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陳福季先生商榷

紀景超

《書屋》2015年第7期刊登了陳福季的《夜讀拾零》一文，中間提到錢鐘書先生兩事：1、《夜航船》記載脫雅調一事。2、《簡明不列顛百科全書》記載鳳凰涅槃一事，原文作者“傻費了不少功夫去查了好半天，當然是瞎子點燈白費蠟了”。讀后很是詫異，總覺得錢先生不會犯如此低級錯誤，而黃永玉先生也是不可能信口開河的。于是自己動手，查起資料來。

資料查起來很是簡單，并沒有花費什么時間。

錢先生所說的《夜航船》記載“脫雅調”一事，并非《夜讀拾零》中提到的明代張岱的《夜航船》。世人皆知明張岱有《夜航船》，卻不知近代莊蘧庵也有《夜航船》！1920年廣益書局出版的莊蘧庵著《夜航船》卷三，正有《脫雅調》！可知錢先生所說并不是“子虛烏有”的了。現將原文摘錄如下：

京師王阿胡子，極勢利，寓某胡同，時有兩侄來趨候，一秀才，一童生。王留秀才飯，聽童生自去。好事者作時文腔譏之。中二比開合云：惜也王二僅得為秀才也。假令其上而為舉人、為進士、為翰林，王阿胡子將掇臀放屁之不暇，而寧止于留飯？幸也王三猶得為童生也。假令其下而為皂隸、為奴仆、為乞丐，王阿胡子將揮拳勒臂之不暇，而寧止于不留飯？此話舊矣。乾隆戊申，學使胡公科試蘇州府學，四書題“子游為武城宰”一句，某生出場，背其考作云：“惜也子游僅得一行作吏也。假令達而在上，將大道之行，三代之英，大同之化，方將藉手而報君相之知，而寧止于為宰？幸也子游，猶得涖治偏隅也。假令窮而在下，則詩書之說，禮教之敦，幾席之間，不過簪筆而卒文人之業，而又安得為宰？”人曰：此可謂脫俗調。蔣心余空谷香樂府：江都令魯學連，舟次錢塘，得詩二句云“袖中吳郡新詩本，襟上杭州舊酒痕”，某生素滑，其近鄰富翁，自羊毛場遷由斯衖，由斯俗作牛屎，生贈詩二句云：“袖中牛屎新詩本，襟上羊毛舊酒痕”。予曰：此可謂脫雅調。

而“鳳凰涅槃”一事，查起來更是簡單了，因為錢先生說的極其明確：中文本的《簡明不列顛百科全書》，在第三本里……

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85年8月第1版的《簡明不列顛百科全書》第三本一百三十八頁“鳳凰phonex”詞條：“[鳳凰phoenix]在古埃及和古希臘羅馬，它是傳說中的一種鳥，同太陽崇拜有關。埃及的鳳凰據說和鷹一樣大，有紅金二色艷麗的羽毛，鳴叫聲悅耳動聽。任何時候鳳凰只有一個，壽命很長。當它快要死時，它使用芳香的樹枝和香料造巢，然后點燃，把自己燒死在里面。從柴火堆里奇妙的跳出一只新的鳳凰……”所以，對于作者的“查遍全書”，也沒能找到這個“鳳凰涅槃”條目，很是詫異了……

至于錢先生為什么要推薦黃永玉查這個資料，想來也是可以理解的。黃永玉要寫的是鳳凰涅槃的文字根據，是要解釋給外國人聽的，當然用《不列顛百科全書》上的解釋更權威了。更何況，和尚方丈知道的涅槃，和鳳凰的涅槃是一個意思么？鳳凰涅槃是浴火重生，而佛家的涅槃呢？大概不是這個意思吧。

本來準備將這些通過微博留言給作者的，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微博上不能評論，不能留言，不能留紙條。于是，只好寫給《書屋》的編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