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宇++朱娟娟
30多年前,山東東平人萬里,在安徽推動包產到戶、分戶經營,帶來中國農村經濟發展的第一次飛躍。如今,在萬里的家鄉東平,一種探索農村集體經濟有效實現的新模式——在分戶經營基礎上推動土地股份合作,如星星之火,正在燎原。
困境倒逼改革
東平縣提供的一組數據顯示,2011年,全縣716個行政村,沒有集體收入的村莊276個,占38.5%;村莊集體經濟在3萬元以下的,占21.4%。也就是說,近四成村莊屬于“空殼村”,還有兩成多村莊集體經濟薄弱。
農民與村集體都沒錢,鄉村發展陷入惡性循環,出路在哪兒?
2012年,東平縣與華中師大中國農村研究院展開合作,探索農村集體經濟發展新路徑。
大量的實地調查研究讓課題組明確,東平農業農村發展已走到新的“十字路口”:
全縣17萬農戶承包土地,戶均5.1畝,大部分以家庭經營為主,土地零碎、過于分散,生產效率低,很難獲得規模效益,農民增收困難;
農村大量青壯年勞動力外出,農民對農業依賴程度減弱,農業兼業化、老齡化、女性化經營日益明顯,難以形成現代高效農業,經營體系亟待創新;
村級收入不僅少,且缺乏有效來源,相當數量的村莊集體經濟“空殼化”,村莊治理陷入困局。
農民接軌市場
“錢去哪兒了?在市場中。”農民如何與市場接軌,參與市場經濟,而不是被市場所隔絕,這是東平縣與華中師大課題組首先要解答的問題。
以往,人民公社時期,最大的特點是有公平但缺效率;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雖然有了效率,又缺乏公平。
有沒有一種方式,可以既充分利用農村現有資源,又能調動農戶積極性,并引入現代先進運營、管理模式,實現效益與效率兼得?
2012年10月26日,東平縣接山鎮后口頭村炬祥土地股份合作社成立,成為山東省首批、泰安市首家土地股份合作社。
所謂土地股份合作,具體說來就是,將土地確權與土地經營相結合,將農民土地股份化,引導農民以土地承包經營權入股,以此讓農民的土地成為能夠從合作社經營中獲取收益的一種資產。
東平在土地股份合作社的發展過程中,要求合作社成立獨立的管理結構,理事會、監事會均由入社農民共同選舉產生,分別負責日常管理、經營與監管。重大決策則采取社員大會表決形式,社員根據合作制原則,平等享有決策權。利益分配方面,則按股分紅。
炬祥土地股份合作社成立之初,共有17家農戶,202畝耕地、100畝河灘地,栽植國槐、法桐等。如今,全村村民踴躍加入合作社,入社土地1060畝,村集體荒灘地350畝,產業涵蓋鄉村旅游、經濟苗木、紫薯種植等。
根據合作社的方案,農戶土地1畝為1股,集體的灘涂地質量稍差,每兩畝為1股。2014年5月,合作社第一次分紅,農民每畝耕地在獲得1000元保底股金的基礎上,分得200元紅利;村集體也獲得數萬元保底利益與分紅。
截至2015年10月,東平全縣共發展土地股份合作社55家,入社農戶7809戶,規模經營土地4.36萬畝。
根據各村實際,如今,在東平,土地股份合作已探索出三種經營模式:引入外部資金、技術和管理,打造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的合作經營型;將土地整體對外租賃,穩定獲取租賃收入,實現規模種植、提高土地產值的內股外租型;自主培育產業的產業經營型。
收益,不只是錢
在東平,凡參與了土地股份合作的農民,都有一個新的稱號:“三金”農民(租金+股金+薪金)。具體來說,既有土地租金作為基本收益,也有由彈性分紅、風險收益、務工報酬構成的增值收益。
“加入合作社,除了保底租金、年底紅利,平時在苗木基地打工,每年還另有七八千元勞動報酬,挺合算。”接山鎮后口頭村村民趙恒水說。
村集體也跟著受益。
一個典型的案例是:在彭集街道安村安大土地股份合作社成立后,單引進公司建成中藥材種植基地這一項,集體就能收入30多萬元。短短兩年間,安置就業500余人,入股農民人均增收4000元,村集體年收入達150萬元。
無論農戶還是村集體,收益不僅體現在錢這一方面。
土地股份合作為農民搭建了合作紐帶:以土地為中心,農民能有效地參與進來,形成新型經濟共同體,農民市場地位提高了,并且充分享受入社、退社自由。
農村市場化改革也得以推進:一家一戶承包土地的凝固格局被打破,實現了土地由資產向資本的轉變;培育了新型農民,愿種田的有田種,不愿種田的可以擺脫土地束縛,持股進城;而引入的公司管理模式,則改變了傳統家戶經營模式。
對村集體來說,通過土地股份合作,有了穩定收入,服務村民的能力也更強。
安村村黨支部書記孫慶元介紹說,有了安大合作社,不僅村里的水、電、路、醫、學等基礎設施和村民福利大大改善,村里考取大學本科的孩子,養老院老人等人群,還可以獲得獎勵或補助。
據東平縣一項最新統計顯示,到2014年年底,東平縣農民人均純收入由2011年的6936元增長到10598元。
“替老百姓作主,
不如讓老百姓作主”
“人還是那些人,地還是那些地,為什么就不一樣了呢?”
上世紀90年代,東平也搞過全縣運動,建大棚,種蔬菜、西瓜等。政府壓指標,公路沿線放眼望去,大棚整齊劃一,表面看上去一派熱火朝天,最后卻是集體拿錢付債。
經歷了這場改革,東平縣委書記趙德健感慨,自上而下地“搞運動”已不符合實際,“這場改革純粹由農民自己來推動,而非以往的行政命令式。替老百姓作主,不如讓老百姓作主”。
課題組成員萬磊舉了個例子,在接山鎮后口頭村,一開始,農戶們是把土地租給鄰縣幾個蔬菜種植大戶,但收獲以后市場行情十分不好,大戶棄田跑了。農戶們就想,我們能不能自己成立一個土地股份合作社呢?大家一起入股,一起闖出一條路。包括農戶怎么入股,不愿意入股的可采取土地置換的形式,合作社由誰來管理、怎么管理等,“都是農戶自己提出來,并與村集體長期溝通、協商出來的”。
“可以說,這就是一個由農戶自主決斷的過程。”在萬磊看來,以往由政府主導的土地流轉等,雖然快是快,但由于是政府帶著任務自上而下地改革,而政府畢竟不是市場主體,與市場隔了一層,對市場不夠敏感,“非常容易導致決策失誤,(改革)不如由農民自己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