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河土家族山歌的辭格分析

田黎星（ 銅仁學院 文學院，貴州 銅仁 5543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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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河土家族山歌的辭格分析

田黎星
（ 銅仁學院 文學院，貴州 銅仁 554300 ）

摘 要：沿河土家族山歌中多處運用了漢語常見的辭格，如比喻、反復、排比、夸張、擬人、對偶、借代、層遞、疊字等。這些辭格的運用，使山歌語言更加形象生動，情感表達也更為豐富。

關鍵詞：土家族； 山歌； 辭格

沿河土家族自治縣位于貴州省東北角，地處黔、湘、鄂結合部的武陵山腹地烏江中下游，素有“中國土家山歌之鄉”的美稱。世代流傳的土家山歌，是土家族人民共同創造的精神財富，是土家族人民智慧的結晶。盡管目前這些山歌已經引起了世人的關注，但對其研究還停留在收集、整理資料的階段。本文運用修辭學的研究方法，對土家族山歌的辭格進行分析，并探尋這些辭格在山歌中的修辭效果。需要說明的是，本文山歌均引自席寧、何立高、沈海波編著的《沿河土家山歌》［1］，文中不再一一注明。

一、比喻

比喻這種辭格，既可以通過對事物的特征進行描繪或渲染，使事物生動具體，給人留下鮮明深刻的印象；也可以用淺顯的或人們熟悉的事物對深奧難懂的事物加以說明，便于人們深入理解，增強表達效果。沿河土家山歌中運用了大量的比喻，使山歌顯得通俗易懂，且充滿生活氣息。

例1：妹是花針走前頭，哥是花線隨后跟。《相愛歌之二》

例2：一望嬌的頭，頭發黑油油；猶如獅子滾繡球，兩耳披風流。二望嬌的帕，帕是枕頭帕；左邊包來右邊扎，包起像朵花。《相慕歌》

其中例1將情妹比作是花針，而將情哥比喻成花線，以此來象征著他們堅貞的愛情；例2對愛慕的姑娘的外形進行描繪，扎起來的頭發比作是花兒，表現出對姑娘的愛慕之情；

這些比喻中的本體、喻體皆源自生活，毫無矯揉造作之感，生動傳神。

二、反復

反復，即為了強調某種含義，突出某種情感，是有意重復使用某些詞語或句子的一種修辭方法。反復是音樂文學最基本也是最有效的抒情方法，是漢語傳統的修辭方法之一，也是在沿河土家山歌中出現頻率比較高的修辭手法。

例3：壽香，壽香，煙浮彼蒼，焚香上壽，慶祝壽星，福壽無疆！壽燭，壽燭，光明華屋，點燭上壽，慶祝壽星，有壽有福！壽酒，壽酒酌一大斗，斟酒上壽，慶祝壽星，福有壽有。《祝壽歌》

其中例3每句句首都運用了反復的修辭手法，如“壽香”、“壽酒”、“壽燭”等，以此來加強對表達者的情感，表現出對長者的祝福之情。表現了強烈深摯的思想感情，起到了強調主題思想，增強旋律美的作用。

三、排比

排比的修辭手法，是通過把結構相同或相似、意思密切相關、語氣一致的詞語或句子成串地排列的一種修辭方法。正確地使用排比，不僅能增強語言的氣勢和表達效果，深化中心，表達思想感情，而且能使語言生動形象，做到條理清晰，音節和諧，更富表現力，更具節奏感與音律美。

例4：梭欏樹上十二雙，我們同根又同娘，今朝姊妹要分離，離開繡樓很荒涼；梭欏樹上十二對，挑花繡朵我不會，今朝姊妹要分別，沒得手工作紀念；欏樹上臺對臺，我們姊妹要寬懷，梭欏樹來臺臺高，多承姊妹把心操。《哭嫁歌之哭姐妹》

例5：十七八歲好唱歌，甩甩手兒樂呵呵；十七八歲好唱歌，不唱山歌不快活；十七八歲好唱歌，打打扮扮會情哥；十七八歲好唱歌，二十幾歲活路多。《十七八歲好唱歌》

其中例4以“梭欏樹”展開的排比句，表達著即將出嫁的姑娘，對家人真摯的情感。土家人民向來重視婚嫁文化，把對親人的感情融入到歌曲之中，通過音樂來傳遞親情，這便是山歌魅力的所在之處；例5通過“十七歲好唱歌”展開的排比句，表達了土家人對唱歌的熱愛。山歌已經是土家人生活中的一部分，每件事都可能與山歌有關，所以不僅是會唱山歌，而且要唱好山歌，這便是土家人的山歌文化能傳承并發揚至今的原因。

四、夸張

夸張的修辭手法，是指運用豐富的想象，在客觀現實的基礎上有目的地縮小或擴大事物的形象特征，以增強表達效果的一種修辭方法。山歌中運用這類修辭，可使群眾的情感得到淋漓盡致的表達，或強烈，或悲壯，或高亢，或激昂。

例6：鑼聲驚得河水響。鼓聲震得山谷鳴；百鳥驚得滿天飛。野獸嚇得鉆山林；歌聲唱得天地朗，笑聲樂得日月明；土司不管收歌稅，三天不敢開衙門。《打鬧歌》

其中例6通過“鑼聲”、“鼓聲”、“歌聲”、“笑聲”等，是對聽覺上的一種夸張，表現出土家人熱愛勞動及對收獲食物的喜悅之情。

五、擬人

擬人的修辭手法，是借助豐富的想象，把事物摹擬成人來寫的一種修辭方法。它能夠把甲事物借助豐富的想象摹擬成乙事物這種修辭格式，來表現人們的想象力、思想傾向和感情色彩，創造某種意境，給人以美的享受。

例7：虱子床上磨牙齒，跳蚤床下拍耳朵。《扯謊歌》

例8：舂的舂，簸的簸，團團雞娃揀幾顆；貓煮飯，狗傳火，老鼠開門窩火火。《大月亮，小月亮》

其中例7《扯謊歌》有了“磨牙的虱子”和“拍耳朵的跳蚤”，這種擬人化手法，雖帶有夸張，但內容樸實、健康，表達形式多樣，輕松自在；例8屬于兒歌中的《大月亮，小月亮》。貓會“煮飯”，狗能“傳火”，老鼠會“開門”，則體現了土家兒童活潑、可愛、無憂無慮地唱著幸福歌謠的情景。

六、對偶

對偶的修辭手法，主要針對句子的結構而言。構成對偶的上下句之間句式整齊，韻律和諧，讀起來瑯瑯上口，聽起來鏗鏘悅耳，富有節奏感和音樂美。它能增強表達效果，使內容更鮮明地表現出來。

例9：一張桌子四方角，四根板凳四邊鑲。《伴嫁歌》

例10：遠望藍天亮光光，近看新房喜洋洋。《上梁歌》

例11：麻繩捆虱子，崩成幾半截；碓窩罩麻雀，打落好幾百。《扯謊歌》

這樣的歌謠，絕大多數為農民所作，并不像文人創作一般嚴謹、規范，他們寫事寫物寫景；就地取材，是他們創造對偶歌詞取之不盡的源泉，他們所創作的山歌淺顯通俗，散發著濃厚的鄉土味。

七、借代

借代，不直說事物的名稱，而是用與本事物有密切關系的事物來代替本事物。恰當地運用借代可以引人聯想，使語句擁有形象突出、特點鮮明、文筆精煉、具體生動的效果。

例12：抬頭谷子空殼殼，埋頭谷子起坨坨，妹我選種選飽米，選人不選表面貨；金雞愛棲刺蓬草，鯉魚愛游深水塘，紅花需要綠葉配，小妹只愛種田郎。《情歌》

例12中情妹尋找情郎，不是直接把標準說出來，而是通過“谷子”、“金雞”、“鯉魚”、“紅花”等事物來表達自己選擇對象的標準，那就是注重人的內涵，外表只是一個方面，更重要的是在心靈，對方是否勤勞、能干，對愛情是否忠貞、專一。

八、對比

對比，是把兩個相對或相反的事物，或同一事物的兩個方面放在一起，讓它們互相襯托，相得益彰的修辭手法。

例13：米酒煮來主人吃，苕酒煮來歸長工；熱飯煮來主人吃，鍋粑冷飯歸長工；臘肉粽子主人吃，骨頭骨叉歸長工；主人燒的?炭火，還是冷我老長工；鋤頭背篼交給我，滿背紅苕倒洞頭。《長工歌》

上例通過“米酒”與“苕酒”、“熱飯”與“鍋粑冷飯”、“臘肉粽子”與“骨頭骨叉”等事物的相互襯托，表現出長工生活條件的悲慘；但長工沒有因此懈怠自己的工作，而是“鋤頭背篼交給我，滿背紅苕倒洞頭”，充分地表現出土家人樸實、善良的品質。

九、層遞

層遞的修辭手法，是把三個或三個以上結構相似，語意遞升或遞降的詞語或句子順序排列在一起，表達層層遞進的內容。給人以明顯的層次感和變化感，使意思層層推進，內容步步深化。

例14：正月新年正月正，望著爹娘不出聲；二月里來好扎鞋，白布抱在懷中來；三月里來三月三，郎在南山栽牡丹；四月里來四月八，四山鄉親不離耙；五月里來五月五，河里只見龍船舞。《相愛歌之四》

例15：走齊門外邊，兒子喊兩聲；走齊朝門口，妻子哭悠悠；走齊柑子彎，妻子送盤纏；走齊黑獺鄉，撞到冉鄉長；送齊沿河城，交到接兵團。《壯丁歌》

例14《相愛歌之四》是利用時間上的一個層層遞進，從一月一直到十二月，講述土家姑娘對情郎的思念之情；例15《壯丁歌》是屬于苦歌一類，從門口一直延續到沿河城，反映著舊社會土家群眾被壓迫剝削的苦難生活，歌詞通俗洗練，嫻熟貼切，語言生動。

十、疊字

疊字的修辭手法，就是一個字重復使用。疊字在創作中獨具魅力，主要表現在如下幾個方面：一是形象性，詩中疊字運用得恰到好處，可使所描繪的自然景色或人物特征更加形象；二是確切性，疊字既可以摹聲，又可以摹色，達到摹狀的修辭效果，使表達的意象更加確切；三是音樂性，疊字可使詩的音律和諧，讀起來瑯瑯上口；聽起來聲聲悅耳。

例16：亮火蟲高高，背上背個幺幺；亮火蟲矮矮，背上背個崽崽。《亮火蟲》

例17：清早起來霧沉沉，層層濃霧不見人，魔鬼聽了打顫顫。《打鬧歌》

在上兩例中，“高高”、“幺幺”、“矮矮”、“崽崽”、“沉沉”等詞語，都使用了疊字的手法，使得內容變得生動活潑，給人愉悅的心情。

通過以上對沿河土家山歌辭格的分析可以看出，形形色色的辭格運用，增強了土家族山歌的藝術表現魅力。

首先，各類辭格的運用，使山歌的語言更加形象生動。無論是夸張、擬人化的《扯謊歌》，還是運用疊字、比喻的《兒歌》，都使得其中的語言富有強烈的感情色彩。生活中的細微的東西，通過想象無限地被放大；冰冷的物件，被賦予人性般的溫度。山歌的語言豐富多彩，又能給聽者帶來極大的聽覺享受，促進山歌文化進一步發展。例如在兒歌《抱雞婆》“抱雞婆，抱上天；天又高，打把刀；刀又快，好切菜；菜又綿，好過年”中，通過新奇的想象，把不相關的事物巧妙地聯系在一起，塑造了生動形象的兒歌歌曲。用詞雖簡單，但貼合兒童的心理，天馬行空的想象為他們營造了童話般的世界。又如《扯謊歌》“太陽出來照北坡，聽我唱支扯謊歌；早晨看見牛生蛋，晚上看見馬做窩；虱子床上磨牙齒，跳蚤床下拍耳朵；兩個和尚來打架，抓著韃韃滾下坡；兩個瞎子賭識字，燈草大破石碓窩”中，創造性地使用了“牛生蛋”、“馬做窩”、“虱子磨牙”、“跳蚤拍耳”、“瞎子識字”等現實生活中不存在的事物，帶有擬人，夸張，反襯等修辭手法，內容樸實、健康。演唱者在演唱時，能使大家捧腹大笑，產生愉快的感覺，為生活增添了無窮的樂趣。這類語言多數都是歌唱者，在歌唱時憑借自己的想象力，把原本沒有關聯的事物相結合，產生出來的“新事物”，使得山歌在語言層面上有著無窮的魅力。

其次，各類辭格的運用，使情感的表達更為豐富、深摯。在山歌中使用比喻、擬人、反復、雙關等修辭手法的時候，可以產生化平淡為生動、化抽象為具體、化冗長為簡潔的神奇效果，從而更為準確地表達自己的內心情感。在《相愛歌》、《郎妹情深》等歌曲中，情郎情妹在表達內心情感的時候，往往不直接表達，通過修辭手法，間接表達自己內心的想法，使得情感更加細膩生動，讓聽者感嘆山歌的無窮魅力。例如“若是喝水砍不斷，妹是芭茅燒不完；哥妹都做芭蕉樹，年年換葉心不換”中，土家姑娘為了表達自己對愛情的忠貞，把自己比作“芭茅”、“芭蕉樹”等，表現出土家姑娘一旦選中了意中人，就會大膽地去追求，去愛戀，也充分體現出土家人純樸的性格［2］150。又如“千槌打鑼要定音，哥妹相交要定心；筍子變竹心不變，皮匠錐子要當針（真）；郎放心來妹放心，釘子彎腳定了根；燕子銜泥不換口，芭蕉換葉不換心”中，我們可以了解到雙方的情意濃烈，既然已經定了終身，就會時刻牢記對對方的承諾。土家山歌正是借助這些比喻、擬人、雙關等修辭手法，讓土家情歌變得豐富多彩，成為土家文化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

沿河土家族山歌是沿河土家族在特定的自然、人文環境下產生的文化瑰寶，其曲調優美、內容豐富，為中華民族豐富多彩的山歌文化增添了一道靚麗的色彩。但隨著現代化進程的步伐，這些少數民族的文化瑰寶正在快速消失中。我們從修辭學的角度對其辭格進行研究，也是為了讓大家認識到山歌的特殊魅力，以便引起更多的人關注山歌，更好地保護和傳承土家山歌。

參考文獻：

［1］席寧，何立高，沈海波.沿河土家山歌［M］.北京：中國文聯出版社，2010.

［2］肖躍玲.淺析土家族情歌中的婚戀觀及其現實意義［J］.銅仁學院學報，2015，（6）.

（責任編輯 白俊騫）（責任校對 張鳳祥）（英文編輯 何歷蓉）

On the Figure of Speech in Folk Songs of Yanhe Tujia Nationality

TIAN Lixing
（ College of Arts， Tongren University， Tongren， Guizhou 554300，China ）

Abstract:The figure of speech in folk songs of Yanhe Tujia nationality， for instance， simile， repetition，parallelism， hyperbole， personification， antithesis， metonymy， gradation， reiterative and so on is commonly used in Chinese.With these kinds of figure of speech， the folk songs become more vivid and emotional.

Key words:Tujia Nationality， folk song， figure of speech

中圖分類號：H1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9639 （2016） 02-0170-04

收稿日期：2015-12-20

基金項目：本文系2012年貴州省高校人文社科項目“貴州土家族山歌藝術的傳承與保護研究”（12ZC064）的研究成果。

作者簡介：田黎星（1966-），男，貴州石阡人，副教授，研究方向：古代文學、地方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