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曉鵓
其實在那個小飯店的酒桌上,剛見面的這個女人根本沒有給我留下什么很深的印象,盡管別人給我介紹時很有些莊重,稱她是什么藝術團的團長。已跨過知天命的年齡,不高的身材有些發福,臉上被時光的利爪抓撓出許多歲月的滄桑,雖然眼睛里還殘存有幾絲神韻,但那也絕稱不上嫵媚。這樣的女人,沒有多少人會對她留意注目,如果在大街上,相信絕不會看第二眼。自然今天有些不一樣,因為她是請客的東主,話語熱情如火,神情謙恭好客,這就讓對她還很陌生的我心中生出幾許好感。盡管我不是今天主要的客人,而只是他們請來的音樂家的朋友,一個來蹭吃的人。但也僅限于好感而已,而不會對她當然還有她的藝術團以及那幾個來陪音樂家的她的團員們有怎樣的關注。那幾個人有男有女,或已退休或即將退休,都已經走過大半個人生,不論他們怎樣挺驕傲地談論著炫耀著他們藝術團曾經有過的輝煌,在哪兒演出,獲得了什么獎,或者是他們齊聲贊美他們的團長,怎樣的有才華有能力,在過去的人生路上有過怎樣的成就,誰會特別的在意呢,他們都實在是太普通了。他們自豪的藝術團,在我看來,說白了,就是一群退了休或者將要退休的人,生活中很無聊很無所事事或者很不甘心寂寞,在一起自娛自樂。不過,能用藝術將一群幾十歲的男男女女凝聚在一起,組成一個能向外面報出名號的藝術團體,眼前這個普通的女人,怎么著也讓人從心底生發出一絲敬意。
走進他們平常排練的活動室很大程度上是卻不過情面,主人盛情地款待,誠摯地邀請,所謂吃人嘴軟。當然還有同來的音樂家的友誼,怎么著我也是隨人家來做客的。只是心里涌動著許多的不情愿和無奈,沒人愿意雙休日的晚上和這些已退休和即將退休的人一起在這里度過。
震驚是在走進屋里的瞬間產生的。黑壓壓一屋子的人,整齊地坐在椅子上,震耳的掌聲,濃烈的氣氛,當然還有那些人眼睛里閃爍流淌著的熱烈,都撞擊著人的心靈。要知道這都是些幾十歲在走著人生最后旅途的人,看那個老者,雪白的頭發在燈光下閃爍著耀眼的銀光,我忽然有些感動。一群幾十歲的男人女人,被音樂被藝術感召,或者說是被心中的欲望感召,那應該是人生最后的精神渴望,聚在這里,小學生一樣,整齊地站列成排,每個人都在全身心地投入,那歌聲是從幾十個人的心底里噴發出來的,高亢,激昂,奔涌著生命的力量。看到過太多已經跨進或者敲響人生老年之門的人,他們從曾經的社會位置上退下來,角色的轉換讓他們迷惘而茫然,他們臉上帶著時光深深的跡痕,眼神茫然而呆滯,或是在小區的椅子上望著遠天呆坐,或是在牌桌上奢侈地消費著自己最后的歲月。但在這里,在這些人的身上,卻看不到時間滯留的痕跡,而只是感受到生命的激情,生命的活力,我不知道是什么使這些人再煥發出青春,難道只是音樂是藝術的力量嗎?
又一節目開始了。那是一個蒙古族的歌伴舞《格桑花》。悠揚流暢的音樂中,十幾個幾十歲的女人舞蹈著跳上前來,雖然年齡已使她們的手腳有些僵硬,但她們卻跳得認真跳得投入,沒有絲毫的忸怩做作,眼睛里閃爍少女才擁有的天真、俏皮。而那個頭發已斑白可能已當上爺爺的男歌手,更是盡情地抒發,全身心地陶醉在自己的歌聲中。恍然間,我的眼前出現了一群美麗的牧羊女,在綠草如茵鮮花盛開的草原上,翩翩起舞,哦,我看見了那個團長也在其中,跳得那么傾情,那么鮮活,那么嫵媚。而那個英俊的牧馬少年正在向心愛的姑娘傾訴著愛的心聲。
我被深深地震撼了,一種激情撥動著心弦。其實生命是可以這樣美麗的,因為有夢在流淌,在纏綿,在支撐著人生讓平淡的日子顯露迷人的色彩,只要你去追求,不放棄。
我被深深地感染了,沉寂的心緒被點燃,誰不想生活多彩呢?我情不自禁,也融入那快樂,舉起雙手,用勃發的激情,為那生命最后綻放的美麗,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