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民幣加入SDR的里程碑效應,完全可類比2001年我國加入WTO。
中國宏觀形勢當下正處于“讓人看不懂”的復雜時期,這在和境外投資者的交流中感覺更加真切。很多人會問,為什么人民幣匯改要在股災后強勢推進,為什么不找個風平浪靜的時點?為什么人民幣跨境結算加快布局?為什么在一些國際資本已然看空中國資產的背景下,還要讓人民幣貶值?為什么在中國經濟增長“保7”愈發困難的當下,還要不惜把政策精力分散到人民幣維穩上?
在筆者看來,這些問題的關注點都集中于單一事件,而沒有將對焦拉到足夠遠以看清中國宏觀的全貌和重點。而中國宏觀的全貌,一言以蔽之,就是處于“以增速換增質”的轉型期,經濟體制改革一方面在加速向消費驅動型經濟體轉變;另一方面在推動對外開放格局由經濟開放為主轉向金融開放為綱。如此宏觀全景之下,長期重點是“騰籠換鳥、鳳凰涅”式的改革,短期重點是人民幣加入SDR(特別提款權,亦稱“紙黃金”)。
為何加入SDR是短期中國最重要的事情?原因很簡單,加入SDR的里程碑效應,完全可類比于2001年加入WTO。從2001年以來中國經濟發展進入快車道,加入WTO,實實在在開啟了中國經濟“走出去”大時代的歷史里程。今天,中國進入了另一個“金融+”大時代,金融創新引領增長潛力釋放,金融轉型促進經濟結構轉型,金融開放拓展外部廣闊市場,金融改革催化宏觀優化配置。因此,中國急需另一把打開世界、解放自己的新鑰匙,這就是人民幣加入SDR。
加入SDR,人民幣能在最基本的意義上和美元、歐元、英鎊和日元比肩,中國金融才談得上獲得了和全球經濟規模第二相匹配的“系統重要性”。而且這件事,5年才有機會去爭取一次。11月,是我們必須把握的機會。中國金融改革,改革的方向和重點都很明確,關鍵是次序如何安排?;毧罢壑表氄?,如果現在不加入SDR,不僅金融崛起要耽誤5年,一系列有次序的改革都要再跟著延續5年。所以,把握現在,該做的事情就必須去做。
加入SDR是有條件的,IMF自然有一套官方的說法。在筆者看來,條件有三,按重要性排序分別是:第一,人民幣匯率是市場浮動的;第二,必須有人愿意持有人民幣,即人民幣不具有強烈貶值預期;第三,人民幣能夠方便使用,即人民幣跨境結算系統要有效率。“8·11”匯改后,很多人會問,央行把貶值預期這只老虎放出了籠子,境外嚴重看空人民幣,這豈不是讓人民幣加入SDR的希望更加渺茫?這個問題的結論很簡單,不能有貶值預期是排在第二位的條件,還有更重要的條件需要滿足,即要說服IMF,人民幣是市場化貨幣。
遺憾的是,這一點并不具有足夠的說服力。想象一下,在討論人民幣是否適合加入SDR的談判桌上,很可能有人輕易拿出一個數據,就可說明人民幣不夠資格。2014年1月至今年7月,人民幣對美元匯率從6上升到6.2,人民幣貶值,而與此同時,BIS的權威數據顯示,人民幣對60種主要貨幣名義有效匯率升值了10%。對美元貶值,對一籃子貨幣大升值,這本身就是異化,一個異化的貨幣加入SDR顯然難以讓人接受。更重要的是,人民幣升值的原因是美元升值,同期美元有效匯率指數升值了14%,升值幅度排在61種主要貨幣的第一位,人民幣排在第6位,港元則排在第9位,升值幅度為9%。港元實行聯系匯率制,對美元常年固定在了7.75和7.85之間。也就是說,人民幣和美元的相關性,甚至高于實行固定匯率制的港幣。
要想加入SDR,人民幣必須痛下決心,割斷和美元之間的那根臍帶,所以才會有“8·11”匯改的驚人之舉。“8·11”匯改,就是要讓人民幣對美元匯率中間價決定這個“黑箱”變得透明,讓“有管理的浮動匯率”真正有浮動之實。
可見,“8·11”匯改是為了滿足人民幣加入SDR的第一個條件,雖然這不可避免地導致破壞了第二條,但在筆者看來,這完全是個“進兩步、退一步”的舉措。如果不是實施了“8·11”匯改,美聯儲本來有50%以上的概率在9月18日宣布加息,而一旦在美聯儲加息之后再進行人民幣匯改,那么,就像滬深股市上漲到1萬點而非5000點再清理配資一樣,人民幣貶值預期會更強烈,維穩人民幣匯率的成本會更大。所以,“8·11”匯改是在正確的時間做了正確的事。
在“8·11”匯改之后,央行將很大精力放在了管理人民幣預期上,出臺了一系列配套政策,用疏、堵結合的方法泄洪貶值預期堰塞湖,盡力滿足加入SDR的第二個條件。與此同時,在第三個條件上,中國也沒有任何放松,高調承諾在年底前會進一步促進人民幣跨境結算和跨境使用。截至目前,貶值預期管理取得了較好效果,人民幣并未像國際投行估計的那樣快速暴跌至7或8的水平,而是穩定在了接近均衡水平的位置。
可以說,當下中國整個政策調控和形勢變化,都可從加入SDR這個重點加以理解。有序推進國企改革,央行降息降準,以及財政穩增長強勢出臺,都是為人民幣匯率穩定提供政策支撐。
甚至,連美國的行動也可從這個角度讀出不一樣的內容。很多人認為美聯儲9月未加息是個利好,筆者則認為這是個利空,對美國、全球和中國都是如此:美國加息達摩克利斯之劍未落下,美元升值預期就始終存在,并隨時準備沖頂,人民幣貶值的壓力就難以緩解。美聯儲將加息預期后移到12月,實際上給人民幣在11月加入SDR帶來了潛在壓力。在歐洲已然明確表態支持人民幣加入SDR的背景下,美國的態度和手段更值得重視。
宏觀的魅力在于,能從短期的紛亂中理出長期的趨勢,能從不合理的表象中找到合理的邏輯。全球宏觀和中國宏觀的運行自有其內在聯系,加入SDR是中國的當務之急,看宏觀還是需要抓住重點、貼近實際。放大炮、理想化、陰謀論、走極端,都沒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