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拉克利特宗教思想與哲學思想的同一性

熊　宇

(黑龍江大學 哲學學院，哈爾濱 1500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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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碩士論壇

赫拉克利特宗教思想與哲學思想的同一性

熊宇

(黑龍江大學 哲學學院，哈爾濱 150080)

赫拉克利特的宗教思想與哲學思想具有同一性，這種同一性以其哲學思想為基礎，對其時代的宗教思想有所改造，使他的宗教觀不同于希臘宗教的樸素直觀，而是充滿了理性的思辨。赫拉克利特所在的時期，希臘民眾信奉奧林匹斯教，一般民眾的信仰具有樸素直觀的特點。赫拉克利特則與之不同，他將神作為一種整體來看待與討論，在他這里，“神”完全超越于人，因此他對于神的描述都是更為抽象的，這與希臘流行的神話傳說的敘事性描述大不相同。這種不同根源于他的宗教思想與哲學思想的同一，他在殘篇中提到的許多有關神靈的描述，都可以在他的哲學思想中找到對應。在世界起源的問題上，赫拉克利特無視了神話的解釋，提出了一種抽象的解釋；他的“邏各斯”概念反復出現，并且常與神相關聯；同時他對于斗爭的推崇，使得他在各個神靈當中尤為推崇戰神。相比希臘神話來說，他的神靈觀念更接近他的哲學思想。赫拉克利特利用了希臘宗教舊有的框架，用他的哲學概念重新敘述了神，在這種敘述中，他的哲學思想與希臘神話原有的矛盾被消解，代之以二者的同一。

赫拉克利特；哲學思想；宗教思想

毫無疑問,赫拉克利特的哲學思想是影響深遠的，相對而言，赫拉克利特的宗教思想受到的關注更少一些。根據現有的殘篇來看，赫拉克利特的宗教思想并不是對古希臘奧林匹斯諸神崇拜的神話的復述，而是結合自身的哲學觀點、在既有神話框架下形成的一種獨特的宗教觀。此宗教觀受到了他自己的邏各斯、矛盾、斗爭等學說的影響，使他的宗教觀不同于希臘宗教的樸素直觀，而是充滿了理性的思辨。他在殘篇中提到的許多有關神靈的描述，都可以在他的哲學思想中找到對應。

這里所說的赫拉克利特的宗教思想，并不涉及神學的體系論證，而主要是殘篇中提及的與希臘神話傳說相關聯的要素。在古希臘，宗教思想尚不成熟，當今我們所說的“宗教思想”或是“神學”，在當時并沒有這樣的概念或是學科，赫拉克利特的宗教思想或是哲學思想，也是通過殘篇中的只言片語分析的，對赫拉克利特而言，思想中的各種東西也許本身就沒有太分明的界限。因此，這無疑是用當今的眼光來處理這一問題，要先通過現在的標準區分舊有的文獻，再進行研究。

要探討赫拉克利特的宗教思想與哲學思想的關系，首先，需要對其所處時代的宗教情況有所了解；其次，應對赫拉克利特著作殘篇中可歸納出他的宗教思想的內容進行概括，并盡可能沒有遺漏，這樣可以大致概括出赫拉克利特的宗教思想；最后，將赫拉克利特的宗教思想與他的其他哲學思想進行比較，探究二者的關系。

一、赫拉克利特時期宗教概況

赫拉克利特生活在公元前6世紀到公元前5世紀初的希臘，這一時期的古希臘宗教正在逐步擺脫原始特征，稍早于赫拉克利特的荷馬的《荷馬史詩》和赫西俄德的《神譜》基本上比較系統地反映了當時人們對神的認識。

希臘宗教是多神教，主要崇拜奧林匹斯山諸神，雖然也有對英雄與先祖的崇拜與祭奠，在許多時候也是將他們作為神靈來崇拜。希臘神話中的神靈多為“人形神”，具有人的外貌、性別、性格等特征，不同之處在于神的能力遠遠超過人。希臘各個城邦所供奉的神靈是不同的，在城邦中有神廟。最開始城邦供奉自己的神靈，對神是否唯一的問題并未做出回應，隨著歷史的演進，其他城邦的神靈也被承認，并經過一系列神話傳說和文學作品，神與神、神與人的關系混合著歷史的進程，逐漸形成了奧林匹斯神系的多神教體系。盡管多神教體系已經形成，但希臘文明處于人類文明的起始位置，發展尚不充分，希臘的宗教思辨性較少，理論內容較少，沒有公認的宗教圣書，未能形成體系。希臘宗教仍“是一種‘童年時代’的宗教 ,在那里肉體與精神、感性與理性處于尚未分裂的原始同一狀態”，使得希臘宗教具備一定現實主義與感性直觀的特點[1]。宗教體系不完整的影響是雙面的，一方面，不利于宗教自身的持續與擴張，而是依附于城邦政治[2]；另一方面，因為體系不完整，也就多了許多可以闡釋的空間，沒有宗教圣書等過多束縛的希臘多神教可以被更自由地詮釋*與之相反的例子是基督教的研究，基督教的研究者與信徒不能繞過的基準就是《圣經》，因此進行基督教的研究必須由釋經法展開，而希臘宗教的研究角度，無論是從哲學史上來看，還是從當代的研究來看，都更為自由，尼采能提出的日神與酒神的詮釋便是一個有力的例證。本文將要說明的問題同樣與希臘宗教的可解釋性較強相關，這將在下文詳細提及。。這給了文學、哲學向不同方向自由發展的共同土壤。在古希臘，公民的宗教生活和政治生活乃至日常生活都是分不開的，對于希臘的公民而言，我們現在講的“歷史”與“神話”的區分是不那么分明(武斷一點說，甚至是不存在)的，深受希臘神話，尤其是《荷馬史詩》的影響，神明在希臘人那里是常識而歷史的存在，神靈曾經影響甚至是塑造了歷史，是歷史的參與者。運用后來的術語來表述，對于古希臘人而言，神靈是強大而不可知的，但那畢竟是現象中的神靈，是在歷史中出現過、改變并塑造歷史、并且仍然在指導著人的神靈，如果對神有什么祈求，那就應該去神廟祈禱或者領受神諭。然而赫拉克利特的宗教觀念與上述的普遍情況是大有不同的，這從其殘存的文本中幾乎處處可見。

二、殘篇中提及的神靈及其特點

赫拉克利特在其殘篇*[古希臘]赫拉克利特《赫拉克利特著作殘篇：希臘語、英、漢對照》，[加]羅賓森，英譯，楚荷，中譯.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該書的編排順序與DK版本一致，因此本文接下來的引用也直接使用DK標準編碼(如B15)，并不再另行說明。中，共有16處直接提到祭祀、具體神靈、神性等內容，間接提及則因殘篇的不完整難以確定。基于希臘宗教是多神教，不同神靈職能不同，本部分將從赫拉克利特提及的不同神明的角度，對赫拉克利特的宗教觀念作總體概括。

(一)作為整體的神

從整體上談論神是赫拉克利特相比較希臘宗教的一般情況而言最顯著的差別。“從整體上談論”并不是說赫拉克利特信奉一神教，事實上赫拉克利特仍然提到了個別的神靈，從整體上談論指的是在赫拉克利特談人與神的差別，談邏各斯與神，智慧與神等內容中，“神”都不指某一個神，而是作為一個類而出現的。

赫拉克利特對宗教的討論不同于色諾芬尼與荷馬的討論方式，他本人也對色諾芬尼和荷馬頗為不屑。從殘篇來推斷，赫拉克利特似乎沒有任何一篇是關于神靈的敘事性文章；更重要的是，赫拉克利特似乎習慣用“神”(divinity)的總稱來討論神，而很少討論具體的某一個神，甚至在有的地方，他所展現出來的宗教面貌完全不同于傳統的希臘多神教崇拜。赫拉克利特更關注“神性”是什么，而不是向神祈求什么。

赫拉克利特并未試圖改變多神體系，但在他的話語中，“神”已經作為總體被討論，這與一神教的許多地方不謀而合。在邏輯上，赫拉克利特從總體上討論神，并不否定多神體系在整體上討論神性，而神性為多神所共有，此時的“多神”還有什么意義？將神作為整體進行討論得出來的結論，必然是既可以適應多神、也可以適應一神的。希臘神話中多個不同神靈通過職責、權威、歷史經歷相區分，因此毫無疑問，只能夠是多神的體系。但在赫拉克利特這里，僅僅討論神性，討論邏各斯與智慧，那么這些都被瓦解了，就存在了一個不是多神教體系的可能。當然，這里出現的僅僅只是一個可能而已，赫拉克利特本人并不承認一神教。至于赫拉克利特思想是否真的在后來的多神論向一神論的過渡中發揮了作用，則是另一個需要具體考證的問題了。

(二)殘篇中提到的具體神靈

從提到的具體神靈來看，赫拉克利特曾經提到了狄奧尼索斯(酒神)、阿瑞斯(戰神)、宙斯(神王)、正義女神、太陽神。在這些殘篇中，赫拉克利特沒有提及任何一位神靈的事跡，仿佛僅僅是從傳說中借用神靈的名號。盡管如此，我們還是可以看出赫拉克利特所言與希臘神話傳說的關系。

狄奧尼索斯在希臘眾神中是獨特的，這不僅僅因為他是眾多神祇中的主神之一，更因為自尼采之后，狄奧尼索斯精神就與日神精神相對立，被認為是象征感性與沖動的一面，而其余奧林匹斯眾神則被認為更多代表著理性與秩序，“狄奧尼索斯是一個被普遍信仰的神 ,但常常以一個‘外來者’和‘陌生人’( 希臘語表達為xenos) 的形象出現在古希臘人面前”[3]。從歷史上來看，狄奧尼索斯崇拜早期也更盛行于民間，祭典常常伴隨著狂歡。赫拉克利特并沒有直接討論狄奧尼索斯，而是討論了人們對他的崇拜：“若非他們以狄奧尼索斯之名來游行，對著令人感到羞恥的部位唱贊歌，他們的行為將是最可恥的。哈迪斯與狄奧尼索斯，他們實際上是一回事。”(B15)結合許多殘篇中，赫拉克利特認為民眾并不保有智慧，赫拉克利特的觀點應該是認為人們對狄奧尼索斯的認識是有誤的，甚至是可恥的。哈迪斯是冥神，狄奧尼索斯作為農神、歡樂之神，似乎是與冥神相去甚遠的，對狄奧尼索斯的這種判斷，可能與赫拉克利特的醉醒、生死觀有關系，赫拉克利特認為睡著便觸及死者(B26)，似乎這種生死的界限通過睡眠就可貫通，而并不像人們想象的那樣完全是兩種相去甚遠的東西。赫拉克利特在這里對狄奧尼索斯與哈迪斯關系的解釋，可能同樣是在討論生與死是兩面的。

戰神阿瑞斯同樣沒有被直接討論，在殘篇中，阿瑞斯被提及是作為戰爭的象征：“阿瑞斯奪其生命者，為眾神與人所尊崇。”(B24)這里顯然是指在斗爭中失去生命的人將獲得榮耀，這與希臘神話傳說中的情感也是差不多的。例如，特洛伊戰爭中，雙方戰死的人都被視為英雄。但在赫拉克利特這里，戰爭的地位遠遠不只是獲得榮耀，“戰爭是一切之父，一切之王，它使有的成為神，另一些成為人；使一些人淪為奴隸，另一些人自由”(B53)。可以說，戰爭在他這里成了神與人、人與人分野的原因。

對宙斯的記載，一方面，與傳說一致的，認為他是萬物之王(B64)；另一方面，作為神王，“那唯一智慧之物，既愿意又不愿意被稱之為宙斯”(B32)。這一殘篇在翻譯上是有較大爭議的，到底是“唯一之物”還是“唯一智慧之物”或者是“唯一可被稱為宙斯的事物”是有分歧的。但可以確定的是，這里是將宙斯代指某種至高存在，并且這種至高的特征是擁有智慧。而這里講到它既愿意又不愿意，意思可能是宙斯僅僅是“唯一智慧之物”的代指，而人將宙斯理解為萬物之王，有正確的成分，同時又有迫于人的局限(下文將會提到殘篇中多次出現的神人之別)而無法領會的部分。

在殘篇中，每一次提到太陽或太陽神，都與“界限”(bound)有關。“如果太陽不存在，那么就只剩下黑夜”(B99)、“太陽與神一同設立界限……帶來了季節的更替和一切”(B100)，在設立界限之后，“太陽不可越過他的尺度，否則復仇女神將會找到他”(B94)。可見，太陽在赫拉克利特這里似乎是作為創造和維持的根源，“界限”是被設立的，在設立之后，太陽(神)同樣具有一個“尺度”，這里似乎是在說神也有局限性，有必須遵從的東西。當然，也有可能這里的“太陽”并不指太陽神，若是這樣的話，在人神之間，就還有某種東西；考慮到赫拉克利特的哲學體系，邏各斯與本源火是處于更根本的位置，所以前一種解釋的合理性應更高一些。另外，關于正義女神的殘篇(B28b)與傳說是比較接近的，主要說明了正義女神懲戒撒謊和作偽證之人。

(三)神與人

殘篇中最多的是對于神(總體上而非某個神)與人、神性與人性的對比。神與人在智慧上的差距是十分巨大的，“一個人聽到神稱他愚蠢，正如一個孩子聽到成年人稱他愚蠢”(B79)，智慧上的差距不僅存在且巨大，甚至是不可跨越的，“人性無法有正確的理解，神性可以”(B78)。“對于神而言，一切都是公平正義的，然而人卻總是認為有的事情不公正，有的事情公正”(B102)，這一點或許同樣是在說智慧的差距，使得人不能認清，也可能與智慧無關，不管怎么說，可以看出，赫拉克利特對古希臘人熱衷討論的公平、正義問題是不屑的。赫拉克利特對于神與人關系的討論，總體上是在強調二者的差距。赫拉克利特不僅僅是在強調人與神實質上與本質上的差距，還特意指出人沒有意識或不夠重視這種差距。例如，上文所引的“對于神而言，一切都是公平正義的，然而人卻總是認為有的事情不公正，有的事情公正”(B102)，這里特別強調“人卻總是認為”，反映出赫拉克利特并不是單單地宣揚神，而是對當時宗教現象中的許多現象不以為然。他對于狄奧尼索斯崇拜的態度同樣能夠說明這一點。希臘宗教在一般民眾那里，在城邦政治那里，具有一種樸素直觀的特點，而赫拉克利特對神與人關系的討論，正是對一般流行的宗教信仰的懷疑甚至否定。赫拉克利特認為，希臘人并沒有正確的認識神，按照常識，他們也無法理解神。因此赫拉克利特所論述的宗教思想是與眾不同的，這種不同體現在他的宗教思想與哲學思想的同一關系上。

三、赫拉克利特宗教思想與哲學思想的同一關系

赫拉克利特的哲學思想早就受到了廣泛的關注，大體來說，本源、流變、邏各斯、秩序、對立統一、斗爭等主題已得到了較深入的研究。由于這里不是對赫拉克利特的某一哲學思想進行評述，而是要討論其宗教思想和哲學思想的關系，所以對此部分的介紹從略。在中世紀早期，哲學與神學的關系曾經有過多次的討論，這一問題在古希臘同樣存在，但大多數學者并未對此展開討論。赫拉克利特并未直接討論過這一問題，但從殘篇反映的思想來看，他的宗教思想與哲學思想是同一的，這種同一體現在其整個思想體系中，以哲學思想為基礎，宗教思想則是沿襲古希臘的神話與習俗，做出不違背其哲學觀念的解釋(或者說用他的哲學思想解釋宗教)。

(一)世界起源的非神話解釋

這一特點首先體現在他在世界的起源或本源問題上對神話傳說避而不談，甚至明確否定了世界的創造與神有關：“對一切都是這一個的世界，并不來自于人或者神的創造，而是過去、現在、未來都是如此的一團持續燃燒的火焰，按一定尺度點燃，按一定尺度熄滅。”(B30)這里赫拉克利特明確指出世界的出現與神無關，世界的本源是火。這一殘篇也被多次用作赫拉克利特是唯物主義者的證據，然而在這一時代討論唯物主義還為時尚早，能夠確定的僅僅是赫拉克利特在這里并不將宗教視為最高的根據(像基督教做的那樣)。而在希臘的神話中，世界的誕生是與創世神卡奧斯相關的。這一神話在荷西俄德的《神譜》中就有明確的記錄。從年代上看，赫拉克利特應該是知道這一種創世解釋的，但他并未采用。世界是火可能因火焰代表著流變，而流變不能是無條件的，否則我們的世界將是一片混亂，因而必須要有秩序[4]。在上文提到，太陽與神一同創造秩序(B100)，這里可以看出，神雖然沒有創世，但參與了秩序的創建。神是秩序的一部分，這里又和古希臘傳說相一致，如正義、復仇等抽象概念，古希臘神話中同樣有各自的神祇。在這里，神靈成了赫拉克利特的哲學所建構的世界圖景中的一環，創造并且維持秩序。

赫拉克利特對世界起源的非神話解釋說明，在同一個問題的交鋒中，他的哲學思想和宗教思想都給出了解釋，但最終其哲學思想是在宗教思想之上的，宗教思想是作為對哲學思想的修補以及對習俗的迎合。

(二)對邏各斯的強調

在殘篇B78、B79中，赫拉克利特反復提及，人與神的智慧差別非常大，這里的智慧自然而然地讓人想到了赫拉克利特哲學中的另一概念“邏各斯”。

在殘篇中，赫拉克利特說“萬物的發生都與邏各斯相符”(B1)，“靈魂擁有邏各斯，它自我提高”(B115)，邏各斯的含義有很多，有對話、道理、智慧等諸多含義。在赫拉克利特這里，有了邏各斯，便是了解了一切，雖然赫拉克利特并未提及神與邏各斯的關系，但其反復提及神的智慧，顯然神是有邏各斯并且高于人的。而荷馬史詩中描述的各種傳說，卻只像是一個個故事，是對神靈的曲解。在這種闡釋下，他就把神對人的優越性解釋為是否擁有智慧或者邏各斯。赫拉克利特的哲學中強調邏各斯，在討論神的時候強調智慧，這是二者同一的又一體現。對智慧的強調同樣極有可能是赫拉克利特反對奧爾弗斯教的理由之一，狄奧尼索斯崇拜強調激情與感性，而赫拉克利特的傾向顯然是理性而崇尚智慧的。因此他認為狄奧尼索斯崇拜中的狂歡是對神靈的曲解，是可恥的。

(三)對斗爭的推崇

赫拉克利特對于戰爭與斗爭的推崇是極為明顯的：“萬物皆從斗爭出”(B8)，“人必須認識到戰爭是普遍的，斗爭即正義，萬物都是這樣被產生、被注定的”(B80)。上文也提到，他甚至認為斗爭產生了人神之分，從這里我們可以看出，赫拉克利特對斗爭的推崇貫穿于對神的討論之中。而在希臘神話中，戰神的地位并沒有赫拉克利特所言的那么高，在特洛伊戰爭中的戰神被宙斯所訓斥的一段可以算作一個佐證。戰神是一個主神，但并沒有高出其他主神，更談不上“萬物從斗爭中出”了。這一點上赫拉克利特與希臘宗教是相沖突的，這種沖突的結果是在赫拉克利特這里，最終是宗教服從哲學，這反映了他將哲學思想代入宗教解釋的這一傾向。這時同一性就體現在改變或者無視過去的神話傳說，按照自己的哲學勾勒出宗教的情況。

綜上所述，根據上一個部分的歸納，僅僅有復仇女神、宙斯是眾神之王的片段，難以在赫拉克利特的其他思想中找到一個印證。而這兩者與之前的神話、習俗并無太大區別，可以視為一種沿襲。

赫拉克利特的哲學思想與宗教思想是同一的，這種同一性的分析對他本人而言毫無意義，正如上文所提到的，赫拉克利特所處時代并沒有一種詳盡的分類，使得宗教和哲學成為兩種東西，赫拉克利特只是在敘述自己的思想。但是，哲學思想與宗教思想沖突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例如，自然論者的世界本源觀和神話中的與神相關的創世傳說二者是矛盾的，人格化的神與理性靜觀的神也是矛盾的。赫拉克利特的宗教思想與希臘神話本來是具有矛盾的，畢竟通過理性描繪的世界圖景和相信神靈而有的世界圖景是截然不同的。面對這種矛盾，赫拉克利特的選擇是使哲學與宗教通過哲學的基礎地位達到同一。因此赫拉克利特談論神靈，談論的還是希臘的眾神，但他所談論的神已經不再是荷馬等人所談論的神靈了。赫拉克利特之所以顯得與眾不同，很大程度正是因為他在這種調和中對宗教與神靈進行了哲學化的闡釋，最終使得他提及的神靈與傳說幾乎兩分。他對宗教氣質的改變是顯而易見的：神是某種與人更加不同的東西，荷馬史詩描繪的神人相交的場景是不現實的。希臘神靈通過神話故事及口耳相傳帶來的現實感與歷史感在赫拉克利特這里隱退了，取而代之的是哲學神、思辨的“神”的概念。在這一“神”的概念之中，對于赫拉克利特而言，并無宗教與哲學的對立與分異，僅有以其哲學思想為主的同一。

[1]趙林.論希臘宗教的文化特點[J].宗教學研究，1998，(1)：96-101.

[2]黃洋.古代希臘的城邦與宗教——以雅典為個案的探討[J].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0，47(6)：90-98.

[3]魏鳳蓮.狄奧尼索斯崇拜探析[J].世界歷史，2005，(3)：89.

[4][美]D·W·格雷厄姆.赫拉克利特：流變、秩序和知識[J].常旭旻，譯.世界哲學，2010，(2)：19-27.

〔責任編輯：徐雪野〕

2016-08-26

熊宇(1992-)，男，湖北宜昌人，碩士研究生，從事外國哲學研究。

B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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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8284(2016)10-0152-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