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戲曲在英語世界的傳播：以《牡丹亭》為例

■ 儲常勝

中國戲曲在英語世界的傳播：以《牡丹亭》為例

■ 儲常勝

中國傳統戲曲共有300多個地方劇種,戲曲作品更多達數十萬種,占據世界頭號交椅。然而,幾百年來,戲曲翻譯不及總量的1/100。《牡丹亭》是中國傳統戲曲的經典之作,自1636年日本御文庫收錄《牡丹亭記》起,已經有300多年的海外傳播歷史。《牡丹亭》的英譯始于1939年,英國人哈羅德·阿克頓(H.Action)翻譯節選《春香鬧學》,載于英文期刊《天下月刊》(T’ienHsiaMonthly)。從上世紀60年代開始,美國取代英國成為《牡丹亭》研究的中心。時至今日,其英譯版本也不斷出版發行,成為世界了解中國文學與文化的一扇窗口。

一、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牡丹亭》在美英的傳播

二戰以后,新中國受到英美政府高度重視,美國涌現了一批專門的中國研究機構(如哥倫比亞大學中國研究中心),美國的漢語教育也迅猛發展,劍橋大學、牛津大學等紛紛成立漢學研究中心。得到政府支持的研究機構將視角轉向了中國文學研究,一些《中國文學選集》陸續出版。1973年英國劍橋大學張心滄(H.C.Chang)教授編輯出版了《中國文學：通俗小說與戲劇》，選譯了《牡丹亭》中的《閨塾》《勸農》《肅苑》《驚夢》四出①。美國翟楚和翟文伯(Ch’u Chai and Winberg Chai)《中國文學瑰寶：散文新集》(1965)則收錄了三出。格羅夫出版社白之編輯的《中國文學選集》選譯了《驚夢》等四出。此時期《牡丹亭》的傳播是作為中國傳統文化的一部分被介紹給英美國家的,對于《牡丹亭》的個案研究有限。其文本、表達方式都是以西方的方式進行。

同時期,英語世界的學者開始關注《牡丹亭》的研究。哥倫比亞大學教授夏志清(C.T.Hsia)的《湯顯祖筆下的時間與人生》是美國《牡丹亭》研究的早期代表。正是《牡丹亭》的早期研究催生了90年代《牡丹亭》的繁榮,其進一步促進了昆曲戲曲的歐美傳播。

早期《牡丹亭》的傳播主要在于高校漢學家的關注,而對《牡丹亭》的譯介和推介是有選擇的、片面的,是將其作為傳統中華文化的戲曲部分選入中國文學選集,使得讀者缺乏對其整體性、故事性和戲劇性的全面解讀。此時,學者對其研究也是零散和具有選擇性的,缺乏從跨文化視角的解讀。

二、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牡丹亭》在美英的傳播

由于西方對于東方政治、經濟、文化的持續關注的大環境,政府資助的研究行為繼續發酵,為《牡丹亭》的海外傳播提供了良好的外部環境。此時期,《牡丹亭》傳播的主要特點是：權威譯本的產生，高校編輯的《中國文學選集》的推薦以及學者的科學研究。

首先,1980 年,得到美國安德魯·梅隆基金(Andrew W.Foundation)贊助的著名漢學家白之(Cyril Birch)首次翻譯出版了全文英譯本。白版《牡丹亭》使用了創新的翻譯方式,其譯本中幾乎涵蓋原文中所有的戲劇形式(詞牌名未翻譯),書中還添加多處注釋解釋中國傳統文化內涵。

其次,由于美國漢學教育和本土戲劇的蓬勃發展,《牡丹亭》在美國學界的熱度持續。1994年漢學家梅維恒(Victor H.Mair)編輯的《哥倫比亞中國古典文學選集》,以及2000年編輯的《簡明哥倫比亞中國古典文學選集》都將《牡丹亭》納入其中②。1996年美國漢學家宇文所安(Stephen Owen)《諾頓中國文學選集：從初始至 1911年》的節選由宇文所安翻譯③。80年代后美國《哥倫比亞中國文學史》和英國《劍橋中國文學史》《以及印第安納中國古典文學指南》《戲劇 100：世界戲劇永恒經典排名》中也特別介紹了《牡丹亭》。

最后,由于美英權威大學和大學出版機構的推介,有關牡丹亭的研究文章逐漸增多,學界對于《牡丹亭》的評論文章主要發表在《中國演唱文藝集刊》(ChinoperlPapers),《亞洲專刊》(AsiaMajor),《亞洲研究雜志》(TheJournalofAsianStudies),《哈佛亞洲學報》(HarvardJournalofAsiaticStudies),《亞洲戲劇雜志》(AsianTheatreJournal)上。這些刊物類型多樣,但影響力有一定的局限性。這主要是由于中國戲曲的理解難度以及譯介難度造成的。由于《牡丹亭》文本的寫意性、詩學性、小說性、戲劇性、古典性等特點,它對讀者的語言能力與跨文化理解能力有著較高的要求,因此評論文章多發表在亞洲研究和戲曲研究的專刊上。研究《牡丹亭》的專著多由大學出版社出版,撰寫人多為高校學者和海外華裔,英美學者對于《牡丹亭》的研究很少。從國別分析,美國是《牡丹亭》研究的中心,哥倫比亞大學和哈佛大學等高校研究中心的研究工作對其海外傳播有巨大的推動作用。

三、上世紀九十年代后《牡丹亭》在美英的傳播

20世紀末的《牡丹亭》傳播呈現新的特點：其譯介方式由原來的美英國家主導的譯介轉變成國內譯者主導的譯介,其傳播方式也由單一的文本傳播到文本傳播和舞臺傳播并重的方式。

從20世紀90年代至今,更多中國譯者嘗試《牡丹亭》的全文翻譯。1994年旅游教育出版社出版張光前翻譯的全譯本是首位由中國譯者獨立完成的譯本。此外還有汪榕培、許淵沖父子合作翻譯英文全譯本。《牡丹亭》的全譯本多由國內譯者完成,這體現出戲曲翻譯對譯者的特殊性要求。但是,盡管國內譯者積極參與完成《牡丹亭》的英譯工作，并且翻譯效果深受國內學者的肯定,從傳播效果來看,最為西方世界接受的譯本還屬白之版本。如何翻譯出版高質量且為西方讀者接受肯定的作品,是未來戲曲傳播過程中必須解決的關鍵問題。

進入20世紀90年代,《牡丹亭》的歐美傳播呈現新的形式,昆曲《牡丹亭》吸引了西方普通觀眾和大眾傳媒的眼球。尤須一提的是白先勇“青春版”《牡丹亭》。2006 年“青春版”《牡丹亭》首登美國,在加州大學演出 4 輪共 12場,場場爆滿,轟動一時④。2008年6月青春版開始在歐洲巡演,《泰晤士報》《衛報》等爭相報道⑤。譚盾改編導演大型園林實景版《牡丹亭》,演出四折經典曲目也頗引人注目。2012年昆曲《牡丹亭》在美國密歇根大學、紐約大學、紐約亞太文化藝術中心上演劇中的折子戲大受歡迎,顯示出其作為中華文化瑰寶的極高文學價值屬性。

舞臺演出版《牡丹亭》的大受歡迎首先是由于成熟譯本的成型,30多年的美英傳播使其翻譯的語言能夠為西方讀者所理解,減輕了跨文化理解的障礙；其次,白版《牡丹亭》沖破了文化折扣的壁壘,還原原汁原味昆曲的努力嘗試大受西方觀眾的歡迎,而譚盾等國際知名人士的積極推介提升了作品的海外知名度。

四、戲曲走出去的反思

我國戲曲歷史悠久、佳作頻出,是我國文化軟實力的重要組成部分。研究戲曲翻譯,尤其是優秀戲曲代表的翻譯有助于我國進一步深化宣揚傳統文化,讓世界了解中國,將中國融入世界。

1.堅定戲曲走出去的決心與信心

戲曲是中國的國粹,是中國文化的綜合體現,昆曲與粵劇入選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是對外文化藝術交流的重要部分,理應受到國人的重視。長期以來,中西方之間文化交流存在嚴重“貿易逆差”,國外戲劇作品大量譯入,而中國戲曲作品鮮有譯出,文化交流嚴重失衡。新時期建構中國形象的任務之一就是要扭轉中外戲曲輸出的不對稱。戲曲走出去有助于我們反思并且審視傳統的藝術形式。但是20世紀后期,藝術的娛樂化和日常化傾向使得中國戲曲難以適應時代發展的節奏,戲曲藝術發展不暢,生存堪憂。盡管我國戲曲在國內遇冷,許多優秀劇目卻在國外受到熱烈追捧。《牡丹亭》在美英兩國演出的成功,不僅證明了我國戲曲的亙古魅力,也說明戲曲在當代的巨大發展潛力。中國戲曲不僅能成為東西方相互理解的紐帶,西方對中國戲曲的關注也使得國人更重視傳統文化,也有利于戲曲的國內傳播。

2.堅定培養合格中譯外人才的決心與信心

“走出去”的戰略要求加強中譯外的翻譯力度。《牡丹亭》的海外傳播效果反映出新時期加強戲曲走出去的關鍵問題，就是培養優秀的中譯外人才。首先,戲曲翻譯的任務還應更多依賴中國譯者。加大戲曲走出去的力度就要求有更多的優秀曲目被譯介出版,目前中譯外的合格議員缺失的情況要求必須培養更多具有戲曲文化知識的合格譯者。其次,戲曲譯介應有戲曲專門人才的參與。以《牡丹亭》為例,《牡丹亭》文本具有音美、意美和形美的特點。它包含押韻、聲調、疊字和節奏。語言包含曲詞和賓白,兼具音韻美、節奏感,語言抑揚頓挫。戲曲語言的特點要求譯者不僅具有扎實的雙語功底,還要了解戲曲語言的特點,掌握戲曲翻譯的要求。再次,戲曲的翻譯過程要求譯者具備良好的跨文化交際能力與意識。《牡丹亭》引經據典,涵蓋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典故、數字和顏色、稱謂、神話等方面知識,可謂傳統文化的百科全書。而書中蘊含的豐富文化內涵必然導致翻譯中的文化障礙,譯者在翻譯過程中需要最大程度消弭文化隔閡,幫助西方讀者實現跨文化的解讀。

總之,戲曲傳播是架起東西方相互理解、相互欣賞的橋梁。優秀戲曲以其婉轉悠揚、典雅迷人、浪漫迷幻的特點,承載了中華文明數千年的精華,是中國好故事的杰出代表,應該在傳播中華文明的過程發揮獨特的作用。

注釋：

① H.C.Chang.ChineseLiterature:PopularFictionandDrama.Edinburgh: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1973.p.271.

② Victor H.Mair.TheColumbiaHistoryofChineseLiterature.New York:Columbia,University Press.2001.p.827.

③ Stephen Owen.AnAnthologyofChineseLiterature,Beginningsto1911.New York and London:W.W.Norton & Company.1996.p.745.

④ 單波:《跨文化傳播的基本理論命題》,《華中師范大學學報》,2011年第1期。

⑤ 胡麗娜:《昆曲青春版〈牡丹亭〉跨文化傳播的意義》,《武漢大學學報》,2009年第1期。

淮北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

【責任編輯：潘可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