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慎明

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上對《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作說明時明確指出:“全面深化改革需要加強頂層設計和整體謀劃”;“大家來自不同部門和單位,都要從全局看問題,首先要看提出的重大改革舉措是否符合全局需要,是否有利于黨和國家事業長遠發展。”要樹立全局與長遠觀念,不僅需要認清人類歷史發展的規律,同時迫切需要正確認識我們當今所處的時代。科學判斷時代性質,是制定我國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和改革開放事業戰略策略的根本依據,也是我們黨進行社會主義政治和意識形態建設的最基本的指導原則。
一
何謂時代及時代主題?這是討論當今我們所處時代必須首先要明確的。
人們用生產工具作為劃分時代的標準,如石器時代、青銅器時代、鐵器時代、蒸汽機電力時代甚至“互聯網+”時代等;人們也用主要產業和產業的產值作為劃分時代的標準,如農業時代、工業時代、信息時代等。
馬克思、恩格斯用占社會主導地位的階級來確定和劃分“過去的各個歷史時代”、社會發展形態,并明確提出了“資產階級時代”這一概念。列寧發展了馬克思、恩格斯的思想,指出:“這里談的是大的歷史時代。……我們能夠知道,而且確實知道,哪一個階級是這個或那個時代的中心,決定著時代的主要內容、時代發展的主要方向、時代的歷史背景的主要特點等等。”(《列寧全集》第2版第26卷,第143頁)按照列寧劃分時代的標準,我們可以把馬克思、恩格斯所說的資產階級細分為三個階段:一是商業資產階級,二是工業資產階級,三是金融資產階級即金融帝國主義。同時相對應把資產階級這一“大的歷史時代”細分為三個較小的歷史時代。一是商業資本主義時代,二是工業資本主義時代,三是工業資本和銀行資本加速集中并日益融合為金融帝國主義時代。
依據列寧的思想,時代是在“世界歷史”范圍內按一定標準劃分的社會發展的一定歷史階段;處在時代中心的特定階級,即矛盾的主要方面,決定著時代的主要內容、發展方向和歷史背景的主要特點等。處在時代中心的階級本質的表現方式發生了改變,即矛盾的主要方面發生了改變,那么時代的主要特點即時代主題也會跟著發生改變。時代問題、時代主題或時代潮流,則是一定“時代的歷史背景的主要特點”,也就是一定時代的不同時期所需要解決的主要矛盾,是世界各種政治力量斗爭的焦點。從時間上看,時代常常是比較漫長的歷史階段,而時代問題、時代主題或時代潮流,則由于“有各種不同的斗爭形式提到首位,成為主要的斗爭形式”而轉換。因此,時代與時代問題或時代主題有著必然的聯系,但也有著本質的區別。時代規定著自身所特有的不易被人們所直接感知的時代性質的本質內涵,是時代問題或時代主題的上一個層次的問題,而時代問題或時代主題則是易被人們感知的特定時代性質的本質內涵的多樣的外在表現形式。時代性質與時代問題或主題是決定和被決定的關系,而不是并列關系,更不是相反。現在理論界有的同志把時代性質與時代問題或主題混為一談,把時代性質的本質內涵與時代性質本質內涵的外在表現形式混為一談,就有可能得出不正確的結論來。
列寧當時所講時代的國際關系是圍繞著戰爭與革命展開的,戰爭與革命是時代的主題。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直到20世紀五六十年代,世界形勢雖然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但仍是以戰爭與革命為主題。正是由于“戰爭與革命”時代主題的演進,推動了社會主義陣營的誕生和第三世界的民族獨立與民主解放運動,世界范圍內階級力量對比發生重要變化,為時代主題的轉換、為“和平與發展”時代主題的到來提供了歷史的可能性和必然性。正是由于“戰爭與革命”時代主題的演進,國際資產階級雖然仍然處在時代的中心,決定著時代的性質,但國際資產階級受到了極大的削弱,戰爭的力量受到了極大的削弱,和平的力量得到了極大的發展。同時,我們也要看到,隨著蘇共二十大后蘇共對馬列主義和社會主義逐漸脫離、背離,特別是蘇聯的大國沙文主義和霸權主義行徑,戰爭的力量又得到了增長。還有,隨著社會主義中國的發展壯大,包括獨立自主研發的“兩彈一星一潛艇”的問世,隨著美蘇爭霸和蘇聯對中國企圖進行軍事打擊的企圖而引起的中美關系的松動,隨著以美國為首的西方世界對社會主義國家實施“和平演變”戰略的逐步倚重,隨著20世紀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一些社會主義國家及發展中國家以市場為取向的經濟體制改革的開始等等,總之由于這些“歷史的合力”,國際力量對比和世界格局開始發生重大變化,使得戰爭與革命的時代主題逐漸轉換為和平與發展。鄧小平毅然決然地抓住這一時機,力主集中主要精力,搞好中國國內的經濟建設,搞好改革開放,使中國的社會生產力在30多年內得到空前的大發展。
“戰爭與革命”、“和平與發展”的時代主題都是處在資本帝國主義或金融帝國主義這一相同的歷史時代內不同時期的時代主題、時代問題。“戰爭與革命”和“和平與發展”兩大時代主題又屬于對立統一相互轉化的關系,處在既矛盾又統一并最終發生質的變化的歷史運動之中。矛盾的核心或者說主要矛盾就是國際資產階級與國際無產階級的斗爭。當然,國際資產階級與國際無產階級在各個不同時期都有很多的表現形式,在世界范圍內有“多種多樣的層次”。矛盾的主要方面仍然是國際資產階級。所以,我們一方面要看到,國際資產階級即金融帝國主義依然處在時代的中心,當今時代依然是“資產階級時代”這一大的歷史時代,同時又是資產階級這一大的歷史時代中“金融帝國主義”這一相對小一點的歷史時代,還要看到矛盾的運動和轉化,看到金融帝國主義的相對下降與國際無產階級的總體上升,看到由十月社會主義革命所開始的由資本主義向社會主義的過渡。這就是我們對于時代性質判斷的“兩點論”。看不到前者,看不到國際資產階級即金融帝國主義仍然很強大,我們就可能在時代性質判斷上盲目樂觀,急于跨越金融帝國主義時代。看不到后者,看不到國際資產階級即金融帝國主義的相對下降與國際無產階級的總體上升,看不到由資本主義向社會主義過渡的總趨勢,我們就可能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共同理想和共產主義遠大理想喪失信心,喪失對金融帝國主義本質的深刻認識和必要的警惕性,甚至重蹈蘇聯亡黨亡國之覆轍。
在馬克思主義的字典中,對于“戰爭與革命”、“和平與發展”,從來不是孤立、片面和靜止地去理解,而是從矛盾運動、對立統一、相互轉化中去理解。“戰爭與革命”、“和平與發展”都是十月社會主義革命所開始的由資本主義向社會主義過渡的歷史進程中的不同斗爭形式。正因為處于“大時代”之中的時代主題不會凝固不變,因此,何時轉化、如何轉化即轉化的空間方向、方式和具體內容值得我們認真關注和研究。
二
如何對時代主題進行判斷?鄧小平一開始并沒有使用“時代主題”這一提法,而使用的是“時代問題”。1984年10月鄧小平指出:“國際上有兩大問題非常突出,一個是和平問題,一個是南北問題。還有其他許多問題,但都不像這兩個問題關系全局,帶有全球性、戰略性的意義。”(《鄧小平文選》第3卷,第96頁)1988年12月21日,鄧小平又指出:“當前世界上主要有兩個問題,一個是和平問題,一個是發展問題。和平是有希望的,發展問題還沒有得到解決。”(同上書,第281頁)雖然鄧小平始終沒有直接使用過“和平與發展是時代主題”這一提法,但在1989年5月31日他明確說:“十三大政治報告是經過黨的代表大會通過的,一個字都不能動。”(同上書,第296頁)而黨的十三大報告指出:“根據國際形勢和我國現代化建設的需要,圍繞和平和發展兩大主題,調整外交格局和黨的對外關系,發展了獨立自主、反對霸權主義、維護世界和平的對外政策。我們在國際上的朋友更多了。”十三大報告中雖沒有正面論述但已出現了“和平和發展兩大主題”這一明確的表述。這說明,鄧小平是贊成“和平與發展兩大主題”這一提法的。黨的十四大報告又正式表述為“和平與發展仍然是當今世界兩大主題”。其間歷經黨的十五大直至十八大,這一提法基本上沒有變動。十八大的表述為:“當今世界正在發生深刻復雜變化,和平與發展仍然是時代主題。”
鄧小平在1989年5月31日間接肯定“和平與發展兩大主題”之后,又多次強調了和平與發展這兩大主題中存在的問題。1989年11月23日,他在會見南方委員會主席、坦桑尼亞革命黨主席尼雷爾時指出:“我希望冷戰結束,但現在我感到失望。可能是一個冷戰結束了,另外兩個冷戰又已經開始。一個是針對整個南方、第三世界的,另一個是針對社會主義的。西方國家正在打一場沒有硝煙的第三次世界大戰。所謂沒有硝煙,就是要社會主義國家和平演變。”(同上書,第344頁)1990年3月3日,鄧小平又說:“和平與發展兩大問題,和平問題沒有得到解決,發展問題更加嚴重。”(同上書,第353頁)可以說,和平與發展仍然是當今時代的兩大主題,同時也是當今世界所要解決的兩大課題,更是跨入21世紀后我們所全力解決而尚未根本解決的兩大問題。隨著世界形勢的變化,這兩大問題極有可能變得更為嚴重。
和平與發展這“兩大主題”、“兩大課題”和“兩大問題”,決不是幾十年甚至上百年乃至更長一點的歷史階段所能輕易解決的。從一定意義上講,西方強國只要主導著我們這個世界,這兩大主題、兩大課題和兩大問題就不可能從根本上得到解決,各種類型的戰爭就不可能完全避免。列寧的判斷依然科學而準確:帝國主義是戰爭的策源地。冷戰結束以來,世界范圍內發生了10多起較大規模的局部戰爭,都直接間接與帝國主義大國有關。之所以說世界和平有希望,主要是說世界各國人民其中包括所有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的廣大人民對世界和平有著強烈的愿望和追求,對帝國主義的現象和本質的認識、對帝國主義是戰爭的策源地的認識都有不同程度的深化。另外,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正處于衰退之中,世界多極化也在深入發展,美國稱霸全球常常是力不從心。鑒于用“和平演變”的辦法在蘇聯獲得成功,它們近年來主要運用其經濟、政治和文化等等霸權對其他國家搞“和平演變”、“顏色革命”,以達到永久稱霸世界、掠奪世界之目的。正因如此,世界和平的整體總格局仍將會維持相當一段時間。
列寧認為,“世界資本主義現在(約從20世紀初開始)已發展到帝國主義階段。帝國主義,或金融資本時代,是高度發展的資本主義經濟”。(《列寧全集》第2版第29卷,第474頁)列寧之所以作此判定,主要是依據當時世界存在著以下三個基本矛盾:一是包括各國內部和國際無產階級與資產階級之間的矛盾;二是各帝國主義國家和集團之間的矛盾;三是帝國主義國家與殖民地國家之間的矛盾。隨著生產方式和交換方式的變化,這些基本矛盾從形式到內容都發生了深刻的變化。正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和交換方式的深刻變化,決定著時代的性質和基本特征。
為了深刻理解列寧的時代思想,有必要重溫列寧的相關論述。1914年,列寧指出:“帝國主義是資本主義完成了它所能完成的一切而轉向衰落的這樣一種狀態”;“這是一個并非……虛構而是存在于實際關系之中的特殊時代”;“這個時代將延續多久,我們無法斷言”。(《列寧全集》第2版第26卷,第36頁)在1915年底和1916年初,列寧還明確指出:“典型的世界‘主宰已經是金融資本。金融資本特別機動靈活,在國內和國際上都特別錯綜復雜地交織在一起,它特別沒有個性而且脫離直接生產,特別容易集中而且已經特別高度地集中,因此整個世界的命運簡直就掌握在幾百個億萬富翁和百萬富翁的手中”。1916年初,列寧又指出:“帝國主義是資本主義發展的最高階段。在各先進國家里,資本的發展超出了民族國家的范圍,用壟斷代替了競爭,從而創造了能夠實現社會主義的一切客觀前提”;接著,他在1916年上半年寫的著名著作《帝國主義是資本主義的最高階段》中十分明確指出:“只有在資本主義發展到一定的、很高的階段,資本主義的某些基本特性開始轉化成自己的對立面,從資本主義到更高級的社會經濟結構的過渡時代的特點已經全面形成和暴露出來的時候,資本主義才變成了資本帝國主義。”“資本主義的一般特性,就是資本的占有同資本主義在生產中的運用相分離,貨幣資本同工業資本或者說生產資本相分離,全靠貨幣資本的收入為生的食利者同企業家及一切直接參與運用資本的人相分離。帝國主義,或者說金融資本的統治,是資本主義的最高階段”。(《列寧全集》第2版第27卷,第142、254、400、374頁)筆者認為,列寧當年在這里所說的帝國主義就是金融帝國主義的簡稱;列寧當年所說的帝國主義是資本主義發展的最高階段,就是金融帝國主義是資本主義發展的最高階段的簡要表述;我們常說的當今世界仍然處于帝國主義時代,就是當今世界仍然處于金融帝國主義時代。也正因如此,我們說,如果使用列寧的 “金融帝國主義”這一提法,將有助于我們更加直接、更加深刻地認識帝國主義的本質,有助于深刻認識當前在全球范圍內爆發的國際金融危機和當今世界上所發生的各種主要事物的本質,有助于科學地找到應對的戰略舉措。
重溫列寧上述論述,我們還可以對迄今為止的資產階級的商業資本主義、工業資本主義和金融帝國主義這三個時代作如下分析:在商業和工業資本主義時代,資產階級均處于上升時期。盡管它野蠻、冷酷、無恥,但它打破封建藩籬,到處開拓市場,推進了科學技術的發展和社會生產力的極大發展,對促進社會進步和人類文明作出了重要貢獻。隨著金融帝國主義這一時代的到來,從總體上來說,資產階級則逐漸步入了寄生、腐朽、反動和沒落的歷史階段。
當今時代無疑仍然處于金融帝國主義時代。但這決不是歷史的終結。我們之所以說當今時代仍然是列寧當年所說的帝國主義和無產階級社會主義革命時代,而不是“和平與發展的時代”,主要是二戰之后,特別是蘇東劇變以來,20世紀初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所指出的世界的三個基本矛盾雖然發生了很大變化,但都沒有得到根本解決,并在新的形勢還有所激化。由于社會主義國家以及社會主義陣營的出現,帝國主義國家之間的矛盾緩和了,但都沒有消失;國際壟斷資本有了新發展,其間的矛盾有了新的表現。帝國主義國家與殖民地國家之間的矛盾,由于20世紀五六十年代原有殖民地民族民主解放運動的風起云涌,迫使帝國主義采取了新的剝削和統治方式,從而矛盾轉變為西方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之間的矛盾這種新的表現形式。無產階級與資產階級之間的矛盾,在國際上曾經集中表現為第三世界和第一世界之間的矛盾,表現為社會主義國家與資本主義國家之間的矛盾,又主要表現為與以美國為首的西方發達國家與廣大發展中國家之間的矛盾;在資本主義各國又表現為貧富兩極的急遽拉大。現在,以發達國家為代表的金融帝國主義正在世界范圍內忙著“收獲”其金融霸權所“創新”的金融及其各種衍生品的暴利。當金融帝國主義把全球幾乎所有財富都數據化為金融及其衍生品并裝入自己私囊之后,生存權遭到最終剝奪的全球占絕大多數的人們,必然要叩問全球占主導地位的資本主義私有制的生產關系的合理性與正義性。在這種情勢下,資本要么忍痛改良,相對縮小仍在急遽拉大的貧富兩極分化,在權宜之計下增加社會相對的有效需求,以推遲自己的滅亡;要么在當下就激起廣大人民的強烈反抗,開始走向死亡之路。而改良,僅僅是延緩死亡的策略而已。正是從這種意義上我們說,金融帝國主義是壟斷的、腐朽的、垂死的資本主義。隨著金融帝國主義時代的到來,隨著各種基本矛盾的激化,無產階級革命必然是如影相隨,接踵而至。前幾年發生的以美國“占領華爾街”運動為代表的政治行動,便是這一矛盾重新尖銳的突出表現。無產階級與資產階級這個決定時代性質的根本矛盾并沒有消失,反而在特定條件下有所激化,這更加彰顯了資本帝國主義時代的存在。尤其是國際金融壟斷資本的發展,使美國成為剝削、掠奪全世界的唯一金融霸權和超級帝國主義國家,并在世界上引發一次又一次金融危機,其本質上是資本主義的經濟危機。為擺脫這些危機,它們首先要把這些危機轉嫁到廣大發展中國家甚至是一些發達國家。2008年爆發國際金融危機后,美國金融壟斷資本已經在這么做了,并且已經獲得很大成功。與此同時,它們還會并必將繼續在世界各國、各地進一步挑起各種各樣的沖突、戰亂,甚至赤裸裸地對外發動戰爭,其寄生性、腐朽性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資本主義向社會主義的過渡時代是長期的,其進程不僅是曲折的,有時甚至會發生逆轉。在由資本主義向社會主義過渡中,社會主義革命有迅速發展時期,也有消沉時期。這種現象,既會在一國革命中發生,也會在世界范圍發生。因此,不能把當前世界社會主義革命處于消沉時期的這一現象,看成是時代的根本性質改變了,甚至要告別革命,它僅僅是時代不同發展階段上主題的變化。列寧說,“無產階級的策略都要考慮到人類歷史的這一客觀必然的辯證法”,“要利用政治消沉”時期“來發展先進階級的意識、力量和戰斗力。……并使這個階級在‘一天等于二十年的偉大日子到來時有能力實際完成各項偉大的任務。”(《列寧全集》第2版第26卷,第78頁)
經濟全球化的深入發展和高新技術革命的加速推進,使得廣大發展中國家的快速發展與資本主義盤剝發展中國家的方式發生了重大轉變,進而使得時代主題或時代特征發生了新的重大變化。對和平與發展這一時代主題,我們一定要清醒認識。應該說,2008年底爆發的國際金融危機就是世界各國人民反對霸權主義和強權政治、進一步推進世界多極化與國際關系民主化的大好時機,是進一步昂揚和平與發展時代主題的大好時機。但是,也不能據此就認為時代的根本性質發生了改變。
幾年前,有的同志提出“當今世界是和平與發展的時代”的觀點。這一觀點值得商榷。如前所述:時代和時代問題、時代主題或時代潮流盡管有著一定的內在聯系,但是,兩者所特有的內涵和特指的范疇都是特定的。作為子系統的時代的問題、時代的主題或時代的潮流不能隨意頂替作為母系統的時代。鄧小平提出的和平與發展兩大問題,一是充分反映了世界各國人民的愿望;二是明確提出了中國人民為之奮斗的任務和目標,以及實現任務和目標所應解決的最重要的問題;三是指明了在大的時代背景中,有可能爭取到的甚至是有可能利用的時代主要特點的歷史機遇。正因如此,我們說,鄧小平不僅堅持而且還豐富發展了馬克思主義關于時代主題的思想。在談到和平與發展時,鄧小平都稱之問題;當然,如前所述他也贊同“和平與發展兩大主題”的提法。但是,時代和時代主題是不應混淆的,也是不能隨意頂替的。
提出“當今世界是和平與發展時代”的同志的主要理由之一是:和平與發展是相對于世界大戰而言;只要不打世界大戰,便可稱之為和平與發展時代。但資本主義興起后,僅有20世紀上半葉發生兩次共10年的世界大戰,那么,除這10年外,是不是都叫和平與發展的時代?美蘇冷戰對峙時期,特別是兩個霸權主義國家傾其國力進行戰備的準戰爭時期是叫和平與發展時代還是叫什么?處在戰爭時期的朝鮮、越南、波黑、南斯拉夫、巴基斯坦、以色列、伊拉克、阿富汗、利比亞等和我國在第一、二次國內革命戰爭和解放戰爭時期時,算不算處在和平與發展的時代?觀察、理解和判斷時代,不應機械地從戰爭進行時間的長短和兩個戰爭間歇期的長短來確定。毫無疑問,戰爭與和平都有不同階級和力量的主導即性質的不同,又是對立統一和質變與量變的關系。在人類的歷史長河中,從時間而言,從整體而言,相對溫馨的和平時期是常態,而血與火的戰爭卻是短暫甚至極其短暫的。但是戰爭一旦發生,既會給一個國家、民族和人民帶來巨大災難,在一定條件下又可以導致一個國家、民族和人民的新生。這正如同經濟危機與經濟發展時期一樣,經濟發展是常態,經濟危機是非常態,但經濟危機的發生,可能會對一個國家、民族和人民造成較長甚至很長時段的苦難,又可能促使一個國家、民族和人民走向覺醒和振興。
還有的同志認為“對時代的判斷,源自對時代特征的深入分析”。這實質上是顛倒了時代與時代特征的決定與被決定作用的關系。從根本上說,是時代決定時代特征,而不是時代特征決定時代。
毛澤東、鄧小平、江澤民三代中央領導集體和以胡錦濤、習近平同志為總書記的黨中央從來沒有否定當今世界時代的性質仍然是帝國主義的時代。而恰恰相反,他們都直接間接肯定了這一時代的本質沒有發生改變。1969年3月,毛澤東在召集有關人員的碰頭會上明確指出:“列寧是帝國主義時代的馬克思主義。現在還是帝國主義時代”。(《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6卷〉,2013年12月第1版,第233頁)而早在1960年6月30日,鄧小平在會見拉丁美洲12國兄弟黨代表團的講話中就指出:“一切問題的關鍵在對時代的分析,這個問題在國際共產主義運動中有不同的解釋,發生了列寧關于帝國主義是資本主義最高階段這個論斷合不合用的問題。我們的觀點概括說,列寧的論斷并沒有過時,帝國主義特征沒有改變”。(《鄧小平年譜1904—1974》〈下〉,中央文獻出版社2009年12月版,第1562頁)以鄧小平為核心的黨的第二代領導集體的另一個重要成員陳云在1989年十分明確指出:“列寧論帝國主義的五大特征和侵略別國、互相爭霸的本質,是不是過時了?我看,沒有過時。”“那種認為列寧的帝國主義論已經過時的觀點,是完全錯誤的,非常有害的。這個問題,到了大呼特呼的時候了。”(《陳云文選》,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3卷,第370頁)江澤民同志在2000年也明確指出,當今世界的經濟全球化,由西方發達國家為主導。(《人民日報》2000年11月16日)2005年,胡錦濤同志指出:“要和平、促發展、謀合作是時代的主旋律”,“同時,世界和平與發展這兩大問題還沒有得到根本解決。……人類實現普遍和平、共同發展的理想還任重道遠。”(《人民日報》2005年9月16日)2013年3月,習近平同志在莫斯科國際關系學院的演講中指出:“這個世界,人類依然面臨諸多難題和挑戰,國際金融危機深層次影響繼續顯現,形形色色的保護主義明顯升溫,地區熱點此起彼伏,霸權主義、強權政治和新干涉主義有所上升,軍備競爭、恐怖主義、網絡安全等傳統安全威脅和非傳統安全威脅相互交織,維護世界和平、促進共同發展依然任重道遠。”(《人民日報》2013年3月24日)上述論斷,都直接間接肯定了當今世界仍然處于帝國主義時代。
從一定意義上講,在經濟全球化日益發展的今天,列寧所說的資本主義國家是“總資本家”的時期正在發生新變化,各資本主義國家特別是各資本主義強國的國家機器,都已不是自身完全意義上的全部“法人”,它們正在進一步強化為國際壟斷資本的奴仆和代理。真正主導當今世界經濟政治文化秩序的是操縱資產階級國家機器的以極少數人為主導的日益聯合成為一體的國際金融壟斷資本。北約、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世界銀行與各資本主義強國的政權,一起構成了國際金融壟斷資本聯盟的“新型全球性的國家機器”。這一金融壟斷資本集團內部,當然同樣會相互“傾軋”、“爭霸”,但是他們也會直接結成鮮為人知的神秘組織,運用各種方式控制甚至直接操縱各種國際組織,以達到極少數人永久掌控和享用世界上愈來愈少的各種資源之目的。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明晰地看到,列寧所講的“金融帝國主義時代”是特指資本主義社會發展的最高階段和各種矛盾積累激化到一定階段并由此向新的社會形態過渡的一定歷史時期。金融帝國主義決不是一種暫時現象和政策,而是資本主義社會發展的一個特殊的也是最高即最后的階段。盡管時代的主題隨著形勢的變化而變化,但當今帝國主義時代的本質并沒有任何改變。如果輕易認為時代性質發生了根本性變化,把“和平與發展為主題”錯誤地等同于人類社會已經進入“和平與發展的時代”,雖然可能是良好愿望使然,但這必然會犯急于跨越社會大的發展階段即資本主義最高階段的“左派”幼稚病或其它什么錯誤,也就不可能從根本上認清當前仍在深化的國際金融危機的根本原因,找不到正確的應對之道。如果在時代性質及時代主題上發生誤判,將會對“黨和國家的全局事業”、“長遠事業”,對國家的長治久安帶來重大的消極影響甚至犯下不可挽回的顛覆性錯誤。
(作者:全國人大內務司法委員會副主任委員,中國社會科學院原副院長,世界社會主義研究中心主任、研究員)
責任編輯:李艷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