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良平,李志敏
(1.江西廣播電視臺 江西 南昌 330077;2.江西省社科聯 江西 南昌 330077)
新世紀以來,國產軍事題材電視劇已成為一道獨特的文化景觀,這些或立足于歷史或根植于現實的電視劇作品,在形式上不拘一格,在創作上求新求變,成為最受觀眾歡迎的電視劇類型之一。但不容回避的是,國產軍事題材電視劇創作在不斷走向繁榮的同時,在實踐中亦不自覺地埋下了諸多隱患,令人堪憂。
《潛伏》的熱播,讓余則成、翠平這對假夫妻家喻戶曉。各大影視制作公司在驚嘆《潛伏》的收視奇跡之后,開始重新評估這一題材本身所蘊含的新價值和新意義:余則成在萬般艱險的情境下誓死堅守革命信念,這是主旋律精神;危機四伏、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精彩劇情,此起彼伏、大開大合的矛盾沖突,這是絕佳的商業元素。
影視制作商們發現“諜戰”這個不僅能救市而且能贏市的富礦后,一窩蜂地趨之若鶩,拼命開發,但除《黎明之前》《懸崖》等少數幾部堪稱精品外,其他均為跟風之作,題材、基本故事架構、主要人物個性、人物關系、歷史背景等基本雷同,于是被觀眾戲謔化地總結為“假夫妻真臥底,諜影重重迷死你”。而在現實軍事題材電視劇創作中,部隊文藝工作者密切關注當前軍隊建設——積極開展了中國特色的軍事變革和練精兵、謀打贏的軍事訓練熱潮。一部《突出重圍》揭開了軍隊演習的神秘面紗,大獲成功。其后,一大批“演習劇”紛至沓來,依次將陸軍、空軍、海軍、武警、導彈部隊等各大兵種挨個演習了一遍,出現了“啃演習”的集體扎堆現象,千篇一律,毫無新意。
一種題材或者一種類型,被不同的藝術家、不同的作品去反復表現本無可厚非。但創作主體若喪失主動性,不在敘述視角和敘述方式上求新求變,一味“跟風”,反復“克隆”,就會陷入雷同化和機械復制的怪圈,最終將作繭自縛。
自《亮劍》紅遍大江南北后,李云龍這個農民出身的“大老粗”將領形象亦已深入人心。經驗告訴影視制作商,李云龍式的粗糙英雄頗受觀眾歡迎,影視界遂開始了大批量的機械復制:《狼毒花》中的常發、《干得漂亮》中的姚和尚……這些人物刻意模仿李云龍,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張口“老子”、閉口“他娘”,好像不“粗”就不真實、不“野”就沒個性。不可否認,英雄也分類型,有文臣、有武將,自古就有起于草莽之英雄,但若為突出英雄人物的個性特征而刻意夸大其身上的“草莽氣”,就可能破壞英雄人物在觀眾心中的美好形象。
在現代演習式的軍事題材電視劇中,團以上干部成為了表現的主體。他們是軍事訓練和演習的指揮官,也是部隊軍事觀念變革的中堅力量,在生活中又面臨著多重選擇和感情危機,對創作者而言,確實有“戲”可挖。遺憾的是,大量軍事觀念劇均雷同地圍繞著這些軍官的事業、情感和家庭來編織劇情,在重復的消費中,這類形象不可避免地成為了毫無新意的臉譜化人物群像。
在藝術的世界里,“創新”與“重復”永遠是一對矛盾,藝術典型只有“這一個”,沒有“這一批”。因此,創作者要放開視野,拓寬英雄塑造的思路,有以勇著稱、有以智見長,有叱咤風云、有樸實無華,有文武并舉、也有目不識丁。只有多角度、多層次地發掘人物性格,英雄群像才會飽滿和豐盈。
新世紀以來,在大眾文化的席卷之下,部分軍事題材電視劇開始陷入消費至上的怪圈,先前啟蒙化、政治化的硬性表達逐漸被商業化、消費化的軟性話語所取代。為了追逐利益最大化,某些作品失去底線,片面追求對觀眾好奇、獵艷、窺探、刺激等低俗趣味的滿足,將精神感官化、理想現實化、深度平面化、歷史戲說化,功利主義的創作態度令人堪憂。
革命武俠劇《抗日奇俠》中的英雄人物個個身懷絕技,把日本鬼子打得屁滾尿流,槍炮都無從抵抗。該劇一經播出,立即引起觀眾的軒然批評,痛斥這種古龍式的武俠抗戰劇太過離譜。其他如《烈火》《斷箭》等劇,劇中人物或不留痕跡地瞬間致人斃命;或三拳兩腳便令鬼子粉身碎骨。觀眾不禁起疑,靠這么幾個武林人士就把日本人教訓得團團轉,殘酷的抗日戰爭何至于打了八年?
無論是抗日戰爭還是解放戰爭,都是復雜、嚴肅而殘酷的,是無數英雄和先烈付出了巨大犧牲,才換來了最終的勝利。創作者如果一味地采取娛樂化的態度和方式,必然會消解戰爭的殘酷,模糊觀眾對歷史和英雄的正確認知,這是對歷史和觀眾的極端不負責任。
除夸張的武俠元素外,不少軍事題材電視劇還不顧史實,以游戲精神褻玩歷史,在劇中加入復雜的愛情因子,三角戀愛甚至四角戀愛屢見不鮮。電視劇《中國1921》以青年毛澤東創建的新民學會的發展歷程為線索,描敘了中國共產黨誕生的整個過程。該劇大肆渲染了毛澤東和楊開慧之間的愛情故事,由李沁飾演的楊開慧熱情奔放,上演了“女追男”式的偶像劇情節,她在雨中沖毛澤東大喊:“我們結婚吧,我給你生孩子,即使你掉了腦袋,我也會把孩子養大……”觀眾看后不禁質疑,那個年代的人,愛情真有這么張揚嗎?何況表現的,還是一代偉人。
對愛情元素的濫俗化使用,同樣屢見于現實軍事題材電視劇中,如《沙場點兵》以及《DA師》。概而言之,即“莫名其妙的夫妻矛盾,牽強附會的三角關系,軍事工作中的打情罵俏”,令人目不暇接。當然,英雄也并非不食人間煙火,適當展示英雄人物的愛情生活,能有效地拉近與觀眾之間的距離,更易獲得觀眾認可。上世紀50年代的《柳堡的故事》,即首次觸電了紅色戰士的愛情,堪稱經典。因此,合理增加英雄人物的愛情展現是可以的,但要真實可信。
(四)紅色經典戲說化
學界對“紅色經典”的指稱,原本限定于十七年文學中出現的以“三紅一創、青山保林”為代表的革命歷史小說。官方的界定則見于2004年5月25日國家廣電總局發出的《關于“紅色經典”改編電視劇審查管理的通知》,將“紅色經典”定義為“曾在全國引起較大反響的革命歷史題材文學名著”。
“紅色經典”作為不可磨滅的歷史記憶,深深植根于幾代觀眾的腦海之中。《林海雪原》中的楊子榮、《紅色娘子軍》中的吳瓊花、《小兵張嘎》中的張嘎子等,這些銀幕形象成為了人們心中永恒的經典。但不可否認,紅色經典本身也有一定的審美和歷史局限,特別是在特定的歷史環境下,故事題材簡單化、人物塑造“高大全”,只有階級立場、沒有獨立人格,情節發展程式化等,濃重的意識形態教化深刻地影響了文藝創作。
以新版《林海雪原》為例,劇中的楊子榮,不僅匪氣大增,情感糾葛更成為了情節發展的重要一環:劇中增加了一個新人物——槐花,楊子榮與槐花定有娃娃親,二人和老北風之間形成了三角關系。離譜的是,楊子榮智取威虎山,其原因竟是為了情人槐花的兒子。如此濫俗的“三角戀”模式,引來了輿論的一片批評。
新版《紅色娘子軍》號稱是一部青春偶像劇,經典的革命主線被洪常青和吳瓊花之間的現代式愛情糾葛所取代;《苦菜花》的原著主人公本系一位淳樸善良的老媽媽,經改編后的新版電視劇中,老媽媽竟搖身一變成為了中年美婦,還跟日本特務有著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感糾葛……這些肆意篡改、惡俗增減的做法,在褻瀆經典的同時也深深傷害了對經典懷有深厚情感的廣大觀眾。
無論是新版《林海雪原》,還是新版《紅色娘子軍》、《苦菜花》,這些紅色經典改編都是商業運作的產物——追求英雄的人性化,盲目增加感情戲;注重偶像化,無視歷史質感和細節真實;重點挖掘區別于傳統集體主義精神的個性化特征,忽略了英雄人物的可貴品質。這些改編策略,看似擴充了原著的內容情節,豐富了人物的個性特征,卻也拋棄了原著既有的高尚藝術價值,解構了崇高的理想與信念。這種商業大潮束縛下的紅色經典改編,缺乏對革命和歷史的敬畏,是創作者在向市場媚俗,不但不是對藝術的再創作,還是對經典的褻瀆。
綜上所述,國產軍事題材電視劇要想持續發展,須高度重視這些問題,創作者更須牢固樹立三大意識:導向意識、精品意識、受眾意識。
(一)堅持導向意識,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與國外同類題材影視劇相比,在戰爭觀的把握上,國產軍事題材電視劇仍有不小差距。無論是《辛德勒的名單》《鋼琴師》,還是《來自硫磺島的信》《高地戰》,國外同類作品無一例外地都是在表現戰爭的外殼下,凸顯反戰的主題。戰爭的勝負不再高于一切,對戰爭中體現的人性和對戰爭本身的反思,才是其最終的價值指向。而國產軍事題材電視劇在戰爭觀上,卻依然以你死我活的斗爭哲學為著眼點,很少去反思戰爭、反思人性。一切的創新均來自于觀念的創新,國產軍事題材電視劇首先必須在戰爭觀上實現跨越與突破。
(二)堅持精品意識,以質取勝。所謂精品,必須具備三個條件,其一要有好的故事,其二要有好的人物,其三要有好的思想。要打造精品,創作者就須摒棄浮躁的創作心理,從選題策劃、劇本創作直至拍攝制作,每一個環節都要精益求精、品質為王,“去掉空洞化,去掉模式化,去掉常識化。”近年來熱播的軍事題材電視劇,如《亮劍》《暗算》《士兵突擊》《人間正道是滄桑》《永不磨滅的番號》等,無一不是精心打磨、潛心創作的誠意之作。
(三)堅持受眾意識,滿足受眾審美需求。市場經濟時代,遙控器掌握在受眾手里,他們的觀看行為決定著一部電視劇的價值和影響力。軍事題材電視劇要想贏得受眾,就必須深入研究受眾需求,從受眾的審美期待出發,創作出能引發受眾情感共鳴和價值認同的優秀作品。
當前,在全國上下掀起深化文化體制改革、推動社會主義文化大發展大繁榮的大背景下,國產軍事題材電視劇創作既面臨著巨大挑戰,也迎來了難得的機遇。面對挑戰,創作者們只有時刻把握導向意識、精品意識和受眾意識,沉下心來潛心創作,才能繼續譜寫軍事題材電視劇創作的新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