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篇章結構的易學解釋

鐘永圣

(東北財經大學學科建設處，遼寧大連　116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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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語》篇章結構的易學解釋

鐘永圣

(東北財經大學學科建設處，遼寧大連116025)

摘要：《論語》二十篇是“合”在一起的，彼此之間是貫通的，每一句貫通全篇，每一篇貫通全書；前十篇每三篇構成一個單卦，前六篇構成一個復卦，三個單卦之后那一篇是總結；后十篇與前十篇結構相同，二十篇為“合十”，十全十美、至善圓滿、好事成雙之安排；且每一篇目名稱，都蘊含深意，實為“儒家之大密宗”。

關鍵詞:《論語》;編排；《易經》;卦象；貫通

一、引言

對于《論語》目前比較常見的簡介是這樣的：《論語》是中國春秋時期一部語錄體散文集，由孔子弟子及再傳弟子編纂而成，主要記錄孔子及其弟子的言行，較為集中地反映了孔子的思想，是儒家學派的經典著作之一，全書共二十篇，四百九十二章，是目前國家倡導學習的優秀傳統文化經典之一。

這種“語錄體”的說法，難免會讓人覺得《論語》是雜亂無章的，仿佛是老師說一句，弟子記一句；弟子或國君大臣們問一句，孔子答一句，然后弟子們記錄整理下來。果真如此嗎？有兩點值得思考。

其一，孔子的祖先是商代的貴族，原姓“子”，“孔”字在春秋時期如果不做姓，是“大”的意思，“孔圣人”在春秋時期意味著“大圣人”。《論語·子罕》中記述：“大宰問于子貢曰：‘夫子圣者與？何其多能也？’子貢曰：‘固天縱之將圣，又多能也。’”可見在當時孔夫子就被稱為“圣人”了，絕對不是死后被統治階級捧出來的。《論語·子罕》中，夫子最喜歡的學生顏回也感嘆：“仰之彌高，鉆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誘人，博我以文，約我以禮，欲罷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爾。雖欲從之，末由也已。”夫子的境界不是平常人所能理解的。孔夫子在唐朝被尊為“先圣”，他的弟子顏回也被尊為“先師”，他們的思想智慧在幾千年中是極受推崇的，那么總結他們的言行而流傳千古的經典，會毫無章法嗎？絕對不會！

其二，孔子是《易》學大師，他的弟子們對《易》也應多有研究。《史記·孔子世家》中記載：“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系》《象》《說卦》《文言》。讀《易》韋編三絕。”也就是說，孔子勤讀《易》書，致使穿竹簡的牛皮繩多次被翻斷，多么勤奮！對于老師如此學習的經典，一直跟隨的弟子們會不了解嗎？這也是說不通的。從史料中可以看到，比如夫子去世后，弟子們給他尋找墓地，最初找到的地方經過精通堪輿的子貢看過后說：這個地方好是好，但是，是葬帝王的地方，我們的老師比帝王還要偉大，所以重新尋找，就找到今天曲阜孔林這個地方。由此可見，孔夫子的這些弟子對《易經》是相當了解的，并可以很好地應用于實踐。那么，將《易經》的卦象爻變的道理用于《論語》的編排，應該是很容易理解的。

二、《易經》簡介

《周禮·春官》中記載：“(大卜)掌三易之法，一曰《連山》，二曰《歸藏》，三曰《周易》，其經卦皆八，其別皆六十有四。”這是目前有文字記載的最早提到“三易”的地方。《連山易》以艮卦為首卦，《歸藏易》以坤卦為首卦，《周易》以乾卦為首卦。《連山易》和《歸藏易》據說已失傳，目前提到的《易經》是指《周易》。

《周易》在春秋時期只包括六十四卦的卦畫及卦爻辭，有一部分考據派的學者認為戰國時期才出現了以解釋卦爻辭為宗旨的《易傳》部分。漢武帝時期采納董仲舒的“獨尊儒術”，把儒家的著作均稱為“經”，因此，《周易》和《易傳》合在一起，被稱為《易經》。

《漢書·藝文志》描述《易經》的成書過程：“人更三圣，世歷三古。”三圣即是伏羲、文王和孔子。伏羲畫卦，一畫開天，點燃了中華民族的文明薪火，揭開了天人合一的密碼，將宇宙的奧秘化為最簡單的符號。

最初伏羲所畫叫先天之卦，把宇宙人生包括人身體變化的規律，通過陰爻、陽爻兩種形式表現出來。大家都知道，現代科學計算機互聯網代表著時代最高科技的東西，但它最原始的編碼是二進制的，計算機的語言是二進制的，這些規則很多人就推回到《易經》。有人就批評說：中國人總是把現代科學在老祖宗那里找到源頭。不過，據目前觀察，計算機的推演還沒有《易經》準確，因為給計算機輸入軟件的人還沒有覺悟，還達不到伏羲悟通天地規律那樣一個智慧的程度。

《史記·周本紀》中說：“西伯即位五十年，其囚羑里，蓋益《易》之八卦為六十四卦。”這也就是大家都比較熟悉的“文王拘而演《周易》”，也就是說，從伏羲到文王大約已經經歷了三千年，人們只看卦象已經看不明白了，隨著文字的產生，文王便做了一定的文字解釋，即在卦象下“系辭”。比如說《乾卦》，“元，亨，利，貞”，就這樣解釋了；他的兒子周公，發現爸爸的解釋太過簡略，又做了“爻辭”，就是把每一個變化階段，為什么要這么變化，做了進一步解釋。也就是說文王父子完成了《易經》的卦辭和爻辭部分。

剛剛提到《易經》分經、傳兩部分，傳包括《彖》上下、《象》上下、《系辭》上下、《文言》、《說卦傳》、《序卦傳》、《雜卦傳》十篇，又有《十翼》之稱。和前文提到的考據派的認識不同，這部分被后世許多學者認為是孔子所作。從周文王到孔子又經歷了五百多年，人們只看卦辭和爻辭也難以理解其中的奧義，所以孔子又做了進一步的解釋說明。我們現在看到的完整的《易經》，是先代的圣人至少在四千五百年間的連續貢獻，才留給子孫這樣一個寶貴財富。

三、《論語》二十篇編排

現對照《論語》目錄，逐一解釋。

學而第一為政第二八佾第三里仁第四公冶長第五雍也第六述而第七泰伯第八子罕第九鄉黨第十先進第十一顏淵第十二子路第十三憲問第十四衛靈公第十五季氏第十六陽貨第十七微子第十八子張第十九堯曰第二十

第一篇《學而第一》，《論語》開篇就告訴人們學習是第一位的，也可以說在世間沒有比學習更重要的；為社會服務是第二位的，一個人沒學明白就去服務社會，正所謂越愚蠢越勤快的人對社會傷害越大。所以服務社會是有先后順序的，一定是學明白了才能到社會上去工作。例如，子路使尚未學成的子羔為費宰，孔子即嚴厲批評子路“賊夫人之子！”所以《學而第一》，《為政第二》。如果既能學得明白，又能做得好，那么能做到哪里呢？能做到《八佾第三》。“八佾”是古代舞蹈，是天子才能享用的待遇，什么意思？學明白了，為全天下服務，就有資格享受天子的禮儀，這是隱含著的意思。從《易經》單卦來講，從一爻努力開始學，二爻學明白為社會服務，三爻到頂了，可以享受天下最好的待遇。一個單卦結束了。

《里仁第四》，從單卦上來講這是新一卦的開始，第一爻；如果從復卦上來講，是第四爻的開始，也就是外卦的第一爻。“里仁”就是居心仁厚，把心定義在仁德之上，這又是基礎。一個人宅心仁厚，居心仁慈，一心為公，一心努力為人民服務，就可以福運長久——《公冶長第五》，最后把人的境界能夠帶到哪里？帶到《雍也第六》。“子曰：‘雍也可使南面。’”可以“面南背北”的是帝王，上一卦到第三爻的時候是享受天子的待遇；這三爻的變化，如果一個人居心仁厚，一心為公，為國家工作到極致，就可以做君主，做帝王。有異曲同工之妙。

《黃帝內經·素問·靈蘭秘典論》中說“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可使南面”，我們每一個人都有做“南面”的機會，都有面南背北的機會，不是說非要去當皇帝，而是說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己要做得了主。自己不做主，別人就替你做主，就要聽別人安排。經典學明白之后，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己決斷，把握自己的人生方向，才能真正地成為個人世界里的明君圣主。

《論語》前六篇我們看成兩個單卦也行，看成一個復卦也行，它是有玄機的，完全可以按照《易經》卦象爻變的道理去解讀。

按照復卦來講，六爻講完，到第七爻變卦，開始新的一卦。我們看第七篇《述而第七》。學，學明白了；干，也干到全天下到頂級了；反復兩次到頂級，然后該做什么？傳承。所以《述而第七》開篇孔夫子說：“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竊比于我老彭。”夫子說我沒啥創造，我就是傳承轉述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私下里把古代圣賢作為自己的榜樣。這是夫子的心態。“述”什么呢？《泰伯第八》給了答案。泰伯是夫子佩服的人，是古代有德行人的代表。所以，我們要轉述的第一內容就是“德行”。

孔子大家尊稱他“子”，現代語言就是老師的意思。第九篇《子罕第九》，什么意思？這樣的道理很寶貴，像孔子這樣的老師很少有，很罕見。“亞圣”孟子有一句話，叫“自有生民以來，未有如孔子者”。非常難得，自從有人類以來，沒有像孔子這樣的人。“子罕”這兩個字等于評價了孔子，孔子太稀有。并且陽數單數到九是極致，所以《子罕第九》。

傳承只靠一個人是不行的，因此，第十篇叫《鄉黨第十》。跟孔子志同道合的人很多，“德不孤，必有鄰”。孔夫子一定會“感得”有人跟著他走，所謂“弟子三千，七十二賢”。他們會踐行并傳承孔子的文化理念，所以叫“鄉黨”。

這是前十篇，三個單卦加一個總結。中國人喜歡好事成雙，已經十全十美了也希望再來一個“合十”，所以還有下十篇。下十篇還是三個單卦，最后加一個總結，所以，《論語》的編排可謂完美，完美到極致！

我們看第十一篇的名字《先進第十一》，又是一番螺旋式上升，重新開始。其實每一卦都可以歸零，這《先進第十一》可以看作“先進第一”，只是前面已有十篇，這是要會讀的。可以看出開篇就爭先進，開篇就不要落后，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當仁不讓，“精進”這件事情不能讓，分秒必爭。“朝聞道，夕死可矣！”

怎樣才能先進呢？態度放在哪里？那么下一爻即下一篇題目就給出了解釋，《顏淵第十二》。顏，容顏，表相的意思；淵，《道德經》里老子說：“居善地，心善淵。”我們那顆心不但干凈，而且深沉、厚道，就像淵潭那樣清澈，照天照地照人。表現出來是什么樣子呢？上善若水，對人要好，叫“顏淵”。我們現在很多人是“顏怨”，一看那表情，怨天怨地怨人。怨的結果是腰疼，頭疼，身體好多病，不知道什么原因。自己制造出來疾病自己不知道，只能是死路一條。這其中蘊含著古老中醫的道理，不在本文中論述。

我們其實只有一條路可走！看第三爻，《子路第十三》，君子之路、孔子之路、道德之路，我們只有這一條路可走，這就是先進之路、顏淵之路。若談先進，顏淵是第一的。《論語·雍也第六》中，哀公問孔子：“弟子孰為好學？”孔子對曰：“有顏回者好學，不遷怒，不貳過。”這三篇、這三爻給我們的卦象解讀是：人要先進，要好學，顏回就是好學的代表，是我們效仿的榜樣。

下一卦《憲問第十四》。走路的時候如果不認識路要問。我們現在還有爭論，一開始說“摸著石頭過河”，因為前無古人，只要能發展經濟管他黑貓白貓。可是在中華傳統文化中，路怎么走早就解決了，就走“子路”這一條路。但要學會問，要問到根兒上，叫“憲問”。

我們要走一條光明大路，如果有疑問產生動搖和懷疑，是要引起警覺的。此時要保衛自己的正念，叫“衛靈”，要保衛自己的心智，要走天下為公的道路，不要為個人私利打算，叫《衛靈公第十五》，這樣才能夠圓滿。十五是圓滿的，《論語》二十篇里，有兩個五都帶著“公”字，《公冶長第五》和《衛靈公第十五》，只有“五”這一講是三個字的題目，大家注意，仔細琢磨，一個人只有為“公”才能長久，才能圓滿。

圓滿了之后怎么辦？《道德經》里講：“功成事遂身退，天之道。”所以下一爻叫《季氏第十六》。我們知道古代的排序：伯仲叔季，伯是老大，仲是第二，叔是第三，季氏排到最后。什么意思？即使我們做到了“言滿天下無口過，行滿天下無怨惡”，也不要忘記《謙卦》。《易經》六十四卦，只有《謙卦》六爻皆吉，從第一爻變動到最后一爻都是吉祥的。唯謙納福，唯謙造福，我們要永遠保持一顆謙卑之心。不要忘記我們僅僅是人類社會當中的一個小份子，是最小的，不要傲慢。這一卦又恢復到腳踏實地，認認真真地看好自己，時刻謙虛。

最后一卦，看《陽貨第十七》，這是第六卦的第一爻，徹底回到根本。為什么說是根本？因為《乾卦》是從陽生發開始的，所以《陽貨第十七》相當于是說根兒上生發的那個東西重新開始了。大家喜歡“陰貨”嗎？大家都喜歡大公無私，尤其對于官員，如果光明磊落，正大光明，大公無私，大家都喜歡。陰險大家喜歡嗎？不喜歡。可是我們自己起心動念有沒有陰？所以自己要把握住，保衛好自己那個“靈公”，如果每個人都撥陰取陽，每個人都做到《乾卦》，一片空明，六爻皆陽，那么每個人都能恢復純凈的健康。

很多人瞧不起孔子，用兩個字來概括這件事就叫“微子”，下一篇《微子第十八》，孔子確實出身低賤，可是他能成就萬古先師的圣業。“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從小做起，做對了，就會把大道弘揚到天下，叫“子張”。我們看，別人瞧不起沒關系，努力做；努力做很艱難，沒關系，要走“子路”；有疑問，問老師，要問到根兒上“憲問”；不要分別，把天下大道張揚到整個世界——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所以最后叫《子張第十九》。

完成綜上所述所有這一番事業，學了，做了，也轉述了，層層進步到最終，這是誰說的？堯說的，《堯曰第二十》。“堯曰”代表著古往今來的圣人所說，連孔子都隱去了，古圣先賢說的。所以《論語》結篇第二十篇就是《堯曰》，不是孔子說的，孔夫子是“信而好古，述而不作”。如果最后一篇是“子曰”就壞了，就著相了，孔子把他自己當老師，當老大了！孔子不會這樣，他的弟子也不會這樣。《論語》編完了沒有署名！推出古圣先賢的代表“堯”。

堯是信史里面第一個說話的，我們可以查看司馬遷寫的《史記·五帝本紀》，第一個說話的就是堯，這是《史記》里有明確記載的。雖然前面介紹了黃帝、顓頊、帝嚳，但第一個說話的是堯，“堯曰：‘誰可順此事？’放齊曰：‘嗣子丹朱開明。’堯曰：‘吁！頑兇，不用。’”堯在當時找繼承人，欲傳天下。包括《尚書》第一個說話的也是堯，大家可以查閱。什么意思？從堯開始傳到今天，他怎么說，我們怎么聽，怎么學，就相當于老師給我們講，我們要開始學了。那么《堯曰》接下來是什么？《學而第一》。知道了嗎？開始一個新的輪回。圣人一講話《堯曰第二十》，對于我們來講就是《學而第一》！回來了，又是一輪循環往復。

四、結語

我們看《論語》篇目，看起來好像很隨意起一個名字，有不少篇目就是孔夫子弟子的名字，經過以上的分析可以看出，每一篇的標題都寓意深刻；且從《易經》的角度看，《論語》全篇是完全按著卦象爻變的道理精心編排的，每十篇都是三個單卦加一個總結，二十篇“雙合十”，隱含著極大的貫通性。所以，《論語》不是雜亂無章的，而是至善圓滿，十全十美的編排。

《論語》就是一篇大文章，告訴我們如何學習，如何鍛煉；如何做人，如何做事；如何治理國家，如何安定天下。二十篇，篇篇獨立；二十篇，篇篇連接；二十篇，篇篇貫通；篇篇有玄妙，篇篇有玄機。在宋代，有人狀告宰相趙普，說這個宰相除了看《論語》不讀其他的書，怎么治理天下？皇帝一聽，這是個大問題，就找他“對質”。趙普說：“《論語》二十篇，吾以一半佐太祖定天下。”就是大家熟知的“半部《論語》治天下”，不需要讀全，就可以大安天下。經典就有如此巨大的作用！不過讀經典需要我們反復體悟，至誠去感通，才能領悟圣人的思想，才能為我們所用。有人說經典沒用，那只能說：真對不起，不是老祖宗的經典沒用，是我們自己沒用！不會用，所以才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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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圖分類號:B222.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1-7031(2016)02-0079-04

作者簡介：鐘永圣(1973-)，男，博士

收稿日期：2015-1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