總體融入度較低,處于初級融入階段。就經濟層面的融入而言,多數農民工從事低端職業,經濟收入低,無力購房,消費水平低。在社區參與層面,多數農民工不知曉社區的綜合服務管理平臺、就業服務平臺,對社區文娛活動、選舉活動和其他公共事務的參與度較低,其整體社區參與呈現出被動性、狹隘性、形式性的特征。在心理融入層面,高融入意愿與低身份認同并存,部分農民工陷入了身份認同的困境。
其次,不同農民工群體之間的融入度具有非均衡性,具體表現為農民工精英成功融入了城市社區,融入度高于普通農民工群體,他們擺脫了繁重的體力勞動,有了穩定職業和較高收入,在城市購買了住房,樂于和城市居民交往,開放性、多元性、異質性的交際網絡逐漸形成;他們喜歡開放性、互動性的休閑娛樂,利用閑暇時間積極參與各種社區活動,以期為未來發展培育社會關系網絡和社會資本[4](P45);他們逐漸養成了城市的生活方式,形成了新的身份認同,完成了從農民身份到市民身份的轉變。
(二)經濟融入滯后于社會融入、心理融入
在不同層面融入度的差異性問題上,傳統觀點認為農民工社區融入具有“經濟接納,社會排斥”的特點,即經濟層面融入難度小,融入度高,而社區參與、社會心理層面融入難度大,融入度低。[5](P9)本研究并不支持該觀點,而是認為“經濟接納,社會排斥”已經不是當前農民工的城市融入實際,一是近些年雖然農民工的經濟收入有較大提升,但城市的生活成本尤其是房價或房租飆升的勢頭更猛,不但完全消解了新增加的收入,而且在很大程度上加重了農民工的生活負擔,導致農民工在經濟層面上的融入更加困難;二是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農民工問題越來越受到黨和政府的重視,針對農民工問題的頂層設計和具體政策頻繁出臺,為促進農民工在社會層面的融入構建了良好的制度環境,原來的社會層面融入難的短板有較大改善。加之,隨著時代的變遷,農民工在城市生活的時間越來越長,他們對城市生活的渴望更加迫切,心理上已經適應了城市的工作和生活方式。因此,農民工近年來在社會層面、心理層面的融入度的提高要明顯快于經濟層面,“經濟接納,社會排斥”已經成為歷史,不再符合農民工的融入實際。
(三)接納主體的排斥性和防范性
基層政府、社區組織及社區居民是農民工社區融入的接納主體,對農民工的城市融入持排斥和防范態度。一方面,基層政府和社區組織的管理和服務存在“重管理、重防范,輕服務、輕關懷”的情況。在訪談中發現,社區組織往往把農民工看作是“外來流動人口”加以防范和管理。防范式的社區管理由于不能切實考慮農民工的利益需求,忽略對農民工群體的服務和關懷,導致保障農民工合法權益的服務內容缺失或落不到實處,而更多的是從維護社會治安、構建和諧社會秩序的角度出發,將農民工視為治安隱患加以重點監管,其結果不但不能增進農民工對社區的歸屬感和認同感,甚至還有可能導致農民工的反感和抵制,強化其外來者的身份認同,在客觀上排斥其城市融入。另一方面,社區居民往往把農民工看作“他者”,自覺或不自覺地把農民工排斥在“內群體”之外,將之視為與自身關系疏離、異質性明顯的“外群體”。城市人和農村人成為兩個邊界清晰的異質性群體,雖然兩個群體之間的差別復雜到難以精確地做出界定,但基于城鄉不同地域文化的熏陶,兩個群體有著明顯區別的衣著、言談和舉止。這種區別意識,使得社區居民難以認同和接納農民工,而將其排斥在交往對象之外。
(一)原有城鄉分割的二元戶籍制度及其捆綁的政策體系是農民工社區融入難的制度因素
制度和政策體系在農民工的城市融入進程中具有決定意義,而建立在戶籍管理制度基礎上的城鄉分治是我國社會管理體制的主要特征。近年來,為了推動新型城鎮化進程,云南省貫徹落實中央政策,逐漸放寬了對人口流動的嚴格限制,甚至在全省范圍內加大了把符合條件的農民工轉化為城鎮居民的力度,但傳統戶籍制度還未發生根本性變化。城鄉分割的二元戶籍制度及其捆綁的就業制度、土地制度、社會保障制度、住房制度、醫療制度等成為歧視和排斥農民工城市融入的制度障礙。[6](P59)具體而言,其阻滯表現在:一是基于戶籍制度衍生的教育制度、醫療制度和社會保障制度的城鄉差異,導致農民工難以享受城市公共資源,合法權益維護缺失。以就業政策為例,居民被納入城市的正式就業體系之內,而農民工則被排斥在外,只能在體制外自行尋找保護程度低、勞動強度大的邊緣職業和底層職業;二是建立在戶籍制度基礎上的城市管理體制對農民工實行以治安管理為重點、以屬地管理為支撐的防范式管理,把農民工排斥在社區管理體制之外;三是戶籍制度將全部人口分割為居民和農民兩大身份類別,進一步強化了城市居民和農民工的群體意識和對各自群體的自我認同,加劇了彼此的排斥與隔閡。
(二)政策執行偏差是農民工社區融入難的現實因素
為消除農民工城市融入的制度障礙,國家和云南省均出臺了若干農民工政策,簡稱“農民工新政”。據不完全統計,2003年以來中央出臺的相關政策有:《國務院辦公廳關于做好農民進城務工就業管理和服務工作的通知》(2003年)、《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促進農民增加收入若干政策的意見》(2004年)、《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推進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的若干建議》(2006年)、《國務院關于解決農民工問題的若干意見》(2006年)、《國務院關于同意建立農民工工作聯席會議制度的批復》(2006年)、《國務院辦公廳關于切實做好當前農民工工作的通知》(2008年)、民政部出臺的《關于促進農民工融入城市社區的意見》(2012年)、《國務院關于進一步做好為農民工服務工作的意見》(2014年)。為貫徹落實中央精神,云南省結合自身實際出臺了一系列有關農民工的政策,主要有:《云南省建設領域農民工工資支付管理試行辦法》(2005年)、《云南省人民政府關于解決農民工問題的實施意見》(2006年)、《關于印發云南省農民工服務手冊使用管理辦法的通知》(2007年)、《云南省農民工權益保障辦法》(2008年)、《云南省農民工工資支付保障規定》(2011年)、《云南省新型城鎮化規劃(2014―2020年)》(2014年)、《云南省人民政府辦公廳關于全面治理拖欠農民工工資問題的實施意見》(2016年)。
可見,中央和云南省對于農民工問題是“三令五申”、反復強調的,按理說政策力度空前,多數問題應該已經獲得較好解決,但實際情況并非如此。原因何在呢?除了政策設計缺乏長期性、政策目標局限于解決現有問題、維護社會穩定、屬于補償性政策而非發展性政策外,政策在實施環節的執行偏差是導致政策失效或少效的重要原因。而政策執行偏差的原因主要有:一是基層政府更多關注短期經濟發展,忽略了維護社會公平、統籌城鄉發展的長期社會治理問題;二是社區管理服務體系建設嚴重滯后于社會經濟發展,難以有效承接和傳遞社會公共服務,不能有效回應農民工多元化的群體需求;三是農民工收入低、工作變化大、流動率高,缺乏有效途徑獲取相關政策信息,政策的傳遞和溝通出現梗阻;四是農民工相關政策的“碎片化”現象嚴重,不同的州、市、縣的政策差異較大,銜接性較差,讓農民工和政策執行者無所適從。
(三)接納主體的排斥和防范是農民工社區融入難的直接因素
基層政府、社區組織、社區居民作為接納主體,對農民工的城市融入采取的排斥和防范可分為經濟排斥、社會排斥、政治參與排斥和文化生活排斥。
就經濟排斥而言,一是表現為農民工在城市只能進入次屬勞動力市場,其就業崗位普遍存在收入低、福利低、強度大、環境差的特點;二是表現為城市居民和農民工存在“同工不同酬、同工不同權、同工不同時”的差別對待現象。[7](P85-88)經濟排斥引發了農民工的相對剝奪感,嚴重傷害其勞動積極性。社會排斥則意味著對農民工社會權利的剝奪。雖然云南省出臺了很多保障農民工社會權利的政策措施,使其在醫療保險、社會保障、子女教育、住房、就業服務等領域有一定程度的改善,但距離在基本公共服務領域與城市居民享有同等權利的目標還為時尚遠。接納主體對農民工的排斥和防范更為深入、廣泛地存在于社會心理和文化層面。這種排斥并非來自城市上層社會,而是存在于普通城市居民中。城鄉階層差異所帶來的文化互動過程中的排斥,使城市居民形成“一等公民”、“高人一等”的小市民性格,農民工的一些言行被其視為“不文明”、“不美觀”、“素質低”的表現,對農民工的群體歧視和偏見加劇了,對農民工形象的污名化建構開始了。[8](P67)總之,經濟上的相對貧困,社會地位的相對低下,行為習慣、表達方式的差異與城市居民的傲慢偏見滲透交織,在接納主體和融入主體之間豎起了一道高高的隔離墻,阻礙了農民工的城市融入。
(四)農民工自身素質、能力障礙是農民工社區融入難的關鍵因素
農民工整體素質偏低,現代性不足,素質稟賦、思想觀念、人力資本不符合現代城市的要求,對城市融入具有較大的副功效。首先,農民工整體文化水平較低,擇業面狹窄,只能在低端勞動力市場從事低薪職業,維持基本生存尚可,但要在城市站穩腳跟,尋求發展并最終融入城市則難度太大。其次,農民工的文明道德素養及生活習慣尚未完全養成,由于長期生活在農村,農民工養成了諸如亂扔雜物、隨地吐痰、大聲喧嘩、不修邊幅、愛說臟話等在城市居民看來難以接受的生活習慣;部分農民工不講社會公德,在公共場所不注意言行,不顧及別人的看法和感受,加劇了城市居民對農民工的群體偏見。自身的道德素質缺陷、城市居民的偏見和歧視共同塑造了農民工整體的負面形象。久而久之,針對農民工的貶義評價和負面形象不斷在城市居民大腦中固化和夸大,成為一種難以改變的評價圖式。三是農民工的法律素養較低,維權和守法意識淡薄,由于缺乏法律知識,當發生勞動糾紛的時候,農民工難以運用法律武器維護其合法權益,致使自身利益受損;由于守法意識淡薄,使少數農民工鋌而走險,擾亂了城市的社會秩序,破壞了整個農民工群體的形象,引發了城市居民的反感和歧視。
當前,有關農民工城市融入的研究成果較為豐富,研究視角也呈多元化。本文采用社區作為研究的實踐策略,主要基于以下考慮:一是有助于把研究重點從宏觀理論研究轉變為微觀實證研究。社區是微型社會,是農民工工作與生活、時間與空間、私域與公域的凝聚點,以社區為研究視角,可以零距離觀察和分析農民工在城市融入過程中的生產與生活、問題與困難、訴求與需要,從根本上促進農民工的城市融入;二是有助于把研究焦點從關注頂層政策設計轉變為關注基層社區服務。農民工政策要取得預期的執行效果,離不開基層社區服務工作,可以說社區工作是把頂層設計轉變為基層服務過程中必不可少的環節,是落實、檢驗、完善中央政策的重大實踐活動;三是有助于把研究視角從更多關注政黨和政府等政治力量在農民工城市融入中的作用轉變為充分認識基層群眾自治組織、社會團體、中介組織等非政治力量所扮演的角色和所發揮的作用。而選擇云南省作為具體研究對象,是力圖體現研究的實證性,提高研究的針對性和實效性。在推進新型城鎮化進程、加強和創新社會治理方式的大背景下,推進農民工社區融入已經成為云南省的重大戰略任務。云南省作為邊疆少數民族地區,經濟社會發展相對滯后、城市化水平較低、城市規模不大、城市管理水平不高、城市對農民工的接納能力不強,這些不利因素注定其實現農民工的城市社區融入會難度大、時間長,任務重。將來應該在整合各方資源的基礎上,通過健全農民工就業服務和技能培訓機制、權益維護機制、社區公共服務機制、社會保障機制、政策糾偏機制、責任追究機制、工作協調機制等,以社區為主要載體,逐步推進農民工融入城市社區的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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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朱和雙)
(楚雄師范學院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云南 楚雄 675000)
An Analysis of Community Integration of Yunnan’s Off-farm Workers and the Influencing Factors
HU Dong
(SchooldofPoliticsandPublicAdministration,ChuxiongNormalUniversity, 675000,YunnanProvince)
The Central Government have adopted new urbanization and innovative social governance as development strategies and to promote integration of off-farm workers into urban communities, therefore, has become Yunnan’s leading strategy. Communities are important in this process because they are the concrete platforms where production, life, culture, values, feelings and custom of the off-farm workers integrate with those of the urban residents. In Yunnan, this process can be measured in three dimensions: economic life, community participation and social psychology. Study shows low and unbalanced integration level in these aspects, in addition to the phenomenon where economic integration lags behind social and psychological integration among other characteristics. The underlying reasons include the binaryhukousystem, the consequent unbalanced policies, execution of such policies, repellency of the receiving residents and limited quality of the off-farm workers themselves.
Yunnan Province; off-farm worker; community integration; repellency
2014年度云南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青年項目“云南省農民工社區融入與社區支持體系研究”,項目編號:QN2014040;2013年度云南省教育廳科研項目“云南省農民工社區融入與和諧社區建設研究”,項目編號:2013Y063。
2016 - 10 - 30
胡 東(1976―),男,楚雄師范學院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公共政策執行、地方政府學。
D669.3
A
1671 - 7406(2016)12 - 0097 - 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