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友記

劉琬著

因為拍攝《大道魯商》而和李延國老師認識，至今已經四年多了。

在《大道魯商》劇本采訪創作期間，我有幸參與了撰稿組的助理工作，從而可以近距離接觸到李延國老師。坦白說，最初的最初，我是不敢和他交流采訪素材的，畢竟，在中國當代報告文學大家面前，我這80后文藝女生是膽怯的，生怕自己的膚淺無法對話李老師的深刻。

及至后來，我們幾乎成了忘年交。隔段時間，我們會通個電話，發個微信，彼此交流工作與生活、探討愛情與人生。

雞蛋的故事

那一年的炎夏，我們《大道魯商》撰稿組及攝制組一行近二十人走遍了齊魯大地，近兩個月的時間里，我們持續出差在路上。我們走訪了近兩百家企業，近百個人文歷史景點，對話了幾十位企業家。作為撰稿組的靈魂人物，每個企業每個景點每場對話，李老師都親身參與其中。

我們幾乎是每天八點出發，晚上八九點才結束集體行動，有時候一天要跑兩個城市。在天氣三十五六度的高溫下，我們每天參觀企業所走的路程不下5公里，因為像重汽、西王、海爾、濟二等企業的幾條生產線走下來，年輕一輩的我們都腰酸腿疼、汗流浹背、累到不行，真不知道七十歲的李老師是如何堅持下來的。而且，不管頭天的工作安排有多滿，身體多疲憊，第二天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李老師總是精神滿滿，衣服干凈整潔，每每想到此，我都感嘆不已！

采訪期間，我們的早餐一般定在7：30，眾人圍坐一個大桌一起吃，早餐的內容一般是油條、燒餅、雞蛋、米粥、豆漿、小菜等。我比較拖沓，經常比別人晚三五分鐘。有一次，我剛坐下，李老師就把盛著煮雞蛋的盤子轉到我面前，對大家說：最后這兩個雞蛋就留給琬著吧，她喜歡雞蛋，又不吃別的主食。我一愣，當即看著李老師會心一笑。

原來，通過幾天的觀察，李老師已經發現了我早餐只吃雞蛋的習慣。他看我遲遲不來吃早餐，生怕別人都把雞蛋吃光，所以就為我留下了雞蛋。偶爾幾次我睡懶覺不去吃早餐，李老師還特意為我打包兩枚雞蛋，讓我在路上吃。

我只是以為，遠負盛名的大作家都是高處不勝寒、難以接觸的。我從來沒有想到，細心的李老師會關注我的喜好，會為我留雞蛋。

就因為雞蛋的故事，我和李老師的關系一下親近了，這種親近在于我放下了膽怯，放下了客套的恭維，真正把李老師當做朋友來相處。

不只是李爺爺

采訪時間跨度近兩個月，在一起久了，組里的一幫年輕人都習慣喊李老師為“李爺爺”，這是一個親切的稱呼。李老師在濟南工作期間常住的藍海大酒店的員工幾乎都認識他，也全都喊他“李爺爺”。因為李老師尊重酒店的每一個服務員，幾乎能喊出每個人的名字，偶爾遇到新來不認識的服務員，李老師都會用山東人慣用的長輩稱呼晚輩的叫法，親切地喊一聲：閨女。人與人之間的尊重是相互的，正因為李老師的平易近人、親切待人，所以李老師在藍海大酒店也受到了熱情的招待。

每次李老師來濟南時提前打電話預定房間，藍海大酒店的人都會互相告知，李爺爺要來了。然后他們會預留好九樓李老師住慣了的一個房間，并把酒精棉棒等放到房間里，因為他們知道李老師有糖尿病，每天都要注射胰島素，酒精棉棒是必備用品。樓層服務員也專門為李老師準備含糖分低、適合糖尿病人吃的水果，廚房里新熬了小米粥，也會專門為李老師端去一碗。

對此，幽默的李老師自嘲說：“李爺爺”三個字直接把我定義成了高齡老頭，也徹底和一切妙齡女郎澎湃心動的艷遇美事絕緣了。

我在心底里卻不想用“李爺爺”這個稱呼。因為我不想把這三個字橫亙在我們的朋友關系之間。

我更樂意稱呼他為李老師，與年齡無關。

我所有得到的關于魯商的文化層面的認知都是來自于李老師，每次劇本研討，每次分析企業家特點，尋找角度，我都像在大學講堂里聽教授講課般，獲益匪淺。他對很多企業的分析，比我這個從業多年的財經記者都深刻，從這個方面講，他就是我們的老師。

在意識到自己對商業層面的把握不及他人后，李老師向制片方推薦了另一著名作家曲直加入到《大道魯商》撰稿組。曲直老師與李老師的觀點和文字互補又交融，再加上劉大星、孫曉、李強等作家的參與，這讓以李老師為總撰稿的《大道魯商》撰稿組的創作水平達到了空前的高度。后來，我通過其他途徑聽說，在所有參與撰稿的作家中，作為靈魂人物的李老師的稿費并不是最高的。我曾就此事專門問過李老師，李老師說，俗話說：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到了我這個年齡，名與利真正是身外事了，我這一輩子，所從事的職業與愛好是一致的，這是人生一大幸事，所以我樂此不疲。

李老師甚至自嘲說：我不能讓別人笑話我廉頗老矣，即使70多歲我也得寫出精彩的作品。

他的這些言行，對懶散倦怠、爭名奪利的年輕我輩，都是極好的教誨。我也知道，作為土生土長的山東作家，李老師把《大道魯商》當做一項使命來完成。

我的第一本小說書稿完成，寄給李老師審閱，十幾天后，李老師專門給我打了半個多小時的電話，給我分析了人物塑造及情節設置，對幾個人物都提出了具體的修改意見。對于初涉文學道路的新手，能夠得到李老師專業的指導，這又讓我激動不已。

我的忘年交

雖然李老師平時居住在深圳，但我們始終保持聯系并時常見面。

自從他偶然得知我和孩子愛吃自助餐，每次他到濟南，都會請我們去他常住的藍海大酒店吃自助，酒店贈送的毛絨玩具和水果，他也都給我和孩子留著。他就是如此細膩的一個男人，我感動的，不在于東西價值多少，而在于他心里的這份惦念。

而且，據我所知，李老師每次到濟南，總會去看望他的恩師李心田。有一次，恰逢八月十五前，李老師因為工作安排結束太晚，而第二天一早要趕飛機，所以他就把給李心田老師的茶葉和月餅放在酒店前臺，讓我找時間給李心田老師送去。我到前臺去取東西的時候，服務員只遞給我一個茶葉禮品盒，我很納悶，月餅呢？可服務員說就只有這一件東西。我打電話給李老師，李老師哈哈大笑說：你不知道，我也是個包裝大師吧？原來，李老師在路過濟南一家老字號月餅店時，已經提前買好了李心田老師愛吃的傳統五仁月餅。為了我去給李心田老師送東西時不至于大包小裹，也為了外形美觀，李老師就把兩罐裝的茶葉禮品盒中的一罐拿出來，然后把月餅放在了那個空閑的位置，就這樣，一件特殊的中秋禮物就包裝好了。外觀是茶葉盒子，打開是左茶葉，右月餅。

后來，我們經常說起這一“包裝大師”的故事，大笑不已。

有一次，我正在千佛山南側的碑刻園林里散步，突然接到了李老師的電話，我以為他到濟南了，然而沒有，他說，只是想和我聊天。我們從他最近正在寫作的作品聊起，我說我想學寫劇本，他滿口答應說收我為徒。

他說起，他的憂愁在于遠在法國的兒子還未成婚，沒能給他當爺爺的樂趣；他說起，他的快樂在于女兒給他生了個可愛呆萌的小外孫，嬰兒清澈的眼神讓他感嘆生命的饋贈，聽到外孫咿咿呀呀的聲音就讓他忘卻了一切煩惱；他說起，快到老伴兒生日了，咨詢我該給阿姨買什么樣的禮物；他說起，他家的小狗寶寶死了，畢竟養了十幾年，他們待寶寶親如家人。李老師和阿姨傷心了好久，他們用心地把小狗安葬在小區的花園里，那是小狗曾經最喜歡玩樂的地方，他們專門留了小狗的照片放在家里，想念時經常拿出來看看；他說起，股市房市都不好，但還是把深圳的一套閑置房子賣了出去……他教導我，雖然是現代女性，但還是要履行相夫教子的本分，建立穩定的家庭結構；他鼓勵我，要堅持寫作下去，不要辜負喜好文字的初心。

一個是著作等身的大作家，一個是普通的文藝青年，相差四十歲的年紀，我和李老師經常這樣聊天良久。

其實，在創作完《大道魯商》之后近兩三年的時間里，李老師幾乎是一年一部重頭作品，《重生之門——中國式監獄探秘》、《根據地——共產黨人不能忘卻的記憶》已經出版，100集情景喜劇《夢幻聊齋城》正在創作中。這種筆耕不輟的精神，著實讓我輩汗顏。

李老師把我們玩游戲看微博聊微信逛淘寶的時間，都用在了讀書上；把我們談情說愛生氣吵鬧的時間都用在了創作上。他衣食簡單，不著名衣名表，每餐離不了小米粥，最愛的零食是花生。他不抽煙不喝酒只喝茶，他說喝酒使人浮躁，喝茶使人寧靜，所以，每次朋友們去拜訪他都會帶茶葉給他，他也總有好茶待友。

一杯綠茶一把花生，這就是我和李老師聊天時最慣常的茶點。

當然，我這樣的描述并非說明李老師是個傳統的老學究，其實他是一個與時俱進的人，有一次他來濟南我們見面，邊喝茶邊吃花生，我說：李老師，你早有微信，怎么不發朋友圈啊？這可是最流行的自媒體。

李老師說：原來是女兒教我擺弄手機和電腦，現在女兒忙外孫，你阿姨逼著讓我自學，我自己還沒研究透徹。

我說：我教教你。

我拿過李老師的手機，打開微信，告訴他圖片怎么發，長文字怎么發，如何點贊，如何評論等等。李老師并沒有言語。

我以為他沒有學會，畢竟，對于他這個年齡的人而言，微信是太過新潮的東西。沒想到第二天早上，我就發現李老師在朋友圈里發了一首原創詩歌。

我發了一條微信給他，表揚了他對微信的領悟速度，也感慨于他對阿姨的疼愛與呵護，他給阿姨情感與物質上的雙重安全感。沒想到，李老師很快回復了我一條很長的微信：

謝謝著兒的表揚，其實我做得沒有那么好，只是想到人生苦短，來日無多，更加珍惜親情友情愛情。元好問的名句：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有些人貪婪無度，從不從宗教的角度思考人生的終極目的，視金錢權力為人生的一切，所以不尊重朋友，不珍惜親情友情，從不想最終他掠奪的一切都毫無意義。這次見到你和成長的兒子如見家人，再來濟，邀請你全家再來吃自助餐。好人一生平安！

我除了驚嘆之外，必須為我這個“老”友點個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