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子雨
“刀與菊,兩者都是一副繪畫的組成部分。日本人生性極其好斗而又非常溫和:黷武而又愛美;倨傲自尊而又彬彬有禮;頑梗不化而又柔弱善變;馴服而又不愿受人擺布;忠貞而又易于叛變;勇敢而又怯懦:保守而又十分歡迎新的生活方式。他們十分介意別人對自己行為的觀感,但當別人對其劣跡毫無所知時,又會被罪惡所征服。”
說日本是一個矛盾的民族,就我而言是十二分贊同的。
“小日本”“小鬼子”這樣的話幼稚又陋俗,就像一個吵鬧的人,吵不過著了急上了火就開始爆粗口似的。所幸我們這個民族仍是智敏的,近幾年來這樣的呼聲愈來愈少。像魯思-本尼迪克特(Ruth Benedict)沉下心來研究這個民族(盡管仍帶有本國眼光),但由謾罵、厭惡到一種學術的高度,我想是有極大的進步的。
就我個人而言,對日本文學是有一些喜愛的。干凈和濃郁紛繁,涇渭分明。可以清高到一盞酒一把琴,白襪輕點不沾塵埃:亦常見深濃的心機、扭曲的人性或是近乎偏執的嗜血與肉欲。最簡單的亦是最復雜的,像以前讀到過的一句話:“黑的泥漿不一定是油墨,看似清泉的碧水往往帶著劇毒。”我深信文學是探究人心的一條有效途徑,所以日本文學這樣鮮明的旗幟可能也恰恰折射出這個民族吧。
說矛盾,首推戰爭。我摘抄文中如下兩句話:
“既然已下定決心要把自己獻給勝利的祭壇,如果不是壯烈犧牲那才是奇恥大辱。”
“但日本人的行為準則好像是:擇定一條道路便全力以赴,如果失敗,就很自然地選擇另一條道路。”
日本是一個榮辱觀極深重的民族。無論是1:120的投降與陣亡比率表現出的骨氣,抑或是投降之后對敵人100%的忠誠都讓人唏噓不已。日本對死亡看得輕,對榮譽看得重。于別國而言,臨軍如臨死士又怎能不令人深思?看到這里,我想北洋水師的潰敗可能并不僅僅是清政府的錯了。中國強調民族氣節,可能這方面日本受到過漢文化的影響,但毫無疑問日本把這種漢文化的影響發揮到了極致。中國人愛氣節,但也珍愛生命。日本人可以因為這一點“大義”“氣節”而忘記生命。不得不說,對此我是敬畏的。
為何存在這樣的矛盾?我想也是物極必反的道理。日本是個追求“極”的民族,這一點與漢文化的“中庸”大相徑庭,所以在他發展的長河中,從不缺少矛盾。
另外,他們近乎嚴苛的尊卑制度可能也是形成這種矛盾性格的主要原因。
“在日本家庭中,女孩子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禮品,關懷和教育費全被兄弟占有。即使有幾所為青年女性開設的高等學校,那里的課程也是以教導禮儀和舉止規范為重,在智力訓練上根本沒法與男性學校相比。這種學校的宗旨無非是給那些上流家庭出身的女學生講授一點基本的歐洲語言常識,以便他們在幫丈夫整理完書籍后,能正確地插入書架,放回原處。”
在中國,男尊女卑已算淵源深厚。裹小腳、三綱五常,還有《蛙》中描寫的硬要生男孩傳宗接代……顯然,日本的男尊女卑,至少在今天,可以說是比我們根深蒂固的。(原諒我只是從中華文化的角度出發進行片面對比。)
夏目漱石已然是日本現代作家,作品雖以“干凈”著稱,卻仍有綱常之遺風。《虞美人草》里得到幸福的仍然是那樣乖順的女人,乖順的美麗甚至可以戰勝面若桃花的艷麗。而文中唯一讀過西方文學的思想叛逆恣肆的女性,卻由于“我執”的強烈含恨自殺。夏目的無意可能正是那個時代的有意,他對“恩債”、對“綱常”的理解亦可作為不可多得的史料。直到今天,日本女性給我們留下的印象依然是那個躬身送丈夫上班、打理家務的形象。我并不了解這是否是事實,但我們無可厚非地看到日本女性操持家事的精明與面對丈夫的馴良。
妻子如這般兩面性,丈夫又何嘗不是?夫妻如這般,國家又怎么少的了矛盾性與神秘性呢?
日本是一個值得深思的民族,即使在世界之林,我們依然可以看見它獨樹一幟。
矛盾是主線,但矛盾不是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