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寧(安徽淮北師范大學歷史與社會學院,安徽 淮北 23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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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析羅家倫史學計劃的破產
趙 寧
(安徽淮北師范大學歷史與社會學院,安徽 淮北 235000)
【摘要】“五四”風云人物羅家倫,在運動結束后,便到歐美去留學,走上學術救國之路,準備寫一部“科學的中國近百年通史”,并做了詳細的計劃,但這個計劃工程浩大,而近代中國局勢動蕩,國難當頭,政治熱情不減“五四”當年的羅家倫,自不能潛心治學,加入國民黨后,其只能在政學兩難中徘徊,加之視野的局限和國民黨思想意識的影響,終使其科學的通史編撰計劃胎死腹中。
【關鍵詞】羅家倫;史學計劃;精力與局限;破產
羅家倫(1897—1969),字志希,祖籍浙江紹興,教育家、歷史學家、詩人。生于江西南昌。少承庭訓,習讀文史,15歲時就讀于南昌英文夜校、后入上海復旦公學。1917年以作文滿分考入國立北京大學文科,期間與傅斯年等創刊《新潮》月刊。“五四”運動的命名者和主要發起人之一。1925年留學歐美期間,計劃寫一部“科學的近百年中國通史”。回國后從事教育、政治工作。在臺灣先后出任中華民國總統府國策顧問、國民黨黨史會主任委員、“國史館”館長等職,其晚年常外出考察,參與歷史研究。觀其一生,雖始終以史學為本行,但除了早年在歐洲和晚年在臺灣搜集整理部分史料外,其“科學的中國近百年通史”編撰計劃卻一直沒能提上日程,這主要因為:
羅家倫這部“科學的中國近百年通史”,準備以“三不化”為準則,即“不理論化——凡所寫內 容,必有可靠資料佐 證;不道德化 —— 當 求真實客觀,著者必須堅守對真理的道德;不國家化 —— 不為感情所蔽 ,平心比較各方面記 載。”[1]“不欲其速成 ,努力不間斷為之 ,當于二十年以后耳。”[1]“開始于1820 年左右,終于1911 年辛亥革命。這一時期是中國歷史上變遷最大之期,東西兩種文明接觸后,不但政治、社會、經濟制度(民族生存問題所關)互相沖突,而且思想文化無一而不持戰,此等大變,亦世界所少有,乃最值得研究之問題。”[2]中國近代,乃多事之秋,其可研究性自不必說。但一部近百年通史,如此長的時間跨度,其所需經費和史料范圍,可想而知,無論什么時代,這都是一件浩大的工程,別說羅這位負債累累的留學生并無百萬身家,單看中國近代史料,其數量之大,種類之多,難以計數。中國古代史梁啟超曾統計過,“史部書曾著竹帛者最少亦在十萬卷以外”而中國近代僅文字史料,只說清代“大內檔案”,收藏在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臺灣臺北故宮博物館和歷史語言研究所中的檔案資料,總計就有一千萬件以上。羅家倫在歐所搜史料,相對于中國近代史料的整體而言,實為九牛一毛,他要從事近中國百年史的編撰,非一人之力可以完成,他“渴望國內有志研究中國近代史的人,隨時予以幫助”[3],而當時國內史學界正處于尚古熱中,沒有幾個人重視近代史研究,缺乏財力人力,個別的幫助只是杯水車薪,由此可見,羅家倫堅持“三不化”原則,不求速成的編撰計劃是具有科學性的,但其編撰近百年通史這個計劃的本身卻不切實際。
政治熱情始終未減的羅家倫,在國家危難之際,自然不可能躲進書齋,一心向學,故其回國后,便加入國民黨,參加北伐,隨后開始教育、從政生涯。1927年5月,其任中央黨務學校(后改為“中央政治學校”)副主任、代理校務主席等。1931年1月任學校教務主任,兼代教育部長。將中央政治學校改為四年制大學。1933年,又將中央政治學校蒙藏班改為蒙藏學校,還于張家口、迪化、康定、蘭州等十余地設立分校。
1928年9月就任國立清華大學校長,同年秋學期還兼任北京大學歷史系教授。就職清華大學后,忙于學術獨立、改變校制、招收女生、調整院系,選擇聘任教師教授、擴建校舍、充實圖書儀器設備、整理內部行政事務、改隸廢董,等等。1930年辭職后,受聘為武漢大學歷史教授 。
1932年7月,其被聘為中央大學整理委員會委員,同年9月,正式就校長職。提出六字治校方針,確立四字校訓,直到1941年7月卸任。這期間致力于“有機體的民族文化”的建設,忙于整頓學校秩序,例行演講,加強思想教育,爭取經費,改善教育環境等。1933年夏,以中央大學校長身份在廬山會議上討論國防建設問題,提出在大學培養航空人才,決定中大設二年制“特別機械研究班”,1937年正式設立航空工程系。
強烈的政治熱情和學者認真的本性讓羅家倫把大量的時間和精力耗費在社會事功上,這雖使他在多個領域都有所建樹,但“他從未放棄研究近代史的初衷”,1950年到達臺灣,擔任“國策”顧問和國民黨黨史編纂委員會主任委員,輾轉二十多年后,總算回歸到史學研究本行,但是局促于臺灣一隅,兩岸緊張的政治形勢,又讓他失去了搜集整理中國近百年史料的天時地利。
從羅家倫的簡歷可以看到,他出生于官宦世家,接受過良好的高等教育,走上社會便進入黨政階層和高等學府,是地地道道的生活在上層社會的資產階級知識分子,他接觸的多是黨政軍文化教育領域中的人物和青年學生群體,他思考的是關于政治、經濟、軍事、文化、思想、教育這些國家大事。在他眼中,平民只是一個受封建制度欺壓的可憐、愚昧、無知的代名詞,是需要“有肩膀,有脊骨,有心胸,有眼光而有熱忱的中華兒女”[3]來解放的弱勢群體,“群眾是有惰性的,他們必定要認為只須一舉手一投足就能成功的事,才肯去做。”[3]“群眾沒有組織,往往一哄而聚,一哄而散”,[3]所以對于“愛國“救國”,他不寄希望于群眾,他熱情贊揚俄國十月革命:“這次的革命是民主戰勝君主的革命,是平民戰勝軍閥的革命,是勞動者戰勝資本家的革命!總而言之,以前法國式的革命是政治革命,以后俄國式的革命是社會革命。”[3]然而,歌頌俄國革命的同時,他又表現出深深的憂慮:“這個潮流若是傳到中國來,恐怕就可慮得很,因為中國的普通人民一點知識沒有,兵士更多土匪流氓,一旦莫名其妙的照他人榜樣做起來,中國豈不成了生番的世界嗎?”[3]
相反他對國民黨領導人物有著發自內心的維護,有意無意地屏蔽掉他們的缺點或錯誤。羅家倫雖大力鼓吹西方文明,但他的心態結構、行為模式卻依然是東方的。“羅志希先生是一個深受中國舊文化浸漬——甚至可講被陳年的中國傳統文明釀熟了。”其對國民黨高級領導人的維護與認同,從一定程度上說,便是他內心深處 “為王者師”的傳統儒家思想在起作用,羅加入國民黨后,主觀上就自覺地向國民黨靠攏,例如,1934年,他在南京發表題為《新生活運動中禮義廉恥的意義》的講演,大談“四維八德”、“禮義廉恥”的傳統道德,鼓吹“新生活運動就是訓練國民實行禮義廉恥的運動”。[4]要求全國人民養成良好習慣,規規矩矩做順民,服從國民黨的專制統治;他主張理智抗日,在理論上支持蔣介石的“攘外必先安內”的政策;蔣介石的獨裁專制與他的西方民主政治相去甚遠時,他就委曲求全,不談民主;蔣介石用“大漢族主義”的“宗族”來稱呼各少數民族時,羅家倫雖然認識到這種稱呼不利于民族團結,但其在書中仍然沿用“宗族”一詞。他常以“學者“身份,從“學術”立場來闡釋蔣介石倒行逆施的言論,儼然一個“幫忙的奴才”。對于孫中山的專題研究,羅家倫更是傾注了大量精力,陸續出版孫中山全集、年表、墨跡、生平、畫傳、年譜等,并進行多次增訂,但其修史的態度,卻遭質疑,學者吳相湘指出:“《孫中山年譜》除漏列大學各科成績,研修科目等重要且已取得的史料外,羅家倫主張孫中山在倫敦‘蒙難’是因自行走入清廷住英大使館,‘兩度責難’清廷官員,以致被清廷扣押,更遭多位國民黨史研究者批判,指羅家倫以政治觀點無端美化孫中山,不但歪曲歷史,更無法解釋清廷在英國領土綁架孫中山的事實。”[5]他最后只能用人際關系來解決爭端。幾十年對蔣介石國民黨的依附,讓他自覺地做了蔣家王朝“御用”的“史政管理”,他所編修的不少史料已經不是純粹的學術研究了,學者吳相湘就語帶嘲諷地譏他為“修史不成編”。
由上述可知,羅家倫科學的史學編撰計劃,在一定程度上只能存在于理論中。他沒有時間和精力付諸實踐,退一步說,即使其編撰了一部中國近代通史,若沒有人民群眾的具體活動,仍舊脫不了給帝王將相作傳的傳統史學窠臼,而帶著政治感情的編纂,其科學性也會大打折扣。
注釋:
[1]張元濟.張元濟全集[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7。
[2]羅家倫.羅家倫先生文存第7冊[M].臺北:國史館、中國國民黨中央委員會,1989。
[3]韓文寧,張愛妹.羅家倫史學與教育論著選[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10。
[4]羅家倫.羅家倫先生文存第5冊[M].臺北:國史館、中國國民黨中央委員會,1989。
[5]師永剛,馮昭等.移居臺灣的九大師[M].天津:百花洲文藝出版社,2008。
【中圖分類號】K825.81
【文獻標識碼】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