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情懷下女性意識的張揚

謝慧聰

【摘 要】對女性形象的塑造是張藝謀電影的一大特色，無論是《紅高粱》中的“九兒”、《菊豆》中的“菊豆”，還是《大紅燈籠高高掛》里的“頌蓮”、《活著》中的“家珍”，亦或是《秋菊打官司》里的“秋菊”、《我的父親母親》中的“招娣”等等，一系列的女性形象在張藝謀導演的電影中不再是忍辱負重、悲情苦難的代表，高度張揚的女性意識使得張藝謀的“女人們”熠熠生輝，她們一次又一次地挑戰著根深蒂固的男權制度，成為時代文化展示的一部分。引領這種女性意識形態崛起標志的電影就是《紅高粱》。這部電影通過對“我奶奶九兒”的形象刻畫，尤其是借助抗日戰爭在“東北高密鄉”的爆發，將女性意識的覺醒、獨立、張揚發揮到了極致，豐富了社會女性文化變遷的內涵，是中國電影史上舉足輕重的一筆。

【關鍵詞】張藝謀;《紅高粱》;九兒;女性意識

中圖分類號：I01

一、本能欲望刺激下的女性意識覺醒

影片《紅高粱》主要講述的是抗日時期發生在高密的“我爺爺”、“我奶奶”大膽追求自由戀愛和十八里坡的老少爺們的抗日故事，痛快淋漓地展示了人們崇尚生命、個性和自由的原始生存體驗。影片中“敢愛敢恨”的九兒，在絕對的女性生存經驗和欲望中張揚了原始的生命力，用女性的勇敢和激情重建了民族和歷史變遷中的女性敘事話語。自古以來，“貞節牌坊”、“父權”制的封建社會對女性的禁錮和殘害占據整個社會的中心，女性的形象被貶低、被壓抑，然而《紅高粱》一舉將這一狀態打破。女主角九兒被迫嫁給有麻風病的燒酒鍋掌柜李大頭時，坐在轎中她不僅一把抓下紅蓋頭，偷窺身材魁梧、袒露上半身體的西北漢子，而且在半路上遇到劫匪時奶奶對劫匪挑逗性的笑以及兩次本能的帶有求救和調情意味的眼神影片用特寫鏡頭強調突出，正是基于此眼神，觸碰到身為轎把式的“我爺爺”的內在神經和潛在性意識，才使得“我爺爺”毅然撲倒劫匪，于虎口中救下險遭奸污的“我奶奶”。“奶奶”被救后的深情一望和刻意留在轎外的小腳，又肯定了“我爺爺”潛在性意識的判斷，這種女性本能性意識的爆發為兩人經典的“野合鏡頭”做了鋪墊。影片從一開始就在粗俗俚語中灌輸著“李大頭不中用了”、“給哥哥們說說話啊小娘子”、“哎呀呀，我的小乖蛋”等兩性意識的語言，從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我奶奶”九兒在一系列的本能欲望刺激下，完成了女性意識的覺醒，最終促成了與“我爺爺”在高粱地中的“野合”。

作為女性意識覺醒的典型場景，不得不特別提到的就是“野合”鏡頭，導演把奶奶倒在紅高粱鋪成的“床榻”上用慢鏡頭加仰拍完成，用全景展現了爺爺跪拜在前的景象，同時影片結合高亢激昂的音樂和三個高粱葉子在陽光下、在風中擺動的鏡頭，態度鮮明地肯定了“野合”——把這件在中國幾千年來被視為不光彩的事情給歌頌了，神圣而又悲壯，這在中國電影文化史上獨樹一幟。“我奶奶”的覺醒，正是影片所關注的中心題旨“人應該怎樣活著”[1]的關鍵，體現了張藝謀導演對人、對性、對人性、對女性、對人的生命力的吶喊和狂熱?！坝捌故镜?，只是生命的一種自由舒展的精神狀態，而沒有把人的思想從軀體中抽掉，只剩下一堆行尸走肉。人首先得按人性生來就要求的那樣熱火朝天、有滋有味地活著，然后再談活著的意義……人們都應該意識到，生命的自由狂放，這本身就是生命的美，我們再不能讓自己被動地活在各種人為的框框和套子里。”[2]

二、女性意識的獨立與反叛

在莫言的《紅高粱家族》小說里，奶奶是個風流女子，一個在當時與別人不一樣的叛逆女人，她與羅漢、爺爺的風流事很富傳奇性。電影《紅高粱》中將“我奶奶”九兒與羅漢的線索規避為兄妹關系，從而突出“奶奶”追求獨立、自由生活和反叛的女性意識，使“奶奶”的情與愛、恨與仇、生與死的意義更加顯著。“奶奶”的獨立的女性意識體現在影片中“緊握的剪刀”、“顛轎”時的倔強、回娘家與老爹“掀桌子”并痛罵：“你不是我爹，有你這樣的爹嗎？”、“你和你的騾子過去吧”、“我再也不回來了”;“我奶奶”對家庭的決裂，正是自我意識獨立和反叛的建構，以及對男權社會的反抗。“我奶奶”這一形象的出現徹底的顛覆了柔軟無助、充分依附于男性的女人形象，就影片中這一點從身體形象的塑造來說，鞏俐所飾演的“我奶奶”在這部影片中演繹出的倔強中略帶風騷、不知退縮的眼神、性感的嘴唇和微揚的下巴，構成了女性對男性最原初的挑戰和對抗。

標示著“我奶奶”女性獨立與反叛意識的至高點在于影片對“奶奶”與“我爺爺”的兩性關系建立上。李大頭死后，“我爺爺”放肆地向燒酒鍋的男人們宣揚他與“我奶奶”的“野合”，在一群男人的淫穢的笑聲中，“奶奶”一把推開房門，充滿怒火和鄙夷的目光頓時使“我爺爺”吞吞吐吐、不知所措，而且在眾目睽睽之下當場用鐵锨痛打“我爺爺”，態度決絕地將之扔在大缸中。此外還有影片著重刻畫的第一次釀制紅高粱酒的場面，“我奶奶”的視線和身體完全進入近乎全裸的燒酒坊的男人群中，并跳入鍋爐旁拉著火風箱，更甚者影片安排奶奶觀看充滿敬畏、神秘的“祭酒神”鏡頭，使如此神圣的畫面一次又一次的在一個女性面前呈現出來實在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創舉。至此，影片對“我奶奶”的塑造不得不說是令人震撼的，在她女性意識的深處，獨立和反叛“父權”、“夫權”的思想似乎已經生根發芽，一掃幾千年來女性形象的低微和壓抑，釋放了女性作為自我獨立個體存在的意識和自我形象體系建立的光芒。野性十足的漢子們完全地拜倒在地，他們的意識無一不是在奶奶的支配下完成的，這不得不說是女性意識的成功。

三、民族情懷下女性意識的高揚

日軍的入侵打破了高密的平靜，麻木的十八里坡在日軍的踐踏下死一般地存在，象征著原始生命狀態的高粱被無情的踐踏和摧毀。在高粱地里日本人對羅漢的“活剝人皮”的慘無人道舉動徹底激怒了十八里坡的女人和男人，火光中十個男人如雕塑般的站在一個目光如炬、眼神堅定、充滿仇恨的女人——“我奶奶”面前，并在“我奶奶”：“是男人把這碗酒喝了，天亮把日本人的汽車打了，給羅漢大哥報仇！”的言語下激發出抗日的精神。在中華民族災難的面前首先站出來并喊出“打日本人”口號的是這樣的一個女性，影片借助抗日的民族情懷將崛起的女性意識，旗幟高揚在中國大地上，張藝謀導演用“我奶奶”這樣一個普通而又反叛、獨立而又倔強、自由而又傳統的女性形象完成了幾千年來女性形象的重新建構，締結了“女性神話”。影片在結尾處，奶奶被日軍的機槍擊中而倒下，導演再次用慢鏡頭加仰拍完成了對“我奶奶”死的拍攝，而在日全食下，影片的畫面全部變為紅色，血泊中的“我奶奶”旁邊站著如雕塑般的“我爺爺”，至此電影完成了對女性意識的贊揚和肯定的表達。

無論是文學作品《紅高粱》還是電影《紅高粱》，作品中的血性、激情、自由自在和坦蕩無畏的生命狀態都得到很好的傳達，在這些共性的刻畫和女性個性意識的刻畫上，將民族命運與個人生死緊密地結合在一起，共同詮釋了生命的意義，既弘揚了中華民族在國難當頭大義凜然、保家到衛國，又注重了女性個人的精神成長，難怪它能一舉拿下38屆柏林國際電影節金熊獎，并獲得第8屆中國電影金雞獎最佳故事片、最佳攝影、最佳音樂、最佳錄音、最佳導演等多項大獎。

張藝謀導演早期的作品對女性意識的著重刻畫，在中國電影史上形成引人注目的一股浪潮。作為第一次當導演的張藝謀來說，《紅高粱》中的自然奇觀和人文奇觀相互交映，生活在其中的男人們呈現出粗獷豪放的原生態，女人更是獨立、自由、敢愛敢恨，影片將熱烈的生命和不羈的個性淋漓盡致地渲染出來，高揚的生命意識通過我奶奶的抗日精神和倔強的性格更是展露無疑，為我們譜寫了一曲女性意識的時代挽歌。

注釋：

①雪瑩《贊頌生命，崇尚創造——張藝謀談〈紅高粱〉創作體會》，《論張藝謀》，中國電影出版社1994年版，第160頁.

②雪瑩《贊頌生命，崇尚創造——張藝謀談〈紅高粱〉創作體會》，《論張藝謀》，中國電影出版社1994年版，第161頁.