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利梅 李仁武 任 可 張勝榮
(北京中醫醫院順義醫院腎病科,北京 101300)
1 北京中醫院大學東方醫院腎病科,北京 100078
2 首都醫科大學附屬北京中醫醫院腎病科,北京 100010
慢性腎衰竭是指各種腎臟病導致腎功能漸進性不可逆性減退,甚至功能喪失所出現的一系列癥狀和代謝紊亂所組成的臨床綜合征。繼血液透析技術開展以來,終末期腎臟病患者的生活質量明顯改善,生存期限明顯延長。血液透析可以清除血液中氮源性及其他源性代謝廢物,糾正與腎衰竭相關的水電解質紊亂及酸堿平衡失調,但是不能糾正腎衰竭引起的內分泌紊亂,不能防止腎衰竭相關的心血管并發癥[1]。維持性血液透析患者仍面臨各種并發癥威脅,其中心腦血管意外是最主要的死亡原因。發生心力衰竭相關因素中以嚴重貧血(低紅細胞比容)及透析間期體質量增長過快為主要原因,提示在維持性血液透析防治心力衰竭,對降低病死率同樣具有重要臨床意義,且重點是積極糾正貧血、控制透析間期體質量增長速度[2]。近80% ~100%尿毒癥患者開始血液透析前已有不同程度的高血壓,持續血壓控制不良常導致心力衰竭和死亡,加重心腦血管意外的發生[3],提示應積極控制透析間期體質量增長,防止容量依賴性高血壓發生。在許多維持性血液透析患者中,他們均把體質量增加歸因于過度的口渴[4]。目前,人們對如何減輕血液透析患者口渴癥狀及透析間期體質量增長過快的研究甚少,大多數醫家認為控制透析間期體質量增長在1 kg/d以下,或不超過干體質量的4% ~5%,可以減少相關并發癥發生,中醫藥干預相關研究則更少。盡可能減輕患者口渴癥狀,防止過度飲水,防止透析間期體質量增長過多,保證透析充分,是提高生活質量、延長生存時間、提高社會回歸率的關鍵。中醫藥聯合血液透析治療,可以提高血液透析效果,減少血液透析次數,減少透析合并癥,降低醫療費用,改善血液透析患者免疫功能。2012-10—2013-09,我們在常規治療基礎上加用中藥枸杞子治療維持性血液透析患者30例,并與常規治療30例對照,觀察對患者口渴癥狀及透析間期體質量變化的影響,結果如下。
1.1 一般資料 全部60例均為我院血液透析中心住院患者,隨機分為2組。治療組30例,男19例,女11例;年齡22~80歲,平均(51.43±13.47)歲;透析時間6個月 ~10年,平均(35.57±22.26)個月;原發病:糖尿病腎病10例,慢性腎小球腎炎10例,慢性腎小球腎炎合并糖尿病腎病1例,高血壓腎損害2例,藥物性腎損害2例,多囊腎1例,高尿酸血癥腎病1例,病因不明3例。對照組30例,男16例,女14例;年齡17~76歲,平均(50.32±12.78)歲;透析時間6個月 ~10年,平均(33.25 ±28.45)個月;原發病:糖尿病腎病 9例,慢性腎小球腎炎12例,高血壓腎損害3例,藥物性腎損害1例,多囊腎1例,高尿酸血癥腎病2例,病因不明2例。2組一般資料比較差異無統計學意義(P>0.05),具有可比性。
1.2 診斷、納入及排除標準 參照《腎臟病學》[5]中慢性腎衰竭尿毒癥期診斷標準。納入標準:接受維持性血液透析治療時間>3個月,每周規律血液透析3次,每次透析時間4 h,觀察前后透析液鈉濃度無改動;伴有口渴癥狀,每日飲水量較多,導致一次透析間期(間隔1 d)與上次透析后體質量比較>3 kg或>干體質量的5%,連續觀察4周12次透析,取隔日透析間期體質量8次中有≥4次符合標準者。排除標準:合并心、腦、肝等嚴重原發性疾病,或精神障礙(如精神分裂癥、抑郁癥、焦慮癥等)及其他原因導致不能配合調查者。
1.3 治療方法
1.3.1 對照組 予常規治療,飲食以低鹽、低脂、低磷、優質蛋白為主,配合高熱量為佳,保證足夠營養。按照平素標準限制入水量,治療前后飲食治療相同。保持情緒穩定,良好心態,適宜活動,生活起居規律。規律行維持性血液透析,每周3次,每次 4h,碳酸鹽透析,透析液流量500 mL/min,透析血流量為 200~300 mL/min。伴有原發性高血壓、貧血、鈣磷平衡失調、糖尿病、高脂血癥等予以對癥治療。每周健康宣教1次。
1.3.2 治療組 在對照組治療及健康宣教基礎上予枸杞子干品10 g,每日2次分別于晨起及睡前嚼服。
1.3.3 療程 2組均治療4周。
1.4 觀察指標 通過中醫望、聞、問、切法,得到患者的病史、目前癥狀及中醫的舌象、脈象,觀察患者虛實證型分布、具體證型分布及辨證分型情況;比較2組治療前后透析前體質量、透析間期體質量增長情況(透析前體質量-干體質量)、2次透析間隔體質量增長情況(透析前體質量-上次透析后體質量),比較2組透析間期體質量增長療效、2次透析間隔體質量增長療效及治療組各型臨床療效。
1.5 療效標準
1.5.1 口渴程度分級標準 見表1。

表1 口渴程度分級標準
1.5.2 療效標準 顯效:根據口渴程度分級標準,治療后等級下降≥2級;有效:根據口渴程度分級標準,治療后等級下降≥1級;無效:根據口渴程度分級標準,治療前后等級變化不明顯,或治療后體質量高于治療前[5]。
1.5.3 中醫辨證分型標準 慢性腎衰竭辨證分型分為虛證5型和實證5型,虛證5型包括脾腎氣虛、脾腎陽虛、肝腎陰虛、氣陰兩虛、陰陽兩虛,實證5型包括濕濁證、濕熱證、水氣證、血瘀證、風動證[6]。
1.6 統計學方法 應用SPSS 17.0統計軟件進行統計學處理,計量資料用均數±標準差(ˉx±s)表示,采用t檢驗;計數資料采用χ2檢驗。
2.1 60例患者虛證、實證分布 單純虛證4例(6.7%),單純實證 6 例(10.0%),虛實夾雜證50例(83.3%)。反映了慢性腎衰竭本虛標實、虛實夾雜的疾病本質,單純虛證與單純實證所占比例較少。
2.2 60例患者具體證型分布 虛證54例,脾腎氣虛4 例(7.4%),脾腎陽虛6 例(11.1%),肝腎陰虛 10例(18.5%),氣陰兩虛12例(22.2%),陰陽兩虛22例(40.7%);實證56例,濕濁10例(17.9%),濕熱 44 例(78.6%),血瘀 32 例(57.1%),水氣 18 例(32.1%),風動 34 例(60.7%)。虛證中陰陽兩虛出現率最高,其次為氣陰兩虛、肝腎陰虛。實證中最常見的證候依次為濕熱、風動、血瘀。綜合考慮,陰虛及濕濁之邪的證候所占比例較大。陰虛為本、濕熱(濕濁)并存可能為體質量增加過多患者的基本證候特點,陰虛兼內熱可能是此類患者產生咽干口渴而致體質量增加過多的證候基礎。
2.3 60例患者辨證分型情況 脾腎單氣純虛2例(3.33%),脾腎陽虛 6 例(10.0%),肝腎陰虛10 例(16.7%),氣陰兩虛 6 例(10.0%),陰陽兩虛22 例(36.7%),濕濁內阻14 例(23.3%)。辨證分組以虛證為綱,邪實為目進行分型,病程后期正虛邪實更為明顯,特別是濕濁之邪較為常見,將以濕濁、濕熱等濕邪表現為主的患者歸為濕濁內阻,血瘀、風動例數較多,未單獨出現,以虛證為主要表現,根據不同虛證表現歸于正虛中。證候類型發生率:陰陽兩虛﹥濕濁內阻﹥肝腎陰虛﹥氣陰兩虛=脾腎陽虛﹥脾腎氣虛。
2.4 2組治療前后透析前體質量比較 見表2。
表2 2組治療前后透析前體質量比較 kg,±s

表2 2組治療前后透析前體質量比較 kg,±s
治療組(n=30)治療前 治療后對照組(n=30)治療前 治療后體質量 69.10 ±12.94 68.94 ±12.87 68.82 ±13.83 68.72 ±12.56
由表2可見,2組治療前后透析前體質量比較差異均無統計學意義(P>0.05),2組治療后透析前體質量比較差異無統計學意義(P>0.05)。
2.5 2組治療前后透析間期體質量增長情況比較 見表3。
表3 2組治療前后透析間期體質量增長情況比較 kg,±s

表3 2組治療前后透析間期體質量增長情況比較 kg,±s
治療組(n=30)治療前 治療后對照組(n=30)治療前 治療后體質量增長3.68 ±0.71 3.58 ±0.72 3.59 ±0.82 3.56 ±0.76
由表3可見,2組治療前后透析間期體質量增長比較差異均無統計學意義(P>0.05),2組治療后透析前體質量比較差異無統計學意義(P>0.05)。
2.6 2組治療前后2次透析間隔體質量增長情況比較 見表4。
表4 2組治療前后2次透析間隔體質量增長情況比較 kg,±s

表4 2組治療前后2次透析間隔體質量增長情況比較 kg,±s
與本組治療前比較,*P<0.05;與對照組治療后比較,△P<0.05
治療組(n=30)治療前 治療后對照組(n=30)治療前 治療后增長體質量 3.19 ±0.55 3.04 ±0.51*△3.23 ±0.46 3.18 ±0.38
由表4可見,治療組治療后2次透析間隔體質量增長低于本組治療前(P<0.05),治療組治療后2次透析間隔體質量增長低于對照組治療后(P <0.05)。
2.7 2組透析間期體質量增長療效比較 見表5。

表5 2組透析間期體質量增長療效比較 例
由表5可見,2組總有效率比較差異有統計學意義(P<0.05),治療組透析間期體質量增加療效優于對照組。
2.8 2組2次透析間隔體質量增長療效比較見表6。

表6 2組2次透析間隔體質量增長療效比較 例
由表6可見,2組總有效率比較差異有統計學意義(P<0.05),治療組2次透析間隔增長體質量療效優于對照組。
2.9 治療組各型臨床療效 見表7。

表7 治療組各型臨床療效 例
由表7可見,治療組各型之間因樣本量小,不能說明枸杞子在減少患者透析間期體質量增長上有差別。肝腎陰虛型總有效率較高,因枸杞子具有滋補肝腎之陰、生津作用,可以初步認為對于肝腎陰虛型口渴及體質量增長過多的患者,服用枸杞子有一定治療作用。
口渴是尿毒癥期血液透析患者常見并發癥,經常導致透析間期體質量增加過多,引起諸多并發癥出現。
關于中醫對口渴的病因病機往往從以下幾個方面來探討。《傷寒論》中對“口渴”的稱謂很多,如“意欲飲水、渴、渴引水漿、飲水、燥渴、欲飲水數升、舌上燥而渴、大渴、大煩渴、消渴”等,對口渴的輕重程度和不同性質作了描述。與口渴有關的條文達50余條,涉及治療口渴的方藥10余首,“以方測證”可以概括出四大病機。一是燥熱傷津的口渴,如白虎加人參湯證;二是“蓄水”津液不布而致的口渴,如五苓散證;三是水熱互結而致的口渴,如豬苓湯證;四是寒性疾病陽復向愈的口渴。燥熱傷津的口渴,強調熱盛傷津耗氣的時候是大渴,而勢盛未傷津耗氣時是一般的口渴,熱盛最易煎耗津液,使津液減少,同時熱盛也傷氣。“蓄水”津液不布而致的口渴,是水液代謝障礙出現的口渴,這種口渴是在飲水后,因氣化不利,飲不解渴,同時有小便不利,所以習慣上又稱為膀胱蓄水證。水熱互結而致的口渴,一是陽明內熱損傷了腎陰,陰虛更生內熱,二是下焦氣化不利而水濕停滯,陰虛內熱與下焦水濕停滯相結合形成復雜的病機,渴欲飲水,是內熱陰虛,同時有水津不布的因素。寒性疾病陽復向愈的口渴,其病原本無渴,經治療后出現口渴,表示陰寒之邪去而陽熱之氣恢復。其中熱盛傷津耗氣所致口渴較為常見,治宜清熱與益氣生津并舉;小便不利口渴者,屬于膀胱蓄水證,當宜化氣利水治之;水津不布,又傷津液,內熱生成,互為滋擾,成為水熱互結之癥時,除有口渴、小便不利之蓄水證外,又有舌質紅,溺赤,不得眠之陰虛之證,宜清熱、養陰、利濕并用;至于少陽樞機不利或陽明瘀熱在里或厥陰熱利等所致的口渴,當審證而治之。
查閱文獻,目前尚無口渴程度的分級標準,古代文獻將口渴分為微渴、時渴、大渴。微渴表現為口干微欲飲或每日飲水二三杯,量少;時渴表現為口干欲飲,每日飲水四五次,飲水四五杯;大渴表現為口中煩渴,時時煩躁,每日飲水六七次,飲水六七杯或更多。臨床實際中,難以對口渴進行量化分級,故分級標準根據體質量裁定。對于治療前后透析間期體質量均增長>5%干體質量的患者及2次透析間隔體質量增長均>3 kg的患者,以治療后每下降3%干體質量或每降低0.2 kg體質量為下降1級。
結合患者臨床療效、體質量及證候學調查,陰虛為本、濕熱(濕濁)并存可能為體質量增加過多患者的基本證候特點,陰虛兼內熱可能是此類患者產生咽干口渴而致體質量增加過多的證候基礎。在治療口渴方面,提示我們對這部分患者給予養陰、清熱、利濕、益氣、生津等治療,可以改善患者口渴癥狀。在透析之后,口渴較重者,除調整透析鈉離子(Na+)濃度外,可以口服具有生津止渴作用的中藥,如西洋參、烏梅、麥門冬、黃精、玉竹、百合、蘆根等,以減少患者飲水量,減少透析間期體質量增加量。
枸杞子性味甘平,歸肝、腎二經,具有滋補肝腎、益精明目的作用,常用于治療虛勞精虧,肝腎陰虧,內熱消渴,血虛萎黃,目昏不明,是常用的補腎名藥。李燕林等[7]研究認為,尿毒癥進入規律血液透析階段,中醫證候有了新變化,透析頻率每周1次者,虛證以陰陽兩虛為主,每周2次者,虛證以脾腎氣虛和氣陰兩虛為主,每周3次者,虛證以肝腎陰虛為主,提出每周行3次血透且較為充分者應以滋養肝腎之陰和祛風止癢為主,每周不足3次且不充分者應注意氣陰或陰陽雙補,同時增加利水化濕和降濁化瘀藥。慢性腎衰竭發病后常由氣虛轉化為陰虛或氣陰兩虛,血液透析可加重陰虛[8]。透析治療需超濾脫水以使體質量維持在干體質量,短時間內超濾脫水可加重陰虧液耗,即祛邪傷正,同時維持性血液透析患者要嚴格控制飲水量,以控制容量負荷,因此常處于陰液相對不足狀態,常有口干舌燥、皮膚干燥、乏力、瘙癢、大便秘結等陰虛失濡養之象[8]。《素問·陰陽應象大論》指出“年過四十,而陰氣自半也”,說明人過中年,陰液逐漸虧虛,機體開始向老年轉化,陰液虧虛是導致老年機體病變的關鍵[9]。陰液虧虛的結果必然導致精不化氣,影響肺、脾、腎三臟共同維持的水液代謝平衡過程,出現水濁之邪泛濫。因此,在老年腎功能不全的發生與發展過程中雖然表現為水濁不化、毒邪內留為特征的病理過程,但正氣虛是主要矛盾,真陰的自然內耗是導致臟腑虛弱的關鍵,而其中脾腎虛弱是諸臟之虛的核心。
規律血液透析后,由于體內水分清除較為充分,精微物質的慢性丟失,且久病腎精耗竭,所以陰虛證候較為明顯。根據慢性腎衰竭規律血液透析階段的中醫證候特點,認為透析間期體質量增加過多的患者證型分布以陰虛為主,腎精虧竭可能是此類患者口渴的主要原因,臨床應以養陰為主綜合治療。基于以上理論,筆者選擇易于接受、服食方便、口味甘甜、副作用小的具有滋補肝血腎精、生津止渴作用的枸杞子作為研究藥物,結果提示枸杞子可以改善部分維持性血液透析患者口渴癥狀和減少透析間期體質量增加量,提示中醫藥參與血液透析各種并發癥的治療及預防有其獨特的優勢。
[1] Jeremy Levy,Julie Morgan,Edwina Brown.牛津臨床透析手冊[M].2版.王梅,主譯.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2006:61.
[2] Mailloux LU,Bellucci AG,Wilkes BM,et al.Mortality in dialysis patients:analysis of the causes of death[J].Am J Kidney Dis,1991,18(3):326-335.
[3] 沈清瑞.血液凈化與腎移植[M].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1999:77-92.
[4] Martinez-Vea A,García C,Gaya J,et al.Abnormalities of thirst regulation in patients with chronic renal failure on hemodialysis[J].Am J Nephrol,1992,12(1-2):73-79.
[5] 王海燕.腎臟病學[M].3版.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2008:1385.
[6] 鄭筱萸.中藥新藥臨床研究指導原則(試行)[S].北京:中國醫藥科技出版社,2002:163-167.
[7] 李燕林,賴海標,黃振炎,等.尿毒癥規律血液透析階段的中醫證候學特點[J].中國中西醫結合急救雜志,2004,11(6):333-335.
[8] 王身菊,陳岱,張福產,等.維持性血液透析患者的中醫病機探討[J].江蘇中醫藥,2008,40(12):101.
[9] 胡臻,倪鋒.老年慢性腎功能不全的中醫治法探討[J].浙江中醫學院學報,2002,26(4):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