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組詩）

趙瓊

蘋果與少年

直到現在

還是見不得顏色鮮艷的蘋果

是視名節如生命的父親

親手編成的那一只竹筐

是全村人鄙視的目光

壓彎了一個少年

至今仍不能直起的脊梁

那一晚的月亮很大

那一晚

看果人的吼聲

比月亮要亮……

桃花

有時想想往事

就像是盤在五指之間的

這一串佛珠

除了歷歷可數

意念的包漿

還會讓它們全都披上一件

襤褸或光鮮的衣服

總是，讓記憶

避開一堆黃土

總怕，那段潔白嫵媚的身影

走出那個

已顯蒼老的墳塋

怕秋草的胡茬

再次刺痛桃花

那掛滿了淚珠的臉頰

……

小丑

總有一些人

喜歡

將他們在黑暗中

織成的黑布

將自己的雙眼

蒙住

就以為

天下

就是他手心里的

一塊玩物

在我兒時的小山村里

見過這種人物

后來，我來到了城里

但總能碰見，他的子孫們……

一枚雞蛋的記憶

是北方的這一場雪

讓我忽然就想通了

我怨恨了母親半生的一件事情

是一枚，比雪還要潔白的雞蛋

被她，放進了父親的口中

父親的牙齦

被沒有剝凈的蛋殼扎出了血

就像是我當時

瞪著母親的那一雙眼睛……

是北方的這一場雪

蛋殼一樣潔白的雪原

讓我知道了

父親

在當時母親的眼中

就是一只

會下蛋的母雞

一個雞蛋

被她喂進了父親的肚里

就會有365個雞蛋

喂養全家的一年四季……

陰暗的力量

兒時，總有很多的時候

是一個人踏著夜路出行或回家

有一雙閃著綠光的眼睛

讓我的膽汁

泅濕了一條很長的山路

時至而今

走在燈火通明的夜晚

也不敢多看一眼

那關著或開著的窗戶……

時光

總將自己的衣裳

掛在門前的那棵樹梢之上

讓四季去鑒賞

它不同花樣的唱腔

總將自己的思想

蘊藏于五谷的心臟

讓一切以素食為主的動物

長出麥子的鋒芒

總讓自己的雙手

緊緊地摟著皮膚的肩膀

讓稚嫩變為成熟

讓成熟變為淪桑

再以一個小兒和泥的姿勢

讓生命

重新回放

時光，其實就是樹的根須

織于土地內心的一張大網

總有游弋的泥土

被收入

雕塑的船艙

時光，其實就是星星眼里的

一滴淚珠

總會沿著月光或太陽的轍印

把一段文字倚著的宣紙

砸傷

時光，其實就是一縷

青絲掠臉的犁鏵

在歲月的山水之間

生育著一茬又一茬

養活生命的莊稼

時光，其實就是

草原趕著的羊群

與天上白云的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